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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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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青倒在了床和電腦桌之間。

她應該嘗試著抓過椅背,但重心不穩,椅子仰面倒去。鄒小盈聽到的一陣響應該就是椅子發出的。

“青青?”鄒小盈慌張地要去扶她,被宋墨拽著後衣領一把拉回:“沒點急救常識!她這麽平躺著剛好!”

邊說邊拿出手機打急救電話。

住在京郊,就醫不太方便,附近沒有公立三甲醫院,宋墨便也沒打120或者999,直接撥了離得最近的私立醫院的電話。

這家私立醫院收費不低,但也不是瞎騙錢的那種,做得正規專業。宋墨說清地址,那邊表示立刻派車過來。

屋裏幾個人都還在餘驚之中,還有別的作者聽到動靜到門口圍觀。陸誠的助理及時地關上門,留下了一方安靜空間。

陸誠的目光在電腦桌上劃著,通過漫無目的地左看右看讓自己平心靜氣。

然而他看到的是周圍灑出一片水的保溫壺、翻倒到一半又被筆袋擋住的白色馬克杯,還有被水浸濕的稿紙。

紙上的字跡被水洇開,藍灰色的,就像結在紙上的一塊塊烏雲。

一片狼藉,並不能讓人靜心。

陸誠眉心鎖起,視線下垂,又看到掉在桌邊的一袋綿白糖。

他彎腰把白糖撿起,看到裏面還插著一把金色的長柄勺。

下意識擡眼,陸誠的目光定在方才並沒有多加註意的杯蓋上。

杯蓋上有一個小小的半圓口,明顯是有配套的勺子,這樣當勺子放在杯子裏時依舊可以蓋蓋子。

勺子是杯子配套的,也就是說,她十有八|九是在把白糖往杯子裏舀?

陸誠的神思突然間被什麽觸了一下,牽得心情覆雜起來。

他打過交道的作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很清楚許多作者都有些口味上的“癖好”。

這些癖好,很多都是在碼字過程中被激發出來,變成生理需求,在潛意識裏去引導作者去找合適的東西來吃。

簡而言之,其實都是些能在生理上刺激大腦的東西——有的人需要糖分,有的人需要□□。

所以,有的作者在寫作過程中必須喝奶茶喝可樂,還有些必須沖咖啡。

甚至有一些走極端沾染了毒品,把靈感之路走成了不歸路。

但是直接拿白糖沖水的,他真沒見過。

他上次聽說有人拿白糖刺激靈感是什麽時候?是讀冼星海的故事的時候——冼星海靠兩斤白糖寫完了《黃河大合唱》。

可那是在延安,在條件艱苦的時候。

現在可是二十一世紀。而且這位,是有紅極一時的作品的新一代作家。

就算被掐抄襲了,也不用搞得這麽艱苦吧。

窮瘋了嗎……

陸誠心底閃過一句嘲弄,又有些覆雜的苦澀。

隱約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他向助理和法務道:“你們先回,我跟去醫院看看。”

“……不用。”宋墨怔怔,“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這兒能忙得開。”

“我在附近有地方住。”陸誠淡聲道,說完就先一步往外走去,去迎剛在門外停穩救護車的醫護人員。

到底是老同學,宋墨知道勸不住他,“欸”了一聲,搖著頭跟他的助理和法務說:“突發狀況,對不住了。你們就先回,讓張冰給你們叫車。”

不到十分鐘,救護車就到了醫院。

救護車上只能坐兩個人陪同,於是鄒小盈和宋墨跟了車,陸誠自己開車到了醫院。

拍片子掛監測輸液,急診室很是為謝青忙了一陣。

好在謝青並沒有心臟病,醫生說只是疲勞過度導致身體虛弱,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聽大家都管陸誠叫“陸總”,滿頭銀發的女醫生還義正辭嚴地把他教育了一頓:“唉年輕人,不能這麽玩命讓員工加班啊,我知道你們這代人都壓力大,那也得身體為重啊……”

陸誠原本沈著一張臉聽醫生說病情,聽到這裏,目光淡淡地斜瞥到宋墨臉上:“聽見沒有?不能這麽玩命讓員工加班。你用人再這麽不客氣,我可要挖墻腳了。”

醫生恍然,立刻轉移戰火,看向宋墨:“小夥子啊……”

“……”宋墨噎住,臉紅,一邊點頭哈腰地跟醫生應話說“知道了”,一邊磨著牙看陸誠。

謝青一覺睡到了淩晨兩點。

醒來時想揉眼睛,看到手背上的輸液管,楞住了。

伏在床邊陪夜的鄒小盈也醒過來,舒氣笑道:“醒了啊!感覺怎麽樣?”

謝青怔怔反問:“我怎麽了啊?”

“你暈過去了,嚇死個人,陸總還以為你心臟病。”鄒小盈咧咧嘴,又及時說得更清楚,“別怕,醫生說是疲勞過度,輸幾天液好好歇歇就行。”

謝青腦子還遲鈍著,反應了一下:“陸總?”

“陸誠啊,誠書文化那個。”鄒小盈說,“多虧他踹門,不然耽誤了時間,就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危險了。”

陸誠……

過了好幾秒,謝青才慢吞吞地把名字和人對上號。

她眼前浮現著他對她的圍追堵截,把她堵到車邊,逼她上車。

還沒想完,就在朦朧中看著那張臉又睡過去了。

樓道裏,宋墨給肆言發了條微信:肆大,睡了嗎,方不方便接電話?

肆言:沒有,什麽事,打吧。

宋墨就接通了電話,三言兩語說清了謝青的狀況,跟肆言道了歉,說這個月大概要少交幾萬字的稿子。

肆言很大方,立刻說:“沒事沒事,讓她好好休息,我這兒不急。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用不用。”宋墨笑笑,“對不住啊,有機會請您吃飯。”

雙方相互客氣兩句,就掛了電話。

肆言其實正跟人把酒言歡,心思很快轉回酒桌上:“來,走一個。”

他跟對方碰杯,對方沈默無聲地喝了。

“哎,你怎麽個意思?”肆言被這沈默搞得不太高興,“可是你找我喝的酒啊哥們兒,到現在你說了有十句話沒有?”

43°的茅臺都幹下去一整瓶了。

“咋了,失戀了啊?”肆言笑著又倒酒,說著自己咂嘴,“不對啊,也沒聽說你找女朋友。我們書大生性高冷不食人間煙火。”

說完又靈光一閃:“難道還在為玉籬的事懷疑人生?”

周圍的哥們誰不知道一生書當初粉玉籬粉得真情實感?還在豆瓣和知乎開小號給《青珠錄》寫過好幾篇文采斐然的長評。

一生書眉心微蹙,又很快舒開。擡眼皮看看他,終於說:“我問你點事。”

肆言自顧自地幹了一杯:“你說。”

一生書盯著他:“你的新作,是不是找代筆了?”

肆言剛吃了一顆花生米,嚼了一下,滯在口中。

“……怎麽這麽說?”他幹笑,佯作平靜地又要倒酒。

一生書伸手,將酒瓶攔在桌上:“是不是?”

肆言被他的目光一震,手顫了顫,松開酒瓶,小聲咕噥:“你怎麽知道的……”

一生書輕笑。

“哎,你別這麽個表情。”肆言啞了啞,“你說哥們兒我現在好歹也算一社會活動家,一天天的忙著呢,哪有那麽多時間碼字?”

說著又夾了個花生扔嘴裏:“再說,大綱是我自己寫的啊!寫完大綱我就覺得這故事講完了,我爽過了,沒激情寫正文了。”

一生書好似在想什麽心事,沒顧上說話,又一聲輕笑。

“哎哎哎……你別這樣,我瘆得慌!”肆言往後縮脖子,“趕緊說,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我靠這事兒被扒出來還了得!我在圈兒裏還混不混了!”

“沒有。”一生書拿起酒瓶給他倒了酒,又給自己倒,“我自己看出來的,沒別人知道。”

“哦……”肆言松氣,他以為一生書是從文風看出來的。

其實既是也不是。

作者的文風雖然各不相同,但對方把肆言的風格模仿得很像。在措辭上,甚至細心地多用了肆言慣用的一些詞匯。

讓一生書越想越不對的,是套路。

小說在世上存在了上千年,時至今日,大概一切情節都可以總結出套路了。

有些大眾一點,有些獨特一點。作者們也都有自己擅長的套路,因為具體情節不同,讀者不一定能看出其中的相似點,但同行很容易做出總結。

密室逃脫般的解密套路,不太常見。

但一生書看過,而且寫得非常精妙。她通過文字,給讀者帶來了極具畫面感和心理沖擊的觀感。

他最後一次從朋友口中聽說她的消息,是十一月的某一天,流錦深夜給他留言。

流錦 01:12:27

書大,玉籬說你拉黑她了?

她讓我給你帶個話,她沒抄襲。

流錦 01:09:53

她說她手頭缺錢,會先當代筆賺錢,然後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這個問題。

在這個問題上我是相信她的,你如果不信的話,我們以後也不要聯系了吧。

那個深夜,一生書看著這幾行字,沈默良久。

最後他說:“讓她去靈墨工作室試試。”

然後搜到靈墨工作室當初在網上發的廣告,截圖過去。

三分鐘後,他的理性被深夜裏的沖動戰勝,想再發一句“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問問有沒有朋友可以幫忙聯系”。

但是發送失敗。

流錦拉黑了他。

一個星期後,他迫於輿論壓力,發了那條表明態度的微博。

“脫粉不回踩。願相關法律更加完善,願原創長盛不衰。”

一生書沈默地與肆言碰了下杯:“很多人都說,當作者的得對得起筆下的文字,我覺得不是,職業道德的壓力其實可輕可重。”

“重要的是很多事,會讓人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越想越後悔,耿耿於懷。”

肆言木然。

好幾分鐘的安靜裏,他都在反思他找代筆的事。

這倒不是他頭一回這樣反思,畢竟在這一行裏,每個人都是揣著滿腔熱愛進來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人容易亂想,他便常會想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尤其是在年老之時,如果要面對一些署著自己的名字卻又不屬於自己的作品,他會不會後悔。

只不過,這樣的深夜胡思敵不過不勞而獲賺差價的巨大利益誘惑。

而在同樣的安靜裏,一生書在想的,則是自己被網絡輕易煽動情緒,貿然拉黑玉籬。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隨機送66個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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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好有趣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想加更,但我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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