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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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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滿腹的真言沒法吐出,便只能強忍著。

其實依著瓊娘的意思, 也很想要孩兒。前世遺憾太多, 最大的憾事便是孩兒跟自己不親。

若是再有孩子, 瓊娘打算便連奶娘都不要請, 自己手把手的教養孩兒, 絕不再有疏漏。

可是這般想著, 也是無用。瓊娘突然想到上輩子風流的瑯王為何一直沒有子嗣?還真是備不住內有暗疾呢!

只這般想, 望向瑯王的眼神未免怪異, 心內對這姻緣也更加無望。

瑯王不愛看她那詭異的眼神,一擡手將瓊娘撥拉到一邊,伸手拽了一下她的長發:“敢再這般看本王,且收拾你呢!”

一時敷藥完畢,二人也終於起身進早餐,翠玉領著小丫鬟端著水盆熱巾帕子伺候。

而廊下喜鵲則領著幾個小廝將房檐下的冰淩子用棒子打斷,免得一會中午冰化掉下來, 砸到主子頭。

一時屋內屋外,甚是熱鬧。

瓊娘洗漱完畢, 便與王爺坐在外室的硬塌上一起就著矮桌吃飯。

雖則外室還有個大圓桌子,可是瑯王不愛用, 更愛在硬塌上與瓊娘擠在一處。

久而久之,瓊娘也被瑯王拐得亂了規矩, 只覺得盤腿吃飯甚是舒服, 鬧得現在沒有機會是下地吃飯的。

因為一會要請脈, 早餐吃得也清淡, 只一砂鍋子白粥,外帶一碟子底兒焦黃酥脆的羊肉煎餃。那小菜是瓊娘自己腌制的金絲菜,鮮甜裏帶著鹹味,用來進粥開胃得很。

待得吃完飯後,稍事休息了一會,那郎中便進來給瑯王請脈。

老郎中滿頭白發,年近古稀,不過目光矍鑠,兩只手指搭在瑯王的脈上,初時面無表情,隨後面色凝重,半晌不語。

瓊娘在一旁看得心內一緊,出聲問道:“陸先生,可有不妥?”

那郎中沒有開口,只伸手在針袋裏抽出一根長銀針,在碟子裏點燃的白酒上燎燒了一下,然後朝著瑯王腿部的三裏穴刺去。

待得片刻的功夫抽出來時,再看那銀針,竟然針尖漆黑一片!

這下連瓊娘都看出來了,三裏穴通肝臟,這……這分明是中毒的跡象!她不禁失聲叫道:“怎麽會這樣?”

郎中嘆了口氣道:“沒想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還會看到有人用此毒害人,這毒叫千日醉,乃是失傳的唐門用毒。與其他的快毒不同,此毒講求的是個慢字。每日進服一點,悄無聲息,人只會慢慢呈現衰減的不足之癥,待得油盡燈枯的時候,也不過是脾腎出了病癥,仿佛病沈而死罷了!就算到死,也不會有人是疑心中毒。”

瑯王緊盯著那針尖,問道:“此毒經由哪種途徑而下?”

陸郎中道:“一般經由飲食下毒,此毒因為含量甚少,經得起銀針試毒的考驗,但講求個天長日久,得是每日飲食,日積月累才有效。不過王爺最近似乎服用的甚少,這毒看著下了甚久,卻積量不足的樣子。”

一旁的瓊娘聽到“飲食下毒”那一塊時,心內便是一沈,她自入府來,每日總有那麽一兩餐是自己動手來做。此番若是真是毒從口入,自己也脫不開幹系。

她還沒來得及想出開解之詞。可是瑯王卻連想都沒想,便接著郎中的話道:“本王三個月前成婚,王妃素喜烹飪,愛與本王烹制小菜,許是這般,才打亂了那下毒者的進程。”

瓊娘的心內一熱,沒想到瑯王竟然不求驗證,便自將自己排除了出去。

郎中此時倒是笑了:“王妃正是旺夫的貴人,不是老朽托大,若不是她請老朽來,換了旁人可能發現不了此種奇毒,到時候虧損了身體,就算後來發現了也調養得不大好了。”

瓊娘此時倒是無心領受讚美,她忽然想起一事——前世裏,瑯王曾經因為飯食不爽口,暴虐地打死了廚子……

若是以前,她自是不疑心。可是現在,她自認為對瑯王有幾分了解。此人雖則驕橫,連帶著屬下都有著一股子驕橫勁兒,但並不是暴戾之徒,這般一口不順便打死廚子的傳聞如今落在她嫁的這個人身上,便透著匪夷所思之感了。

瓊娘不禁想到這傳聞的另一個版樣子,據說是那廚子乃是皇上暗中派去,欲除掉瑯王這個反賊而後快……大約就是前世,瑯王機緣巧合發現了什麽才這般行事吧?

想到這個,瓊娘自開口道:“王爺,派人監視府中的幾個廚子,看看能不能找出端倪,不過從今日起,府裏其他人做的吃食不要動了,你的飲食全由我來做。”

陸郎中點了點頭道:“幸而王爺現在中毒不深,與身體無大礙,待老朽開了方子,配以針療,當能排凈餘毒。”

瓊娘猶自不放心,又補問了一句:“那這毒,現在於身體有何妨礙?”

陸郎中道:“此毒耗費人的根源,大約會妨礙子嗣,但一經根除,便也無礙了。”

這話一出,瑯王的臉更陰沈了。可是瓊娘此時卻全然沒有調侃他的心情,只一個勁兒詢問著相關的排毒事宜,用紙筆一一記下。

最後在瑯王的要求下,郎中又給瓊娘號脈,發現她體內也帶了些毒素,但是因為入府後大多吃自己的吃食,倒是不甚多,只微乎其微。

瑯王乃是好吃的老饕,府裏的廚子都是慣用的老人,有些甚至是從老瑯王起,便在府裏當差的了,但也有幾個是入京後雇傭的名廚。

若問哪個有嫌疑還真不好說。

因為有夏宮的經驗,瓊娘先是暗中排查廚房裏的配料調味,並無關隘後,便得看做飯人的手筆了。

為此,瑯王在廚房隔壁開了個暗間,命專人整日輪班把手,看這幾個廚子做飯的手筆。

沒過幾日,便看出的端倪。

其中一個入京時皇帝賞賜下來的廚子,此人最善烤肉,這也是喜食肉的瑯王的愛好。

可是那廚子每次烤肉時,用的紅柳枝,卻並不是府裏備下的,而是自己從屋子裏帶出的柳枝。

幾次之後,常進帶人搜查了那人的屋子,自在他的屋子裏發現了浸泡柳枝的木桶。而那木桶拿去給郎中檢驗後,確鑿無疑,便是含有那千日醉的藥性。

原來這廚子並未直接在食物中下毒,而用穿肉的柳枝浸毒,再在高溫炙烤下沾染到烤肉上。

這般進行,自然無從覺察。

待得瑯王聽了常進之言後,開口道:“審,看看是何人指使!”

常進審人,自有一套,其細節是常人不能忍,那廚子早就挨受不住了,可是目露恐懼似乎不敢透露事主的身份,只說:“求求王爺,殺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無奈,小的一家老小,盡在那人的手裏捏著呢。”

常進卸了腿架子,看著那滿臉汙血的廚子,磨著槽牙道:“你以為你硬抗,王爺就會放過你一家老小?不過棋子而已,你死了,你們家人也便要被滅口了事,還真以為有人管你家人的養老嗎?”

到了最後,那廚子終於招了,瑯王下了府內地下的私堂聽完之後,一臉陰沈轉了出來。

瓊娘在燈下見瑯王進來,便小聲問:“他可招了?”

可瑯王卻並沒有說話,只一味沈默。

只過了一會,常進來請示瑯王該如何處置時,瑯王沈吟一會道:“亂棍打死!”

瓊娘在一旁聽得卻是一急,拉住了瑯王手道:“王爺,這般恐有不妥……”

其實瓊娘也看出,這背後指使之人的身份恐怕是不可言說,所以瑯王才一臉難以紓解的陰沈。但是廚子乃是外雇之人,又是皇帝的恩賞,並非家奴,怎可說打死便打死?

瑯王向來是不在乎自己名聲的,自然是怎麽解氣怎麽來。

但是瓊娘卻知,這廚子若真死在王府,外面的人言會將王爺妖魔化成何等的模樣。

想到這,她溫言開解道:“甭管那背後的致使之人為誰,我們瑯王府是證據確鑿,人贓並獲,何必動用私刑,汙了自己的清名?既然審出了,自己心裏有數便好,那人還是移交給大理寺,只說此人下毒,請大理寺代審,至於那人會不會說,自有人操心,全不管我們瑯王府的事情。”

在瓊娘的認知裏,這背後指使之人保不齊便是萬歲,雖則這樣的想法讓人背後生冷汗,可既然發生了便要從容面對。

但瓊娘又覺得,瑯王身為一國重臣,怎麽這般下作地去除?實在是不似皇帝之所為。也可能是太子一流,但無論是國君還是儲君,都不是臣子能妄言的。

移交了大理寺,其實也問不出什麽,肯定有人會出手讓這廚子悄無聲息地死去,但是至少瑯王不會背負暴虐打死下人的汙名。

瑯王在瓊娘溫柔的開解細語下,漸漸壓制住了火氣,自又想了想,便吩咐常進道:“按王妃所言行事,將人移交到大理寺。”

人到了大理寺,初時過審還好,只是過三日,那人便畏罪自掛在了牢房裏。

皇帝聞聽此案震怒,下旨抄那廚子的全家。同時派人清查了瑯王府外請之人的籍貫,家眷,全部記錄在冊,但凡有人再心懷不軌,便是以這廚子為例,全家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這等處置,乃是加害皇族之人的責罰。自然又有禦史請奏,直問聖上是否量刑太重。

嘉康帝這次毫無明君風範,直接將奏折甩在了禦史的臉上,質問他放著國家大事不管,為何來包庇殘害棟梁的罪犯,那下毒之人,可就是他派去的?

這樣的鐵帽子,誰的脊梁也受不住,再無人敢言。

但經此一事,朝中的文武也終於看出了些許的名堂。

這位瑯王,還真是深得聖心,難怪能把持運河鹽稅十年,這就是聖眷在身,一朝寵臣之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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