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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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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傳寶也不躲, 硬撐著挨了幾下子,嘴裏猶自強硬道:“蓮娘為了我盡出了自己這幾年的積蓄, 兒子已經答應了要娶她過門, 豈可無信?爹和娘可是教過我做人要講誠信的!”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爹娘的教養,在一旁悶悶抽旱煙的崔忠也蹦了起來, 滾燙的煙鍋子就往兒子的腦袋上抽去:“就是我和你娘沒有教好你, 才讓你沒得學成了溜子, 竟然學那些浪蕩子闖暗門子!還……還要把了娼婦娶進家門, 你是要你妹妹對個暗娼叫嫂子?”

崔忠在家一般都是少言寡語, 崔傳寶從小到大, 也沒見爹發過機會的脾氣,這次見爹爹暴起,額頭的青筋都蹦出來了。

他也是駭得一縮, 竟忘了閃躲, 直直被抽中了幾下熱煙鍋子, 那臉兒都被燙出了紅印子。

劉氏原先打得起勁,可是看當家的也跳起來打,起先還有些舍不得。

可聽到崔忠提起這關隘,頓時醒悟,若是傳寶這頓胡鬧被傳揚出去,豈不是都傳揚他崔家不會教養孩子?到時瓊娘就算再怎麽能幹, 也被個做娼的嫂子敗壞了名聲, 又怎麽能嫁給個好人家?

可憐這孩子從回來崔家後, 便是日夜操勞著賺取家業,好不容易見了點影亮,卻被個不懂事的哥哥這麽敗壞……

這麽一想,竟也不再攔了,只舉起個雞毛撣子,跟崔忠左右夾擊,只恨不得打死個嘴硬的兒子。

瓊娘原是想讓爹娘教訓下哥哥,可沒想到夫妻倆竟然被氣得往死裏打。最後到底是她沖了過去,才攔下了爹娘。

許是被爹娘從來沒有過的狠勁打的,崔傳寶的臉腫得老高,卻再不敢頂嘴,只一個人悶悶地用手抹著眼淚。

最後崔忠下了死命令,從今兒起不準崔傳寶出門,只把屋門上了鎖,待得把野了的心收一收再說。

這一夜,崔家人誰也沒睡好。

瓊娘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可倒不是像爹娘所言,擔心著哥哥的風評連累到自己的姻緣。

拿定了不嫁人的主意後,瓊娘便覺得輕松了很多。

想起前世裏,她處處苛責約束著自己做貴女的典範,生怕自己的言行不檢點,出身洩露,被人說嘴。

最後生生戴了幅枷鎖一般,跟丈夫都不茍言笑,每次想起,便覺得前世的自己可悲可笑。

左右這僥幸重活的命是自己的了,便要過得隨性一些。

小小的商戶女子雖然地位卑賤,但是也自由得多,她只覺得人世間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花費著精力去辦。

但是無論自己將來怎麽樣,她絕對不想連累到崔家的爹娘。前世裏對親生父母的不管不問,一直是她心內的虧欠。

這一世裏,怎麽的也要讓爹娘一家子和和美美,讓哥哥娶個賢惠的妻子綿延香火。

這也是她一直忍耐瑯王,不願跟他玉石俱碎的緣由之一。

可是現在,哥哥那邊又跟前世的孽緣起了糾葛,叫瓊娘怎麽放心得下?

她經歷過前世,深知這趙家姐弟是怎麽樣的禍根。若那趙蓮娘真如哥哥所言,為世道所逼,不得不賣身養家,還是叫人同情的。

可是她入了門後,分明不孝敬公婆,仗著自己出了錢銀,整日謾罵劉氏,還聯合自己的家弟處處磋磨哥哥,累得哥哥最後犯下了殺人的重罪……

只要想想這女人過門後引發的後果,瓊娘便不寒而栗。

不過細細一想,前世今生還是發了不小的變化。前世裏,那時爹爹崔忠已經病重,加上之前早有女兒崔萍兒私奔成了他人妾的事情,也是破罐子破摔,無力去管傳寶,才讓那個什麽蓮娘入了門來。

可是這一世,崔家眼看著越過越好,爹爹身體又強健,執掌起家裏的事情毫不含糊,豈會松口答應?

雖然爹娘已經表了態,可是瓊娘還是不放心,決定自己再走一趟,打聽下著兄妹在鄉裏的為人風評,難道真是孽緣天註定,那趙蓮娘為何前世今生都偏偏纏上哥哥一人?

那兄妹的底細倒也好打聽,瓊娘叫來當初跟哥哥一起采買的馬車夫,指著賬本敲打了一輪,那馬車夫便連連叫屈,將那姐弟二人的住址俱說了個遍。

瓊娘打聽清楚後,便換了一身衣服,揀選了帶紗的遮帽,帶了丫鬟,還有個嘴嚴體壯的婆子,一起上了馬車,由著那車夫帶路。

天朦朦亮,便往趙氏姐弟的鄉裏趕去。

因著相隔不太遠,天還未大亮時,已經到了地方。此時乃是夏末時節,地裏的莊稼農作物大半都熟透了。

雖然高粱一類的糧食還要再曬曬,不得采摘,可是地裏的活計還是很多。因著中午日頭毒辣的緣故,大部分的莊戶人家無論男女老少,都起了大早下地。

此時天亮,鄉裏村落卻是冷冷清清,連大部分孩童,都被爹娘背下地裏幹活去了。

瓊娘早早下了馬車,沿著土路前行,到了崔家的院落時,瓊娘隱身在了墻角,卻發現那家的大門緊閉。

等了半天,大門才吱呀打開。一個蓬頭殘粉的女子探出頭來左右望一眼,見周遭無人,才扯了一個衣衫不整的漢子繼續難解難分。

那跟在瓊娘身後的馬車夫道:“那便是趙家蓮娘……不是跟崔少爺好了,怎的還接別家?”

喜鵲沖著他一瞪眼,那馬車夫立刻乖乖閉了嘴去。

瓊娘隱在墻角,繼續聽著,那漢子道:“那小子瘦弱的雞仔樣,難道是個能幹的?怎麽昨晚留得那麽久?害得老子要續了他的熱攤,大清早的便又要被你攆走?”

那蓮娘媚笑著往漢子的懷裏道:“平日不見你這般,怎麽的今兒沒來的吃醋?若不是你使銀子指使著奴家,那樣的沒勁貨色真是上門都不愛應承,就愛你這冤家懂情解意,後半夜過來給奴家解渴,不然被他那不中用的撩撥得心煩,後半夜豈不是要睡不安時?”

說到這,那漢子被奉承得雄風健健,心裏甚是舒爽,只從懷裏掏出了個沈甸甸的銀袋子道:“主家給的賞,只管將那小子籠絡住,待嫁入了崔家,那家財底子豐厚,盡夠你弟弟填補錢窟窿的!”

說著一對如膠似漆的男女總算是分開了,那人系好了衣帶子,便揚長而去。

瓊娘緊盯著那人的背影,後脊梁冒出的都是冷風陣陣。

那人雖然比較著記憶裏的要年輕些,可是他的確是柳家的外院管事,名字叫高廣貴。而他兒子叫高喜,後來做了尚雲天的書童,改名作高聽泉。

在她前世記憶裏,落水之後,在井中絕望掙紮,逐漸不支下沈時,便是高聽泉在高聲呼救……、

自己前世今生,都不曾虧欠過高家父子,為何他們父子倆竟然這般暗中設局,妄圖置崔家和她於死地?

瓊娘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直覺兩腿戰栗得發麻——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股子抑制不住的憤恨。

柳萍川!你欺人太甚!

只回去的路上,瓊娘便將前因後果俱想了清楚。

前世裏,那萍娘便勾結了外院的管事高廣貴,前世崔傳寶是不是通過高廣貴認識的蓮娘,不得而知。

但今世本該毫無交集的兩個人,的確是被人刻意牽扯到一處去的。

高家父子乃是狼狽一窩,高聽泉大約也是柳萍川買通了的。最後竟然是對自己痛下殺手……

今世呢,許是看著崔家的日子過得好了,那柳萍川又是渾身的不自在,竟然又故伎重施,

瓊娘一直不願將人想得太惡。雖然心中一直猜度自己前世的死於柳萍川脫不開幹系。

可是如今一切俱坐實了,便不由得她不信,這個柳萍川惡毒到了骨子裏,就算重活一世,她也沒有斷過為惡的念頭!

一旁的喜鵲也是義憤填膺,只氣道:“少爺這是讓狐媚子騙去了,全想著套取東家的錢財呢!待得回了食齋,叫上夥計,帶了家夥,搗爛了她的狐貍窩!”

一旁的婆子也甚是氣憤,只說:“小姐盡快吩咐,到時候我一個人,就能抓爛了她那張臉!”

瓊娘閉著眼想了想,過了一會道:“若是這麽做了,那個叫蓮娘的豈不是又要白白去哥哥那扮成苦主訴苦?”

喜鵲急道:“那怎麽辦?這樣一來,回去將聽到的學給少爺聽,他也是不會信的!”

瓊娘沒有回答,只是快下馬車的時候吩咐著她們守口如瓶,不要說給少爺聽。

待得回了食齋時,快進中午,漸漸上來了客人。瓊娘依舊如往昔一般監督廚房婆子洗菜切菜。

聽著耳旁熟悉的炒勺叮當的聲音,瓊娘的心緒漸漸平覆下來。做菜講究個煎煮烹炸,火候入味。

人世間的報應輪回也是如此,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她倒看看,這一世,柳萍川能蹦跶到幾時?

與瓊娘漸漸平覆的心緒不同。柳萍川此時的心緒正在火上炙烤一般的難受。

這一世,尚雲天竟然落榜了!

當剛知道這消息時,是讓她始料未及的。而且前世裏,本該責罰江東王的科考舞弊案,怎麽變成了影射太子的案子?

若不是天子給儲君留了些面子,只怕現在那長長的罪責書上,首當其沖便寫著太子劉熙的名字。

當柳萍川從父親的嘴中得知,那恩科第一的卷子,原本是一位叫尚雲天的書生時,心慢慢地安定了下來。

尚郎才高八鬥,前世權傾朝野,那時實打實的真才實學,雖然提前了經年應考,怎麽可能名落孫山,不見蹤跡呢?

現在尚郎平反,隆恩浩蕩,雖然不能再補錄狀元,卻給了個捐生的頭銜。

本朝的慣例,尚未及分配地方官職的閑官,便為捐生。

柳萍川覺得依著尚雲天的本事,得到皇帝的重用是遲早的事情。於是多方打聽後,知道了他暫居在給外地進京,沒有采買府苑的官員歇宿的外事衙齋裏。

柳萍川精心打扮了一番,只說自己得知他乃哥哥西席之子,受此不白之冤,很是氣憤。

而聽聞他得以昭雪之際,前來慰問一二,順便表達下自己對他才情的仰慕,更帶著自己出印的那本子詩集前去討教。

哪裏想到,尚雲天在衙齋裏倒是見了她,只是冷冷地上下打量,聽著她柔聲細語的介紹,卻默不作聲。

待得她遞過來那本子詩集,想要討教詩集時,他只一頁頁默默翻閱,待翻到最後一頁時,卻突然憤怒地將這詩集扔甩到了地上,更是沖到她的面前,扭住了她的胳膊不放。

柳萍川只當他想要輕薄了自己,身體隱隱發熱。

可誰知他卻突然撒手,莫測高深地看著自己,然後只說到,他近日有些疲累,若是小姐願意,改日再敘。

尚雲天的反應,實在是大大出乎柳萍川的意料。

事實上,這一世有許多事情都脫離的她的掌控。

雖然自己早早回了柳家,如願成為了柳家的千金,並盡力按照前世裏瓊娘的步調前行。

可是乞巧節上,她並沒能如前世瓊娘一般,冠蓋滿京華,更是與雍陽公主交惡,沒有如瓊娘一般成為她的閨中至交。

而尚雲天的落考更是叫她分外慌神。

這一世似乎什麽都變了,而那個瓊娘並未如她意料的那般,變得落魄不堪,只搖身一變,竟然成了皇山下遠近為名的女商賈……

柳萍川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叫前世今生變得相似一些,才能心安。

最起碼崔家,不能因為她瓊娘的緣故而變得順風順水。

想起自己上次去食齋時,崔傳寶對待自己的冷漠,柳萍川就一陣惡氣,只想讓他知道,哪個妹妹才是真有本事的!

這樣一來,她便想到了哥哥前世所娶的那個蓮娘。只要崔傳寶娶了那女子,便引了禍水回來。到時候,真的出了人命,又豈是她崔家瓊娘一個廚子能應付得來的。到時候,崔家肯定要如前世一般來求著自己,到時候,她便給瓊娘揀選個街頭的腌臜乞丐,瓊娘肯嫁了,她才會去救那崔傳寶的性命……

只是那女子許是不像前世那時,已經撈足了皮肉錢,想要從良。柳萍川起初找人收買她,讓她去勾引那崔傳寶,竟然不願。

前世裏,她是知道外院管事曾經是那女子的恩客,當初開脫崔傳寶的官司,也是她委托高廣貴去辦的。

這一世,那女子既然還不願從良,少不得她通過外院的高管事通些錢銀,收買了那對姐弟,更是透出那傳寶家私豐厚的底子,這才成了事情。

這日聽聞高管事來報一切順利,那崔家小子已經神魂顛倒,許諾迎娶叫蓮娘的暗娼後,柳萍川難受了多日的心安定了下來:

崔家瓊娘!你今世重視什麽,我便要拿捏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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