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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十)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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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深時見鹿(十)

早有直播間的熱心觀眾撥打了110和120。

呼嘯而去的救護車上, 醫生與護士熟稔迅速地給陶鹿清理著右臂的刀傷——修眉刀片也是刀。陶鹿卻還伸著完好的左手,向葉深討要她的直播手機。

葉深跟在救護車上, 這會兒看著從女孩右臂傷口冒出來的血水, 一臉疼痛,好像這會兒被“刮骨療傷”的人是他。

陶鹿勾了勾完好的左手,笑道:“一點都不疼。局部麻醉棒棒噠。”她還有餘力給醫生點個讚。

醫生一面低頭給她消毒傷口,一面忍不住笑。

陶鹿就直勾勾地盯著葉深,要他手上的手機,活像是去看牙的小孩要看動畫片。葉深無奈,手機遞還給她。

手機剛剛被喬薇妮撲來摔在地上, 這會兒屏幕裂了一條縫, 倒是不影響功能。

陶鹿房間的直播一直沒有斷。

只是沒了“善解人意”的主播,觀眾們看到的基本都是一掠而過的倒影。

這會兒陶鹿重新接管手機, 先給大家展示了一番自己所處的地方, “有沒有上過救護車的?裏面就是這樣的——看,”她忽然把鏡頭轉向自己右臂, 血肉模糊, 醫生已經清理好傷口在縫合了。她笑道:“醫生手藝超好, 一點都不疼,其實最疼是剛剛打麻藥。醫生,最後給我打個蝴蝶結吧?”

醫生嘴角一抽,笑道:“留個蝴蝶結的疤?”

陶鹿一噎,呵呵笑道:“開玩笑嘛,不要這麽認真啦。”

作為經常上救護車出任務的醫生,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急救病人”,笑道:“精神這麽好,等會兒給我簽個名吧,鹿女王。”

陶鹿瞥了一眼自己正在縫合中的右臂傷口,“左手簽字您能接受麽?”

她在救護車上“談笑風生”的這幾分鐘裏,直播間人數已經突破三百萬。幸虧小仙女直播平臺在邱全勝的強烈要求與資金支持下,升級了服務器。不然這一下又要崩潰。

原本喬薇妮鬧出的葉深醜聞事件就已經在四天的發酵下,成為了全民熱點。而今天這場記者會早已經聚焦了無數網民的眼球。喬薇妮記者會上陷害葉深,眾記者不明真相,假新聞已經發出去。

上百家媒體一起推送,給葉深醜聞蓋章。瞬間成為當日最熱話題。幾乎同時,陶鹿開了直播間,而後十幾分鐘的對峙直播,計中計驚心動魄,又是一場大反轉。喬薇妮的瘋狂無恥引發全民熱議,而葉深的形象跌落谷底之後再反轉,驚險刺激得簡直像好萊塢大片。

無數聞訊而來的網民,瘋狂湧入陶鹿直播間,啼笑皆非得看她直播……救護車內景。

聽著陶鹿調侃醫生的手藝,直播間的留言討論得歡。

“鹿女王有勇有謀,好想嫁!!”

“神葉大人出來打一架!賭上我單身二十年的手速!”

“古有關二爺刮骨療傷,今有鹿女王刮骨撩漢”

“哈哈哈哈說撩漢那個你站住,給神葉大人看到一套連招帶走你!”

正討論著,就見鏡頭一轉,躍入屏幕的竟然是坐在對面壁座上的葉深!

他視線微微偏離鏡頭,望向舉著鏡頭的人,神色清冷,眸光卻溫柔。

直播間瞬間炸了!

“我屮艸芔茻!十年了!第一次!神葉大人終於正眼看我!!”

“炸成煙花!上天了!”

“神葉大人瘦了好多,最近被喬薇妮那個瘋女人搞得憔悴了吧!”

“啊啊啊啊啊上面的人們理智啊!神葉大人看的是鹿女王!眼神也太溫柔了,在下先酔為敬!”

陶鹿還在跟醫生聊天,問道:“醫生,你孩子多大啦?”

中年醫生笑道:“上初中了。”

“當初您和嫂子,誰追的誰呀?”

醫生沒料到出個任務,還要全民直播自己的感情史,糊弄道:“嗐,我們那會兒大學同學,稀裏糊塗就在一起了。”

陶鹿笑道:“您想清楚啊——直播著呢。”

“嗯,我是說——我追的我愛人。”

陶鹿笑道:“好巧,我也是呢。”

鏡頭裏,神色清冷的男子忽然微笑起來,像安靜的河水起了漣漪,叫人溺死其中也甘願。

而後,圍觀群眾只見屏幕一黑,映出自己癡笑流口水的臉。

MMP!餵完狗糧就拋棄群眾!圍觀群眾萬臉憤怒!舉起了手中火把!

不過等等……

鹿女王的意思,當初兩個人在一起是她主動的?

鹿女王追的神葉大人?

等等!那篇廣為流傳,分析地煞有介事,說葉鹿關系存在不健康誘導的文章呢?

嗯,現在可以確定兩人之間的確存在不健康誘導,不過,恐怕是鹿女王不健康誘導神葉大人吧!

有資深粉絲大義凜然,分享了將近四年前的一段兩分鐘的視頻。

那是一款已經停服的游戲,叫做《最強月華》。那時候葉深操縱著黑衣鞭師,而陶鹿操縱著銀甲弓手。兩分鐘的交戰,銀甲弓手倒在了黑衣鞭師腳下。配樂悠揚淒婉,黑衣鞭師衣袂翩翩,俯視著躺在自己腳下的銀甲弓手。而字幕把對話框裏一行一行跳出的兩人對話放大加粗。

【leaf0919】:泡男人之前不該先打聽清楚對方的喜好嗎?

【leaf0919】:我不喜歡抽煙。

【TAOLU-NO.1】:那葉哥哥喜歡什麽呢?n(*≧▽≦*)n

【leaf0919】:抽你。

這一排字幕消去,慢慢顯出葉深那天最後發出來的話上。

【leaf0919】:小孩還是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祝你天天向上。

笛聲悠揚,正如這段感情萌芽時一般清越動人。

這段兩分鐘的剪輯視頻,在網絡上病毒式傳播,一夕之間,各大論壇忽然雨後春筍般冒出無數葉深X陶鹿的同人小說,幾乎成為了一種流行文化。

年輕人們如果不知道葉鹿CP,簡直都不好意思跟同齡人打招呼。

“餵,你聽說過葉鹿CP麽?”

“什麽CP!人家是真情侶好不好!感情超好超感人的! 你知道喬薇妮那個事兒麽?”

“對啊,喬薇妮後來怎麽樣啦?判了幾年啊?”

喬薇妮必然要面對法律的制裁。只是法律機制的啟動總是需要時間的。目前喬薇妮只是以故意傷人罪拘留,還沒有啟動程序。然而輿論上,喬薇妮無疑已經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圍觀群眾們在最初的震驚過後,轉為歡喜鼓舞,好人重獲清白,壞人被懲罰,這是人們再樂見不過的故事結局了。由於葉深和陶鹿在體育界的巔峰地位,連黨媒都發了文章誇獎兩個人,稱葉深“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是“天下有大勇者”;而陶鹿“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都是國之棟梁。

只是與外界歡欣鼓舞、一片讚揚的氣氛不同,陶鹿病房裏氣壓卻有點低。

陶鹿抱著喬沐爾、姜暖等人來探望時留下的毛絨鹿玩具,翻著她們帶來的《XX日報》,時不時溜一眼在一旁低頭沈默削蘋果的葉深。

“葉哥哥……”

葉深垂著眼睛削蘋果,細長均勻的蘋果皮繞成圈在他指尖銀刀下越來越長,“嗯?”

陶鹿笑著把報紙推過去,“看,誇我們呢!”

葉深瞥了一眼她指著的那篇文章,道:“小心胳膊。”

“哦。”陶鹿乖乖把右臂收回去,小聲道:“其實是皮肉傷啦,過兩天就好了。我們出院吧?”

葉深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

陶鹿被他看得膽寒,垂眸做乖巧狀。

葉深繼續安靜削蘋果。

諾大的病房裏,只有小刀削開果皮的輕微刷刷聲,合著墻上哢噠哢噠走著的掛鐘,生生造就了一種審訊室的氛圍。

陶鹿敗下陣來,先開口道:“我哪裏知道最後喬薇妮會發瘋……”

葉深托著削了一半皮的蘋果,舌頭抵了下腮幫,淡聲道:“你不知道?”

那個問號如果有實體,一定大到能壓住陶鹿整個人。

她一噎,低頭絞著手指,小聲道:“好嘛,我是不小心刺激了她一點……”

直播過程中,其實只要喬薇妮承認了她做下的腌臜事,陶鹿就可以轉身走人。她最後解說自己的謀劃,無非是更深刺激喬薇妮,就想逼她做出能上升到法律層面的事情。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千,說的就是陶鹿最後的行為。

葉深怎麽會看不穿陶鹿的心思?

聞言,葉深冷聲道:“一點?”

陶鹿努嘴道:“可是我就是氣!她做了那麽可惡的事情!害得你這麽慘。可是卻沒有法律能制裁她!怎麽想都咽不下這口氣!我又沒抓著她的手叫她刺傷我——只能怪她自己心爛掉了!”

葉深舌頭又抵了下腮幫,壓著火氣,慢慢把削好的蘋果切片裝盤,盡量溫和道:“你應該首先考慮自己的安全。”

“我怎麽不安全啦?”陶鹿用了最叫人生氣的反問句,“她進天貿大廈過安檢,早查明沒有傷害性武器的。就是一枚刮眉刀片而已……”

“如果這枚刀片刺中的是你眼睛呢?”葉深淡淡一句。

陶鹿一噎,咬住下唇,瞪著葉深露出委屈之色來。

葉深受不了她這麽看著自己,挪開視線,推那攤開的報紙給她看,“你以為這些小心思別人看不穿麽?看看寫你這句‘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後一句明說了你是抱著要讓喬薇妮碰法律紅線的目的去的。”

陶鹿抱臂哼了一聲,扭頭道:“好好好,你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哥,我反正是聽不懂的!去找你的喬薇妮看星星聊古文去吧!”

葉深哭笑不得,頓了頓,把切好的蘋果端到女孩面前,“吃蘋果。”

陶鹿背對他扭頭,更重地哼了一聲,“你自己吃去吧!”

葉深無奈,半響,輕聲道:“別跟我置氣。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像那種刺激人的話,以後最好還是不要說了。”他是被陶鹿最後天外一筆嚇得魂飛魄散,十分的話只用了一分的語氣,還只說了這麽一句就打算收尾。

誰知道陶鹿一下子扭過頭來。

連縫傷口都談笑自如的女孩,這會兒卻紅了眼圈。

那雙顧盼生輝的杏眼裏此刻盈滿了淚水,強忍著不掉下來。

葉深心口如遭錘擊,慌神,薄唇緊閉,不知所措。

陶鹿哽咽道:“我幫你去懲治喬薇妮,你反倒怪起我來了?你以為我喜歡好端端胳膊上來一刀麽?我就知道——人家誣賴你十年,你都一聲不吭。這會兒我一指頭沒動她,你就心疼了是不是?好啊,我說話刺激人,喬薇妮說話好聽,你還來管我幹嘛?”其實她真正傷心的只是第一句話,後面的自己也知道是無中生有吃飛醋,但是一連串話扔出來畢竟有氣勢。

葉深丟了蘋果盤,坐到病床側,小心翼翼避開女孩傷口,從背後抱住她。

陶鹿用力一掙,哽咽道:“別碰我!”

葉深不為所動,溫柔而堅定地從背後環住她,柔聲道:“是我說錯話。”

陶鹿還在生氣傷心,往前一趴,要離開他的懷抱。

葉深嘆氣,溫柔解釋道:“我不只是說喬薇妮一個人。而是你今後不管跟誰,只要不是我,都不要講那種刺激人的話。喬薇妮並不是神經病,她那種發瘋的心態,不只是她一個人有。你我都是公眾人物,不知道遇到的每個人處在什麽心理狀態,這種情況下一定要以自身安全為優先考慮,對不對?”

葉深的道理是好道理,可是陶鹿這會兒情緒上來了,泣道:“要你管我?”

葉深撫著她發顫的脊背,真是毫不誇張地說,心都要碎了。他摟緊了女孩,認真道:“好,你回頭要怎麽鬧都好。可是這話一定要聽我的——我當初就是年輕不知這個道理,才刺激了喬薇妮,招惹了這個大麻煩。如果當初十七歲的我,能收斂一點鋒芒,不去嘲諷她,不去揭穿她可憐維持的假面,是不是她也不會越走越偏?是不是我也不會連累你……”

“連累我?”陶鹿抓錯重點,“好哇,現在都說到連累了。這麽分生,你還留在我病房裏幹嘛?”她用左手抓著毛絨鹿玩具拍打著葉深的手臂,“你走!”

葉深顧忌她的情緒,不敢不讓她拍打;又顧忌她的傷口,不敢讓她太用力拍打;鬧了一個頭兩個大。他長嘆一聲,摟緊了女孩,在她耳邊低聲道:“是我錯了,別傷心。”

陶鹿擦著眼淚,扭頭紅著眼圈瞪著他,“你怎麽會錯?你道理多著呢。”

葉深懇切道:“是我關心則亂。我在直播鏡頭裏看到喬薇妮沖你撲過去的時候,差點心梗。換做平時,我從來不會跟你這樣講道理,可是這一次,即使你生我的氣,即使你現在傷心,我還是要跟你講的。”

陶鹿漸漸聽進去了,背對著他沈默。

葉深又道:“我也氣你不珍重自己——剛才語氣不好,應該好好跟你講的。”他試探著親了親女孩敏感的耳朵,心疼地撫著她發紅的眼角,柔聲道:“不傷心了,好不好?”他沈聲道:“我對你的心意,你知道的。”

陶鹿哼了一聲,往前一趴,離他胸膛遠了一點,別扭道:“讓我傷心三分鐘。”

葉深松了口氣。

掛鐘的秒針才滴滴答答轉了一圈。

陶鹿道:“幾分鐘啦?”

“剛好三分鐘。”

陶鹿笑著飛了葉深一眼。

葉深一本正經。

一場情侶之間的小風波消弭於無形。

陶鹿心情很快雨過天晴,又笑起來,“從直播裏看,我是不是更美啦?”

葉深這會兒正拿叉著蘋果,餵寶寶一樣餵她,聞言不知想到什麽,眉棱骨一動,只“唔”了一聲。

“是不是?是不是?”陶鹿非要聽他親口講出來。

葉深眼皮一擡,目光微冷,“說到直播……”他舌頭抵了下腮幫,淡聲道:“你的計劃,是一位心理醫師朋友幫你制定的?”

陶鹿凍結。

“額……其實……”

葉深抱臂,下巴沖她一點示意女孩繼續往下說,好整以暇中透出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最初淡淡的酸澀和一點火氣,經年累月地發酵,以他的涵養也快要壓不住了。

“就只是那次約喬薇妮去咖啡館,那會兒交流了一下……”陶鹿避重就輕。

葉深瞇了瞇眼睛,“哦。”

“葉哥哥?”

葉深叉起蘋果堵住她的嘴,“吃。”臉色有點壞,不想再繼續這個自己主動提起的話題。

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葉深起身開門,“爸,媽?”

葉父和葉母攜手走進來。

葉母搶先一步,扶住要起身迎接的陶鹿,笑道:“快躺著好好養著!不用起身!不用起身!”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陶鹿右臂上的繃帶,吸氣道:“我都看了那視頻,真是嚇人,那刀直接就紮到肉裏去了。我看著都疼。好在沒紮到險的地方,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說著招呼葉父。

葉父拎著保溫壺,和葉深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上,也露著盡量和藹的笑容。

葉母笑道:“阿姨給你煲的雞湯,一會兒讓葉深給你盛上……”她拉著陶鹿的左手,笑著感嘆,“這事兒真是多虧了你。葉深是個悶葫蘆,什麽事兒都不吭聲。這事兒要不是你為他出頭,我看他就背著這個壞名聲到墳墓裏去了。只怕到了地底下也不肯吭聲!”葉母對兒子因為心疼生出火氣來,也就越發看陶鹿喜歡,“當初咱倆第一次見面,你出門迎著我,跟我打招呼,還自我介紹,一聽我是葉深的媽媽,你就笑著說‘阿姨,我是你未來的兒媳婦,陶鹿’,那笑容真是叫人喜歡。”

舊事重提,陶鹿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葉母湊近了,看清陶鹿眼圈哭過的痕跡,一楞,問道:“這是怎麽啦?傷口疼?還是葉深惹你生氣啦?”

葉母這樣的熱情,叫陶鹿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她求救般地瞥向葉深。

葉深硬著頭皮上前,打開保溫壺,倒了一碗濃香的雞湯出來,端給陶鹿,讓她用喝湯免於說話應對的尷尬。

葉母憐愛地看著低頭喝湯的陶鹿,感嘆道:“孩子受苦了。”又叮囑了葉深許多照顧陶鹿這個“傷員”的註意事項,這才跟葉父告辭。

陶鹿要送他們離開,被葉母按在床上不許她動。

於是葉深一個人送父母出病房往電梯走去。

才關上病房門,葉母打量著兒子神色,開門見山問道:“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吶?”

葉深猛地嗆了一口,劇烈咳嗽起來。

葉父清清嗓子,維護妻子,“你媽問你呢。”

葉深耳根發紅,盡量淡定道:“我自己說了也不算——總要商量著來。”

“那倒也是。”葉母點頭,思索著又道:“那鹿鹿爸媽哪天來看她?我先跟她父母見一見?問問她那邊的風俗?”

葉深又咳嗽起來,咳得滿臉通紅。

葉母哪裏見過兒子這麽慌張羞澀的模樣,大感有趣,就跟陶鹿的婚事問了半天,逗得心滿意足了,才攀著丈夫的手臂,踏入了電梯。

留葉深自己呆立電梯前,出神了好一會兒,越想臉色越紅。

他回了病房。

陶鹿擡頭,笑道:“你怎麽啦?臉紅成這樣——像雞冠。”

葉深看了她一眼,臉色不受控制得更紅了。

“咦?”陶鹿瞧出樂子來。

葉深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她要幹嘛,“別逗我。”他把女孩掖回被子底下,調暗了室內燈光,守著她睡去。

陶鹿在醫院養傷過了兩周,等她出院的時候,葉深送了她一份小小的驚喜。

以他個人為品牌,與奢侈品大牌合作的產品線,推出了一款耳環。

銜著綠葉的小鹿耳環。

綠寶石與黃寶石交相輝映,耳環背面鐫刻著小米粒般的一行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葉深給她解釋了背面鐫刻的這行字,托著耳環,問道:“可以麽?”聲線有一絲不穩。

像是在問是否可以為女孩戴上耳環,又像是在問這行字是否願意踐行。

陶鹿淚盈於睫,沒有說話,只垂著眼睛,將輕輕擡手,撩起耳邊發絲,露出了耳垂上可憐可愛的耳洞。

哢噠一聲輕響,耳環扣緊,兩個人的手指也扣緊。

而喬薇妮一案終於開審。

喬薇妮已經成了全民笑話,恐怕會是整個年度的“風雲人物”。庭審那天,陶鹿並沒有去。她那天雖然鬧了脾氣,但還是聽進去了葉深的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要珍重自己,為自己,也為愛自己的人。不要以身犯險,不要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花費不必要的時間精力。更不要跟不值得的人糾纏,不管多麽想要報覆——命運會給出公正的安排。

庭審結果,喬薇妮以故意傷害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視頻裏,喬薇妮失去了紅裙紅鞋和美麗妝容的保護,穿著橘黃色的囚服,垂著頭,發絲散亂,面色憔悴,完全是一個中年婦人模樣了。

陶鹿剛好轉新聞看到,嘆了口氣,“我現在明白你的話了。”

葉深瞥了一眼,“嗯?”

“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陶鹿認真道,握住了葉深的手。

葉深翹了翹嘴角,撫著她額發,柔聲道:“乖。”順便關了那新聞。

清荷園裏,看著喬薇妮庭審視頻的人,不只陶鹿和葉深。

山巔最華貴的別墅裏,漆黑的客廳裏,邱全勝獨自坐在吧臺前,守著滿大理石桌面的空酒瓶,大口灌著烈酒,盯著新聞裏那個始終垂著頭的女人——喬薇妮。

喬薇妮。

邱全勝咀嚼著這個名字,他的生命之光,他的純粹之愛,他的人生笑話。

酒太烈,嗆出了眼淚。

朦朧中,邱全勝又回到了最初見到喬薇妮那一天。

她逆光站在書房窗口,沖他微笑招手,白色的連衣裙像睡荷的花瓣,聖潔純美。她開口喚他,“全弟,你怎麽一頭汗?我給你倒杯冰水吧。”

那時候的他楞在書房門口,動彈不得,直到女孩擦肩而過,帶起一陣香風與心靈深處的悸動。

邱正義給他找家教,不是一個兩個了。每一個都做不滿半月就幹不下去了。那些半百的老頭子,幹巴巴的女教師,叫他心生膩煩。所以那天,當他飈完摩托車頂著一頭汗漫不經心出現在書房門口,期待著的絕對不是那樣一朵雲一樣的女孩。

他仍是桀驁,仍是不服管教,做了許多叫人生氣的事情。

可是喬薇妮好像從不在意,總是溫柔地包容他,微笑著告訴他應該怎麽做。

他跟她打賭,說如果她願意陪他飆車,他就學一頁書。

那朵雲一樣的女孩,看起來並不堅強,卻竟然答應下來。

瘋狂地飆車,她下車就跪在草地上吐了。

可是她仰著頭,笑道:“我堅持下來了。你要學一頁書。”

自從母親離開後,邱全勝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即使自己受難,也要為了他的感情。

漸漸地,喬薇妮在他心中,成了小姐姐,成了心結。

他長得不醜,可是距離喬薇妮那樣的美貌,總是差距很大的。而且他又不好好學習,又不善解人意,脾氣很壞——他都知道。可他還是希望喬薇妮能看到他,真正地看到他——不只是把他當一個學生,當一個弟弟……

淚水溢了出來。

邱全勝在會議中痛哭流涕。

他不該拉喬薇妮來做戰隊經理,不該讓喬薇妮認識葉深……

葉深……

葉深。

葉深於他,曾經是哥哥,是偶像,是神一樣的存在。

可是當他的神玷汙了他的明月光,他要如何不瘋狂?

十年來,他針對葉深,做了許多過分的事情。葉深一言不發,向他小時候那樣。寄養在葉家的時候,他時常犯錯誤,不敢承認,就讓葉深頂包。葉深免不了被父母教訓一頓。可是葉深從來不會告發他。葉深只是默默承受下來,然後淡淡一句“以後不要再犯了”,並不回應他愧疚與忐忑交雜的眼神。

西雅圖那一夜,神碎了,愛也碎了。

邱全勝橫臂掃下滿桌的空酒瓶。

閌閬聲不斷,玻璃渣碎了一地。

恨葉深。

有那麽幾次,咬咬牙就能讓這個人消失了。

可總是下不了手,做了手腳,一定要留下跡象讓葉深發現。

也許他內心深處,隱隱知道真相不是喬薇妮說的那樣的。

可是他不敢承認。

他懦弱,一如小時候。

而葉深頂缸,也一如小時候。

可是什麽都比不上,陶鹿直播時,喬薇妮發狂的話語更叫人崩潰。

“也許會和他談個戀愛。”

“還是不要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邱全勝捂住眼睛,嗚嗚哭得像個孩子。

究竟是世界改變了曾經雲一樣的小姐姐,還是他從來沒有看清過這個人?

喬薇妮和葉深,喬薇妮和他的父親。

惡心!

這個世界都惡心!

活著就是惡心!

邱全勝像困獸,在客廳裏游走,皮拖鞋踩在碎玻璃渣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靜夜裏聽來格外瘆人。

他踉踉蹌蹌上到三樓,從窗邊望下去,數著第三戶人家,那是陶鹿的家。

此刻,那珠寶盒般的別墅在夜裏閃閃發亮,他們一定開心了吧?

邱全勝舉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喝不完的酒順著腮幫流入領口,跟臉上的淚痕一樣明亮,一樣嗆人。

開心麽?

邱全勝沖著窗外,醉醺醺叫道:“開心麽?葉深!開心麽?葉深!”

夜色中,他的眼睛亮得像受傷後的野狼,透著最後的瘋狂。

世人對邱全勝的心理一無所知。

這場鬧劇裏,邱全勝被天下人看了笑話。

可是沒有人擔心他。他是有錢闊少,怎樣都會過去的。

人們更關心——陶鹿和葉深,是不是要訂婚了?

“一葉知秋”品牌最新推出的葉鹿耳環,明顯是兩人“愛意的結晶”,一經發售,搶購一空。當然,對外發售的沒有背面的刻字。

而品牌高級技師對外透露,陶鹿戴的那對耳環,有葉深先生的親自刻字。葉深先生為了學習刻字,下苦功夫學了兩周,手指都磨破。而這行字,是一句詩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虐狗始祖放出來,群眾們哇哇叫,都紛紛猜測經過這次“情比金堅”的試煉,葉鹿情侶是否好事將近。

陶鹿回到冬管中心繼續訓練的時候,迎面遇到兩批隊員,就接受了兩撥“祝福”。

楚涵老遠看到她,微笑略帶苦澀,“祝你們幸福。”他的視線落在陶鹿耳垂上精致華美的耳環上,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滑開。

“謝謝。”陶鹿禮貌道謝,看他整理著三角包,“決定回來繼續花滑了?”

楚涵看著她,又垂眸,“嗯。”

“加油。”陶鹿笑著鼓勵道:“我也要加油——為了家門口的冬奧會。”

楚涵笑起來,應了一聲,拎起三角包,與她擦肩而過,這才放任眸中覆雜情緒泛濫。

陶鹿心知肚明,卻更知道保持距離才是對彼此都好的選擇。她舒展肢體,深呼吸,沈入今天的練習中。

喬薇妮的事情看似過去了,可是它留給陶鹿的思索卻是深沈的。

她開始回憶與葉深從最初相見到如今的點點滴滴。

然後她發現,其實她對當初葉深所承受的一無所知。

暮色降臨,葉深驅車前來。

陶鹿上車,笑道:“辛苦啦!親愛的葉哥哥!”說著她撲到下車來接的葉深懷裏,踮腳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不出所料,葉深渾身一僵。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很快葉深就笑起來,可是還是被仔細留心的陶鹿察覺了。

當晚回到清荷園,趁著葉深在切菜,陶鹿又溜進廚房,從背後抱住葉深,笑著叫了一聲,“葉哥哥!”

胳膊底下的男人身軀又是僵了一瞬。

至此,陶鹿已經有幾分確定了。她從後面抱著葉深,頭埋在他寬闊的背上,低聲道:“葉哥哥,你是不是很討厭……別人主動對你做肢體接觸?”

切菜聲驟然停下來。

“我猜對了吧?”陶鹿松開手臂,從側面靠近他,看他面色越來越僵硬,笑道:“所以當初我在滑冰場第一次親吻你,你那麽僵硬不情願的反應,其實不是針對我的,對不對?你只是……對別人主動接近你,留下陰影了,是麽?”

西雅圖之夜,十年來,葉深什麽都沒有說過。

可是有些改變,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

“我發現,你主動的親密接觸就沒有關系,但如果是我主動的,你總會有一瞬僵硬,然後告訴自己,抱你的人是我,親你的人是我,才能按下機體第一反應,好好回應我,是不是?”陶鹿仰頭望著葉深,杏眼裏閃著心疼。

葉深頓了頓,點了下她的鼻尖,輕笑道:“就你機靈。”

見葉深的態度並不沈重,陶鹿松了口氣,抱著他的手臂,拖他到沙發上坐下,柔聲道:“那我們剛開始的時候——你是不是……很艱難?”

“艱難?”

“對呀。”陶鹿掰著手指數,輕聲道:“在那次滑冰場我親吻你之前,更早的時候,我還在你們老校區的樓道裏偷親過你……”她點了點葉深的臉頰,“這裏。”

陶鹿忽然笑起來,“所以你當時那麽嚴肅,也不是因為生氣我偷親你嘍,只是不自覺的反應?”

葉深回憶了一下,淡聲道:“那次是真生氣。”

“真生氣?”

葉深望著陶鹿的眼睛,認真道:“真生氣。”

陶鹿吐吐舌頭,看來那會兒葉哥哥還是把她當小孩的。她把話題拉回來,輕聲道:“你自己沒有發現這一點麽?你對別人主動的肢體接觸特別敏感戒備。其實我如果早知道這點,當初咱們說不定就不用分開三年啦。說真的,那可是我第一次吻一個,結果你直接僵在那裏了,臉色還超級難看,我都差點當場哭出來。”

葉深戳穿道:“你當時明明笑得很開心。”

笑得見牙不見眼。

陶鹿捂臉道:“好嘛好嘛,我當時是高興暈了。回宿舍之後,自己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悲觀,上網搜索了一堆相關的知識,越看越覺得你不愛我……”

葉深忍耐著,看著女孩張合的紅唇,壓著悸動,問道:“你的重點在?”

“啊。”陶鹿回到話題,眼珠轉了轉,小聲道:“你這樣……會不會影響……那個呀?”

“那個?”

“就是那個……”陶鹿的視線好巧不巧往下溜去。

葉深的臉色綠了。

“不不不!”陶鹿慌忙擺手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質疑你的……能力!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如果要有更親密的接觸,你會不會不習慣?不適應?不喜歡?”

葉深閉目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壓下去的究竟是哪種火氣,“更親密的接觸?”

陶鹿羞羞臉,低頭擡眼看他,“你懂的,就是醬醬釀釀。”

女孩臉上的羞澀與偷溜的眼神,還有此刻的話題,簡直都是火上添油。

葉深猛地起身往廚房走去。

“葉哥哥?”

葉深啞聲道:“菜再不下鍋,今晚別吃飯了。”

陶鹿腳步一頓,狐疑地瞅著他的背影,又追上去,繞著忙碌的葉深團團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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