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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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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的路段在城鎮裏不算太熱鬧的地方,拿來安度寧靜時光,算是不錯的。

有一日打我瞌睡的時候,被一聲君姐給吵醒了,我搓眼打哈欠道:“趙謹,你又去空地玩蹴鞠了?”

趙謹抱著蹴鞠,他走進我的店裏張望一圈,語氣驚訝道:“君姐,沒想到你居然是當老板的!年紀輕輕就有一間鋪子,真厲害。”

我謙虛道:“哪裏,滿街都是鋪子呢。”

小秀是個文靜的女孩子,她家中特別保守,在家庭的影響下,對於有同齡的男孩子出現,她就有些回避。

趙謹擦著額頭的汗水,他隨口誇了一句小秀好看,小秀就紅透了臉。

他對盆栽看起來有點興趣,想買又舍不得,我見狀,硬塞了幾個盆栽給他,我笑盈盈道:“你天天叫我君姐,我這當姐的,就送你點小禮物,拿去吧,回去擺在屋子裏可好看了。”

趙謹連忙推拒道:“不不,你要是看見一個熟人送一個,那還做什麽生意,我不能要,父親教過我,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我嗔怪地瞧他一眼,親切地說道:“這怎麽能算作平白的恩惠呢?老師教會寶貴的知識給我,收的學費還那麽少,算是我孝敬老師和師母的,不許推脫了。”

趙謹似乎覺得我說的有點兒道理,他接受盆栽後,再三的跟我道謝,還說他有女同學喜歡花朵,一定會給我介紹生意,接著就道別離去了。

第二天我和小秀在店裏搬花草,外面有人買花,小秀在一旁解說,那人的聲音很熟悉,我轉頭一看,竟然是趙仲秋。

趙仲秋買了兩盆菊花,付錢時,不知他們在推脫什麽,兩人付錢的情況似乎意見不和。我從裏屋出去,笑問道:“怎麽了?”

小秀連忙告訴我:“趙姐姐,這位先生買花多給了兩倍的錢,於理不合,所以我沒收。”

趙仲秋蹙起粗黑的眉毛,他瞧著我,面露驚訝,問道:“你姓趙?不是姓沈嗎?”

我邊給小秀使眼色,邊對趙仲秋扯謊道:“我是姓沈,那丫頭喊錯了。”

小秀幾乎在同時說道:“趙姐姐是姓趙啊。”

一時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我幹幹笑了笑,小秀沒有眼力勁,她還反問我道:“趙姐姐,你為什麽要說自己姓沈呢?”

直到我瞪她一眼,她才噤了聲。我馬上從衣兜裏找錢出來,轉移話題道:“老師,我做生意很實誠,不多收錢,多餘的錢您別給,想要照顧我的話,以後再買就是了。”

趙仲秋一臉疑惑的看著我,他目露不解,片刻後,他推脫了我的零錢,認真道:“小謹年齡小,不懂事,我為人父母要盡到責任,不能跟著一起不懂事,你年紀尚輕,孤身一人,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就是想把昨天的錢給補上,你孝敬我的話,做些不要錢的東西我都收,其餘的,老師不收。”

趙仲秋堅持要給錢,我實在沒辦法,便收了那錢。還好他趕著去學校,沒有過問我撒謊的事。

星期六我去居民樓裏補課,趙仲秋準備了丹砂和青雘,以及質地上好的畫紙。

他表明要教我作丹青,作丹青之前,趙仲秋先讓我看他是如何完成一幅水墨畫的。

他的畫筆逮得穩重,軟筆尖徐徐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輪廓,雖沒添上五官,也看得出仕女的身段綽約多姿。等他再細畫一點,不禁覺得那仕女有些眼熟,女人被畫上三庭五眼之後,我的心跳慢慢加速。

趙仲秋畫的分明是莊岫玉!

一幅畫完畢,他隨手撩起袖子,將那支毛筆擱在青瓷花紋的筆山上,接著,他轉頭凝視我,“你認識她嗎?”

我的眼睛迅速下移,心虛的否認道:“不識!您隨便畫個女人,問我認不認識她,真是奇怪。”

趙仲秋在我回答問題之前,就一直註視著我,他探究的目光在我臉上掃視,語氣肯定道:“你跟莊岫玉是什麽關系?”

我繼續裝傻充楞道:“您說的是何人?我真的不知道,老師今天好奇怪。”

趙仲秋緩緩坐在凳子上,他瞟了一眼關緊的門,抽絲剝繭道:“初見你那一日,我便覺得你像極了她,你出神看我的時候,似乎想哭,吃飯的時候又掉了眼淚,這些我都覺得是我自己想多了,可在花店之時,你店裏的姑娘說你姓趙,你總是在躲閃著什麽,否認自己的姓氏,星期六以前,我琢磨了你許久,心裏有個強烈的感覺...。”

他慈祥的啟口道:“你...是我的女兒嗎?”

我攥緊了褲子,然後假意轉身看書架,偷偷抹了抹眼角,自然道:“不是,老師的想象力怎麽如此豐富?”

這時,我面前出現了一封較新的信,封面上有莊岫玉的名字,我無措地看向趙仲秋,他清晰道:“這是從老房子那邊轉來的信件,阿伯親自送來的,你可以打開看看。”

事到如今,我再否認也沒用了,於是,我拆開了這封已經被看過的信,那張信紙上空白處占了一大半,上面只有“佳人”兩個字。

只聽趙仲秋娓娓道來:“當年我與岫玉相好時,她曾說過,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便取佳人才子,女為佳人,男為才子。”

我捏著那封信,沒有半點感激莊岫玉的心情,她總是這般,只管做自己想要的事,不去考慮旁人,盡管她是在替我著想,可我早就已經不需要她的任何好意了。

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她現在的好,在我看來極為諷刺。

我坐在板凳上,一點一點的撕了這封信,我明確的告訴趙仲秋:“老師要明白前程往事合該煙消雲散,你們之間沒有才子,更沒有佳人,您就當這封信是寄錯的,不必有任何困擾,我來彭城是想安居立業的,偶爾能見見你,已是幸事,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先前一直住在娘親那邊兒,膩煩了她的管教,所以出門游走了,我有一個義兄很照顧我,我什麽都不缺,只希望,你和師母不要因為我的出現,而有什麽不快。”

趙仲秋的眼底流露出疼惜之色,他的眼梢有些濕潤,緩緩地,他拉過凳子坐在我旁邊,語重心長道:“你到底是我跟岫玉之間的佳人,我在不知中欠了你多年,為父對不起你,岫玉糊塗我不管,你總該要讓我心裏的愧疚少一點,這樣吧,折中一些,我同你師母說一聲,收你做義女,以後我這裏永遠是你的家,你來,我暗中養你,你走,我不會束縛。”

他眼神灼灼地盯著我,似乎怕我不答應。

我遲疑的點頭道:“那...一定一定不要告訴師母我是誰,我...我不想壞了你們的感情,也不想讓小謹討厭我。”

趙仲秋臉上揚起一抹發自肺腑的笑,“好!”

玉箐對於收我當義女的事比趙仲秋還要積極,她是可憐我的身世,也很喜歡我。她說擇日不如撞日,要在今日收我當義女。

以另一種形式光明正大的做了趙仲秋的女兒,我的確很歡喜,歡喜不久,我突然想起沈斯如和杜若笙的訂婚宴是在六月份,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

因此我的精神開始懨懨,做什麽也提不起興趣,心窩子裏一陣一陣的隱隱作痛,仿佛卡進了一根尖刺,讓我吃不下睡不著。

謝白見我胃口不好,變著花樣的做吃食送來,他的手藝不在話下,只是我心裏難受,什麽也吃不下。

我坐在小板凳上,用樹枝逗蟲子。

謝白打開香噴噴的飯盒,他夾出一塊油亮的醬燒肉,耐心的餵到我嘴邊,他催促道:“快吃,你早上在家裏就沒吃多少東西,你看你瘦的跟個猴子一樣,太瘦了不好看,女子要豐韻一點,穿衣服才有味道。”

看見這麽油膩的東西,我沒來的有些反胃,不禁偏頭幹嘔了幾下。謝白趕緊放下飯盒來拍著我的後背,他擔心道:“怎麽了?你飯食不規律,應是腸胃不好,我帶你去醫館看看。”

我並不想去,但在謝白的嘮叨游說下,我無奈的答應了,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我若不去,他可以念上許久。

路途中,我突然想到自己這月的葵水沒來,該不會是...有了?這個想法一旦盤旋在腦中,讓我喜憂參半。

醫館的大夫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他滿鬢斑白,精神矍鑠,風貌尤佳,最重要的是他的醫術在城鎮裏數一數二。大夫仔細給我診脈後,診斷我有心胃痛以及肝氣郁結,所以導致了惡心幹嘔和食欲不振。

這個結果,讓我有一絲失落。

我把謝白支開之後,對大夫道:“老先生,你能不能再幫我把一把脈?我這月葵水沒來,是不是有了?”

大夫解釋道:“不是有了,葵水沒來,正是因為肝氣郁結,調整好了心態,身子便好的快,我的診斷不會錯。”

我執意要讓大夫給我再診一次脈,第二次的診斷結果跟他之前的說法一模一樣,心裏不禁失落。

謝白去藥堂的前面包中藥,完後我們打道回府。

夕陽餘暉照進店內之時,謝白拉著我去山頂看落日,此時天邊和山間的落日光芒四射,遠遠望去,一片片的紅霞被暈染的像極了殘火。

倦鳥落樹,小河平靜。

謝白臉上掛著淺笑,他問道:“好看嗎?”

“好看。”

他拍了拍我的背,寬慰說道:“我知道你傷心,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難受的時候,你就跟我說,隨時都可以。”

我望著眼前如血般的殘陽,徐徐道:“我以為生命就好像一場人間煉獄,每個人都是牢裏的一個人,窮其一生,只能將大牢挖的再大一點,顯得自由一點,卻逃脫不了世間錯綜覆雜的禁錮。”

謝白想開口之際,我又道:“我逃了,可是靈魂還留在了牢裏,像是有人無時不刻的在碾壓我的精神,在對我用刑,我知道現在會辛苦一點,過些日子就好了。所以謝白,別安慰我,越安慰,越懦弱,許多事情是要自己消化的。”

謝白沈默了一會兒,他道:“是你,自己禁錮了自己的心,消化歸消化,你若不說出來,總憋在心裏,難道就好了嗎?”

“會好的。”

天邊最後一絲的金光消失,暮色蒼蒼茫茫。我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草灰,然後一躍跳到了謝白的背上去,我像幼年時那般,叫他背我回家。

他小心地看著前面的崎嶇山走路,稍微回了下頭,低聲問道:“你以後想嫁給什麽樣的人?”

我搖搖頭,靠在他的肩上歇息,“大抵不嫁,何必要去將就,為了成親而成親,以後的日子不磨人嗎?左右沒人管得了我,我也不會因為別人的閑言碎語來壓迫自己,我得選擇我喜歡的生活方式來活,旁人的話也不過是過耳雲煙,活一世要活出,我。”

不想,謝白與我站在了同一戰線上,他輕笑道:“極是,幸好咱們沒父沒母,可以這麽做,我也不想成親,要不,咱們兄妹搭夥就這樣無拘無束的過下去?”

“咱們現在沒搭夥嗎?”

“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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