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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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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笙不知怎麽給白曼薇添得堵,白曼薇一忙就沒再來找過我。杜若笙好像是壟斷了一點她拍戲的資源,他撥黑電話給圈內的大鱷,似乎是打了幾聲招呼,但沒有太過決絕。

看樣子,杜若笙是在嚇唬白曼薇,許清河和白曼薇如臨大敵,最近在電影界裏拜訪諸位制片人。

杜若笙在電影界的聲望是幾個許清河也比不了的,許清河只是因為白曼薇的需求,才在電影界裏有所投資,他光投錢,卻不曉得如何經營,依我看,杜若笙要是真動起白曼薇來,許清河恐怕招架不住。

我有一晚做了個噩夢,夢見吳少爺的鬼魂找我索命,夢見剪花娘子血跡斑斑,還夢見阿麼橫死店中。我在睡夢中只覺得呼吸困難,脖子上仿佛被人死死扼制住一般。

我難受掙紮的時候,杜若笙拍醒了我,睜眼一看,他把我的雙手摁在頭頂上,我的手腕被束縛得發痛,見我醒了,杜若笙才松開了我。

我一臉的迷茫,渾身汗流浹背,身子發冷不已,“三爺,怎麽了。”

杜若笙的眼神有一絲明顯的擔憂,他拿了一個枕頭放在我身後墊著,我順勢坐躺起來,他娓娓道:“可是夢魘了?你胡言亂語的說了好些胡話,而且自己掐自己,要不是我喊醒你,你該把自己掐死了。”

我的嘴張成了一個圈型,我撓著亂糟糟的頭發,漸漸回想起夢境,便止不住地哆嗦。

杜若笙挪位置過來靠近我,他把我擁進懷裏,溫柔地拍著我的脊背,安撫道:“準是你成日胡思亂想,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別怕,有我在,有什麽事,我給你擔著,休息幾日,好好放松身心。”

我仰起頭,憂心忡忡地看著他,“三爺,不是,我夢見吳少爺了,他來找我索命,不然我怎麽會掐自己?還有我夢見...吳府救我出來的恩人,我的阿麼,都死了。”

我脆弱地掉了眼淚,哭得越發傷心。

杜若笙撩起袖子給我擦汗擦淚,他的動作輕柔無比,聞著他身上娓娓傳來的龍涎香,我踏實了點。他溫言細語的安慰道:“一個夢罷了,夢死而生,夢是相反的,至於那吳少爺是你給自己心裏增添的壓力,此事埋在你心中許久,你太害怕,所以有夢魘。”

我咽一把口水,扒拉著他的袖子,鼓起勇氣懇求道:“三爺,你能不能派人去彭城替我尋一尋恩人和阿麼?恩人救我出府,我一直掛念著,但是沒敢麻煩您,還有阿麼,我在她店裏做活兒的時候,她待我可好了,教會了我許多文化。”

杜若笙用修長的手指替我梳理頭發,他風輕雲淡道:“好,這點算什麽麻煩,以後有事別藏著掖著讓自己辛苦,有什麽,就跟我說。”

我霎時熱淚盈眶,仿佛找到了歸屬一般,我才覺得原來孤苦伶仃的趙綺君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我點點頭道:“嗯,三爺是待我最好的男人,綺君這輩子都忘不了你待我的好。”

杜若笙神色一凝,他捏起我的下巴,揶揄道:“哦?那你的謝白哥哥怎麽算?他可是每個星期都差人送信給你問好,聽說他尋了你許多年,這一世只要你安好,他便不掛心了。”

謝白確實每個星期都與我有書信往來,僅此而已。杜若笙那回撞見了,只拿著謝白的書信,看了信封半晌,他沒有拆開來檢查什麽,就遞還給了我。怕杜若笙多心,我也向他解釋過一二,他倒沒怎麽放在心上。

只不過謝白尋我多年的事,杜若笙不知是如何知曉的,由此我訕訕問道:“你怎麽知我哥的心思,他是我親人,不同的,是兄長的好。”

杜若笙起床穿衣,那件襯衫唰地一下就被他穿上了,他拎起黑黑的西褲,拴著棕色皮帶,漫不經心地回應道:“還能怎麽知,自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特意約了我拜訪,對我說了一番夾槍帶棒的話,念他是你兄長,我沒怎麽計較,不過看在他是鹽商的份兒上,我投資了一筆錢,雖說省城裏食鹽被壟斷,但其餘偏遠地方鹽政廢弛,好賺票子,我提點了你義兄,他的態度又大轉彎,馬上就和和氣氣的了,商人重利,善於變臉呢。”

小地方上鹽政廢弛,沒有施行壟斷,確實能賺翻一筆錢,鹽商游走一趟,腰包準鼓滿。

我替謝白向杜若笙道謝了幾番,然後殷勤的拿起馬甲和西服給他穿上,他調侃我:討好了娘家人,就是不一樣。

這話說的我訕訕,我往常就是被他慣的懶了點兒。

從上海去彭城的直路距離不遠,一輛車來回大概要兩三日的時間,不出四日的時間,杜若笙派去的人就回來了。

杜若笙跟我報消息說,阿麼在吳少爺死後就卷鋪蓋走人了,至於剪花娘子,我不曉得她的名字,也不清楚她是吳少爺的第幾個夫人,故此派去的人沒有查到剪花娘子的消息。

這令我有些怏怏,所幸阿麼人老又機靈,曉得收拾包袱走人,難為她年紀大了還被折騰的離開安居之所,全是我連累的。若我那時不貪戀阿麼的親情,早些跑人,吳少爺沒抓到我,就不會發生那麽多的事了,如今想起來除了後悔,便是後悔。

因夢魘一事,還有剪花娘子和阿麼的消息,我最近很惆悵,食欲也不佳,愛出神發呆。

想不到因此,杜若笙抽空了些時間來陪我,每晚他定時來紫荊園裏吃飯,用完膳,則牽著我的手去黃浦江的那條闊路上散散步,叫我散心。他道,成天憋在家裏,對身心不好。

杜若笙還塞了一袋大洋給我,攛掇我去逛街買衣服,我沒甚心思去,對一切都感到乏味。我對阿麼的滿腔愧疚,郁結於心。

今日晚飯,竟是杜若笙在樓下喚我去吃飯,張媽的呼喚我可以拖拖拉拉,但對於杜若笙的一聲喊,我可不敢再拖裏拉梭,他對我的管教從沒松懈過。

我們是情人關系,但更像師生關系,我雖沒上過學,也知道學生們都怕先生的責備。

我穿戴整潔的下樓,四處張望了半晌,沒有杜若笙的半點人影。我走向廚房,邊問道:“張大娘,三爺呢?”

“這。”聲音低沈如男,明顯不是張媽的聲音。

我靠在廚房門口,意外地看見杜若笙在廚房裏走動,他那身碳灰色的西裝上,圍了一塊花花綠綠的幹凈圍裙。

他的做飯模樣,叫我睜大了眼睛,我驚訝道:“你在做飯嗎?張大娘去哪兒了?”

杜若笙微微回眸,他斜長入鬢的眉眼首尾豐盈,眉宇寬廣清長如畫一般,他濃密的睫毛扇了扇,一本正經地頷首道:“嗯,張媽去外頭下館子了,她說掛念大壺春的生煎和紹興白斬雞,拿了賞錢喜滋滋的填嘴去了。”

“張媽確實嘴饞這兩樣,不過明明是你支開了她,在做什麽好吃的東西?要把你阿媽支開。”我走過去撐頭看了看,只見平底鍋上有兩塊嫩牛排,正滋啦滋啦的冒油,香味兒撲鼻而來,牛排上的黑胡椒聞著甚香。

杜若笙拿鏟子把牛排翻了個面,他灑了些我沒見過的料,瓶子上標註的英文像蝌蚪一樣連綿不絕,他輕輕一捏,黑糊糊的醬料鋪滿了牛排表層。他用命令的語氣道:“燭光晚餐,要兩個人吃,廚房油煙重,你出去歇息。”

我做了個敬禮的動作,聽話道:“是!”

燭光晚餐我聽聞是情人之間吃的,於是滿懷期待地坐在長桌前等待,桌上鋪了一層蕾絲花邊的白布,中央有一瓶嬌美的玫瑰花,火光搖曳的燭臺在玫瑰花的十公分之近。

這跟西餐館裏吃牛排大同小異,只不過此刻的布置更要賞心悅目,在外面吃飯,不如家中來得自在。

不多時,杜若笙端來了兩盤牛排,還有圓形的扁面包,一些素菜和水果。

我搓了搓手,拿起刀叉準備開動,“三爺,你做的牛排,比館子裏的好看,這草擺的既好看又大,館子裏的西餐就一丟丟,不夠我塞牙縫,西餐不僅少還昂貴,真不劃算。”

杜若笙倒了一杯葡萄酒喝,他瞥了我一眼,我以為他要批評我時,不想他卻失笑道:“什麽草,那是西藍花和苦菊,西餐的分量的確少,價格貴,不過物以稀為貴,除了省城裏,其餘地方可沒有牛排館。”

我叉了一個西藍花,沾了醬料吃,我含糊不清地稱讚:“好吃,比館裏的好吃。”

“那今日就把食物吃完,好些日子沒見你狼吞虎咽了,我都有點不安心。”杜若笙淺笑著註視我,他用餐的態度很悠閑,噙一口酒,切一塊肉。

因杜若笙今日為我下廚,我食欲大開,把牛排吃的一幹二凈,面包也被我全部消滅了。

飯後,杜若笙牽著我去黃浦江路散步,此時夜色.降臨,絢爛的霓虹燈映照在江邊撩人心扉,夜空宛如一塊無邊無際的黑布,上面鑲嵌著星星點點的瑩白微光,月亮圓如盤,圓如井。

不遠處傳來清脆雜亂的高跟鞋聲,我扭頭隨意一看,竟看見了身穿紅大衣的白曼薇,她正踉踉蹌蹌地向我們走來。她似乎喝大了,笑嘻嘻地沖我招手,隔空高喊小百合。

我想過去扶一扶她,卻被杜若笙扯住了手臂,他沈著道:“沒看見她身後有人保護麽,她倒了,自會有人扶。”

看著他冷面清清的模樣,我突然發問道:“若是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也喝得這樣醉,你會扶我嗎?”

杜若笙側頭看向廣袤的江面,冷風之中,他的黑大衣被吹得蹁躚飄擺,杜若笙靜靜道:“假設的問題,沒什麽好回答的,人活在現實裏,就莫去遐想空乏的事。”

聽得這樣的答案,我的內心深處失落了。對麽,他從來便是理智大慧的模樣,仿佛不是這人世間裏的凡夫俗子。

對於希望渺茫的未來,我們從來心照不宣,不,或是我個人清醒的保持沈默而已。

杜若笙牽起我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白曼薇,她踢飛腳下的高跟鞋,歪歪倒倒又努力的朝我們跑來,看著她的樣子,不知怎地,讓我有一些心疼。

我剎住腳,扯了扯杜若笙的衣角,“三爺,等等她吧,她一定是來找我們的。”

瀝青路上的黑皮鞋緩緩向前邁著步子,皮鞋的主人露出一種如輕風般的淡笑,他嘆惜道:“等待的時日早就過了,時間不等人,所以,她有什麽資格值得我停下腳步來等?我從來不喜浪費時間,浪費表情,綺君,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我回頭望望白曼薇,又向前望望杜若笙,最終我跟在了杜若笙的身影後面走,我一步一步的踩在他的影子上面。古人說,影子同於靈魂,我踩著他的靈魂,希望有朝一日,他的靈魂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我臆想著他口中所言的空乏事,不禁泛起傻笑。

杜若笙驀然回首,他朝我伸出白凈細長的手,等待道:“傻笑什麽?手給我。”

我搖搖頭,把手背在身後,我低語:“我想踩著你的靈魂走,啊不是...我是說,我想踩著你的影子玩。”

“不知你腦裏想的是什麽。”杜若笙輕輕一笑,他轉身繼續向前走,那高深的背影寬厚如山,讓人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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