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沙漠遠比白天更無情，如同褪去熱情外衣的殺手，冷酷得要人命。

馬靈瓏與斯塔克在一處砂巖中間生起了篝火，燃料來自白天用於遮陽的棕櫚葉，樹葉幹枯得不成樣子，已經無法堅持到第二天使用。沿途偶爾會遇到極少的枯木枝插在沙土裏，他們把能夠帶走的部分收集起來，盡可能的保證篝火堅持到早晨太陽出來的時候。

兩人身上禦寒的物品不多，勉強避體，食物也不充足，少量充饑。一番簡單的進食和飲水後，他們便蜷縮成一團，各自選擇了不同的位置，靠在砂巖旁休息。慘白的彎月高懸於天邊，漠然地註視著這片荒涼沙地，帶著幾分冷然的壓抑。

斯塔克似乎在思考什麽，他盯著跳躍的火光發怔，神情再不是白天的玩世不恭，眼睛裏含著惆悵。

這可不像馬靈瓏認識的斯塔克，她凝視著他想，其實馬靈瓏早就不認識他了，從他在洞屋用螺絲起子試圖以犧牲自己換取他人性命的時候。斯塔克並不像外界形容的無藥可救，她是指，那些除了天才頭腦之外的行為，一個混世魔王，被不少媒體詬病的反覆無常。

現在看來，斯塔克一點兒也不像企業家或者商人，還有別的什麽，對了，慈善家，更像是……

馬靈瓏像是被電擊了一樣直起了背。

科學家！

是的，就是那個，斯塔克應該被拍下半身照片，裱上雕刻著的歐式花紋的白木邊框，掛在麻省理工的瞻仰墻上供每一個前來報道的學生仰視他的豐功偉績。

馬靈瓏將視線轉移到他胸前的反應爐上面，那是一片幽藍之地，隱藏在單薄的麻布底下，像是來自海洋深處的碎片。他用那些不可思議的零件和小金屬片，一點一點的拼湊起了自己的生命，如果斯塔克在未來某天死掉，他應該有資格獲得上墻的殊榮。

“我想我的臉上肯定有你想要的東西。”斯塔克的註意力不知何時已經轉到了馬靈瓏這邊，“不然你怎麽從幾分鐘前就盯著我看？”

“我只是想問你喝不喝熱水。”馬靈瓏拆掉了一個水囊，因為裏面已經徹底沒有水了，她不可能一直保持六袋水囊總是滿的，那會非常奇怪，斯塔克很聰明，而且他總是在觀察馬靈瓏的每一個動作。

馬靈瓏把它做成了一個勺狀，這能保證他們在寒冷的夜晚有暖胃的東西入口。

“我說過，你喝一口，我才喝一口。”斯塔克堅持自己的觀點。

“我喝過了。”

“我可沒看到。”他說。

“我相信你看到了。”馬靈瓏道，“因為幾分鐘前你就註意到我在看著你。”

這是一句不容反駁的證詞，斯塔克被自己蠢透了，他面對的是一名機智冷靜的女人，甚至有可能是特工，他不能用以往對付普通姑娘的策略。但斯塔克不是第一次面對女特工，他時常與軍方打交道，國防部、FBI、CIA是常客。他想這其中，總能找到馬靈瓏與其他女特工之間的共通點。

這樣想著的斯塔克，開始覺得未來的路程變得趣味起來。

馬靈瓏把熱水遞上前，在對方擡手打算接過來時，她卻把勺子放到了沙地上。

斯塔克的手剛好停在一個尷尬的位置不上不上：“你怎麽不直接給我？”

馬靈瓏反問：“你不是不接別人遞過來的東西嗎？”【註】

斯塔克明顯被這句話怔住了，然後下一秒又恢覆到不正經地神態，他歪了歪脖子，觀察了馬靈瓏好一會兒：“真是令人驚訝。”斯塔克對她早已放棄戒備，即便對方沒有出示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有效證件：“看來你很了解我。”他端起熱水，很小口的往喉嚨裏送，“你還知道我哪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馬靈瓏沒有回應，她對斯塔克的小秘密並不感興趣，也從不刻意窺探，只是在他身邊來去這麽多年，總是能知道一點兒他的事情。

面對她的沈默，斯塔克似乎已經有了應對手冊，他把話鋒一轉，繼續道：“你和伊森一開始就認識嗎，怎麽認識的，可以給我說說嗎？”他擺出一副渴望聽故事的滿臉期盼，“他救了我的命，我想了解他究竟是怎樣的人，我發現我對他一無所知。”

伊森對斯塔克的意義是自漢娜過世後另一個人生導師，他假裝不在意伊森的死，但其實早已將這件事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坎裏，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來彌補，正如斯塔克所說，他對伊森一無所知。他沒能在伊森活著的時候真正意義上的去了解過這個人，他那時急著搞發明，而伊森也沒打算告訴更多關於自己的細節。

斯塔克仍然處於內疚與自責中，他不該讓斯塔克工業的武器如此泛濫，是他的錯。如果說，曾經花花公子不會為“死亡商人”這個詞有任何感觸的話，那麽現在，他願意承認這一評價。

“你可以回到紐約後通過網絡渠道了解。”馬靈瓏道。

馬靈瓏以為他會為自己毫無誠意的回答埋怨的發出抗議，如果是斯塔克就會這麽做，她見識過許多次。然而這次沒有，斯塔克在收到女孩兒的回覆後整個人都消沈了下去，他把水勺放回之前的位置，勺子裏的水好像根本沒被動過似得微微晃蕩起漣漪。

斯塔克是真的很想跟馬靈瓏交流的，他想盡一切話題撬開她的嘴，他想了解伊森也想了解這個一路上關照自己的姑娘，斯塔克可不是娛樂周刊裏描寫的那樣無情無義，他所有的情感都被隱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嬉皮笑臉中。

然而馬靈瓏表現出的反應太冷淡了，哪怕她之前那句話的真正用意是為了安慰斯塔克，她其實是想表達他們一定能順利走出沙漠，但他們彼此都才剛剛開始，斯塔克以為那是女孩兒再一次拒絕與他聊天的回答。

“我和伊森認識了十年，他是塞浦路斯人，曾在麻省理工當過幾年機械工程學科的教授。”馬靈瓏從他失落的神情中意識到了這點，她很清楚自己的態度不夠熱情，而斯塔克喜歡熱辣惹火的美女，“他今年四十歲，妻子和兒子被十誡邦所殺，他是為報仇才碰巧和你遇上的，所以他的死跟你無關，無論你在不在那兒……”馬靈瓏停頓了一下，因為伊森的死對她而言不會比斯塔克好過，“他都會是相同的結果。”【註】

幾秒過後，斯塔克發出了笑聲，不帶譏諷或是別的令人不適的情緒：“你總這樣嗎，說話直白得連形容詞都不加點進去？”

馬靈瓏道：“拐彎抹角影響效率，你現在對伊森已經了解百分之八十了不是嗎。”她發現對面的男人其實很好溝通，哪怕他總愛做出幼稚的舉動騷擾她，“具體的你自己回去查吧，他很簡單，沒什麽特別故事可以講，他是個好人。”

斯塔克挪動著自己的臀部向馬靈瓏靠近，他的心情好了許多，不是因為聽到伊森的死與他無關，只是偶然間發現馬靈瓏似乎沒有看上去那樣冷漠：“你的戒指有什麽特殊含義嗎，是某種秘密武器？”他準備循序漸進，慢慢打破女孩兒的防線。

他有自信做得到的，他可是托尼.斯塔克。

馬靈瓏擡起右手的同時，紅寶石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閃爍。

斯塔克認得那個牌子，倒不是他對寶石也有研究，只是正好幾年前，他的一個女伴對他提出過索要這款紅寶石的請求。斯塔克當然毫不猶豫地滿足了那位艷模的小小欲望，對他而言，用三百萬美金就能讓女人不動聲色的離開他而不必鬧得上報紙這麽難看，非常值得。

馬靈瓏手上的這一枚和他當時送給艷模的屬於同款，23克拉，全球總共八枚，那絕不是普通人能消費得起的奢侈品。斯塔克肯定馬靈瓏手裏的東西不是假貨，他當年是親自從珠寶展覽會上直接買下的，而他正好喜歡紅色，所以記憶深刻。

“朋友送的。”她輕描淡寫地回道，正如斯塔克判斷的那樣，戒指的確是奢侈品。馬靈瓏口中的朋友正是當年設計這枚戒指的設計師，她為那個設計師解決了難纏的問題（和鬼怪有關的），於是要走了最後一枚他的私人收藏。

朋友？斯塔克才不信只是朋友，哪個傻瓜會選擇送幾百萬美金的珠寶，哦，不，等等，他不在傻瓜的範疇：“我想它對你肯定很重要，連執行任務也戴在手上？”

“當然。”天然的寶石可以儲存靈力，算是一件法器，自然重要。

斯塔克突然覺得不愉快，這份不悅來得莫名其妙：“你真的是特工？”

馬靈瓏操著很濃的英式口音，這證明她在英國待過很長時間，甚至現在也應該是在英國工作而不是美國。

斯塔克一直認為她是來自軍情六處的探員，他猜測她的目標本來是那群恐怖分子，十誡邦制造了許多災難，總該被人盯上，然後馬靈瓏是順道救下了被綁架的美國富豪托尼.斯塔克的。但相處這麽久，包括他們在洞屋的那一個多月，斯塔克發現馬靈瓏對他的行為習慣和喜好十分了解，其中甚至還包括他一些不經意間的日常小動作，就好像他們認識了許多年似的。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他不相信馬靈瓏真是完全沖著自己來的。

“不是。”馬靈瓏回答說，她不準備用謊言隱瞞，也不打算如實相告，任憑斯塔克隨意猜測。

“那你是什麽職業？”斯塔克害怕對方又以沈默對付自己，末了又補充道，“我不會趁機問你別的，當然，如果你願意，直白的告訴我自然最好不過，這樣我就能了解你的百分之八十。”

“我是做什麽的，你以後會知道。”

“以後？”斯塔克驚喜萬分，“你的意思是，我們會有所發展？”紅寶石是戴在馬靈瓏的小拇指上的，這讓斯塔克堅定的認為對方肯定是單身。

馬靈瓏沒有回答他，這是不爭的事實，只要回到美利堅，斯塔克的地盤，他一定會用他最擅長的方式搜索自己的一切。他一定會這樣做，並且做得滴水不漏，他會得到馬靈瓏全部的，明面上的詳細資料。

至於現在，馬靈瓏實在不想過早的曝光曾就讀於麻省理工的事實，她想著，如果斯塔克敢嘲笑她沒有拿到畢業證書的話，他就死定了。

“你好像，有點不高興？別這樣，我只是想嘗試著了解你，我們現在只能互相依靠，你總不能當我不存在對不對？”斯塔克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能琢磨到馬靈瓏的情緒了，全在嘴上，她剛剛將嘴唇向內卷起，斯塔克知道，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有這樣的動作。

因為納辛就是這麽做的，在洞屋，斯塔克幾乎每天都能看到納辛卷起嘴唇的模樣，他害的。

“我沒有不高興。”

“那麽我猜，你很冷？”斯塔克註意到馬靈瓏纖瘦的身體在微微發顫，“我們得想點法子取暖，我想下半夜會更冷，你說對吧？”通常他在提出問題的時候，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我的建議是，可以讓我抱著你，這樣會很溫暖，我發誓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你不願意的行為，當然，我希望你願意。”

斯塔克張開了懷抱，微笑著：“來吧，親愛的，我們都需要彼此的身體挨過這一夜。”

馬靈瓏並不是很想擠進那個懷抱，說實在的，斯塔克的胸懷可能沒有他嘴上說的那樣溫暖，因為他也在挨凍，也在發抖。

他們兩人的呼吸透著白霜消散於寒冷的空氣中。

“快點兒。”斯塔克說，“如果你不動的話，我就過來了。”

到最後馬靈瓏還是被斯塔克緊密地摟在懷裏，他說的很對，小小的篝火不足以讓他們扛過這一夜，斯塔克的體溫和身軀為馬靈瓏提供了相當暖和的庇護所。

他們的肌膚緊貼在一起，體溫慢慢回升，睡意逐漸席卷而來。斯塔克小心謹慎的把胳膊圈成圈，盡量履行剛才他說的“我不會對你做出任何你不願意的行為”的承諾，但其實，黃沙漫天的寒冷郊外，他也沒那個心情，他剛才不過是嘴上痛快。

“我很抱歉。”斯塔克閉著眼睛說，“我沒能帶你的朋友，我是說伊森，一起離開。”

馬靈瓏發現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這件事：“別想了。”

“怎麽能不想呢。”斯塔克像是在喃喃自語，“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計劃……我怎麽可能會知道……”

“他是你的崇拜者。”馬靈瓏道。

“那更糟糕了，原來我失去的不止是朋友，還是一個粉絲。”他帶著自嘲的口吻說。

馬靈瓏沒法撫慰他的心靈創傷，她也沒想到斯塔克會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即便他總是沒個正經的，像是在掩飾不安。

“那個發射器，我是指，如果我不能走出沙漠的話。”斯塔克的聲音和從鼻子裏噴出來的熱氣在馬靈瓏的頭頂盤旋，“你一定要帶著我的發射器在身上，不要弄丟它。我的朋友，他叫羅德，詹姆斯.羅德，他是美國國防部的空軍上校，他一定會通過信號找到你，他是個好人，雖然看起來並不友好。”

“我知道。”

“你知道？”斯塔克把脖子使勁往下壓，他偏著身子，努力想要看到馬靈瓏的臉，“我的事你究竟有什麽是不知道的，你這樣讓我覺得在你面前穿衣服都是多餘，你把我調查得徹徹底底，巧克力小姐，你到底是來幫我的，還是來暗殺我的？”

馬靈瓏把頭偏向另一側，遠離了他的臉：“如果你不想穿衣服的話可以脫給我，我很需要。”

“噢！”斯塔克發出了抗議的低呼，“斯塔克，著名的花花公子，抱著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他脫衣服，還有什麽比這句話更加動聽的？”他陰陽怪氣地抱怨著，卻沒有真的對馬靈瓏做出違背她意願的動作。

“睡覺。”

“對的，就是這個！”斯塔克興奮地叫著，“巧克力小姐邀請斯塔克跟她一起睡覺。”

馬靈瓏沒有回答他的胡言亂語，在斯塔克說出“詹姆斯.羅德”的時候她就已經非常疲倦了，這個懷抱讓她感到出奇的舒適，如果沒有汗液的味道那便更好了。

“你睡著了？”斯塔克對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氣，“我可以親你嗎？”

馬靈瓏確實睡著了，她無法回應斯塔克的要求。

“好吧，甜心，明天再說。”斯塔克什麽也沒做，只是收緊了胳膊，“晚安。”

小蝙蝠從主人的衣服口袋裏跳出來，它趁著斯塔克閉上眼睛後飛走覓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塞浦路斯】：一個中東島國

【註】：妮妮不接別人遞過來的東西，不過信任和喜歡的人肯定是會接的，反正他信任和喜歡的人也很少。

作為一個寫BG同人的作者，能得到你們的支持，我簡直開心到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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