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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相親啊,我哪裏懂這個,我媽沒給我,那就是沒有吧。”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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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用的。”邪靈像是洞悉了莊祁的每一個想法,“龍淵已經不受你控制了。”

指尖漸漸發麻,腳下像生了根一樣,變得越來越沈重。莊祁連手都擡不起來了,很快,眼皮都不受控制,視線固定,變得僵硬。邪靈配合他的姿勢,湊到他眼下:

“來吧來吧,魔尊大人。”

邪靈擡起手,莊祁感到眼皮更加沈重了,意志也消沈,像踩進了棉花了,漸漸地,緩緩地,沈了下去。

“嚓”的一聲脆響,是康釉蓉碎成紙片後發出的。

時空重新流動,張先敏的眼皮顫了顫,清醒過來的一瞬間從地上一躍而起。颶風停下,血水落雨一般嘩啦啦砸下來,正好砸了個劈頭蓋臉。張先敏回頭看莊祁,見他獨自站在座臺上,含著嘴裏的血沫問他:“邪靈呢?康......”

莊祁轉過頭,聲音暗啞,充滿脅迫和魅惑:“誰?”

“邪靈啊......”張先敏順著他的話回答,身體先一步意識到了不對勁,迅猛地向一邊閃去,躲開了莊祁的攻擊。“我靠啊,你腦子進水了?”

邪靈無畏地一撇嘴,莊祁的身子讓它不適應,它擡起胳膊,舒展懶腰,好比公園裏晨練的大爺大媽一樣自在輕松。骨骼舒展時發出“叭叭”的脆響,讓它的心情空前好了起來,目光落到張先敏身上,計上心來。

循著腦海深處的記憶,邪靈攤開左手,右手食指為刀,在左手掌心輕輕劃開一道血痕,取出了龍淵劍。龍淵的鳴嘯聲讓它興奮,持劍向著張先敏,邪靈學著莊祁的樣子溫和一笑:“先拿你試試吧。”

“你丫的。”張先敏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只是莊祁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讓他不爽,剛想嗆聲,龍淵的劍氣便到了眼前,劃過他的面頰、也劃開了他的肩膀,脖子上也綻開一道血口。

邪靈歪歪脖子,拎著龍淵劍,有些遺憾:“不太靈敏啊。”

“我凸(艹皿艹)@#¥%......”張先敏破口大罵,不知道莊祁突然抽的哪門子瘋:“莊祁你還自詡多厲害!這就被邪靈奪舍了?!真是看走眼了!那誰還天天誇你......誰?!”

張先敏堪堪躲過攻擊,不妨身後有人拽住了他。

“林稚秀?”張先敏對上林稚秀的眼睛,脫口就是一個“滾”字。

林稚秀才清醒過來,身體也沒有恢覆,被他甩開後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又拽住張先敏,“背上大師,我們走!”

“憑什麽我背?”張先敏一怔,又道:“憑什麽聽你的?你現在又是什麽東西?”

“蠢貨。”林稚秀不欲多言,半托半抱拉起天怡大師,就往外頭跑去。

“搞毛啊。”張先敏回頭,莊祁像是發神經一樣,突然握住龍淵一動不動,表情不停變幻,左手按著右手,自己再跟自己較勁。

“他怎麽了?”張先敏跑在林稚秀身邊,托起天怡大師的另一只胳膊,架到肩膀上。

“化魔了。”林稚秀答。

130.將死

趙棗兒在去東海的路上做了個夢。

這個夢很長,色彩是朦朧的,她睜眼所及,是一棵巨大的樹的樹冠,綠瑩瑩的,碩大的綠冠蓋在頭上,天空掩藏在樹葉之間,被分割成細碎的光景,斑駁的陰影落在她臉上,清風徐徐,輕輕裹上她的臉、她的身子,身下的草地好比天鵝絨的地毯,讓她發出舒服的喟嘆。

趙棗兒忍不住滾了兩圈,瞇起眼睛感受這一刻的靜謐。恍惚了好久,她才發現自己軟萌的爪子和一身皮毛——原來她不是人啊。這個認知讓趙棗兒震驚不已,她除了能與人共情,還能變成動物的啊。

命格是越來越輕了嗎?趙棗兒有些懵,共情能力太強了,漸漸有不受控制的趨勢,但凡是氣場強大些的鬼魂都能輕易讓她產生共情,這也意味著她被奪舍會越來越容易。

無奈地擡起爪子,看著鋒利的指甲收縮自如,肉乎乎的粉色的爪子很是可愛,趙棗兒玩弄了一會兒自己的爪子,心滿意足。

這是一片遼闊的樹林,樹林遠處有一座山,山頂高聳入雲峰,墨綠色的山體外纏繞著濃厚的白霧,使高山多了幾分純凈的嫵媚。趙棗兒左右甩著尾巴在樹下轉了幾圈,等著接下來的發展。可是樹林很安靜,沒有人,也沒看見其他動物,趙棗兒等得又困了,還是什麽都沒發生。

趙棗兒不明白,這只貓到底在哪裏,這段共情有什麽意義。等啊等,風起了一陣,吹來各種訊息,有樹梢的蘭花香,有地上的杜鵑的香,有幽谷的百合、河岸邊的水仙,趙棗兒蹲坐著,聽風把世界都告訴她。而後風停息了,趙棗兒感覺自己在樹下待了好久,可是艷陽還是高照,樹還是那般盈綠,山也還在那裏,一切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時間的流逝。

試探著邁出步子,趙棗兒隨意挑了個方向,她起先小心翼翼地走著,後來懶散地漫步在樹蔭下,再之後膽子大了,撒開蹄子暢快淋漓地跑了起來。她感覺到自己的輕盈,每一次跳躍都像是起飛,空氣從她腹下劃過,像一雙手輕柔地為她撓癢癢,舒服得不得了--如果她沒有突然踩踏一個窟窿、滾進一段樹根、最後掉進一個山洞的話,她還能再美一會兒。

洞裏黑漆漆的,唯一的光從被她砸出來的洞裏傾斜而下。趙棗兒摔了個狗啃泥,雖然她不是狗,但姑且就這麽形容吧,總之很是狼狽。

趴在原地暈乎了好一會兒,趙棗兒醒過神,看到了山洞中央的黑色座臺,似銅非銅,黑漆漆的,像劣質油漆,座臺上盤腿坐著一個男人,周身被碩大的鎖鏈束縛著。

即使他長發及腰,面白如紙,一襲黑衣,趙棗兒還是一眼認出,那是莊祁。

“喵。”趙棗兒上前一步。

莊祁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

“喵喵。”--莊祁!

“喵喵~”醒醒啊餵!

“喵喵喵!”再不理我我要生氣了!為什麽不回我微信!

趙棗兒忘我地控訴著,終於把莊祁吵醒了。

莊祁緩緩睜開眼睛,但眉目間的冰冷並沒有化開,又長又翹的眼睫毛還是趙棗兒熟悉的模樣,只是那紅色的瞳仁,以及眼裏可怖的殺氣,讓趙棗兒下意識噤聲。

莊祁沈睡了好長一段時間,稱不上被攪擾了好夢,只是一睜眼看到一只貓,覺得有些新奇。

“你怎麽到這來的?”莊祁問她。

莊祁一開口,除了那一絲玩味和輕佻讓趙棗兒覺得陌生,但熟悉的安心感回到了趙棗兒心裏。

“喵~”--我從那來的。

趙棗兒跳起來,示意頭頂的那個洞。

莊祁好像聽懂了,擡頭看向那個洞口,洞口不大,剛好足夠讓一只小貓通過,洞口連著一段幹枯的樹根,樹根內裏中空,陽光順著樹根形成的通道照進來,點亮了山洞裏的方寸地。

莊祁透過小洞看了一會兒外頭的景致,綠的藍的白的,讓他不適應地瞇起眼睛。目光下移,落到地上的那點光圈上,而後落到了趙棗兒身上。

“你該怎麽出去呢?”莊祁問她,輕輕顫了顫身上的鎖鏈,發出沈重地叮當聲,“我可幫不了你啊。”

“嗚……”趙棗兒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掉進來後她一秒鐘也沒有考慮過怎麽出去這個問題。

“蠢物。”莊祁輕笑,一點兒溫柔意味都沒有,說完便閉上了眼睛,仿佛不再管她。

趙棗兒氣得跳腳,喵喵了好幾聲,可是莊祁竟然真的再也沒有理她了,趙棗兒在山洞裏團團轉,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分析眼前的情況。

她原本以為她是產生了共情,現在看來,或許不是,否則怎麽會有莊祁呢?而且莊祁的樣子,看起來是那麽奇怪,那麽可怕。

心念一動,趙棗兒想到愛哭鬼的話,隨即又想起了莊勁的話。

莫非……

趙棗兒擡起頭,這就是魔尊莊祁?

趙棗兒沒了聲息,莊祁反而覺得有幾分意思,睜開眼想要瞧瞧,便對上了趙棗兒若有所思的目光。

這貓好像通人性,莊祁勾唇,眼角含笑。但他又看不明白,那褐色瞳仁裏覆雜的感情。

這一笑,趙棗兒就習慣性地找不著北了。

“喵喵!”莊祁你怎麽被鎖在這!

“喵喵喵嗚嗚!”要怎麽辦,疼不疼!鎖鏈沈不沈?

趙棗兒攀上黑色座臺,臺子太高,她反覆沖刺了四次,才嘗試成功,最後一躍,一腦袋撞進莊祁懷裏。

莊祁真不明白這野貓想幹什麽了,看到趙棗兒咬住鎖鏈,面目猙獰,還以為是要磨牙呢,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貓是想救他出去。

“蠢物。”莊祁又一次笑罵,只是這一次語氣裏多了幾分寵溺和溫柔。“憑你那口牙,能咬斷不成?”

趙棗兒不服氣地沖他齜牙,展示自己的好牙口。

“呵呵。”莊祁笑了起來。“過來。”

趙棗兒猶疑了一下,爬到莊祁腿上趴好,下巴靠在莊祁攤開的手掌心裏,甚至蹭了蹭。

“是蘭花啊……”莊祁撓了撓趙棗兒的下巴,突然輕聲道。趙棗兒怔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自己身上的氣息。

在她醒來那棵蘭花樹下,有一大片掉落的蘭花,她在成堆的花瓣裏撲騰玩耍,於是身上沾滿了蘭花的香氣。

“喵……”蘭花很漂亮。趙棗兒想告訴他。

莊祁摸了摸趙棗兒,理順她的皮毛,輕柔的手勢讓趙棗兒放松了身體,從鼻子裏發出小聲的哼唧。

莊祁被她逗笑了,順著她的意思一下一下地撫摸她,“既然出不去,那就不要走了吧。”

“好。”趙棗兒在心裏回答,嘴上沒有開口,開口也不過一聲貓叫。她大概懂了,她就是千百年前,讓魔尊闖入冥界的那只貓。

記憶一點兒一點兒覆蘇,從F市到東海,先是高鐵再是飛機,再轉大巴,趙棗兒幾乎睡一路,也夢了一路。到達彎月村的時候,愛哭鬼拉住趙棗兒,不安地打量趙棗兒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棗兒姐姐,我們回去吧。”

“嗯?”趙棗兒看向它。

“你的臉色很不好。”

“睡太多了。”趙棗兒笑笑,雲淡風輕,仿若下一刻就會消去,

“何止是睡太多!”愛哭鬼急了:“你睡了一路!十幾個小時!你看看鏡子吧!”

趙棗兒搖頭,不用看她也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憔悴。離開機場的時候,她往明亮的落地窗裏看了一眼,通紅的眼睛,血絲密布,眼窩深陷,明明睡了那麽久,黑眼圈卻重得像熊貓,嘴唇也是煞白的,發青的,嘴裏還因為上火而潰瘍,一說話就疼。

趙棗兒覺得自己像剛從戒毒所出來的犯人,後來再一想,她像死人。不是將死之人,而是已經死的,沒有生氣的那種。

“那去休息一下吧。”愛哭鬼急得不行。

“還休息呀?我都睡了一路了。”趙棗兒拿愛哭鬼的原話說道,“走吧。”

愛哭鬼還要再勸,趙棗兒搖搖頭,示意它什麽都不用說,“走吧,莊祁在等我。”

趙棗兒其實並不知道見到莊祁後她能做什麽,應該做什麽,是“莊祁需要她”這五個字支撐著她來到東海。她的身體狀況急劇下降,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舒碧雲突然發來微信,問她去哪了,晚上約不約。趙棗兒說不約,有事出趟遠門。

舒碧雲:那什麽時候回來?嘻嘻,陪我去看婚紗吧~

趙棗兒發自內心地笑出來,想了想,回了句:很快。

舒碧雲連著發來一堆圖片,都是潔白的婚紗,每一條都很適合舒碧雲,後來舒碧雲再發什麽,趙棗兒都收不到了。彎月村裏手機沒有信號,成了只能照明的手電筒。

“沒有人。”愛哭鬼皺眉。

“嗯。”趙棗兒點頭,“沒有‘人’。”

彎月村裏到處彌漫著血腥氣,地上躺著成堆的屍體,鮮血到處都是,一場屠殺似乎剛剛結束。

有一個男人站在血河裏,背影無比熟悉。

趙棗兒的心顫了顫,肩頭的燈火也晃了晃,火苗越來越小。

131.最後一戰(1)

在趙棗兒抵達彎月村之前。

茂密的林子裏,三個人其間穿行。林稚秀本就虛弱,半邊身子還被天怡大師壓著,步子越來越慢,張先敏幾乎是拽著兩個人在走。

“往哪走!”

“海邊。”林稚秀眼前一陣陣發黑,“有船。”

“問你哪個海邊!”張先敏也覺得吃力,他把天怡大師移到自己背上,又空出一只胳膊去支撐林稚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林稚秀用力呼吸兩三次,費力辨別眼前的景象,才指了個方向:“那邊。”

“你別要掛了啊。”

“我只是需要休息。”林稚秀感覺胸口很悶,喘不上氣的感覺又一次襲來,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示意張先敏不用管他。他被邪靈占據了好幾日身體,一直苦苦堅持著與邪靈搏鬥,不至於讓自己意識消沈,任對方宰割,而不眠不休了這麽多日,邪靈終於脫出後,他也要堅持不住了。

張先敏沒有松手,對著林稚秀惡狠狠地說:“走!不然我把老禿驢也扔在這!”張先敏知道林稚秀和天怡關系深厚。

林稚秀深深吐出一口氣,擡起千斤重的腿,繼續前進。

“他會不會追上來。”張先敏又問。

“不一定。”林稚秀答,只是惜字如金,他實在沒有力氣,不想再開口了。

莊祁化魔後,他們趁著莊祁與邪靈在爭奪主權意識的時候順利逃了出來,然而小島的上空與一個小時前的模樣截然不同,湛藍的、晴白的天變得血紅血紅,還有一道道黑色的烏雲,從天邊不停向著近處擴散,紅黑相間的天空別具壓迫感,島上的生物都都像被奪走了生命力,樹木變得懨黃、枝葉發黑,土地褪去了亮色,每一步,都會帶起幹裂的沙土。

如果莊祁能夠壓制邪靈,他們就不會有危險,至少暫時不會。但如果莊祁不能夠壓制邪靈,不僅他們命懸一線,莊祁也危在旦夕。

張先敏頓時不知道他們此刻費盡力氣離島的原因。在他看來,結果若是必死無疑,時間早晚便無所謂。

“咳。”天怡嗆了一聲,悠悠轉醒。

“哇,老禿驢你醒了!快下來,沈死了!居然讓我背你!”張先敏囔囔著抱怨。

“多謝張小主。”天怡嘗試著下地,但張先敏嘴上抱怨不停,還是牢牢背著他,天怡心裏一暖,知道張先敏本心不壞,欣慰地點點頭,隨即強打精神,偏頭看向林稚秀:“你還好?”

“尚好。”

“好,我們需要布下鎖靈陣......”

“祁哥還在裏面!”林稚秀一驚。

“邪靈也在裏面。”天怡道。語氣不容置疑。

“......是。”

“要怎麽布陣。”張先敏直奔重點。“鎖靈陣還有效用嗎?當年就是以鎖靈陣為封印的基底吧?邪靈到底怎麽逃出來的,沒人知道嗎?”

天怡一時無法應答,張先敏說的對,如果不知道邪靈是如何逃脫的,那就萬萬不能再用二十三年前的老辦法。

天空越來越沈,從大面積的紅變成了大面積的灰黑,間或夾雜著紅色的天,光落在島上,島也變得紅了,張先敏和林稚秀看對方也是紅的,海面也是紅的,仿佛頭頂有一盞紅色的大燈,又仿佛洗印照片的暗室,光線讓眼睛極不舒服。

“看對岸!”張先敏突然喊道,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正對著他們的鐮刀灣上站了一堆村民,他們每個人手裏都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圍成圈在鐮刀灣上不停行走,似乎在舉行什麽儀式。

“他們在做什麽?”張先敏疑惑,隨即又自答道:“祭祀?是祭祀吧。”他記得那個收了他好幾百塊錢的老頭跟他提過祭祀的事。

“祭祀什麽?”天怡問他。

“不清楚。”張先敏搖頭。

林稚秀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樹林,林子深處沒有一點動靜,但越是這樣的平靜,越是讓人不安。林稚秀心裏飛快地有了決斷:“我們先離島,至少要跟莊家和張家聯系,請求援手。”

“哼。”張先敏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上了船,林稚秀堅持不住癱倒在夾板上,張先敏看著挺屍一樣的兩人,無奈獨自進入駕駛艙,幸而操作不算難,胡亂擺弄幾下竟也成功發動,在海上忽左忽右地全速前進,滴溜溜轉了好幾圈,三個人回到了彎月村。

張先敏有意不讓船在鐮刀灣靠岸,但他畢竟不是有經驗的船手,在靠近彎月村的時候,村民們發現了他們,並駕船將他們包圍。村民們的神情異常可怖,他們處在極端的興奮與驚懼之中,被裹挾上岸後,他們看到了被當做祭品的黃仙兒和張韻蒽。

兩人背靠背被綁在一起,眼神渙散,無力地倚靠在一起,呈現正常的脫力狀態。

“張韻蒽!”張先敏低喝,試圖喚醒妹妹。

“閉嘴——!”劉大漁給了他一棍子,因為身高懸殊,棍子落在張先敏大臂和背上,也疼得讓他倒抽一口涼氣,當即一個反手抽了回去,直把劉大漁扇到地上去,咳出一口血沫,吐出兩顆牙。

劉大漁氣急敗壞地從地上爬起來,張先敏這一掌可不輕,讓他腦子裏嗡嗡地響。挨打的左半邊臉頰像發糕一樣高高腫起,連啐了四下,都沒吐凈嘴裏的血沫。

張先敏不是忍氣吞聲的人,從小就橫著走,但他這一巴掌,更加激化了現場的矛盾,天怡長嘆一句阿彌陀佛,調整氣息,架起攻勢。林稚秀強撐著,站直了身板,眉目冰冷又高傲,一句話不說,默默釋放強大的氣場。

“是......是魔王大人啊!”劉大漁這才發現張先敏身邊的林稚秀。眼裏的憤怒立即轉變成驚恐,卑躬屈膝地笑著討好,腳下卻不著痕跡地退開幾步,拉開與他們三人的距離。事實上,在“魔王大人”四個字從劉大漁口中說出口後,圍著他們的村民便都退了一大步,武器從向著他們變為豎在胸前,他們緊張地看著林稚秀。

林稚秀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邪靈畢竟是用他的身份在彎月村活動。調整好表情,林稚秀思忖著該怎麽演,才能控制住局面。不得不說,林稚秀沈著臉不說話的樣子也極為嚇人,本就是冰碴子,這下子也算是本色出演,沈默讓氣氛冷了下來,但直到村民們開始不安地竊竊私語,林稚秀還沒想出一個好法子。

恰逢天空中劈下一道驚雷,分散了村民們的註意力。擡眼望去,常年籠罩在小島上的霧氣消弭,原本蔥綠的小島此時看起來仿若一個石頭島,黑暗的色調透出尖刻和冷峻的攻擊性,小島上空的烏雲最為厚重,方才那道驚雷就從那裏劈下。

“轟隆隆--”

雷聲氣勢驚人,但那不是雨雲,一團濃墨中的游走著一道細長的、流暢的身影。伴隨著雷聲,一聲高亢的龍吟拔地而起,霸氣磅礴,直沖雲霄。

“是龍淵。”天怡眼睛一亮,面上露出微笑,讚許地點點頭,看著小島的方向,等著好消息。“看來,莊祁戰勝了……”

“不,龍淵不對勁。”林稚秀眉頭緊緊鎖起。

只見龍淵在雲裏不停地來回翻滾,好像上了岸的魚一樣躁動不安,但濃雲非但沒有被它劃散,反而越積越厚,把龍淵困在其中。

村民們不安地私語,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轉身跑了,帶動其他人也害怕地逃走。

“難道……不可能……”天怡臉色刷地白了,搖著頭喃喃自語。張先敏可是受夠了天怡,“老禿驢你別神神道道的了,到底咋回事啊?能不能給個明白話。”

林稚秀因為“老禿驢”三個字瞪向張先敏,張先敏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天怡註視著小島的情況,一邊道:“邪靈--實則就是另一個莊祁,可以說邪靈從莊祁而來,也可以說……”天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人格分裂?”張先敏道。

“可以這麽理解。”

“那就是說……莊祁現在是輸沒輸?”張先敏不了解龍淵,但也知道武器會真實反映主人的情況。思及此,張先敏連忙感受一下白虎寶鑒的狀態,白虎懶懶地翻個身當作搭理他了,態度和脾氣像極了張先敏,張先敏便也感到了安心。

他們小聲嘀咕著,劉大漁捂著左臉,默默關註林稚秀。他辯不出真偽,但他的直覺很準,直覺告訴他,眼前這人雖然與魔王長得一模一樣,但絕對不是魔王!

無聲地摸上後腰裏藏著的菜刀,劉大漁牢牢地、緊緊地握住刀把。

“bang--!”

一聲巨響後,小島上的黑漆漆的小山從山腰處開始傾斜,嘩啦一下塌了。煙霧蒙蒙散去後,莊祁出現了。他懸在半空中,穩穩地一動不動,林稚秀和天怡、張先敏,還有鐮刀灣上的所有人,都看著莊祁。

時間好像靜止了,這一秒鐘變得無比漫長,林稚秀屏住呼吸,當莊祁漫不經心地擡起手臂,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林稚秀就懂了,那不是莊祁,而是侵占了莊祁身體的邪靈。

“跑--!”林稚秀大喝,村民們如夢初醒,一窩蜂跑了起來,狹長的鐮刀灣頓時亂作一團。

“怎麽辦!”張先敏掏出白虎寶鑒,莊祁則已經馭風疾馳而來。

“打!”林稚秀咬牙,除了硬戰,別無他法。“撐住,趙棗兒應該快到了!”

“趙施主?”天怡沒想到趙棗兒會來。

“應該快了,”林稚秀重覆道:“等她來了就行。”

132.最後一戰(2)

——等她來了就行?

“什麽意思?”張先敏問,林稚秀卻覺著現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天怡心裏隱隱有所猜測,但沒有問出口,張先敏誤會了天怡的態度,以為他也知道,頓時不高興:“愛說不說。”

眼睛滴溜溜一轉,目光落到張韻蒽身上,張先敏猶豫了一下,他在琢磨這個妹妹還有沒有救,但如果不把人帶回去,他八成要被他爸大卸八塊,想想就頭疼。轉眼一看,鐮刀灣上已經空了大半,七零八落的火把散了一地,林稚秀喊了那聲“跑——”,自己卻站在原地,與天怡嚴陣以待地面向小島。

張先敏在這時還覺得林稚秀他們太過於大驚小怪。或者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這也不怪他,畢竟年輕氣盛,又有幾分本事,即使之前吃了大虧,但他有五分把握,就仿佛有了十分把握一樣。對於魔王,他沒有明確的概念:魔王有多強?莊祁化魔究竟會發生什麽事?張先敏想象不到。

事實上,天怡也很模糊,但是畢竟是參與過二十三年前邪靈大戰的人,他深深記得,當年死了很多很多人,如果邪靈回歸到莊祁體內,是否意味著那樣可怖的經歷又要再來一次呢?更甚的是,魔尊比之邪靈,究竟又強了多少倍?當年他們付出了那樣慘痛的代價,天怡說不準,如今他們還能不能夠承擔得起。而且這不是他一人的責任,涉及到八大家,事情就變得更覆雜了。

比起身側的兩人,林稚秀可謂是心無旁騖,他被邪靈侵占身體的同時,也接受了不少信息,要說莊祁化魔的後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沒有金剪子,但也用不慣那所謂的林家秘寶,多少年來他如何拼命走過來的,現在也打算那樣拼命,盡管他的體力嚴重透支,也強撐著站著。

莊祁馭風疾行,飛快地到了近前,血紅色的瞳孔表明了他的身份——此時他已經不是莊祁了,而是邪靈與莊祁的結合,是試圖重新一掌天下的魔尊。邪靈控制著莊祁的身體,雖還有幾分不協調,但征服這幅驅殼的感覺很美好。

從它被壓在東海底下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服,他和莊祁明明是同一個人,憑什麽它要被鎮壓在暗無天日的東海深處,而莊祁卻有投胎為人的機會?憑什麽莊祁可以決定不要這部分欲念?要知道它會誕生,也全是因為莊祁!

莊祁在自己體內掙紮著,他的身體不受控制,被困在自己身體裏的感覺苦不堪言。可是時間過得越久,他與自己身體的聯系就越淡,他能清晰地感知邪靈是如何一點一點地侵蝕他的意志,當意識越來越淡漠,莊祁突然明白,這是一個走向死亡的過程。

觸目所及是一片黑暗,莊祁看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麽,也不了解事情會怎麽發展,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尋找突破口。這是他的身體,不應該找不到奪回身體的方法。

莊祁試著集中意念,從深層的腦海中幻化出具體的身形,有了身形以後,黑暗變得更為巨大,莊祁在黑暗中奔走,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黑暗裏沒有時間,踩下的每一步也沒有回響,黑暗伴隨著寂靜,很容易讓人絕望。

不知道跑了多久,莊祁停下腳步。他沈下思緒,推測這片黑暗的來歷——是邪靈為了壓制他的意志而造出來的。莊祁閉上眼睛,嘗試重新與龍淵聯系。

與莊祁本體斷開聯系的龍淵一直處於狂躁的狀態,可是邪靈發出的指示它不得不遵從,當嘗過一點新鮮的人血後,龍淵壓抑許久的兇性,爆發了出來。在邪靈手裏,它順從地揮舞,橫斬、豎劈、斜砍,如魚得水一般暢快——龍淵破了殺戒,並在邪靈控制著連殺數人後,與邪靈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天怡和林稚秀使出渾身解數絆住莊祁,張先敏沒有貿然出手,很是惜命地在一旁躲著,瞅準時機,把張韻蒽救了出來。張韻蒽目光呆滯,手腳都沒有力氣,張先敏皺眉,看向黃仙兒。黃仙兒也是一樣的癥狀,連著另外兩個純木門的子弟,四人的狀態如出一轍。

“靠。”張先敏罵出聲。

“張小主,還請協助......”天怡一句話未完,被邪靈打回了肚子裏。邪靈一掌推開逼近的林稚秀,另一邊一劍劃開了天怡的肚子。林稚秀本就是強弩之末,一口血噴了出來,晃了晃身子,就要不行了,擡頭正好對上莊祁的視線,似笑非笑,帶著輕蔑和不屑。

他從未近距離地看過這樣的眼睛,紅色的瞳孔絕不是那些美瞳所能比擬的,莊祁的紅色眼睛中,好像有火在燒,那顏色仿若方才的天空,而瞳孔邊黑色的一圈裏,流動著墨綠色的邪氣。那眼睛有震懾的威力,只一眼,林稚秀便渾身僵硬,他看到莊祁勾唇一笑,不再是往昔那副溫和謙虛的模樣,而對大樹對螻蟻的不屑一顧。

“阿秀——!”天怡大喝一聲,但太遲了。邪靈化掌為刀,刺入林稚秀的身體裏,而後握掌為拳,在林稚秀的肚子裏轉了一圈。看著林稚秀一下子煞白的臉,天怡說不出的痛心,那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最最可惡的是,這十惡不赦的兇手,此刻頂著莊祁的臉!

淚水頃刻間模糊了天怡的眼睛,他發出一聲爆喝,打算拼死一擊,邪靈又轉過頭來,讓天怡看著莊祁對他淺淺一笑,那笑帶著幸災樂禍和愉悅,緊接著邪靈往後退開一步,便看見天怡的攻擊撲了空,而林稚秀一掌拍在了天怡的胸口上。

不敢置信地看向林稚秀,又看向邪靈,天怡望著這一對兄弟站在一起,只是他們臉上的神情具不是昔日的善良,他慢慢向後倒,視線劃過黑乎乎的天空。

“別忘了他也是我的一部分。”邪靈滿足地操控著林稚秀,得意地大笑起來。他甩甩手,林稚秀就跟著動一動,黯淡的眼睛裏沒有一點光彩。抹了把臉,把被天怡的血濺上的半邊臉擦幹凈,邪靈把目標轉向張先敏。

張先敏目睹了林稚秀和天怡在片刻間被輕而易舉擊倒,林稚秀又成了邪靈的“提線木偶”,自知自己不是對手,連張韻蒽也沒管,拔腿就跑。他算是知道了“魔”是個什麽東西了。

“——要命的玩意兒!”張先敏拿出白虎寶鑒,但沒有把握可以脫險。

邪靈也不急,他伸手一揮,布下漫天的結界,以它千年的修為、加之莊祁本身的能力,把彎月村包裹在他的天羅地網中。它不要別的,才剛剛蘇醒,總要試點有意思的東西。像貓捉老鼠一樣猶有餘裕,邪靈用結界困住張先敏和村民,而後開始享受這一場屠殺。

血腥的盛宴。

邪靈心滿意足地張開雙臂,龍淵的呼嘯配合著它的心情。它喜歡人血的感覺,那種溫熱,才是最真實的活著。

還有最讓它興奮的,是莊祁發現自己殺了這麽多人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它太了解莊祁了,且不說千年前他們是一體,在莊祁投胎為人時它也費勁心機與他一同降生,在人世的這將近三十年的時間裏,它從沒有放棄過對莊祁的關註,那個曾經不屑生死的魔尊變成了心懷大道的天師,讓邪靈覺得無比嘲諷。它要莊祁“清醒”,要他知道——“莊祁本該是魔”。

趙棗兒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邪靈回過頭,看到趙棗兒如它預期地到達,不由得微微一笑。

“棗......”愛哭鬼拉著趙棗兒的手,像攀附著高墻的藤蔓。

示意愛哭鬼什麽都不用說,趙棗兒神情平靜,她看著莊祁,目光裏沒有一點戀愛的甜蜜,有的是理智和敵意。“還記得我說的吧?”趙棗兒小聲道,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她知道不論多小聲,邪靈都能聽到。

愛哭鬼點點頭,遲疑地、緩緩松了趙棗兒的手。

“不要哭。”

“知道啦。”愛哭鬼擠出一個微笑,深深地看了趙棗兒一眼,轉身跑走了。

“耍什麽花招?”邪靈笑著問她。

“莊祁可不會這麽跟我說話。”趙棗兒這樣回答。

“反正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邪靈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讓我用他的語氣說話也不是不可以,對不對,棗兒?”

盡管知道那不是莊祁,趙棗兒的心還是被觸動了。但這份感情,越激起她的憤怒。越憤怒,趙棗兒越清醒,她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樣子,道:“閉嘴吧。”

“呵。”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邪靈覺得有些無趣:“還以為你會崩潰大哭什麽的,真無聊。”

“看我哭有意思?”

“至少小時候很可愛。”邪靈嘿嘿一笑,聲音突然變了,化作了趙棗兒無比熟悉的那個不男不女的怪聲。

趙棗兒覺得生氣,可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邪靈頂著莊祁的身體為所欲為。

“你來了,要怎麽做呢?”邪靈好奇地問她。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趙棗兒要是還看不出莊核的信息是個陷阱,那就是蠢了。離開公寓前,她留了道顯眼的訊息,只要莊宴派了人過來,就會看到。

邪靈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從它的表情可以看出它心情頗好。

村子外走來一批人,領頭的是熟悉的面孔——苗壯。愛哭鬼走在最前頭,一臉受氣的委屈相,帶著辜家人往村子走。

趙棗兒看見辜家人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邪靈看到愛哭鬼的立場搖擺也無動於衷,四目相對,都像要把對方的底牌看個明明白白。

——又一場博弈開始了。

133.最後一戰(3)

趙棗兒不驚訝,是因為她早知道辜家人會來,這得益於愛哭鬼在她和辜家之間“夾縫求生”,做了個雙重間諜。

這個主意是愛哭鬼主動提出來的,從一開始它就沒想過為辜家做事,在被迫“背叛”了趙棗兒一次後,它急於表現出自己的誠意,只要與辜家接觸,它都會把事情詳細地說與趙棗兒聽,趙棗兒也很重視,畢竟她對愛哭鬼從始至終就討厭不起來。

趙棗兒說,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什麽意思?”愛哭鬼不是不懂那句話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趙棗兒怎麽突然這麽說,透著看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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