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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相親啊,我哪裏懂這個,我媽沒給我,那就是沒有吧。”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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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呀。”男人笑吟吟地回答,透著股不靠譜的氣質,但趙棗兒一時也沒有主張,依言走左邊的路。

左邊的路似乎真的是正常的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了,趙棗兒掏出手機,手機屏幕碎了,不只什麽時候摔的。

默默哀嚎一聲,趙棗兒示意男人把他的手機拿出來,男人神情古怪地搖搖頭,“沒有。”

趙棗兒怔了下,反應過來男人的眼睛看不見,用不上手機,頓時無措地道歉。

“沒關系的。”男人道。

回頭看到那些鬼還追著他們,趙棗兒語速飛快:“我們先擺脫它們,如果運氣好,攔一輛過路車就能回到市裏……”

趙棗兒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感覺到趙棗兒停下了腳步,男人不解,“怎麽了?”

“沒事。”趙棗兒道,松開了一直拉著的男人的手。她分明記得男人被司機傷了肩膀,而現在傷口竟消失了。

勸自己冷靜,趙棗兒仔細打量眼前的男人--現代的著裝打扮,不似公車上的那幫鬼;寸發很精神,五官也不差,帶著颯爽的英俊;身板也很結實,手表好像是名牌……手表?瞎子不看手機,卻看手表嗎?

那可不是電子表呀。

趙棗兒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她就知道,她的運氣不太好。

“被你發現了?”男人的笑容漸漸消失,帶著趙棗兒看不懂的苦澀。

他緩緩地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睛……

123.醒悟

“你是人是鬼?”

趙棗兒問得直接。不知不覺間趙棗兒已經成長起來了,不論是冷靜的態度還是質問的口吻,已經頗具氣勢和風範。

“至少不是人。”瞎子回答。

他的眼睛只睜開了一半,左右眼上的疤因為眼皮掀起而皺在一起,眼神還是沒有焦慮,灰色的眼珠像玻璃球一半透亮。

“這是……?”趙棗兒還要問,身後的鬼卻近了,“蹭蹭蹭”地爬著,有越爬越快的趨勢。

“先走。”瞎子準確地拉住趙棗兒,在夜間的公路上奔跑了起來。

趙棗兒想要掙開他,她可算是明白了,那些鬼分明是沖著瞎子來的!如果不是瞎子把她拉上車,今晚根本沒有她什麽事!這會兒估計跟愛哭鬼玩鬧一會兒都睡熟了!

“大哥,大哥咱有事好商量,你先松手!”

“松手你就跑了!”

“我不跑!”才怪。

“才怪!”瞎子也是個快言快語的人,“我好像聽見你說‘才怪’了。”

“……”

身後傳來“噗呲”的破空聲,趙棗兒扭頭看去,爬在最前面的大媽鬼竟然一躍而起,在半空中滑翔,飛速朝他們撲來。

趙棗兒一瞬間想到了蟑螂。心裏泛起一陣惡寒,趙棗兒摸摸兜,只剩一張符紙。

瞎子剎住腳步,一把把趙棗兒拉到他身後,手裏憑空出現一只三清鈴——銅制,有柄,鈴內有舌,搖動出聲。瞎子單手持之,向一邊有節奏地搖動。另一只手又在眨眼間幻化出打鬼棒,大媽鬼湊到近前時,時機剛剛好,瞎子快、準、狠地一擊命中,打鬼棒抽在大媽鬼臉上,大媽鬼的腦袋被抽飛,慘叫一聲,落地後匆匆爬去撿它的頭。

“哇呼~”瞎子咋呼了一聲,模仿李小龍的經典動作。

其他鬼也在這片刻間出手攻擊,沒想到瞎子居然沈默了一下,轉身拉起趙棗兒繼續跑。

“……???”趙棗兒一臉懵逼:剛剛不是很能打嗎?

“這麽多打不過的,”瞎子理所當然道:“打不過就得跑。”

清楚自己一時半會兒是擺脫不了眼前的境地了,趙棗兒認命地跟著跑起來。

跑了大概有十分鐘,他們還在公路上,趙棗兒停下腳步,那些東西還沒有追上來,她也跑不動了,氣喘籲籲地撐住胳膊:“歇,歇,一會兒……”

“歇吧。”瞎子不像趙棗兒那樣喘氣,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喘氣了。

“怎麽回事,你,現在,說清楚。”趙棗兒忍著兩腿的酸疼,想要坐到地上。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公路一望無際,擺明了是被困住了,但是這個瞎子給趙棗兒的感覺是溫暖的,被拉著的時候也沒有鬼氣侵蝕她。

“嘿嘿,”瞎子笑了下,不靠譜的氣質又顯現出來,“就是湊巧嘛,看見了你,順手拉了一下啊。”

“說什麽‘看見’啊。”趙棗兒忍不住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伸手在瞎子眼前揮了揮。

瞎子好像真的能看見,表情有細微的變化,但他又像個縱容孩子胡鬧的長輩,趙棗兒訕訕地收回手。

“趙小姐。”

“你知道我是誰?”趙棗兒驚訝。

“不知道。今天才聽我兒子說起。”瞎子露出開心的傻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有個兒子,長得像我老婆,特別好看!特別乖!特別特別……”

“打住。”趙棗兒做了個“收”的手勢,什麽叫最近才知道有個兒子?這個瞎子果然不是什麽正經人。“直接說重點。”

瞎子有些不滿,明明秀兒子才是重點。“言歸正傳,我兒子說你救了他,所以我就想要答謝你一下……”

“所以把我拽上了一輛靈異公交?”趙棗兒嚴重懷疑瞎子的兒子是今天給她亂指路然後被她教訓了的那個小鬼。

“哎呀這個真的是湊巧,你肩上的燈太特殊了,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拉住你了。”

“……你看得到?”趙棗兒記得莊祁跟她說過,人肩上的燈不是所有捉鬼人都能看見的。這個瞎子到底是什麽角色?

“生前不行,死後被傷了眼睛,就變得可以了。”

“所以你是鬼?”

“你出道多久了?”瞎子突然問。

趙棗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自己還沒出師。

“師承何處?”

“莊家莊祁。”

“原來是他。”瞎子讚許地點點頭,“少年英雄,是個大人物。不過大多十八歲就能出道了吧?”

“我才拜師不久……”

“這就說得通了。”

“什麽說得通?”

“你簡直弱得不像話,雖然符術用得有模有樣,但還是太嫩了。”

剛剛你在公交車上可是屁滾尿流的啊!都是裝的嗎?趙棗兒瞪著眼睛看著瞎子。

“啊,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嘛。”感覺到趙棗兒散發出濃濃的不信任,瞎子連忙再次言歸正傳:“你的肩頭燈飄搖發虛,這個給你,作為救了我兒子的謝禮。”

瞎子把三清鈴贈給趙棗兒:“這可是寶貝,叫降(jiang,四聲)神鈴。”

“不不不……”趙棗兒推拒。

“拿著。”瞎子把降神鈴直接塞到趙棗兒手裏,“我拿著沒啥用了,你的肩燈將熄,降神鈴雖不能助燃肩燈,但極有利於穩定魂與體的契合。你救了我兒子,這是謝禮,也是我們的緣分。”

降神鈴上的柄上端為山字形,象征道教信奉的三清尊神,鈴鐺外圍花紋繁覆,精致好看,內裏有一個金文篆體的“李”字。趙棗兒拿著鈴鐺,辨不出好壞,覺著這樣的法器落在不識貨的她手裏不值當。

“別——跑——”遠遠地,靈異公交上的鬼又追了上來。瞎子沒有擡頭張望,指向他的右後方,“你往那走,一直走,別回頭,就能上公路了。”

他們現在不也在公路上嗎?瞎子說的是哪裏?順著瞎子指的方向看去,趙棗兒不安地問他:“那你呢?”

瞎子沒有回答她,側耳細聽,而後拍了拍趙棗兒的肩膀,讓她收好降神鈴,“你的朋友們也來找你了。”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趙棗兒收下降神鈴,“我走了你要幹嘛去?我雖然功夫不到家,但也算是個戰鬥力。”趙棗兒掏出最後一張符紙,再掏掏兜,拿出紅線和銅錢。

“哈哈哈,”瞎子爽朗地笑起來,“不用了,你且走你的,那些東西不會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他們。”

不等趙棗兒再問,瞎子索性解釋與她聽,好讓她明明白白後幹幹脆脆地走。

“六年前我發現一只上古邪崇,自然不能放任它作祟,從南邊一路追到北邊,引起災禍大大小小,不少人在其中喪生,而到了F市的時候,我借助靈異公交車裏所有怨鬼的力量,以暴制暴,強行把邪崇封印起來,但靈異公交裏的所有鬼也因此徹底失去轉世投胎的機會。他們會恨我,是應該的。”

“......而不久前的地震,把封印震開了,邪崇逃了出去,這一車鬼的威力亦不可小覷,它們絆著我,我也牽扯著它們,這種平衡,暫時破不了。”瞎子沒說他封印的時候出了岔子把自己也封印了進去,不過這種蠢事不說也罷。

“怎樣才能破?”趙棗兒連忙問。她回頭,那些鬼突然停了下來,慢慢的,他們從地上站了起來,直立身子,身上的傷口也漸漸消失,他們站在一起,不時向同一個方向張望,似乎在等什麽。

“不能破。”瞎子說道。只要他不管,便能逃離這般循環,但同時這些鬼也會出逃,它們的怨恨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積攢著,它們會給城市帶來厄運、殺戮和罪惡。

趙棗兒急了,她聽出來了,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邪崇逃離了,瞎子還需要抵制著不停想要逃離的惡鬼、怨鬼,這輛公交時隔多年後又開始了一趟趟地行駛,每天載著相同的乘客奔赴死亡的終點站,而瞎子跟著這輛車,使得普通人可以幸免於難,但久而久之,他也變得不人不鬼。

“你能共情,是嗎?”瞎子問她。

“是。”在公車上時她已經把車禍的經過看了一遍,那些個乘客上車時不曾想過會發生意外,它們想著下車、想著回家、想著公車停下、想著生活如常,越想、怨氣就越重,已經死了的事實就越加沈重。

“你是個有天賦的,但這個能力不要總用。”瞎子直白道。他伸長了脖子,“看”向那些排隊的鬼,從路的另一邊,一輛半久不新的公交車駛了過來,它們排著隊上車,售票的大媽鬼也換了副樣子,喜氣洋洋地將票售賣給每一個人。

“我該上車了。”瞎子道,“走吧,記著別回頭,聽到什麽也都別答應。”

“我不......”趙棗兒不甘,又不解。明明他們都不是普通人,明明他們都有不凡的能力和手段,怎麽還會有這麽多無能為力的事呢,就連莊祁,也有好多要顧慮的事。

瞎子起身往公交走去,“我兒子很喜歡你呢,哈哈哈哈。”他說著推了趙棗兒一把,“走唄,有緣再見嘛。”

“等我找人來救你。”趙棗兒道。

“好咯——”

“誒!那邊的,上不上車——?”公車上的大媽扯開嗓子大喊。

趙棗兒邁步往前走,她聽見瞎子語氣自然,好像已經回答過千百遍一樣:“上啊,等等我。”

老式公車的引擎嗡嗡的,公交車器宇軒昂地開走了,從始至終,趙棗兒都沒有回頭。

那一段路,趙棗兒無數次想要回頭,但是她口袋裏的符紙會用完,她會死、或者也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而那輛公交車卻會一直跑下去,一趟又一趟,因為她弱爆了,無力抗衡。瞎子笑著走的,但誰知道他還能撐多久呢?

趙棗兒區區二十幾年的年歲裏,從來沒有什麽大的志向,但這一晚,她希望自己是能夠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124.莊勁來訪

“怎麽還不回來啊。”莊核站在窗邊往外頭張望,距離莊祁和天怡大師去取衣服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是不是、跟我們......錯過了?”陸洱抖著聲音道,饒是他身體素質不差,掉進十二月的海裏再吹一路冬風,再壯實的人也很難不感冒。

“即使錯過了,看不見我們肯定會打電話啊。”莊核嘀咕著回到屋子中間,反覆查看手機,沒有一個未接來電。“我覺得是出事了。”

陸洱不停打著哆嗦,唇色依舊蒼白,兩頰卻燒得通紅,“我覺得我也出事了......”

在莊祁和天怡出去後,莊核見陸洱唇色都發白了,便想著去向村民借個廚房燒姜湯給陸洱驅寒,陸洱不想自己一個人待著,於是跟著莊核一塊兒出去,沒想到連著走了幾戶,居然都沒有人在。

“人呢,奇怪了……”

“會不會是,村社集會之類的?”陸洱之前跟寺裏的方丈外出的時候去過不少小地方,都有很熱鬧的集會。

“可是村子太靜了。”莊核試著撥打莊祁的手機,然而沒有接通。

返回的時候粗心如陸洱,又一次走錯了路,兩人繞了一圈,回到臨時歇腳的地方,等了兩個半小時,莊祁和天怡也沒有回來。

陸洱的臉色恢覆了一些,但體溫一直在上升,身子變得滾燙滾燙的。

“你不會掛吧?”

“說不好。”陸洱牽強一笑。

莊核又看了眼屋外漸暗的天色,“走吧,我們出村,去縣城的醫院。”

“可是......”

“聽我的。”莊核替他拿了主意,又給莊祁發了信息告知去向,“我們趁現在走,趕在天完全黑之前。”

陸洱卻是不安,天怡還沒回來,他向來不是有主見的人,但是腦子裏像有一鍋漿糊在蒸騰,讓他無法思考。“那走吧?”

“走。”莊核伸手要攙扶陸洱,陸洱擺擺手,自己走得筆直,仿佛沒事人一樣。

但他們到底還是沒有走成。

莊核走出屋子的時候一直有不好的預感,村子不同白日的生氣,寂靜得像座荒村。走出十分鐘後,能聽見說話聲、腳步聲、拖拽重物的聲音。

聲音不大,浪潮聲為其遮掩。

莊核順著聲音看過去,有十個村民正推著一艘汽船走下沙岸,海邊圍著其他村民,莊核認出那艘船這是中午他發現的那艘。

“他們在做什麽?”陸洱問。

“噓。”莊核連忙示意他噤聲,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著陸洱躲到墻角,伸長了脖子偷看。“中午我看見過那艘船,被藏在村子西南面的石磨坊邊上的工廠裏,船上的血腥味非常重......”

陸洱含糊地應著,頭似點非點,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莊核的註意力則全部放在了岸邊,他打開手機相機,放大鏡頭,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他緩緩調整角度,直到——“我的天!是大少爺和天怡大師!”

莊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覆確認了好幾遍,才能肯定那個昏迷不醒的男人是莊祁,而天怡也被繩子綁了起來,村民們把他們圍住,像群狼觀賞獵物。

“陸洱,陸洱......你來看,我不會是瘋了吧......陸洱?”一直得不到回應,莊核疑惑地回過頭,只見陸洱的眼睛沒有了焦慮,緩慢而凝重地眨了下眼睛,“撲通”一聲倒下了。

“陸洱!陸洱!”莊核伸手推陸洱,陸洱還睜著眼睛,但額頭燙得能煮雞蛋,眼神徹底渙散了。

看了看海岸,又看了看陸洱,莊核深吸一口氣,大腦飛速轉了起來。他看到前頭有家小商品店。店裏沒人,莊核留下錢,帶走兩件雨衣和主人家的外套,順便拿走一盒感冒沖劑。暈死的人特別沈,莊核背著比他高一個頭的陸洱,一直從村子這頭走到另一邊,他中午和莊祁走訪的時候發現了這間廢棄的屋子。

從屋子裏還能看到海岸,村民們越來越多,而後又三三兩兩離去。手機沒電後,莊核依稀看見一艘船出海了。

陸洱被餵著幹吃了一包感冒靈,竟也緩了過來,腳步虛浮不穩,但眼睛恢覆了清明。在聽完莊核的述說後,陸洱平靜地問道:“那我們也出海嗎?”

“出。”莊核把感冒靈放到陸洱手裏,“少爺有危險,我不能幹坐著,你別去,在這裏等我。”

“一起。”陸洱撕開一包感冒靈,“我可比你能打。”他把藥一口氣倒進嘴裏,幹巴巴地咽了下去。

“快拉倒吧。”莊核不吃他那一套,但兩人最後還是一起出發,穿著黑色的雨衣,在夜幕的掩蓋下,小心翼翼地往海邊去。他們需要船,還需要方位,問題很棘手。

“我知道哪裏有船。”莊核靈機一動,“我下午看到了橡皮艇,可以去‘借用’一下……陸洱?”走著走著,莊核發現陸洱又沒了回應,回頭一看,陸洱身子一歪,倒在一個男人懷裏。

“林……!”莊核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了一跳。

“噓。”林稚秀把食指豎在唇邊,“小點聲。”

用力點點頭,莊核感覺一下子有了底氣,林家家主可是不遜色於他家大少爺的人物啊。再看陸洱,似乎病得更重了,眼睛沒有焦慮,指頭掙紮著動了動,徹底暈死了過去。

從莊核的角度看去,他沒能看到片刻前陸洱在乍一看見林稚秀時的驚懼和懷疑,也沒有註意到林稚秀為了讓陸洱昏迷而下的黑手。

“陸洱他......!”莊核著急,又立刻回頭看向黑漆漆的大海,“林家主,我家少爺還有大師都......”

“不用擔心。”林稚秀依舊表情不多,甚至有些冷峻,”林稚秀沈穩的態度瞬間讓莊核冷靜了下來。

林稚秀曲下身,把陸洱翻到自己背上,可謂是溫柔,“莊祁他們自有打算,我們先帶陸洱走。”

“您是說--”莊核眼睛變得明亮,他克制自己的情緒,壓低聲音:“大少爺他們是故意的?但是為什麽要被捉......不對,是村民為什麽要捉大少爺?”

“先別問。”林稚秀在莊核的幫助下把陸洱背到身上:“回頭說給你,現在趁他們顧不上我們,我們先離開村子。”

“離開?!”莊核不解,“要去哪?”

“去搬救兵。這個村子很危險,需要召集八大家。”林稚秀答道。

莊核驚得說不出話來,早知道上一次八大家聯手,已經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林稚秀突然問他:“趙棗兒是不是沒來?”

“是的,趙小姐沒有過來。”莊核認真答道。

“讓她盡快趕過來,”林稚秀眼裏閃過一絲得意,“莊祁需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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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F市的趙棗兒不知道莊祁是不是需要她,擺脫了靈異公車後,趙棗兒又大病了一場。這次病情洶洶,趙棗兒躺在床上就好比躺在火山上,翻個身腦子裏想到的都是“煎至兩面焦黃……”

趙大匡的話還不時從趙棗兒腦子裏冒出來:“……本來以你的命格,只能活到24歲,但現在你的命數變了,爺爺也看不透了……”這是不久前她回去時趙大匡說的,給她診了脈後,趙大匡又看趙棗兒的手相,先看看左右,再看看右手,皺著的眉峰始終沒有舒展,院子裏的雞還在鬧,狗還在睡覺,趙棗兒看著窗外,突然就覺得困了。

“……從這裏,到這裏,生命線居然長了一截,但是很短,”趙大匡百思不得其解,“看不透……猜不到。”

“那就算了。”趙棗兒收回手,“我也沒別的毛病,可能是想太多了,不管命格,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呢。”

“說的是!”趙大匡好像也放下了困惑,捧起紫砂壺繼續喝他的茶。而趙棗兒看著院子裏的吵鬧,居然睡了過去。夢裏的故事虎頭蛇尾,一個連著一個,趙棗兒一會兒夢到邪靈,一會兒又夢到莊祁,最後她追著一輛公交車不停地跑,可是車子不停,怎麽跑都沒追上。

“叮咚--”

“叮咚、叮咚--”

趙棗兒猛地睜開眼睛,背後全是冷汗,睡衣濕漉漉地貼在背上,門鈴堅持不懈地磨著她還在清醒的神經。

“姐姐,快起來,”愛哭鬼從玄關跑進臥室,“莊家的爺爺來了。”

“什麽爺爺?”趙棗兒扶著腦袋,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去開門,透過貓眼,可以看到門外是一個頭發灰白,卻梳得一絲不茍的男人,趙棗兒楞了一下,那是莊家的管家,莊宴吧?

“宴叔……”趙棗兒連忙打開門,顧不上淩亂的造型,但下一秒,她看到了莊宴身後的莊勁,聲音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不問候嗎?”莊勁沈下臉,不愉快地盯著趙棗兒。

“莊、莊老先生好!”

“你不是跟莊祁在一起了?”莊勁依舊不滿,“不該叫我爺爺嗎?”

爺、爺爺?趙棗兒的腦子不敢轉了。

上下打量趙棗兒,莊勁用力一磕拐杖:“亂七八糟的像什麽樣子!這都幾點了還沒起床嗎!”

莊宴連忙幫腔:“趙小姐是病了才會……”

“我有眼睛!”莊勁瞪大了眼睛,莊宴立刻噤聲。從鼻腔裏哼哼了一聲,莊勁微微揚起下巴,盛氣淩人,對著趙棗兒道:

“我有話跟你說。

125.魔

“坐。”莊勁端坐在沙發上,目視前方,等趙棗兒換了衣服、洗完漱過來,他仿若這個家的主人,又或者是習慣使然,說話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斷然。

“是。”趙棗兒不由自主地被“反客為主”,恭恭敬敬地在莊勁對面坐下來。

莊勁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心裏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他的註意力好似集中了,又好似沒有,他想到遠在東海的莊祁,又想到死去了好多年的兒子和兒媳,竟而想到了過去自己的半生,最後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莊勁一時沒有說話,廚房裏的水燒開了,發出“嗚”的聲音,趙棗兒不安地看看莊祁,見對方沒有在意,便起身走進廚房,泡了三杯茶出來。

“謝謝。”莊宴接過,禮貌地抿了一口,讚了句“好茶”。

趙棗兒也連忙捧起茶抿一小口。她不知道莊勁要跟她說什麽。“有話跟你說”,會是什麽?關於她和莊祁嗎?會像電視裏或者那些小說裏的豪門媽媽那樣說“我給你五百萬,離開他”嗎?趙棗兒承認自己又想遠了,曾經的本職工作還影響著她,讓她越緊張的時候有越多奇怪的想象。

李頌的名字突然從腦海裏冒出來,趙棗兒心裏一突,但她偷偷打量莊勁的神情,不像是要與她談感情問題。

莊勁只是沒想好從哪裏開口,他沒有去拿桌上的茶,只是看了一眼,青黃色的茶湯顏色透亮清澈,幹凈得不可思議,杯底沈著一點茶沫,烏黑的,無言的。

“以前年輕的時候,常常到南方去,”莊勁似乎得到了啟發,終於開口道:“南方有很多地方喜茶,福建尤其,有一次一個朋友跟我討論了茶道,他說——

‘泡茶人的人品,會體現在茶的品相上。’”

趙棗兒似懂非懂。

“......茶的品相是極好的,”莊祁看向趙棗兒,趙棗兒反應了一下在明白對方這是委婉地誇讚她,“但茶好歸好,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科學研究或者電視總說茶有這樣那樣的功效,但對於茶的缺點,卻提得很少。”

趙棗兒點頭。

莊勁知道趙棗兒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他換了個直白的方式:“你跟莊祁並不適合在一起,我聽說你的公寓失火了,我給你安排一個住處,希望你能在莊祁回來前搬出去。”

趙棗兒突然楞住的表情讓莊勁意識到他的話容易產生歧義,於是他又補充了一句:“這也是為你好。”

趙棗兒沈默了一下,才鄭重地開口:“我知道我和莊祁從師徒變成戀人很突然,這種關系的轉變不是所有人都能承認的,但談戀愛的既然是我和莊祁,這就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情,我不能接受任何以‘為我好’、‘為他好’、‘為我們好’之類的為借口提出的不合理條件。”

條理清晰、語句通順,甚至有點尖銳--這一刻趙棗兒調動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來應付眼前的情況,像張起刺的刺猬。她的手攥成拳頭,緊緊地貼在膝蓋上,暴露了她的緊張。

“你誤會了,所謂的‘為你好’,不是一個虛假的托詞……”莊勁示意趙棗兒可以放松一些,“你應該聽說過,從莊祁小時候,我就對他非常嚴格。”

趙棗兒點頭,做出認真聆聽的表情。

“……從他每天的日常,還有他的朋友,我都要一一把關,我剝奪了他的自由,直到他十八歲。”提起莊祁,莊勁是自豪的,但這份愛深深地藏在眼中,摻雜苦痛和悔意,以及很多趙棗兒看不懂的覆雜。

“莊祁出生的時候,天生異象,血紅血紅的天,一道一道的黑雲……”莊勁直到現在,也能一下子回想起當天的情景。那天午後,康釉蓉的羊水就破了,但是直到晚上七點,肚子裏的莊祁沒有一點要探頭的意思,而外頭的狂風暴雨,從康釉蓉羊水破了之後開始,整整六個小時沒有停歇。

雨很大,雲很黑,整片天都要壓到地面上去了,莊冼在產房外焦急地走來走去,莊勁知道他坐不住,也沒有攔他,只是看著窗外的雨,眉頭無法舒展。雨裏的風橫沖直撞,道旁的樹被撞得東倒西歪,莊宴從外頭進來,渾身都濕透了,他說雨像刀子也像石頭,砸著生疼。

八點的時候醫生從產房出來了一次,說如果孩子再不出來,極有可能會窒息,詢問他們是否剖腹產。

莊冼不希望妻子出現任何意外,但是康釉蓉堅持要順產。八點半的時候,雨停了,“簌”地一下就停了,沒有一點兒防備,緊接著產房裏傳來了好消息--開始陣痛了。

莊冼在產房外為妻子加油,產房裏康釉蓉一聲聲地痛呼,莊勁沈默地等著消息,偶爾擡頭,才發現天色又變了。如同血一樣鮮艷的顏色,在天幕上平鋪開,沒有一點兒褶皺。漸漸的,黑雲一道道生起,像老虎背上嚇人的花紋。

莊勁感到極度的不安,他的目光不停地瞥向產房,莊冼的身子也僵在了門口,不尋常的氣氛蔓延開來,莊勁拿出他的砍刀,走到產房門口,手抖得厲害。

莊冼拉住父親:“爸!你要幹嘛!”

莊勁記得他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指了指門後:“你看看天色,釉蓉她……不知要生出什麽東西啊!”

“阿冼……”莊勁忍著不安,正要說什麽,產房裏突然傳來嘹亮的一聲啼哭,伴隨著醫生和護士的慘叫,濃厚的血腥味從門縫裏沖了出來。

莊冼緩慢地推開門,門後的場景讓他們驚懼--產床上躺著的康釉蓉,眼睛緊閉,面色慘白,好像死了一般;而除了康釉蓉,沒有別的人了,醫生和所有護士,都化成了炸開的血沫,占滿了屋子裏所有墻。血腥氣厚重,還有一股臭味,莊冼疾步向妻子走去,靠近產床的時候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看見了他的兒子。

莊祁除了第一聲啼哭,沒有再發出別的聲音,此時他仰面躺著,身上全是血,臍帶還沒剪開,攥著小小的拳頭,蹬著腳,無意間與莊冼對視,大大的眼睛裏水靈靈的柔意,與康釉蓉一模一樣。

莊冼一下子就心軟了。

“……莊祁被留了下來,盡管他一出生,就殺了四個人。”莊勁道。多少年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孫子,那確確實實是他們莊家的孩子。不僅模樣像極了莊冼和康釉蓉,性格還與他一樣執拗。只是每次看見幼小的莊祁露出溫和無害的微笑時,他都會想起當天在產房內的情景。

“……”趙棗兒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她依舊緊緊的握著拳頭,褲子都攥得皺巴巴的了,手也發白,也沒有松手。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呢?”

難道莊祁會殺了她嗎?開什麽玩笑!

莊勁搖搖頭,他對莊祁的教育一直很小心翼翼,既註意不讓他離任何人太近,又謹慎不把莊祁培養成冷血無情的紈絝子弟。在莊祁的教育問題上,莊勁費了相當多的心思,而成效也是顯著的,莊祁在十八歲成人時掌握了徹底抑制自己力量的方法,同時成長為了一個可靠的、正直的天師。

“所以莊祁,是什麽?”趙棗兒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天生殘血,生性冷僻,嗜殺、尚煞、縱兇--此乃,‘魔’。”

深吸一口氣,趙棗兒靜坐了幾秒,對於“魔”的概念,她並不深刻,可是莊勁說的“天生殘血,生性冷僻,嗜殺、尚煞、縱兇”,就足以讓她震驚,但這些描述的,真的是莊祁嗎?

一口氣喝完杯子裏的茶,茶水已經涼了,激得她清醒,“……您剛剛,不是說莊祁已經壓制了那股力量了嗎?我,又為什麽一定要離開莊祁呢?”

“當年莊祁的媽媽死的時候,化做了封印莊祁力量的一道封印,而今封印被破開了,”莊勁擺手,示意趙棗兒先等他說完,“莊祁隨時可能成魔。這是其一。”

“莊祁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趙棗兒還是忍不住打斷他。

“我也正要說這一點,其二,”莊勁直視趙棗兒,“莊祁的記憶被封印了一部分,他不知道自己會成魔,但你--正在破開這道封印。”

趙棗兒不明白,突然間,靈光一閃,她好像知道了什麽。

莊勁明白她猜到了,點了點頭,“多年前你與莊祁的那次相遇,是這道封印的由來。”

怪不得她不記得莊祁,而莊祁--莊祁不是已經想起來了嗎?

觀察著趙棗兒的神情,莊勁又道:“你的命數,也快到頭了,離開莊祁,對你對他,都是好事。而若是莊祁化魔,將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趙棗兒閉了閉眼睛,眼前一陣炫黑。那會是風度翩翩的莊祁?她不信。

所受的震撼太大,趙棗兒一時理不清思緒,喉嚨有點甜,她下意識地咳了一下,卻吐出來一塊血來。

126.化魔(1)

趙棗兒送走莊勁之後,怎麽樣都不能從游離的狀態走出來。

莊祁——魔?她——封印?如果繼續跟莊祁在一起,莊祁可能會化魔,而她很快就會死,如果他們分開,莊祁不會化魔,她還可以再活一些時候。

該如何選擇,太明顯了。

有氣無力地把自己甩到沙發上,趙棗兒面朝下趴著,不一會兒又覺得難受,直犯惡心,於是坐了起來。目光正好看到垃圾桶裏的紙團,紅的白的,像冬日裏被雪蓋住的梅花。那是她方才咳出來的血塊。

剛咳了血的時候她呆住了,莊勁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你看吧,我說了你命不久矣,還是趕快離開莊祁才好。”

趙棗兒只是很淡定地把血塊用紙巾包起來,洗幹凈臉,坐回沙發上後,她一本正經解釋道那只是上火,同時堅持自己先前的說法:她和莊祁的事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不接受任何人的幹涉。

她的態度太強硬了,但是臉色很不好,莊勁沒有再說什麽,沈默了一下後選擇告辭。走之前他還是留下了一句話:“如果你死了,莊祁會很傷心......”

“我也會。”趙棗兒打斷他。

“保重吧。”莊勁率先走了下去。莊宴卻沒有立即離開,他的神情比莊勁還要冷峻、嚴厲,比之先前見面的時候,相差太多。

莊宴說:“您應該是個明白人。”

“我不會讓莊祁成魔的。”趙棗兒不欲多談。

“我就當這是您給的承諾了。”莊宴沒有繼續逼趙棗兒:“明早會派人來接您。”

方才的情景在趙棗兒腦海裏一遍一遍地滾著,她試圖從中找出邏輯的破綻,證明那是假的,騙她的,亦或者幹脆閉上眼睛,當做是一場夢就好了。

“棗兒姐姐。”愛哭鬼方才躲了起來,這會兒才跑出來,蹬蹬蹬跑到沙發邊,趙棗兒仰頭坐著手蓋在眼睛上,看不到表情,於是它撲上沙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趙棗兒。

“嗯?”趙棗兒應了一聲,沒有動。

“難受嗎?很難受嗎?”愛哭鬼早在看見趙棗兒咳血的時候就哭了起來,現在憋著哭腔,“我們去醫院好不好,看醫生,吃藥藥,就不難受了。”

擡手摸了摸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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