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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相親啊,我哪裏懂這個,我媽沒給我,那就是沒有吧。”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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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唄,就這樣說吧,你要是想要對方看不上你,就表現得差一點。”舒碧雲開始支招。

“怎麽表現?”

“穿得邋遢一點,別化妝,把你大一那副厚框眼睛戴上,頭發越油越好。”舒碧雲化好妝,打開衣櫃,開始挑選今晚要穿的衣服。

“哦,可是我已經穿得像今天就要結婚了似的呢,閃亮亮的呢,我媽嚴格把關的呢。”

“那就——”舒碧雲深吸一口氣:“直接問他:有車嗎有房嗎工資多少,能不能接受工資全部上繳,想要以結婚為前提還是只是想戀愛,婚後有什麽計劃,工作有什麽計劃......所有直男都不喜歡這樣問,彎的應該也不會喜歡,反正你就怎麽惹人嫌怎麽來咯。”

“OK,接收完畢。”趙棗兒聽見電話那頭舒碧雲翻箱倒櫃的聲音,隨口問道:“你幹嘛呀?”

“準備約會呀~”

“跟吳警官?”趙棗兒八卦地問。

“沒錯,老娘今天給他個機會,要是他還猶猶豫豫不表白、或者只想玩暧昧,那我就不浪費時間在歪脖子樹上了。”

好友的話讓趙棗兒忍俊不禁,隨口又扯了兩句,知道舒碧雲還得準備出門,便掛了電話。一擡頭,趙棗兒被嚇了一跳。消防箱的鏡面清晰的反映著趙棗兒的模樣,而右耳邊上,冒出了一小股黑色的水,正順著趙棗兒的臉頰往下流。

連忙把水輕輕拭去,趙棗兒晃了晃腦袋,既不覺得耳朵疼、也不覺得腦袋難受,再一看眼妝,也沒有花,有些莫名,不知這一點黑水從何而來。

那一日胡婷的話趙棗兒放在了心上,後來問了爺爺,趙大匡說確實有可能是邪靈在她的體內沒有被祛除幹凈,但這不用緊張,日子久了就會慢慢消去的。趙棗兒得到了答覆便放下了疑心。

反覆照了照鏡子,趙棗兒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再檢查一下著裝,踩點趕到約定的餐廳。

相親的對象,比趙棗兒想象中的好很多。

挺拔的身姿,合身的西裝,手腕上的名牌手表恰到好處地展現低調與奢華,而男人的樣貌,有幾分香港演員張zhen的味道。

趙棗兒心裏對對方的好感一下子提升了。

“你好,我是趙棗兒。”

“張雲。”男方伸出手與趙棗兒輕輕握了一下,只是始終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顯得有些傲慢。

大概是對自身條件很滿意吧。趙棗兒心裏有了評價,然而還不待她使出舒碧雲教她的那些招數,對方就指著自己的右耳詢問趙棗兒:“請問——這是怎麽了?”

趙棗兒先是一楞,而後淡定答道:“幼時受了點傷......”

“什麽傷呢?”對方放下二郎腿,有些尷尬卻還是相當直白地道:“能聽見嗎?”

趙棗兒有些不悅:“如果我說聽不見呢?”

張雲皺起眉,一瞬間露出了不滿的情緒,甚至毫不掩飾地直白道:“那不就是殘疾嘛。”

殘。疾。

趙棗兒心裏一股火冒了出來,第一次感到這樣的憤怒和委屈,比之以往每一次都更直白的話語讓她感受到了敵意和攻擊,而張雲還在滔滔不絕:“張阿姨有點過分了,當然,你很漂亮,這一點我不否認,剛剛你一走進來的時候我就被你吸引住了,但是如果你是殘疾人,不是說我歧視你們弱勢群體,只是我希望能找一個健全的妻子......唔!”

趙棗兒一把抓起起桌上的被子把水潑了出去!

另一邊,舒碧雲掛了電話後,認認真真挑選了最適合自己的一套衣服——別有心機的酒紅色連衣裙,既襯托膚白貌美,玫瑰一般的暗紅充滿魅惑,舒碧雲甚至搭配了成套的內衣,出門前給自己大聲鼓勁了三遍,舒碧雲才下樓去。

舒碧雲的追求者眾多,戀愛經驗卻為零,全然不似她向趙棗兒侃侃而談那樣的從容,但舒碧雲承認,她對吳浩霆很是動心。舒碧雲下定決心:這一次,她要跑向愛情。

吳浩霆已經在舒碧雲家樓下等了十分鐘了。

在溫語總址的那一天,吳浩霆陷入幻境時看到了兩個自己,第一個吳浩霆選擇了和舒碧雲在一起,兩個人的感情很好,戀愛、結婚、生子,像世間每一對尋常的夫妻,幻境裏的甜蜜讓人沈醉,但很快,就發生了吳浩霆最擔心的事情——他在任務中身亡。因為莊祁的緣故,吳浩霆對於死亡的看法與常人不太一樣,甚至沒有那麽畏懼死亡,但是幻境裏失去了丈夫的舒碧雲變得形銷骨立,日漸消瘦的樣子是吳浩霆最害怕、最心疼的樣子。而第二個吳浩霆,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放手舒碧雲,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在煎熬中看著舒碧雲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結成另一個美滿的家庭。

莊祁告訴吳浩霆,那是問心幻境,直面的是每個人心裏的心魔。而幻境中的兩條路,真實地擺在了吳浩霆面前,不論是哪一種結果,吳浩霆都不能接受。但吳浩霆素來不是優柔寡斷的男人,他也清晰地捕捉到舒碧雲情緒上的變化,他必須得快點做出決定。為此吳浩霆苦惱了好幾天,他反覆問自己:哪一個更痛?

“叩叩。”舒碧雲敲響了車窗。

吳浩霆連忙回過神,打開車鎖,想紳士地下去替舒碧雲打開車門,舒碧雲倒一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舒碧雲有些郁悶,從門口走出來的時候她特意註意自己的步伐身姿,就是想讓吳浩霆一眼淪陷,結果這個二貨刑警居然一直在走神?

吳浩霆調高暖氣,有些緊張:“很冷吧?抱歉,在想案子。”偷偷瞄了一眼舒碧雲,吳浩霆心裏的小人全部倒伏,徹底被迷住了,但表面上吳浩霆還是故作冷靜的樣子。

不過,吳浩霆皺起眉,又瞟了一眼,有些不滿:裙子的領口是不是太低了?

舒碧雲差點脫口而出“案子是誰”,隨即壓抑住了自己,想著找個話題,便提起了莊祁:“莊先生今天還有課嗎?”

“有,不過那小子請假去找趙棗兒了。”咧嘴一笑,吳浩霆道。

“啊?”心裏響起了警鐘,舒碧雲連忙問趙棗兒:“你有跟你師父說相親的事嗎?”等了幾分鐘,趙棗兒才回覆:沒有

緊接著又一條:要被傻逼氣炸了

舒碧雲沒有明白狀況,然而趙棗兒之後也都沒有再回覆微信,舒碧雲想了想,給莊祁發了微信:棗兒在紅星廣場的CCC餐廳。

在舒碧雲還在糾結自己這麽幹對不對的時候,莊祁飛快回覆:感謝!

“怎麽了?”吳浩霆見舒碧雲一直埋頭手機,問道。

舒碧雲簡略說了說,“......就怕我好心辦壞事。”

紅燈亮起,吳浩霆穩穩地停下車子,輕笑一聲:“就算你不給莊祁發消息,莊祁有的是辦法找到趙棗兒,所以啊......”

“什麽?”

“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想想我們。”

“什、什麽我們?”舒碧雲居然磕巴了一下。

“我和你。”吳浩霆微微一笑,看了看還有五十多秒的紅燈,飛快地打開駕駛席前的置物櫃,從裏頭拿出一個首飾盒,把東西塞到舒碧雲手裏:“舒碧雲小姐,我想跟你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現在你有四十五秒的時間考慮。”

首飾盒裏是一枚戒指。

款式簡約大方,細細的環上鑲著幾個碎鉆。亮閃閃的。

舒碧雲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情況,大腦還在運轉,她卻覺得一片空白。紅燈一秒一秒流逝得飛快,很快只剩下了十秒。

吳浩霆也很緊張,他本來安排好了餐廳和燭光晚餐,誰知道腦子一抽,提前把戒指拿了出來。看著舒碧雲發懵的表情,吳浩霆剛想說“還有下一個紅燈”來緩和氣氛,沒想到舒碧雲開口了:“如果我不答應呢?”

吳浩霆的心一瞬間縮緊了,但是舒碧雲明亮的大眼睛裏滿滿是笑意,吳浩霆於是道:“那我就踩油門,沖進車流裏。”

“真狠。”舒碧雲忍不住笑,她看向紅燈,“紅燈要結束了。”

“還有黃燈,還有下一個紅燈......”

“我答應。”

“吖?”

“我答應。”舒碧雲心裏樂開了花,雖然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場景,但告白的人是她心裏期待已久的那個人。“開車吧,後面的鳴笛了。”

在舒碧雲心花怒放的同時,Y市的趙棗兒舉著空杯子,惱怒杯中的水太少。

而對面的張雲楞了幾秒後,誇張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瘋女人!”

餐廳裏的客戶紛紛側目,店老板猶豫著是否上前打圓場,趙棗兒反而鎮定了一點,一指服務員:“麻煩給我五杯熱水。要一百度熱。”

服務員一聽就覺得是氣話,自然不會給趙棗兒拿熱水,還在一邊為難地觀望,而張雲也把怒火波及到了服務員身上:“不懂得拿紙幫我擦擦啊?你們店的服務水平就這樣嗎?”

服務員被突如其來的指責說懵了,趙棗兒則毫不猶豫攻擊道:“那您也只有這樣的水平嗎?需要知道:心裏的殘疾遠比身體的殘疾嚴重得多。”

“你丫的——”張雲氣極反笑,指著趙棗兒,揚聲道:“你們好好看看這個女人,看她耳朵,聾子、殘疾,出來騙婚的!”

“騙婚”、“殘疾”兩個字在小小的餐廳裏炸開了鍋,趙棗兒這回直接把杯子丟了出去,“我的耳朵健全,聽力正常,請註意你的言辭,你這是誹謗!”

“噢?要告我嗎?”

男人冷冷一笑,周圍人的猜疑和討論加重了趙棗兒心裏的壓力,她依舊站得筆直,想要與對方分辨個明白,想要壓倒性地贏過對方。

“你以為你潑我水不算人身攻擊?還有西裝的賠償、精神損失費,”張雲指著趙棗兒,面目可憎,食指都要懟到趙棗兒臉上去了:“你這樣的人,應該好好在家待著,......噢噢噢疼疼疼,放手放手,你誰啊!”

“過路人。”莊祁微微一笑,眼神依舊冷峻,松開張雲的食指,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厭惡地把帕子丟到張雲身上:“你有證據證明她騙婚?你有什麽資格去嘲諷別人?還有您這莫名的優越感是從何而來?”

圍觀的人笑了。

趙棗兒瞪大了眼睛,還不明白莊祁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莊、莊、師父,你怎麽會在這裏?”

“好啊,你們認識。”張雲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還說是過路人,我看你們這是騙子團夥!現在是不是要訛我的錢?!”

“這樣豐富的想象力,應該看看精神科。”莊祁掏出數張百元鈔票,丟在桌上:“給你治病。”

趙棗兒伸手要攔他,卻被莊祁拉著離開了餐廳:“走。”

拽著趙棗兒,莊祁從廣場的這頭,走到了廣場的那頭,路上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拽著趙棗兒。

“你怎麽會來?”趙棗兒意識到莊祁臉色陰沈,心裏抖了抖。

莊祁停下腳步,趙棗兒猛地剎車,撞上了他。

“相親?”莊祁瞇起眼睛。

趙棗兒瘋狂搖頭:“我媽讓我出來吃個飯......”

“算了。”莊祁垂下眼睛。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趙棗兒捉摸不透莊祁的思緒,“生氣了嗎?”

“為什麽要生氣?”莊祁反問。

“因為,因為......”方才還想展開雄辯的趙棗兒頓時詞窮了。

“走吧。”莊祁轉過身,好像真的在生氣,長腿一邁,就要離開。

趙棗兒都不知道那聲“走吧”是不是在對她說,看著莊祁幾步拉開了距離,心裏一慌,感覺像是踏空了一樣,不由得大喊:“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不準我跟別人吃飯!”

“......”莊祁沒有回頭。

——啊啊啊啊啊我在說什麽啊。趙棗兒心態崩了,眼眶一酸,萬一莊祁拒絕她,以後是不是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呢?

“說得對。”

“......啊?”

莊祁轉過身,走回趙棗兒面前:“從現在開始,你要專心喜歡我。”

101.跨年夜

——從現在開始,你要專心喜歡我。

這是什麽意思?

趙棗兒覺得腦子不夠用了,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半晌跟傻子似地張開嘴,發出一個單音節:“......啊?”

莊祁無奈,拉起趙棗兒的手:“走,餓了吧?”

趙棗兒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莊祁的手足夠大,把她的手包住,帶著“占有”、也帶著“保護”的意味。繼大腦空白後,趙棗兒終於又一次感受到了熾烈的心跳,鼓動的心臟泵出沸騰的血液,趙棗兒臉也紅,耳朵也紅,連脖子都發紅了,使得原本淡定的莊祁也有些尷尬起來,發紅的耳尖暴露了他平靜面容下的羞赧。

“師父......”趙棗兒想要確認一下,便叫住了莊祁,莊祁則微微皺眉:“叫我名字就好。”

腦海裏一瞬間閃過舒碧雲的話,趙棗兒立刻從善如流:“莊祁。”

這不是趙棗兒第一次直呼莊祁的名字,但微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嗯。”莊祁低低應了一聲。

“莊祁......”趙棗兒又喚了一次。

“咳,”莊祁清了清嗓子,掩飾不自然的表情,“嗯,怎麽。”

趙棗兒搖搖頭,她本想問莊祁是不是也喜歡她,但現在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嘻嘻,沒事。”

“怎麽有點傻啊。”莊祁揉了揉趙棗兒的腦袋。

“莊天師~”

“別笑了。”

“嘿嘿,”趙棗兒也覺得自己笑得有點傻,但她控制不住揚起的嘴角,“我們去哪?”

“去吃晚飯,你應該餓了吧?”握緊趙棗兒的手放進口袋裏,莊祁淺笑著。

“去哪吃?我作為Y市人可以給你推薦很多美食店噢。”

“帶你去個不一樣的地方。”

“哪裏?”趙棗兒好奇道。

“到了就知道。”莊祁保留了一絲神秘感。

莊祁帶著趙棗兒去了老街坊。跨年夜的老街坊很是熱鬧,還有幾分傳統廟會的感覺,來來往往的行人穿梭在明明暗暗地燈光中,街道兩邊除了尋常店鋪還有張燈結彩的小攤,做面具、草編織、雜貨玩意兒、小首飾、捏泥人、畫糖人,隱匿在鬧市裏的傳統手工藝也看準了時機紛紛出現,趙棗兒越看越新奇。

“沒想到老街坊這麽熱鬧啊。”沿著老街坊,走到底是一面數米高的城墻,城墻下的小攤販吆喝不斷,寒冷的冬日因這份熱鬧變得火熱了起來。

莊祁緊緊牽著趙棗兒,生怕被人群沖散了。

趙棗兒四處張望著,看見穿漢服出門的妹子時還被迷住了:“太好看了!”

或許是燈光太明亮,趙棗兒的眼睛比尋常閃亮不少,燈光在她眼裏匯成星河,而欣喜的情緒則讓她的臉頰染上俏生生的紅暈。

莊祁從以前就覺得,趙棗兒像一只野貓。不是家養的,而是獨立長成的野貓,有莽撞的沖勁和攻擊力,這性格在她面對邪靈的時候可見一般,而好奇心又使這只野貓對世界永遠抱著新鮮感,還有諸如犯懶、伸懶腰打呵欠的時候,都會讓莊祁想起貓來。

莫不是貓妖轉世?

莊祁自嘲地笑笑,跟趙棗兒相處久了,想象力也變得豐富了。

看著趙棗兒明媚的笑顏,莊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趙棗兒的腦袋。

下意識地頂了莊祁的手心,趙棗兒心裏納悶:以前沒發現莊祁喜歡摸別人的腦袋呀,跟逗狗似的。

“快到了。”莊祁牽著趙棗兒,停在一條窄巷前,稍加辨識了方向,便往裏走。

不多遠的地方可見兩盞明黃的紙燈籠,仿古制的門面,古色古香的裝潢,並不多的食客,在老街坊的熱鬧的襯托下,像是喧囂世界裏的靜止一隅。

“鷦鷯殿?”趙棗兒一挑眉,這個名字可真是生僻啊。【註:鷦鷯(音同:交、廖)】

有些驚艷地看了趙棗兒一眼,莊祁知道這兩個尋常一般遇不到:“知道鷦鷯?”

“趙蕤的詩,‘三尺氍毹八尺招,一國國醫任鷦鷯’,偶然接觸過,鷦鷯的註解是一種小型鳥,也有說是指嚼口舌搬是非的人,”趙棗兒把上學時的老本都翻出來了,但還是疑惑不解:“為什麽要取名鷦鷯呢?”

莊祁輕輕一笑,“鷦鷯是很喜歡說話的鳥,而且很自戀,所以就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

趙棗兒眨巴眨巴眼睛,所以飯館的主人是一只鳥?一只鷦鷯?

“我聽到有人說我壞話啊。”從門口緩步走出一個年輕男子,個頭不高,面目清秀,只是一臉不高興,像叛逆期的少年,看到莊祁和趙棗兒,有些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拉著手?拉著手?哥——!莊先生帶著女人來了!”

少年一嗓子又喊出來一個男人,看起來比少年年長不少,頭發留長了在腦後紮成一股,眼睛狹長,像精明的狐貍。

男人不露聲色地行了一個古禮,朝莊祁和趙棗兒問候:“莊先生,裏面請。”

少年一臉開朗地想說什麽,接結果被男人支使開了。

趙棗兒有些猶疑,她從未聽說過Y市還有這麽一個地方,而且她能感覺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只是莊祁看起來很自然,與老板也很是相熟。而鷦鷯殿裏別有洞天,不像門面看起來的那樣小,男人在前面領路,徑直往樓上走。

“您說您要來,我特地備了好酒好菜,希望能合趙小姐的胃口。”

“謝謝。”趙棗兒道謝,輕輕拽了拽莊祁的袖子:“我們已經爬了四樓了......”她記得在外面看的時候,飯館只有兩層高。

“外頭布置了結界,尋常人看不到鷦鷯殿的全貌。”莊祁解釋,讓她安心:“來鷦鷯殿用餐的,也絕不會有普通人。”

莊祁的話正好解了趙棗兒心底最深的疑慮,不論是領路的老板,還是方才的少年,還有店裏的一些食客、夥計,趙棗兒都覺得不是人,只是他們都人模人樣,氣息也絕非鬼崇,一時間讓趙棗兒摸不著頭腦。

“鷦鷯殿給六界萬物都提供一個閑地,但所供的食物大多功效非凡,凡人難以消受,等級太低的仙、修煉不夠的怪、尚未成型的妖......皆承載不起,故而在慎巷外,有第一道結界,而在鷦鷯殿外,則是第二道結界,趙小姐天資不俗,能看見二層,已讓白某驚嘆。”老板語氣舒緩溫和,猶如清風拂過明月,讓人有些迷醉。

到了第五層,他們便沒有再往上走了。

白老板從始至終都站在靠近莊祁的地方,對莊祁表現出絕對的尊重,做了個請的手勢,白老板推開了包廂的門。

門內是回廊,說是屋內,更像屋外,雕欄玉砌的古風游走在每一處,正中擺著方方正正的小榻,兩邊各布置了一個紅色雲錦制作的小墊,而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矮欄外的一方池水,池上飄搖著星星點點的藍粉色蓮花燈。

白老板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了,趙棗兒則在原地怔了好一會兒,才撲到矮欄邊上,看著頭頂漆黑如墨的天空,又看了看延伸出去的廣闊的池面,半晌才組織好語言:“這、真的是五樓?”

不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室內,更奇怪的是,空氣中的風微涼,可以聽見夏蟬輕輕鳴響,粼粼的水面最具有夏夜的氣息,趙棗兒裹著羽絨服,登時覺得熱了起來。

“是,也不是。”莊祁脫去大衣,坐到小榻邊,拎起桌上的玉壺倒了杯水,先放到了小榻的另一邊,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趙棗兒也褪去羽絨服,坐到小榻的另一邊,“是幻境?”

莊祁搖頭:“是吃飯的地方。”

“什麽嘛。”趙棗兒假意不滿,端起茶水輕輕抿了一口,清冽又順滑的口感在味蕾上炸開,有些不敢置信地重新端詳茶杯裏透白的茶湯,“這是茶?”

“不是。”莊祁笑笑,“這不是茶杯,是酒杯,裏頭的也不是普通的酒,是瓊漿。”

“喝了可以成仙的那個?”趙棗兒驚訝。

“只是能增強體質而已。”莊祁道:“而且這東西不能多喝,一次一杯便差不多了。”

趙棗兒聞言揭開玉壺的壺蓋,裏頭果然空空蕩蕩,想了想憋出一個比較恰當的比喻:“所以今天是來進補的?十全大補丸十全大補湯十全大補菜?”

“就是頓飯。”莊祁被逗笑了,忽而問道:“你想成仙嗎?”

“不啊,做人就挺好的了。”趙棗兒毫不猶豫地否定,然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之前你收我為徒,我還以為我真的會變成天師呢。”

“做天師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我不合適吧,除了能看見鬼,我也沒有特殊的能力,共情有時候作用太強,反倒讓我不舒服,而且爺爺說我的體質太危險了,只是守命珠已經丟了......”

“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趙棗兒雙手支著下巴靠在桌上,一雙大眼睛裏映著對面的莊祁,忍不住又露出傻乎乎的笑:“有你在我很安心啊。”

一直被表白的莊先生有些負荷不住了,卻不回避趙棗兒的目光:“我所能想到最漂亮的地方就是這裏,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當然喜歡啊!”趙棗兒偏頭看向池面上的景色,陶醉地看了很久,“但或許是出生在立冬的關系吧,我更喜歡冬天。”

“喜歡雪?”莊祁想起來趙棗兒在莊家時很喜歡庭院裏的景致。

“嗯。”趙棗兒點頭,“你喜歡什麽?”

“喜歡你。”莊祁面色平靜地告白,看著趙棗兒頓時紅得像蝦一樣的臉,滿足地笑了。

“那就落場雪吧。”莊祁道。

只見莊祁一揚手,丟了什麽出去,慢慢地,天上飄下了雪花。純白的,一點一點打著旋兒降落。池面漸漸凝固,雪很快堆積了一層薄薄的銀白。

趙棗兒自顧賞景,不多時莊祁起身出去了都沒有留意。

“莊先生。”白老板再門口等候已久了。

“噓。”莊祁示意他小點聲,不要驚擾了屋裏的人。“你怎麽看?”

白老板眉頭緊鎖,搖了搖頭:“燈將滅,人將枯。”

102.親額頭

“她肩上的燈不同凡人,你可瞧出端倪?”

白老板稍加思索,才道:“肩上三燈,民俗有傳,左右各一,寶蓋另立,然傳言非實,此三燈皆在右肩,一為氣、二為命、三為運,常人燈黃,其光似日,繈褓黃口如初升太陽,弱冠、而立,則是正午的太陽,而遲暮則如夕照。莊先生的三盞燈皆為金黃色,光芒甚似金烏,且長久不衰,命理氣運皆非常人能比......”

“不要說我,說說她。”莊祁輕車熟路地拐進隔壁的茶室,在黃花梨的木椅上坐下,示意白老板與他相對而坐。

白老板也不推辭,“趙小姐肩上三燈,一為淡黃,二為靛青,三為虛白,此氣運白某不曾見過,然白某有幸聽過這樣一則說法:趙天應的《鬼卷》中曾有過記載,趙家出奇女,肩火青藍飄忽,靈體難相契合,為鬼魅奪舍之上選、精魄存放之寶器。”

邪靈便是覬覦趙棗兒的特殊體質,而趙可喜,幾乎可以斷定是被誤認成了趙棗兒。

“可有破解之法?”莊祁問。

這是莊祁最關心的問題。

與邪靈糾纏的那一晚,莊祁後來替趙棗兒除去了體內的所有邪氣,會大病一場是正常情況,休養時日便能康覆。莊祁把青靈玉留給趙棗兒,希望以青靈玉替代守命珠,稍加壓制趙棗兒的命格,但青靈玉屬性溫和,與守命珠的硬火屬性不同,並非長久之計。

同時,真正讓莊祁放心不下的是還潛伏在暗處的林歸於,對方的計劃一日不成,趙棗兒始終會是一顆不定時炸彈。離開Y市後莊祁查找了許多資料,蘜茯作為最大助力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消息,但能壓制趙棗兒體質的方法寥寥無幾,相關的傳聞少之又少,還有些不搭邊的離譜做法,都被莊祁否定了。

半個月不見趙棗兒,莊祁確實想念,除了來鷦鷯殿是計劃中的事,今晚所有都出乎他的意料。第一件事,當屬趙棗兒相親,好在這事黃了,不然他還要糾結好一陣子,第二件事,便是趙棗兒肩上的生命之燈火勢漸微,情況比莊祁預想的嚴重得多。而今晚最沖擊的一件事便是趙棗兒的表白。

想到方才趙棗兒緊張得快哭了的模樣,莊祁輕輕嘆氣,不禁捂臉。那句“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不準我跟別人吃飯”,不論回想幾次,都覺得可愛生動。

在林稚秀第一次提醒莊祁的時候,莊祁便說過,兩人命理交織,緣分深厚,難說其中劫數幾多,也莫辨前路明暗,然這份感情已

至,莊祁也做好了準備,結果卻是趙棗兒搶先做了表白的人。

“無解。”白老板打量著莊祁的神情,“但醫者醫患,望聞問切,只望是不夠的,不妨讓我給趙小姐把個脈......”

莊祁擡手打斷他:“不,她還不知道此事,先瞞著吧。另一件事,可有林稚秀的消息?”

白老板搖頭,“失蹤了,據調查,最後的蹤跡在東海附近。”

東海......莊祁的心墜了下去,按照蘜茯是說法,數百年前的邪靈埋葬之地,便是東海。林稚秀與林歸於,會有勾結嗎?

“先這樣吧,出來太久了。”莊祁起身,擔心趙棗兒一個人無聊。

“無礙,”白老板淺笑:“小鷯應該進去了,就怕趙小姐會覺得聒噪。”

“它那碎嘴,”莊祁玩笑道:“放心不下。”

“菜品已經備好,我命人往裏加了些藥材,對趙小姐的情況有些許幫助。”

“費心了。”

“應該的。”

推開門,屋裏果然多了一人,那被喚做“小鷯”的白衣少年趴在圍欄邊,看著滿天的大雪,眼裏的桃心比趙棗兒的還大:“哇哇哇——真的好漂亮,我怎麽就沒想過讓阿白給我落場雪看呢。”

趙棗兒也趴在欄桿上,探出身子伸手去夠池上的蓮花燈:“這蓮花還開著,凍壞了該怎麽辦?”

莊祁走過趙棗兒身邊,警惕她掉下去,“不會壞。”

“你回來了?”趙棗兒扭頭,陡然覺得兩人間的距離有些太近了,臉一紅,連忙拉開距離。莊祁忙抓住她:“小心別掉下去。”

莊祁示意趙棗兒看池上的蓮燈,打了個響指,隨著一聲脆響,被雪蓋著的蓮花燈重新燃起火光,飄飄搖搖浮了起來,在夜幕下、白雪中輕輕飄搖,燈火招招,卻避開了落下的白雪。

手一招,一盞蓮花燈隨著莊祁的動作飛向趙棗兒,落在了趙棗兒手上:“送你。”

掌心上的蓮花燈竟是琉璃做的,粉藍的顏色煞是好看,花蕊裏一截小小的香燭,燃起馥郁的芳香,花瓣的邊緣勾了金絲,精致又小巧。

還有些許暖意。

“可以嗎?”趙棗兒可沒忘記這是在別人的飯館裏,扭頭一看,白老板和那位活潑的少年不知何時離開了。

“當然。”莊祁道,揉了揉趙棗兒的腦袋,直把發型都弄亂了,又為她把頭發整理好,臉頰邊的頭發梳到耳後,露出她那對別致的耳朵。

趙棗兒有些不自在,而後莊祁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右耳,從未被別人觸碰過的耳朵感受到圓潤指尖的涼意,讓趙棗兒一瞬間思路跑偏,臉越來越紅,想到了奇怪的事情上。

“在想什麽?”莊祁好像看透了她,故意問。

趙棗兒只能搖頭,像一面撥浪鼓,越搖越紅,莊祁抿唇輕笑,捧住趙棗兒的腦袋,目光從她的額頭到她的眉眼,再到鼻尖和嘴唇,最後在趙棗兒額上印下輕輕一吻。

心裏像有一灣蜜水,甜得冒泡。腦海裏回蕩著自己的心跳,耳邊好像是莊祁的呼吸,還有他溫柔的話語,趙棗兒聽不真切,雪依舊飄著,打著旋兒,每顫抖一下,都像一個輕盈的舞步,池面一片素白,水不再粼粼,這一秒鐘被延長,而幽幽蓮燈依舊,一盞盞,粉藍粉紫間托著一點暖光。

趙棗兒手上還捧著那盞蓮花燈,突然覺得那溫度灼手,像莊祁的吻一樣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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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結束的時候,趙棗兒也返回了F市,她還是住在莊祁對面,他們即將展開“半同居”生活。

“‘半同居’是什麽鬼啊!”舒碧雲時隔好久見到好友,卻翻了一個大白眼。“你們那晚什麽都沒做?”

“吃飯了呀,還有、看雪景。”

“接吻了嗎?”舒碧雲八卦地問。

“沒有。”趙棗兒頭搖得飛快,臉卻又紅了起來。

“那你臉紅個什麽勁?”

“親了......這裏。”趙棗兒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而後“嗷嗚”一聲蓋住自己發紅的臉。

“哎呦餵嘖嘖嘖,沒想到莊先生是這種純情的類型。”舒碧雲嘿嘿一笑。

“不要說我們了,說你跟吳警官嘛。”

“就那樣唄,你以後叫他名字就行了。”舒碧雲臉上也飛過一抹紅霞。

“什麽叫‘就那樣’,我要聽詳細的——”趙棗兒的聲音突然哽在了喉嚨裏,緊接著她撲到舒碧雲身邊,扒著舒碧雲的脖子:“吻吻吻痕?別跟我說是蚊子咬的,我可不傻!”

舒碧雲回避趙棗兒的眼神,帶著五分灑脫和五分害羞:“嗯......就,婚前驗驗貨。”

“婚前?”

“他跟我求婚了。”舒碧雲索性爽快地說了出來。

趙棗兒還有些懵:“沒戀愛,直接結婚?閃婚?”

舒碧雲捏了捏趙棗兒的臉頰,“我跟浩霆都不是那種矯情的人,既然認定了,那就在一起,他工作那麽危險,說不定哪一天就丟下我了......”

“對啊,”趙棗兒急了:“萬一,萬一......”

舒碧雲抱住趙棗兒:“好啦好啦,知道你為我擔心,但是人這一輩子能遇到愛的人多不容易啊,當然想要時時刻刻在一起啊,就是因為有那樣的擔憂,才會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時光。而且我相信,他不會丟下我的。”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了解好友下定決心的事情不會改變,趙棗兒只好在心裏默默祝福。

“真是的,”舒碧雲戳了戳趙棗兒臉頰上的肉:“怎麽變哭包了?”

“最近情緒起伏是挺大的,”趙棗兒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那天吃的晚飯好像是有增強體質的功效,類似武俠小說裏那種吃了就功力暴增的仙丹,能力增長太快,共情變得更敏感,而我控制不了。”

“這不是亂來嗎?”舒碧雲一瞪眼,像是要透過趙棗兒瞪莊祁:“補品吃多了還上火呢,莊先生也不想想你能不能消化?”

趙棗兒連忙替莊祁辯解:“他也沒想到我會跟充了電似的,而且充過頭了還漏電......”那一晚吃過飯後趙棗兒感覺身體裏的靈力十分充沛,到一種讓她渾身發熱的地步,迫切地想要把能量發揮出去。於是後來,莊祁陪著她畫了一晚上的符咒。

“這個給你,”趙棗兒掏出三張折成愛心形的平安符:“你放在身上,可以保平安、鬼邪近不了身,效果杠杠的。”這就是趙棗兒那一晚的成果之一,除了她順手的平安符,小紙人、箭符、雨符、風符,還有最不拿手但最有攻擊力的引雷符她都順暢地畫了出來。

收下趙棗兒的心意,舒碧雲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腦海裏想象到莊祁坐在一邊看趙棗兒興致勃勃畫符看了一晚上的畫面,莫名覺得莊祁一定很郁悶。

“對了,你找到新工作了嗎?沒有的話要不要來我們報社試試?”

“已經找到了。”趙棗兒道:“離住的地方不遠,有個咖啡屋,我在那兼職。白天莊祁有課的時候我也去上班,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飯。”

“嘖——你們這很甜蜜啊。”

“嘿嘿。”趙棗兒羞赧一笑。事實上莊祁給趙棗兒介紹了一個書店的兼職,是一間新開的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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