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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就像掩蓋在腦海的最深處,若沒有莫柳的提醒,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想起來。莫柳說這是因為他當時受了重傷,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緣故,但回想起了之後,莊祁總覺得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古怪,趙棗兒當時只有六歲,她還記得當時的事嗎?

想起在爛尾樓不小心觸發了養屍陣,而趙棗兒義無反顧跳下來的樣子,又想到提到右耳時趙棗兒有些抵觸的態度,莊祁心裏莫名煩躁起來,甚至表現在了臉上,眉頭皺起,嘴角少見地向下撇。

看了眼後視鏡裏莊祁的神情,莊核默默調高暖氣的溫度。

沒有留意到莊核的“小動作”,莊祁還在持續散發低氣壓,一會兒想著趙棗兒看見鬼時的驚恐神情,一會兒又想到趙棗兒做飯的手藝,擔憂趙棗兒短期內又會被盯上,心裏卻又隱隱有個聲音:讓趙棗兒做誘餌吧,然後把幕後的人揪出來。這樣的想法稱得上是卑劣,但莊祁心中的天平傾斜,他已經無意識做出了選擇。若問他對趙棗兒有沒有別的什麽情愫,莊祁也可以坦然承認,但是現如今,他還沒有切身理解過什麽是愛,故而他遵從理性,以大局為重。

花了十分鐘終於編輯好了信息,“註意安全,會有莊家的人跟著你,遇到危險不要慌,有他們。”

等了一會兒,趙棗兒才回覆了他:好噠,謝謝師父。

放下手機,莊祁更煩躁了,甚至在心裏默默責罵起自己來,當時怎麽搬出這麽個借口?細想,除了師徒的關系,還有其他更好的借口,若說是情侶,回頭“分手”了,也不會有誰再過問什麽,偏偏他當時腦子裏想的就是師徒,這種很難輕易解除的關系......

莊祁發現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了。

“嗡嗡——”手機又震動起來,莊祁以為是趙棗兒,卻是吳浩霆的電話。

“你回F市了嗎?”

“正要回,晚上能到。”

“大概幾點?”

“十點多吧。”

“行,晚上十一點半,你到我發的這個地址來。”吳浩霆聲音有些激動:“找到那個溫語驅邪小店了!”

86.聽不見了

莊祁乘上通往F市的高鐵時,趙棗兒的同學會才剛剛開始,一番折騰奔波過後,趙棗兒早把莊祁的叮囑忘在了腦後,以至於當她懷抱著姜東煥的靈魂闖進醫院,被兩個內穿白色子弟服的人攔下時還有些蒙圈。

腳步沒剎住,趙棗兒和其中一個撞上,沖擊力讓兩人都後退了一步。

“趙小姐,我們是大少爺安排過來的。”

顧不上說什麽,趙棗兒一點頭,轉身就走:“好,一會兒再說。”

“等等!”被撞的那個捂著胸口,攔住趙棗兒:“趙小姐,往這邊走!”

“你們知道我要去哪?”

“我們從你下車就跟著你了。”另一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莊祁沒有說具體怎麽保護趙棗兒,也沒說趙棗兒知不知道他們,在車站的時候趙棗兒一副不知情的樣子,他們也不好貿貿然,便低調地跟著,姜東煥沒有什麽殺傷力,他們也沒有出手,只是躲在稍遠的地方。直到看到趙棗兒伸手一撈,便把姜東煥兜了起來,他們才明白趙棗兒的想法,居然是要把姜東煥的魂體送回去!

事實上,確實會有一部分出車禍的人,會因為事故發生時的巨大撞擊而把魂體遺失在現場,這種情況下,依據肉身的損傷情況,及時把魂體送回,便可轉危為安。但這類情況下一般是用招魂術,讓走丟的魂體自己回到肉身裏,這般直接帶著魂體往醫院跑的情況,他們也是第一次遇見。

而且趙棗兒捉住姜東煥的手法他們也不曾見過,那麽一撈好像很輕松,但看起來感覺很不專業呀。想歸想,兩人也不敢妄議莊祁的徒弟,先行跑到醫院裏,打聽好情況以方便趙棗兒的下一步動作。

“快帶我去!”來不及計較“被跟蹤”,趙棗兒讓兩人趕忙帶路。

姜東煥還在急救區,舒碧雲就站在外頭的走廊裏,眼睛發紅,想到除了她和趙棗兒沒人看到過姜東煥,想到姜東煥是在他們相遇前就出的車禍,舒碧雲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但她並沒有覺得害怕,只是難過和遺憾。

宣布了搶救無效後,醫生摘下了口罩,無奈地看著撲在姜東煥身上的楊汀,胡婷在一旁也哭得不行,甚至不過腦子地埋怨起孟欣來,而老師一把年紀了,看著原本好好的喜事變成了悲劇,不由得也淚流滿面。

有人舉著手機,把聽筒向著姜東煥,嘟嘟聲過後是孟欣的聲音,鬧哄哄的現場讓電話裏的孟欣不知所措,聽到姜東煥事故的消息後,電話裏有片刻的寂靜,而後是孟欣猛烈地痛哭聲。

“孟欣,你快回來吧,不論你接下來要去哪裏,求求你回來看東煥一眼吧......”

“我回去,我回去我回去——司機!調頭!啊啊嗚嗚嗚你們沒有在騙我吧......”

“他今天本來要給你求婚......”楊汀奪過手機,啞著嗓子喊,只是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

孟欣的情緒也到了崩潰的邊緣,哭喊著“我答應”,楊汀把手機放到姜東煥耳邊,“聽到了嗎?她答應了,你快醒醒啊——”

但床上那個渾身是血的人,閉著眼睛沒有一點兒反應。

趙棗兒看著眼前混亂的場景,懷裏的光團卻也乖乖地停在她手上,趙棗兒伸直胳膊,但姜東煥的魂體卻沒有反應。

這是沒趕上——?趙棗兒心裏慌亂,看向身旁的人,“要怎麽做?怎麽才能讓他活過來?”

兩個莊家子弟互相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眼裏的疑惑,趙棗兒根本顧不上其他,只是焦急,揪住其中的一個:“你們知不知道該怎麽做!”

“知道。”寡言的那一個鎮定地伸出手,接過趙棗兒手裏的光團,奇怪的是光團好像更執迷於趙棗兒,他們嘗試了兩次,才成功把趙棗兒和姜東煥的魂體分開。

手上火辣辣地疼,但趙棗兒的視線緊緊黏著往前走的那名莊家弟子,只見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病床邊,嘴巴一張一合,飛速地念著什麽,而後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飛快地一掌拍在姜東煥胸口,直接把他的魂體拍進身體裏。

楊汀的哭聲噎在嗓子裏,隨即暴跳起來,揚拳就要揍人:“你做什麽!你對一個死去的人做什麽!哪來的瘋子!”

一邊的醫生護士也都懵了,以為這是精神病患者跑出來了,這要是鬧出問題可就糟了!趙棗兒也沒想到這“回魂”這麽幹脆利落,別說別人,她看著也心驚膽戰,醫生和護士沖過去要拉人的時候,趙棗兒也連忙沖上去,但那名莊家子弟一直十分淡定,胡婷都上手打他了,他只是輕輕地開口道:“人沒死。”

“你說啥呢——!你們醫院怎麽回事啊——”

“不是不是,這不是我們的病人——”

“這一看就是瘋子!”

兩撥人夾著那名莊家弟子吵了起來,趙棗兒註視著姜東煥,看到他指頭微微一動後,連忙大喊:“真的沒死!東煥還活著!”

楊汀和胡婷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趙棗兒,反倒是泣不成聲的老師,激動得指著床上的姜東煥:“真的沒死!手動了!動了!醫生——”

醫生也不敢相信,但躺在一片猩紅中的姜東煥,居然慢慢睜開了眼睛。

“天哪——”

“奇跡......”

“一定是、是孟欣喚醒了姜東煥,啊,我又要相信愛情了......”

姜東煥被重新推進急診室,病房外的氣氛卻與之前截然不同了,趁著所有人歡呼的時候,趙棗兒與舒碧雲打了個招呼,帶著兩名莊家子弟偷偷離開。

“他這樣就沒事了吧?”趙棗兒不放心地問道。

“嗯。”

“沒事的,而且那人挺有福氣的,應該會活下去。”

“謝謝你們。”趙棗兒鄭重道謝。

“趙小姐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這兩名莊家弟子的性格截然不同,一個開朗活潑,一個沈穩寡言,卻十分有默契,顯然彼此熟知彼此。他們自我介紹道,活波的是莊十三,話少的是莊十五,他們也有自己的本名,但名字是同音字,為了方便區分,便使用出生日期為別稱。

“十三、十五,謝謝你們。”趙棗兒再一次道謝,平和的語氣認真的模樣博得了莊家十三、十五的好感,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很是爽快地直言道:“我們以為您特別厲害......”

面上一窘,趙棗兒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沒學多少。”

看十三還要開口,十五截過話頭道:“我們會一直在您附近,有事盡管吩咐。”

“好,辛苦了。”趙棗兒還不太習慣這樣的做派,“不用叫我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十三和十五沒有答應,依舊畢恭畢敬。看了眼手機,舒碧雲發來消息說姜東煥的體征已經穩定了,趙棗兒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今晚的事還請你們不要告訴我師父。”

“為什麽?”

“我怕他會擔心。”趙棗兒解釋道。

“好的。”十三答應下,又問趙棗兒:“趙小姐,您的手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趙棗兒微笑,強忍著手心的痛,在手機又一次響起的時候與兩人分開,轉身走回急診大樓。

確定莊十三和十五沒有跟著她,趙棗兒繞路去了遠一些的洗手間,看到自己發紅的整個手掌,忍不住倒抽涼氣,打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水緩解痛感。

“疼疼疼......”直到涼水讓整只手都沒了知覺,趙棗兒臉色也變得鐵青。

直接抓住姜東煥的魂體是她沖動,她何曾知道所謂的“可載裝他人靈魄,保其魂體不散、精氣不彌”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姜東煥的魂體方才表現出的,明顯是更親近她的身體,那一瞬間,趙棗兒切實感受到了自己的體質對別的鬼是怎樣的吸引力。能一直活到現在,真是萬幸。

手掌沒有方才那般紅腫了,但針紮般的痛感沒有減退,趙棗兒去藥房開了一支藥膏,才去與舒碧雲會合。

“你怎麽去那麽久?手怎麽了!”舒碧雲把趙棗兒拉到一邊,一下子發現了趙棗兒手上的傷。

“沒事沒事,不嚴重。姜東煥怎麽樣了?”

“應該沒事了,孟欣剛剛來了,都哭成狗了裏面,醫院都要給哭倒,尤其胡婷,哭起來哪還有孟姜女的事。”舒碧雲吐槽著,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意。“但好在是個好結局,雖然波折了點——棗兒?”

舒碧雲說著說著發現趙棗兒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很不舒服一般,“棗兒,怎麽了?”

趙棗兒握住舒碧雲拉著她的手,沒回答,只是伸手撩起右耳邊的頭發,湊近舒碧雲:“碧雲?”

“怎麽了?你幹嘛?”

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但趙棗兒看起來還是很冷靜:“你再跟我說幾句話。”

“什麽呀,出什麽事了?你別嚇我,”舒碧雲忍不住張望,壓低聲音:“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你大聲一點。”趙棗兒聲音有些大,嚇了舒碧雲一跳,“幹嘛呀......”

“這邊,”趙棗兒指指右耳,“聽不見了。”

87.莊祁的心魔

“嘿!”吳浩霆沖莊祁招招手,“嘿嘿,這!”

這是F是西南角的城新區,擠擠挨挨的居民樓、錯落有致的辦公大廈,規劃中的商業圈,在白日看來或許會被欣欣向榮的繁華氣息所蠱惑,然而入夜後的冷情和荒涼猶如一座死城,放眼望去,整片居民樓小區只有三三兩兩的一點兒燈光。

司機放下莊祁便走了,偌大的陽弘廣場只有零星的幾個路人,商鋪都已打烊,吳浩霆為了躲避寒風,窩在一個拐角處,莊祁循聲看去,只看到暗夜裏的一點紅光。

吳浩霆走出角落,順手丟掉手中的煙,依舊是一身黑的精幹打扮,頭上還配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你每回的打扮,”莊祁故意玩笑著打量他幾眼,“都很不像好人。”

“哈哈,”吳浩霆拍了拍自己的皮夾克,“昨天去夜/總/會蹲幾個大佬,淩晨把人摁住了,一直做調查到下午,就沒回去換衣服了。”

“可以,很社會。”莊祁指了指吳浩霆脖子上的大金項鏈,豎起了大拇指。“應該再來個紋身什麽的。”

“那必須!”吳浩霆摸了摸脖子,又樂呵呵地挽起袖子,“局裏那幫小丫頭片子囔囔著做戲要做全套,也不知擱哪整的,紋身貼!”

莊祁借著手機屏幕的亮光看了一眼,一尊閉眼的佛像,盤腿坐在蓮花上,一掌立在胸前,看起來卻殺氣騰騰的。

“花臂?”

“可不。”吳浩霆放下袖子,“而且質量比咱們小時候玩的那好多了去了。”

莊祁笑笑,“怎麽找到這家店的?”

“這個店很狡猾,不只是發貨時借用了一個假地址,註冊的地方也是借用了一個空殼,本來以為還會多費點功夫,沒想會捉到在趙棗兒公寓裏縱火的嫌疑人。”

縱火犯年紀不大,叫葛軍。二十五歲,初中輟學,之後一直是小縣城裏的無業游民,直到前兩年說跟著一個大老板做生意,才來到了F市,但具體做什麽工作沒有人知道,葛軍也不跟家裏人或者鄉親們來往,也沒有什麽朋友。

葛軍被捕時,正因為跟人在面館裏起了口角而大打出手,做筆錄時調查員發現他的身形像極了吳浩霆在查的縱火犯,便順口問了葛軍上禮拜的行蹤,葛軍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調查員板起臉深入問了問,葛軍不比看起來那麽大膽,一嚇唬,就都交代了。

有人用十萬元雇傭他去趙棗兒家裏尋找一本筆記本。

“什麽筆記本?找到了嗎?”莊祁皺起眉。

“找到了,但他沒看過裏頭。”吳浩霆比劃著,“說著一本有封皮的日記本一樣的東西。”

“雇傭他的人是誰?”

“他說沒見過面,只是電話聯系,快遞員的衣服是他自己準備的,但縱火的東西和其他工具是對方郵寄過來的。”

“沒見過面?”莊祁一挑眉,“糊弄誰呢。”

“他一開始倒豆子一樣地,到這不知怎的不說了,嘴閉得死緊。”

“因為怕死。”莊祁提到姚甜和孫三井等人,“有種噤聲術,用來封口,中了這道術法的人就算透露哪怕一點點,都會灰飛煙滅。”

“能解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

吳浩霆一點頭,也不強求,繼續說道,“除了幕後的人,其他的幾乎都套出來了,而那個快遞的發出地,就是這裏——”

兩人說話間從商業街的地下停車場穿過,來到了某一幢商業樓的四樓,最偏角的地方有幾間辦公室,門口的牌子寫的是“泉水旅行社”。

“旅行社?”莊祁沈吟,這個旅社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吳浩霆伸手拽門上的鎖,研究著如何溜進去,“這個旅社繳了五年的租金,但平日裏根本沒有人來這裏,網絡上搜不到這家旅社,當然,也是沒有工商註冊的。”

鎖很牢固,長長的銀色鎖鏈在吳浩霆手裏搖晃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莊祁也湊過去研究鎖,一邊問他:“那你怎麽說這是溫語驅邪小店?”

“箱子上有logo,葛軍手裏的、這個旅社裏的,都有溫語的logo。”

莊祁聞言擡高手機,把光照進玻璃門裏,照亮了狹窄又空蕩的走廊,走廊遠處有一摞紙箱子,莊祁瞇起眼睛細細觀察,在箱子的一角,確實有不大的logo,寫著“溫語驅邪小店”。這點有些出乎莊祁的意料,畢竟在趙棗兒公寓著火之後,他和趙棗兒都更傾向於縱火犯是辜家的人。

在莊祁顧著看走廊的光景時,吳浩霆不知怎的一使勁,竟把鎖頭拽開了。“啪嗒”一聲響,鎖和鎖鏈都墜到了地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抓著一半鎖,吳浩霆哭笑不得道:“這鎖是壞的啊。”他麻利地一抽鎖鏈,而後握住了門把手。

莊祁直覺不妙,“等——”

但吳浩霆已經推開了玻璃門。

“怎麽了?”有些懵地看著莊祁,吳浩霆的腳停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一時僵在那裏:“有什麽嗎?”

莊祁把吳浩霆拽到自己身後,站在玻璃門外,沒有貿然進去。從方才到現在,他一直沒有感覺到什麽異樣,但玻璃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有層結界被打破了。心裏不安,眼前漆黑的走廊像一個陷阱,正等著他們進入。

“沒有。”

“那我們進去看看啊。”吳浩霆擡步又往裏走。

“等等。”莊祁又攔住吳浩霆。

“等什麽呀!”吳浩霆突然發了脾氣,甚至掏出煙點上:“說說,什麽情況,有啥你就直說,能進不能進,一句話,別老等。”

莫名被發了火,莊祁心裏也覺得不爽,正要開口,突然意識到不只是吳浩霆的無名火來得莫名其妙,他心裏也突然變得極其煩躁,像是有什麽在左右他的情緒。

穩住心情,莊祁沈聲道:“你先回去吧,不知道裏頭有什麽,你跟著進去太危險了。如果裏頭有猛鬼,我不一定顧得上你。”

吳浩霆沒有立刻回答,也不看莊祁,深深吸一口氣,把煙蒂點在地上,“最近半個月,發生了兩起‘事故’,都是二氧化碳中毒,一家五口、一共十人死亡,在現場發現了黑財神和香爐,都是家裏的主人從這個溫語小店裏買的。”

莊祁靜靜聽著,吳浩霆把煙舉到嘴邊,“我知道有的事普通人處理不了,但是——”環視一圈走廊裏的情況,吳浩霆吸上一口香煙:“鬼知道到底還有多少人有那些東西,在這裏磨蹭的時候,說不定又有人正在死亡。”

莊祁拉住吳浩霆的手漸漸松開,但心裏隱隱還是覺得不對勁,卻說不上來那份感覺,“那你也先去外頭等我,裏頭不清楚會有什麽危險。”

“你是擔心我?還是怕我拖後腿?”吳浩霆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嘲諷。“還是有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你在說什麽胡話!”莊祁沈下臉,吳浩霆卻笑了,暧昧地眨眨眼睛:“我知道你的想法。我都知道。”

莊祁突然發現吳浩霆手裏的香煙一直是那個長度,不論吳浩霆抽多少口、點掉多少煙蒂,煙一直是完整的那個長度。

“你是誰?”莊祁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默默掐訣。

“我是誰?”吳浩霆歪頭一笑,咧開的大嘴像驚悚片裏吃人的猴子,突然吳浩霆搖身一變,變成了莊祁的模樣,像照鏡子一般,只是神情說不出的滲人,“我是你啊。”

莊祁臉色徹底變了,手一甩打出一道風刀,面前的“莊祁”竟被攔腰斬成了兩截——不過虛影般的東西,又飄忽著合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手邊的玻璃門不見了,不知何時莊祁已經置身於走廊中,兩頭都是不盡的黑暗,以他為中線,兩邊的景象如鏡面一般對稱。

是幻境。

莊祁心裏一沈,對方的水平遠在他之上,以至於他竟然都沒有發現自己什麽時候中招了。攤開左手,莊祁打算喚出龍淵劍,那幻影一晃,突然湊到莊祁眼下,摁住了他的左手:“別急啊,難得我們可以聊聊。”

“聊什麽?”莊祁看著眼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忍著把這張臉推開的沖動。

“什麽都可以聊,你最近不是有很多煩惱嗎?”幻影莊祁笑了笑,溫和的眉目和略帶冷感的眼神與莊祁別無二致。“比如聊聊趙棗兒,她可是一個人在Y市呀,你不趕過去沒事嗎?”

“她身邊有人。”莊祁說著,趁其不備連著甩出三道符紙,然而幻影游刃有餘地躲開了迅猛的攻擊,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何必呢,我就是你,你怎麽能殺死你自己?”

“胡言亂語!”莊祁已經沒有了與他周旋的想法,起勢掐訣擺陣攻擊,一氣呵成,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攻擊卻如狂風驟雨,走廊的墻面因此開裂,雜物翻飛,一片狼藉,幻影莊祁一開始還躲閃著,到後來卻像膩味了一般,停下不動了,但他站得十分平穩,所有的攻擊對他沒能造成一點兒傷害。

莊祁毫不猶豫劃開左手掌心,一把取出龍淵,對面的幻影的左手也同時淌出血來,然而莊祁並沒有在意,一劍擊向對方,假莊祁向後退一步,同時僅憑右手抓住了龍淵劍。

劍上遇到的巨大阻力讓莊祁心裏一驚,但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的右手與對方一同受傷、流血。

“我說了,我就是你呀!”

假莊祁桀桀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你看著什麽都好,長得好,家境好,有能力有學識,心裏擺著天下大義,但我知道,都是假的!假的假的!你什麽都不懂,不懂愛,也不懂朋友,來來去去一個人,你以為這是別人的問題嗎?是你的問題呀——”幻影又飄忽著到了莊祁跟前,甚至把手掌貼在莊祁胸口上:“沒有比你更冷漠更卑鄙的人了,為了捉鬼驅邪你不擇手段,回頭看看,是不是惹下了一堆孽緣?”

莊祁沒有回頭,閉上眼睛,默念清心咒,不為幻影的說所動搖。

“一報都是跟著一報的,姚甜問你為什麽隱在暗處不立即解救趙棗兒的時候,你是不是慌了?你就是這樣的,大義、別人的生死,你根本不在乎——所以你放任趙棗兒去做誘餌,可是你又虛偽地愧疚了,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因為你知道......”

“——她其實什麽都知道。”

“閉嘴!”莊祁猛地睜開眼睛,眼裏隱隱有紅色的光翻動。

“哈哈哈,我說對了吧?”幻影用莊祁的臉幸災樂禍地笑著:“這樣的你有什麽資格喜歡她呢?”

“我沒有喜歡......”

“那為什麽要收她為徒?”幻影輕輕笑了兩聲:“為了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為了給自己足夠的時間去考量這段緣分,為了把自己的與她的關系擺在一個決定權在你的位置上,嘖嘖嘖,你看看,你多自私啊——”

莊祁心裏窩著火,他知道自己這是中了什麽幻術了,但眼前的幻影,實則是他自己的心魔!咬牙再提起龍淵,莊祁一劍揮下,假莊祁突然一笑,變成了趙棗兒的模樣。

“師父。”

硬生生收住攻勢,莊祁身子晃了晃,從嗓子眼裏冒出一股腥甜的血氣。

“趙棗兒”肚子上漸漸出現一個橫亙副部的傷口,她看著他,神情有些哀戚,:“好痛......”

明知道都是假的,莊祁心裏還是狠狠一抽,疼得厲害。

“她是那些人的目標,那些人都在找她,”莊祁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縈繞不散,“她可能快死了喲~她會恨你嗎?”

——會嗎?莊祁心裏一顫。

88.圈套(1)

盤腿坐下閉上眼睛,莊祁把龍淵放在膝上,手則放在龍淵上,掌心向上,勉力定住自己的心神,不去看不去聽,也不去信。

這是幻境,是幻境,莊祁告訴自己。但同時,這也是他的心魔,即使關閉視聽,在莊祁心底還是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蠢蠢欲動。

脫離莊家的時候,莊勁問他:想要什麽?莊祁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是:自由。後來無數次回想起那一幕,都會覺得好笑,什麽是自由,離開莊家多年後,他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嗎?答案是沒有。失去父母後,年幼的莊祁起初也是渾渾噩噩,但或許是因為他早慧,因為他有超脫常人的天賦,人們也不把他當成尋常的孩子看待,沒有給他過多的安慰和關愛,只是一下子把家族的重擔放在他身上。

爺爺莊勁尤甚,恨不得他能一夜成長,那時的訓練往往是同齡孩子的好幾倍,莊祁也不遺餘力地激發自己的能力,為了能在誇獎後得到片刻的休息。——這樣的暗無天日、密集的培訓中,他覺得不自由,也覺得難過,所有人都說:大少爺心有天下,眼界不同尋常,定能成才;亦或者說:莊祁他什麽都有,死了父母,不還有寵他的爺爺麽,到時候整個莊家都是他的......幼時的時光都被學習和練習填滿,他沒有玩伴,所有的渴望都掩在心裏,別人替他臆想了一個完美的生活,但到頭來,莊祁一日日越來越孤獨。

當他的能力越來越強,連上古的神劍龍淵都被他收服、龐大的力量讓他擁有絕對的權勢、魂靈的去留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他成了讓死靈聞風喪膽、讓眾人供月相待的對象。莊祁——這個名字帶著耀眼的光環,沒有人理解他為什麽在巔峰時期急流勇退,也沒有人真的關心過原因。

但男人向來沒有那麽豐富細膩的感情,只是想要逃離,逃離原先的生活。在F市的日子雖然簡單,但好歹是嶄新的,讓他有了一個普通人的外殼。

“普通嗎?”莊祁心裏震蕩著,那幻影便又操著他的聲音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哪個普通人能看見鬼?哪個普通人會在夜裏出去捉鬼?哪個普通人能一手掐死一群鬼像掐死一只螻蟻那麽簡單?什麽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眉頭緊緊鎖著,莊祁把清心咒讀出聲,讓耳朵聽到,那個聲音也不甘放棄:“你冷漠、膽小,只想著逃避,又矯情,才會什麽都沒有,人們來來往往,誰會為你停留——咦?”

幻影一驚,低下頭一看,莊祁不知何時布下了一道結界,結界悄無聲息地慢慢收緊,而後把它困在其中,“哈,這有用嗎?別忘了我就是你,這是困不住我的。”

“你不是我,也不會是我。”莊祁睜開眼,眼裏的紅光並未褪去,看起來像要發狂的野獸,然而他只是冷冷一笑,一躍而起,龍淵劍橫在胸前,然而下一秒,莊祁縱身掠過幻影,直往走廊深處去,斬劍一揮,劍氣沖進黑暗裏,彈到結界一樣的一層透明墻上,而後結界開裂,露出一張白色的三角形符紙。

“破!”

符紙應聲焚毀,再回頭時,走廊恢覆了原樣,他還站在玻璃門前,吳浩霆站在他身邊,神情哀切,眼眶裏蘊滿了淚水。

急忙拍醒好友,莊祁擔憂地看著他,“沒事吧?”

“......啊?”吳浩霆還沒有回過神來,眼裏的悲傷裹著一層水汽,一個大男人這幅模樣看起來很是心酸,猛的看見莊祁,還有些迷茫。

“剛剛是中了幻術,”莊祁簡單解釋,安慰他:“不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是假的,不要信。”

像是在對自己說,莊祁又重覆了一次:“不要信。”

“......假的?”

“假的。”

狠狠抹了一把臉,吳浩霆看向走廊裏,神情還是有些木訥:“怎麽的突然就中了幻術......”

細心留意吳浩霆的情緒,但莊祁沒有過問他在幻境裏看見了什麽,只是等吳浩霆的心情平覆得差不多了,這才往裏走。

走廊裏有四間辦公室,走廊外除了一些紙箱子,別無他物。莊祁打開最近的一間,裏頭的空間比想象中的大,原來是兩間屋子的隔墻被打通了,而屋子裏擺著七八臺印刷機,機器邊上的箱子裏碼放著一疊疊的符紙,墻邊的工作臺上放著各式各樣的模板。工作臺邊也有許多紙箱,莊祁打開其中一個,裏頭是香爐。

吳浩霆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張,“看,黑財神。”他看了看又放下,而後摸了摸桌面,刮起一層薄薄的灰。

莊祁查看了每一臺機器,“電源都斷了。”

“走了有幾天了。”吳浩霆打著手電,在桌面上掃過,仔仔細細看過去,“至少有三天,受雇傭的應該都只是臨時員工,桌面很幹凈,沒有任何私人用品。”

莊祁也在屋子裏查看著,突然想到什麽,走到吳浩霆身邊,“林家先前有一位失蹤了的林歸於,是不是於中文系的那位教授同名?”

“你說的是趙可喜的教授吧,是同名,歸來的‘歸’,於是的‘於’,是這兩個字嗎?”

“就是他。”莊祁把自己下午的推斷說出,吳浩霆認真聽完,從手機裏翻出一張照片,“是他嗎?”

吳浩霆的照片是從某個公告欄上拍下來的,不算清晰,但足夠辨認了,只是這人與莊祁在父母相冊裏看到的人完全不一樣。

“臉不一樣。”莊祁調出自己手機裏的那張照片,與吳浩霆的放在一起比對:“差別很大,身高都......但是會這麽巧嗎,一起案子裏有兩個叫林歸於的,且都跟案情有緊密聯系?”

“面目可以整。”吳浩霆也對著兩張天差地別的臉犯了難,“只是這身高身形也變得太多了吧,算了,這個回頭再說,找人先把這老師扣住?”

莊祁稍加思索,一點頭,“我讓莊家的人過去。”

“行,我去看看對面的屋子。”吳浩霆關上相冊,舉著手電筒往對面去了,莊祁打了通電話把事情吩咐下去,而後才跟了過去。對面的兩間屋子都是尋常的辦公室,一間寫著會議室,稍大,有很多座位,可以容納很多人,最前面還有一個類似講臺的地方。

莊祁舉高手電筒掃視一圈,除了座椅什麽都沒有,他細心地走了一圈,在講臺底下發現了一張色彩鮮明的廣告紙。

“三三文學社?”莊祁撿起宣傳單:“是誰不小心落在這的?看著倒是很有講堂的氣氛。”

“三三?”吳浩霆在腦海中搜索著,“這不就是趙可喜創辦的那個文學集會嗎?”

“你確定?”

吳浩霆摸了摸下巴,“確定。”

“集會是每周一次,最近的一次是上一周,12月17號。”莊祁揚了揚手裏的宣傳單,“主講人是——空白的,沒寫,只有時間地點和主題,主題很有意思:神明到底在頭頂幾尺。”

“不是舉頭三尺有神明麽。”吳浩霆接過宣傳單翻來覆去地看,“上一回在F大,幾乎沒有人提過這個......”

“應該是只有部分人能拿到這個,”莊祁推斷道:“這部分人肯定是符合某種標準,就跟之前溫語驅邪小店利用抽獎的方式選人一樣,借著文學集會或者某種名義,把人召集起來.......”

“進行洗腦?”

“對,”莊祁點頭,“可能性非常大,那些黑財神和香爐以這樣的方式,既隱秘,又能大量流出,在地鐵之類的各種安檢中,也不過是普通的工藝品罷了。”

“很像近幾年有些邪教、傳銷的作案方式。”吳浩霆頓時聯想到國內的幾個大案子。

“但這一次,是真‘邪’教。”

“會是林歸於嗎?趙可喜知道這事嗎?”把宣傳單拍下來,吳浩霆把它放回講座底下,跟著莊祁走進最後的房間。

房間不大,一排架子、一張辦公桌、一張椅子,別無其他。桌上和架子上是一份份文檔,吳浩霆先檢查辦公桌,但並沒有像王朗那一樣有收獲,莊祁則隨手拿起一份文檔,在最後一頁上發現了一處線索。

“你看,負責人簽字:趙可喜。”

“這——這個得帶回去,讓技術做一下筆跡對照。”吳浩霆若有所思:“趙可喜或許並不完全是被害者。”

“之前查的那個跳樓的祝朗,她在學院裏有沒有辦過類似這樣的社團?”莊祁突然問道。

吳浩霆知道莊祁這是已經確定林歸於就是嫌疑人了,“好像有,我讓人再核實一下。”

心中隱隱不安,這時,已經到達林歸於家打算突襲的莊家子弟突然發來反饋:林歸於家空無一人。

“......屋子不太像人住的,還有很多奇怪的陣法,我們進去後又退出來了。”

“先守著,等我指令。”莊祁掛斷電話,立刻打給趙棗兒,電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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