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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掌燈》作者:將進酒

文案:

趙棗兒能看見鬼後,一度以為自己活不長久,卻遇見大天師莊祁,又被收為徒弟……

這是什麽捉鬼驅邪的養成套路啊摔?!

莊祁:我其實是想認真戀愛。

趙棗兒:你不早說……我願意啊!

趙棗兒:人的心裏藏著鬼,鬼的心裏想變成人,但人鬼終究殊途。

莊祁:每個人都會有秘密,不要去窺探、不要去深究;同理,鬼也有秘密,請不要好奇。

小女子趙棗兒無心大道,只想著平凡可貴;大天師莊祁無心愛人,溫柔有禮之下是拒人千裏。當平凡變得不平凡,當冷清碰撞熱情,當你走上迷途,當我忘了舊路,讓我們為彼此掌燈,攜手前行。

【除非通過黑暗之徑,人們不能抵達黎明。】

將進酒說:現代都市靈異懸疑,趙棗兒x莊祁,1v 1,HE。歡迎入坑。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與真實人名、地名雷同,實屬巧合,請勿對號入座。】

1.立冬(1)

從淇河站下車,再乘大客,兩個小時後便能到達塔家縣——一個三線城市裏的落後小縣城。

趙棗兒下車時,正是下午五點整。冬日的太陽落得早,遙遙地,可以看見縣城裏星星點點的燈光,遠遠近近,或明或暗,透著些微的冷意。

沒有人來接她,趙棗兒只好掏出手機,撥出堂妹趙可喜的電話,但電話裏只有“嘟、嘟”的忙音。

皺了皺眉,趙棗兒收起手機,按捺下心裏的不安,向前走去。

上午的時候趙棗兒接到了趙可喜的電話,可喜只說了一句:“姐,快回來吧,爺爺要不行了.....”

後來趙可喜又說了什麽趙棗兒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覺得腦子嗡嗡的,直到這一刻,才有了幾分真實感。

說起趙棗兒的爺爺趙大匡,趙棗兒是又敬又怕。

趙家祖上曾出過有名的道士,那些通天的本事傳到趙大匡手裏時所剩無幾了,但憑借著這手藝,趙大匡在塔家縣有極高的威望。許是因為血緣的關系,趙棗兒生來可以看見鬼,體質極為敏感。

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回憶撲面而來,趙棗兒極力克制自己不去張望,但腦海裏總會浮現各種各樣的畫面——那顆樹上曾有個吊死鬼、往那邊走是有水鬼的井、跑跳嬉戲的鬼孩子......那都是曾經趙棗兒看到過的東西。

但那都是曾經,現在的趙棗兒已經不能看見鬼了。確切地說,自六歲時被鬼“咬”了以後,趙大匡壓制了趙棗兒的命格以來,趙棗兒就再也沒有看到過鬼。那之後,趙棗兒也很少回到塔家縣來,但今夜,竟有很多居民一眼認出了她。

“是老趙家的那閨女吧......?”

“......是吧?”

“就是她,”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對周圍的人道:“你看她的耳朵......”

敏感地捕捉到“耳朵”兩個字,趙棗兒忙撥了撥頭發,遮住自己的右耳。幼時遇到的那只鬼,把趙棗兒的右耳耳垂咬掉了一小塊,細看便能看出兩邊耳朵的不同。

當時的“鬼咬人”事件在不大的縣城裏鬧得沸沸揚揚,時隔這麽多年,還有人能一眼認出她來。

趙棗兒朝那個男人走去,禮貌地喚了一句:“二叔。”

趙二叔有些尷尬,“回來了?”

“嗯。”趙棗兒點頭,看著兩輛警車駛入縣城,呼嘯而過。

“你爸呢?”

趙棗兒看著警車消失在拐角,回答道:“我還沒跟我爸說。”

“嗯,”趙二叔搓了搓手,“算了,一會兒看到你三叔三嬸,你好好勸勸他們吧。”

趙棗兒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沒聽明白。

不是說爺爺快不行了嗎?而且三叔一家不是與爺爺老死不相往來了嗎?說來也古怪,可喜就是三叔的女兒,怎麽爺爺出事了,卻是可喜打電話通知她的呢?

“可喜呢?”趙棗兒問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趙二叔神情古怪地看了趙棗兒一眼,“喜兒死在你爺家裏了,都死了三天了!”

趙棗兒一震。死了三天?那她早上接到的電話是......

“說是兇殺案呢,死得特別慘,連市裏的警察都來了。”趙二叔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聽說一屋子血,咱都是知道的人,你爺幹那行當,遲早是要被惡鬼索命的......”

趙棗兒腦子裏亂糟糟的,告辭了二叔,匆匆往爺爺家跑去。

果然,方才疾馳而過的那兩輛警車,便停在院子外頭。除此以外,還有兩三輛車,把趙家小院圍了個水洩不通。

縣長陳述梁站在門口,正與兩個身材高挑的男人說話。

左邊的穿著皮夾克,一身黑。利落的短發,明朗的五官,舉手投足有幾分痞氣,正神情嚴峻地說著什麽。

右邊的男子則穿著一件黑色的立領風衣,頭發微長,神情溫和,鼻梁上架著一副金屬細框眼鏡,看起來溫文儒雅,不時地點頭表示讚同,穿過人群,他一眼看見了趙棗兒。

“閑雜人等禁止入內。”站在警戒線外的警員攔住走近的趙棗兒,硬邦邦道:“請退到黃線以外。”

“我是......”趙棗兒還沒想好怎麽介紹自己的身份,陳述梁卻看見了她,快步朝她走來。

“棗——兒?”

“梁叔,是我。”

陳述梁松了口氣,向身邊兩位男子介紹道:“吳警官,莊教授,這是趙大匡的大孫女兒。”

“你好,F市公安廳刑警一隊吳浩霆。”穿皮夾克的男子朝趙棗兒點點頭,而戴眼鏡的儒雅男子則禮貌道:“蔽姓莊,莊祁。”

“你、你們好。”趙棗兒有些不知所措,“梁叔,我爺爺呢?”

“棗兒你別急......”陳述梁猶疑地看向吳浩霆。

吳浩霆了然地接過話頭:“趙小姐,請問您最後一次見到你爺爺趙大匡是在什麽時候?”

“去年夏天。”

“據居民們的說法,趙大匡可能已經失蹤半個月了,你知道你爺爺可能去哪嗎?”

“不知道,爺爺他,從來不離開這裏......”趙棗兒蹙眉,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爺爺出什麽事了?可喜呢?”

吳浩霆用探究的目光掃視趙棗兒,“我聽說趙小姐您在F市工作,來這裏也要小半天吧?怎麽突然回來了呢?”

“我接到了可喜的電話。”趙棗兒揪緊了衣角,不安地往院子裏看,她聽到了院子裏突然傳來的痛哭聲,婦女的哭嚎撕心裂肺,聽聲音像極了三嬸。

“趙可喜小姐已於三天前遇害,遇害地點就在這幢房子裏,”吳浩霆盯著趙棗兒,似乎在考量她話裏的真實性:“你是什麽時候接到被害者的電話的?”

被害者?

這個詞讓趙棗兒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回答道:“今天早上......”

吳浩霆與莊祁對視一眼,莊祁不著痕跡地搖搖頭。

與吳浩霆不同,莊祁並非刑警,而是F大的副教授,研究的是冷門的東方古代哲學,囊括了道、佛、儒等文化領域,但與常規的學術不同,風水陰陽、降妖除魔,才是莊祁研究的側重點。除了老師,莊祁的另一重身份是天師,在某些圈子裏,莊祁的名氣十分響亮。

本來查案與莊祁沒有什麽關系,只是這起案子太過於不同尋常,以至於吳浩霆看了一眼現場後,便返回F市把莊祁接了過來。

吳浩霆和莊祁眼神交流的同時,陳述梁一臉後怕地看著趙棗兒。他在塔家縣近十年,太清楚趙家的故事了,他知道趙棗兒不是會說謊的人,那電話,一定是鬼打的!趙可喜就是那個鬼!

趙棗兒抖著手掏出手機,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早上的通話記錄。

“怎麽會?”趙棗兒反覆開關機,“早上那個明明就是可喜......”

“棗兒?是棗兒嗎?”一位婦女被人摻著扶了出來,看見趙棗兒用力瞪大了眼睛:“你快幫幫可喜,你可以看見她對不對?你跟你爺爺一樣的!”

“三嬸。”趙棗兒感覺喉嚨燒得慌,要說可喜的電話讓她疑慮不安,三嬸的話則嚇到了她:“我看不到的,三嬸你別......”

婦女甩開扶她的女警,撲到趙棗兒身上,瞪著腫成核桃的眼睛,厲聲責問:“怎麽會?你要是看不到,趙家還有誰能看到?!

你就行行好,告訴你嬸嬸,我可憐的喜兒怎麽會變成這樣......

啊——我的喜兒啊——!”

婦人捶胸頓足,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趙棗兒不禁退後一步:“我真的......”

“姐。”

趙棗兒僵住了身體。

“姐,你能聽見我嗎?”

豆大的汗一下子從趙棗兒額上滑了下來。她瞪大了眼睛,朝四周看去。

——沒有,沒有可喜的身影。但她的的確確,聽到了趙可喜的聲音。

幾乎是一瞬間,吳浩霆和莊祁就發現了趙棗兒臉色煞白的異樣,吳浩霆皺眉,莊祁卻回頭看向院子,若有所思。

讓吳浩霆震驚的案發現場是一個封閉的密室,被害者被一根鋼筋狀的黑色物體貫穿胸口,釘在了墻上。屋內的所有墻體包括地面和天花板,都被人用狗血畫滿了奇怪的符咒。

這樣的情形也難怪吳浩霆會想到莊祁。莊家是捉鬼除妖的大家,莊祁天賦異稟,十八歲以天師出道,已有十一年了。從陳述梁的話中莊祁了解到趙大匡在塔家縣的地位,人對趙家又敬又怕,但人們不知道的是,趙大匡,確是曾經名震一時的驅邪師!

數年前莊祁曾與趙大匡有過一面之緣,對這位氣場強大的老人印象深刻。趙棗兒身為趙大匡的孫女,周身非但沒有一絲趙大匡的氣息,反而幹凈得不可思議。

莊祁收回視線,把目光重新放到趙棗兒身上——看似驚慌古怪的趙棗兒,似乎是個普通人而已。

趙棗兒猛地一擡頭,正好對上莊祁的眼睛,趙棗兒磕磕絆絆道:“我、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趙可喜的聲音一直在趙棗兒耳邊回響,她手心裏全是濡濕的汗,腿肚子發軟,趙棗兒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但趙可喜的聲音沒有消失。

她不停地重覆一句話:“姐,爺爺快不行了......”

趙棗兒的要求讓陳述梁倒抽一口涼氣,但吳浩霆卻十分鎮定,幾秒思慮後便點了點頭:“走吧。”

院子還是趙棗兒熟悉的那個樣子,但到處都透著幾分詭異。

莊祁走在趙棗兒右邊,他看見趙棗兒身上有什麽一閃而過,像風吹燭火時的火光撲閃,莊祁頓了頓腳步,感到一股寒氣冒了上來。

2.立冬(2)

趙棗兒打了個寒顫。

——姐。

——姐......

——爺爺快不行了。

趙可喜的聲音一直縈繞在耳旁,趙棗兒緊緊握著拳頭,跟著吳浩霆走進了屋子。

白熾燈亮起,照亮了一室的血紅。

到處都畫著奇怪的符號,密密麻麻,電視機上、花瓶上、沙發上茶幾上,地上、天花板,沒有一處空隙。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惡臭,是血和一股難以言明的味道。

南面的墻上用現場痕跡保護線圍了一個人形出來,在胸口的位置,墻體上有一個洞,吳浩霆指著那個洞道:“被害人就被釘在這裏,貫穿胸口。”

趙棗兒瞟了一眼,只覺得頭皮發麻,她臉色煞白,突然意識到那股難聞的味道是趙可喜的屍臭,胃裏一陣翻滾,捂著嘴跑出屋子,蹲在院子裏吐了起來。

吳浩霆示意一名警員跟上去,自己則湊到莊祁旁邊:“看出什麽了?”

莊祁就站在南面的墻體前,這面墻下放了不少壇子罐子,沿著墻根擺放得整整齊齊,墻上掛了幾張老張片,相框上也被人用血畫上了奇怪的符號。

“你仔細看,這些符號都是差不多的,但其中大概有九個不同的樣式。”

“這代表了什麽?”

“這樣的符號不多見,它們是一種陣符。”

“陣?”

“嗯。”莊祁掏出手機,拍下墻上的符號,又去看墻上的那個孔洞。“這種陣被叫做‘囚靈陣’,被鎖在陣中的靈魂將無法從這個陣中逃脫。兇器呢?送去化驗了嗎?”

“還沒有,”吳浩霆喚人把兇器拿進來,有些不自在地四處張望:“你的意思是說,被害者,額,她還在屋子裏?”

“不,”莊祁收起手機,拿出白手套戴上,“恰恰相反。這個屋子裏沒有一點魂靈哪怕鬼邪的氣息,十分幹凈。趙大匡曾經是十分有實力的天師,我剛剛進來前就發現了,在房子四周本來就布下了結界,可以使魂靈不近。”

“我還以為只要你問一問受害者,就可以結案了呢。”吳浩霆似是而非地玩笑道。

“不是所有鬼都會滯留,即使滯留也不一定會留在案發現場,所以依靠鬼魂破案絕對是行不通的。”莊祁也笑笑,他接過警員遞來的兇器,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這是斬魂劍,被斬魂劍傷了的鬼只有一個下場——魂飛魄散。”

“劍?這根鋼筋?”吳浩霆也皺起眉,果然他還是難以理解。他與莊祁從高中相識至今,太清楚好友的本事了,雖然他自己看不見,但是跟著莊祁,他也算是經歷過一些常人無法想象的事情,早就對科學的唯物主義產生了懷疑。

“那趙可喜是已經魂飛魄散了嗎?”

“八成。”

莊祁掂著手裏的兇器,一米多長的斬魂劍分量不輕,這是用上好的烏鋼煆造的,通體黑得發亮,上頭也刻著繁覆的花紋,莊祁的指尖在上頭一寸一寸摸過去,最終在距離底端一指長的地方摸到了一個“趙”字。

“是趙大匡嗎?”吳浩霆見莊祁盯著那個“趙”字看了許久,不由得問道。

莊祁搖搖頭,看向院子裏蹲著的趙棗兒:“姓趙的可不只一個。”

趙棗兒把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還是止不住地幹嘔。趙可喜的聲音斷斷續續,聲音也越來越小,趙棗兒瞥了眼去給她拿水的警員,小聲道:“喜兒——?”

“姐,是我。”

“這是怎麽回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趙棗兒抽搭著說不出話來,“我看不見你,你在哪裏?”

“我哪兒也不在,姐,”趙可喜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姐,爺爺快不行了,你要快點.....”

“快點什麽?喜兒?喜兒、喜......”

“趙小姐,你在跟誰說話?”

莊祁略帶冷感的聲音嚇了趙棗兒一跳,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沒有,沒有。”

莊祁一挑眉,他分明聽見趙棗兒對著空氣喊死者的名字。莊祁朝趙棗兒方才看的方向看去,墻角對著許多大大小小的罐子,東邊還種了顆小矮樹,院子不大,一覽無餘,沒有人,也沒有鬼。

“你看得到鬼嗎?”莊祁問。

莊祁長得帥氣,語氣又和緩,不似吳浩霆總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趙棗兒對這個問題沒有任何好感。她牽強地笑了笑:“莊警官誤會了,我什麽都看不到。”

“方才被害者家屬說,除了趙大匡,趙家只有你......”

“是三嬸誤會了。”趙棗兒打斷他,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

“你爺爺的工作,你了解得多嗎?”莊祁從去而覆返的警員手裏接過水,擰開瓶蓋後與一包紙巾一並遞給趙棗兒,“不要緊張,只是簡單問你幾個問題。”

“謝謝。”趙棗兒接過水喝了一口,涼涼的礦泉水滑過喉口,莊祁和善的語氣讓她不自覺地放松下來,“知道的。整個塔家縣,只有爺爺是做這個的——驅邪、捉鬼,但平日裏鄰裏有個頭風腦熱也會來找爺爺。”

莊祁點點頭,“死者趙喜兒是你的......?”

“是我堂妹。”

“你說早上接到了她的電話,是嗎?”

趙棗兒露出遲疑的神情,而後在莊祁鼓勵的眼神下點了點頭,“是,但通話記錄沒有了。”

莊祁沒有細究通話記錄的事,“你和趙喜兒關系如何?”

“挺好的,她比我小五歲,其實往來不多,過年的時候會見一次。”

莊祁點點頭,又指著院子裏的那些瓦罐問道:“這些罐子是做什麽用的?”

“藥酒。”趙棗兒道,“爺爺喜歡自己釀藥酒喝。”

“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莊祁拍拍趙棗兒的肩膀:“還請節哀。”

莊祁站在趙棗兒的右邊,趙棗兒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躲開莊祁的手,隨即又意識到自己動作的突兀,只好小聲道了謝,轉身走出了院子。

吳浩霆一直在一旁關註兩人的互動,看見趙棗兒跑走,有些吃驚。“這是怎麽了?”

莊祁輕輕“嘖”了一聲:“她不簡單。”

“什麽意思?”

“趙大匡本事不小,傳聞趙大匡沒有傳人,但我看他孫女兒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對於行走道上的人而言,被拍肩膀,是一件十分忌諱的事情,人的肩上有三盞燈,承載著人的命數、氣數、和運數,若是被有心人拍滅了哪怕只是一盞,也不可謂不冤。盡管這三盞燈不會被隨便拍熄,但不少人很是忌諱拍肩膀。

“不能輕信,尚不知深淺。”莊祁道,言語平淡,聽不出情緒。

吳浩霆聞言若有所思。方才進屋時,他留心觀察了趙棗兒的神情,不似作偽。

“算了,先問問她的不在場證明吧,既然沒有死者的鬼魂,還是只能慢慢查了。”吳浩霆擼了把自己的板寸頭,“幸虧這地方小,不然這樣的案發現場肯定得轟動——現在不排除是仇殺,什麽惡鬼尋仇我是不信的,最有可能的還是你們道上的人,這跟你最近在調查的事也有關系吧?你有什麽線索記得跟我說。”

“沒問題。”

兩人一塊往外走,莊祁還得趕回去備課,吳浩霆便叫來一個小警員送他回F市,兩人出了大門,又看見了一個人對著空氣說話的趙棗兒。

“她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吳浩霆又瞅了一眼,正好與趙棗兒對視,趙棗兒尷尬地笑了下,又匆匆轉身走開。

“她在跟人說話。”

“什麽,誰?”吳浩霆並沒有看到所謂的那個人。

“趙可喜吧。”

莊祁似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便上車離去了。

“等等!你剛剛不是說......”吳浩霆站在原地,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屁股,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小程——!你去給那位趙小姐確認下不在場證明,東子,跟我走咱兩去......”

“老大!那位趙小姐不見了。”小程急急回應道,吳浩霆聞言向四下裏看去,不知何時,趙棗兒已經消失了。

“去找!快!”

趙棗兒其實並沒有走遠。趙大匡的房子在小縣的北面,這裏的住戶並不多,沿著街道往下走,才漸漸多了幾分人氣。

塔家縣是一個邊緣較為平整的城鎮,二十年前趙大匡在縣城邊緣布下八卦陣,以佑塔家縣安寧,二十年來塔家縣變化也極大,但城鎮布局卻多多少少受到了這個八卦陣的影響,尤其是街道的分布,交織成一個陣盤的模樣。

趙棗兒走了二十分鐘,到達了八卦陣的中心,這是幾條街的交匯處,坐落了小縣裏最大的商場——一個二層樓的小百貨。

趙棗兒記得爺爺說過,氣起於四面,匯於中,這是一個中心點,也是一個最大的中轉站,不論是滯留的鬼魂還是來往冥界的陰差,一定都會路過這裏。趙棗兒便想在這兒等,等趙可喜出現。

她看不見鬼已經很多年了,爺爺趙大匡怕她命太輕,遲早會被鬼沖了,給了她一顆守命珠,壓制了她的命格。十八年來趙棗兒不曾取下守命珠,也不曾見到過、聽到過鬼,可喜的聲音固然讓她害怕,但只要一想到方才看到的場景,趙棗兒便覺得喘不上氣來。

三嬸說的沒錯,爺爺下落不明,如果她也看不見,那麽趙家沒有人能夠看見了。趙棗兒摸摸衣領下的守命珠,凝神感受四周的動靜,如果可喜有什麽話一定要傳遞給她,她絕不能因為害怕就視而不見。

——現在,她是唯一可以聽見可喜的人。

夜色濃郁,小縣城的夜晚沒有什麽娛樂活動,百貨樓亮著燈,但四周沒有一個來往的行人。從街頭到街尾,整條路只有趙棗兒一個人。

在路燈照不到的角落,黑色的陰影像有了形體,慢慢翻湧著,似乎在醞釀著什麽,但若是凝神去看,也不過一團黑罷了。

趙棗兒隱隱感覺到有一道目光。

“喜兒?”她嘗試著呼喚。

沒有人回應她,連陣風都沒有。

——可喜消失了。

3.立冬(3)

“姓名。”

“趙棗兒。紅棗的‘棗’,兒子的‘兒’。”

“年齡。”

“24。”

“工作。”

“F市《F周刊》編輯。”

“身份證號碼。”

趙棗兒把身份證遞過去。

對面的員警沒好氣地接過,“唰唰”地往紙上寫,“三天前你在哪裏?”

“一直在F市,在工作。”

“沒有回來過?”

“沒有。”

“沒有與死者聯系?”

“沒有。”

“最近一次聯系是在什麽時候?”

“年初,走親戚。”

“知道趙大匡的平時有什麽仇人嗎?”

趙棗兒沈默了幾秒,當員警終於不耐煩地擡起頭時,她也只是搖搖頭,“不知道。爺爺為人很好,沒有什麽仇人。”

員警瞟了她一眼,又低頭“唰唰”地記錄,“剛才你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在百匯百貨門口站著。”趙棗兒閉上嘴,有補充道:“什麽也沒幹。”

員警丟下筆,發出一聲響,趙棗兒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什麽也沒幹?那你去那幹嘛?讓我們一通找!”

員警們找到趙棗兒的時候居然已經是夜裏一點了,距離趙棗兒從案發現場消失過去了整整六個小時,他們自然是不相信趙棗兒六個小時的時間都待在一個地方,還是那樣明顯的一個地方。

做筆錄的員警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大叔,口氣惡劣,面露兇相,看著趙棗兒的目光始終帶著懷疑。

趙棗兒已經忍了十幾分鐘,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你們這是把我當做嫌疑人?我的不在場證明你們大可以去查,這是你們的工作吧?”

“可喜是我堂妹,我是受害者家屬,你們警察不去追兇手,一直逼問我做什麽?我就一直在百匯百貨門口,你可以去看監控!”趙棗兒一口氣說完,情緒激動,被可喜的電話驚嚇的恐懼、爺爺失蹤帶給她的驚慌、還有案發現場對她的沖擊,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員警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是瘦弱的女孩會突然爆發這麽大的情緒,一時有些尷尬。他是塔家縣的民警,臨時被調來協助調查的,他在塔家縣待的時間只有兩年,對於北面那個趙家,他只是聽說,好奇多於懷疑。對於這個案子,他也是又驚又怕,同時也很是興奮,趙棗兒的故事,他聽死者的母親說了一點,故而對趙棗兒先入為主了。

看到員警的眼神不自主地看向三嬸,趙棗兒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爺爺和奶奶一共生了三個兒子,他父親趙大胤是大兒子,二兒子就是方才遇見的二叔,然後便是可喜的父親趙大兵,行三。

三兄弟感情很一般,妻子去得早,趙大匡也沒怎麽管兒子們,大兒子無心傳承他的手藝,搬去了市裏,二兒子雖然留在了塔家縣,卻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三兒子最有出息,做了小生意,但與趙大匡感情最為不好。

可以說,趙大匡很多年來都是獨自生活的。在三個兒子眼中,會那些奇怪術法的父親,是個可怕的異類。

在趙棗兒六歲前,趙大胤還沒有帶著趙棗兒分家,趙大匡幾乎在孫女兒一出生,就發現了趙棗兒的不同。

年幼的趙棗兒很難分辨人和鬼,稍有不慎,便與鬼玩到一塊兒去了。因著趙大匡的有意欺瞞和保護,趙大胤雖然有所懷疑,但也只當是趙棗兒的童言無忌。直到趙棗兒被鬼“咬”了,一時間,趙大胤對父親和女兒都避之不及,那之後,也總是能聽到對趙棗兒的各種議論。

尤其是三嬸。

三叔不是話多的人,但是三嬸每次看向趙棗兒的眼神,都仿佛趙棗兒是個怪物。

趙棗兒坐回椅子上,感覺很是疲憊。三嬸興許聽說了她接到可喜電話的事了,但事實上,她越來越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不論是否能看到鬼,趙棗兒都及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沒有人理解你,把你當做異類,更糟糕的是,連會偷偷關心她、給她錢花的爺爺,也失蹤了。

趙棗兒想到可喜一直說的那句話:爺爺快不行了。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爺爺究竟在哪裏?可喜又是怎麽死的?是仇家尋仇還是惡鬼索命?趙棗兒發現自己對爺爺、對趙家一無所知,深深的無力感爬上心頭,她把臉埋進手裏,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時吳浩霆從外頭走進來,帶著一身寒氣。

屋裏靜得可怕,這樣的氣氛讓吳浩霆一挑眉,他拉過員警手下的記錄紙,看了幾眼,心下了然,拍了拍那名員警讓他出去,自己坐到趙棗兒對面。

相比於那位員警,趙棗兒還是對吳浩霆更有好感。

“趙小姐,我們會派人去核實你的不在場證明,這只是流程上的必要,無意懷疑您,請不要介意。失去親人一定是痛苦的,但還請您積極配合我們,早日捉到兇手,找到您的爺爺。”一邊說著安慰的場面話,吳浩霆一邊觀察著趙棗兒的反應。

這樣的安慰雖然不夠體貼,卻也聊勝於無。趙棗兒坐直了身體,表示自己會好好配合。

吳浩霆點點頭,帶著鼓勵和讚同,請趙棗兒與他再次回到案發現場。

離開這間臨時辦公室時,趙棗兒能感覺到,三嬸的目光一直黏著她,如芒在背。

“那位莊警官呢?”

趙棗兒突然意識到一直沒有看到莊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莊祁身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莊?啊,”吳浩霆哈了口氣暖手,“他不是警察,只是我朋友,對於這方面很是擅長,你聽說過他嗎?莊祁,莊家的莊祁。”

見趙棗兒一頭霧水,吳浩霆提示道。

但趙棗兒確實沒聽過莊祁,一臉莫名地看著吳浩霆。她應該知道這個人嗎?刑警的朋友應該也是探案的高手吧,為什麽吳警官會認為她會知道莊祁呢?

莊......

——莊?

趙棗兒依稀對這個姓氏有些印象,但直到回到案發現場,她什麽也沒想起來。

“趙小姐,你爺爺趙大匡是個什麽樣的人?”

趙棗兒跟在吳浩霆身後,穿過反光的警戒線,繞過地上圍起來的現場痕跡,走進裏屋。

“我爺爺,是個有點兇的人。”趙棗兒比劃了一下,“我說的是面相,他的眉毛是劍眉,眉毛很濃,眼角晚上,然後嘴角總是向下,不茍言笑,第一次見他的人一定會怕他。”

趙棗兒慢慢回憶道,認真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可愛。吳浩霆打量了一下趙棗兒的五官,不得不說,趙棗兒長得很是標致,但她的頭發,嚴嚴實實地蓋住了額頭和臉側,如果她換個發型,會比現在好看很多。

吳浩霆瞥了眼趙棗兒的右耳,他聽說趙棗兒的右耳缺了一塊,這樣的發型就是為了擋住耳朵吧。

真是可惜了——吳浩霆想。

趙棗兒還在回憶,“其實爺爺一點兒也不兇,他很喜歡開玩笑,喜歡小孩子,會給孩子們糖吃,有種老小孩的感覺......”趙棗兒說著,眼睛就濕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淚意逼回去,“吳警官,我聽員警說這是尋仇,我想知道爺爺是失蹤了,還是被綁架了?”

吳浩霆沈吟了一下,“半個月前,最後看到趙大匡的居民表示,他看到趙大匡自己走出了塔家縣。如你所說,趙大匡幾乎不離開這裏,所以他離開塔家縣的這個舉動,引起了我們的註意,不排除趙大匡被綁架、甚至已經遇害了的情況,還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趙棗兒無力地點點頭,“知道了。”

“死者趙可喜,經常回到塔家縣來嗎?”

趙棗兒搖搖頭,不清楚。

“墻上的這些符號,你知道它們代表了什麽嗎?”吳浩霆打開燈,可怖的景象映入眼簾。

趙棗兒努力鎮定,分辨墻上的圖案,毫無意外,她一個都認不得。

“那這個呢?”吳浩霆領著趙棗兒去看兇器,指著斬魂劍上的那個“趙”字,問道:“這個字,就證明是你們家吧?是趙大匡的東西嗎?”

趙棗兒有點兒遲疑,“我沒看過這個東西。”

斬魂劍烏黑的身體透著寒光,上頭密密的繁覆花紋讓人眼花繚亂,但那個趙字,確實是趙家無疑。

趙棗兒心裏突然有了猜測——是爺爺把可喜釘在墻上的。

所謂密室殺人,其實並沒有那麽覆雜,是趙大匡自己鎖的門......那爺爺就是兇手了?不,不對,若不是為了驅邪,爺爺絕不會出手,那——就是可喜變成了惡靈?

四周通紅的墻體刺痛趙棗兒的神經,腦仁裏一突一突地疼,趙棗兒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擡起頭,便對上吳浩霆探究的目光。

趙棗兒心中一慌,她能想到的,刑警可能早就想到了,也許他們最懷疑的,就是爺爺!

趙棗兒攥緊拳頭,不著聲色地退開一步,與吳浩霆拉開距離。

吳浩霆怎會沒註意到趙棗兒的小動作,但他沒有點破,勾起嘴角,雖然笑著,卻極具壓迫性:“最後一個問題:

你——能看見鬼嗎?”

趙棗兒險些脫口說能,心念一轉,反而鎮定了下來。

“不,我看不見。”

4.立冬(4)

“......她說她看不見。”寂靜的夜裏,再小聲的說話聽起來都極為清晰,吳浩霆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嗯。”莊祁在電話那頭應了一聲,瞥了眼墻上的鐘,停頓了一秒後,道:“這就是你半夜三點多給我電話要說的事?”

“反正你肯定沒睡。”吳浩霆此時蹲在臨時辦公室旁的小林子裏,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四處張望。他不太想承認,他其實是有些害怕了。

塔家縣的人都睡得早,到了晚上都不出門,似乎在害怕街上會有什麽東西出現一樣。盡管縣長陳述梁解釋說這只是當地夜不出戶的習俗,吳浩霆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有些東西可比真刀真槍可怕多了。

“你在屋外?”莊祁聽見吳浩霆牙齒打顫的聲音,熟知好友性格的莊祁無奈地嘆一口氣,“幹嘛不進屋睡覺?自己嚇自己很有意思?嗯?”

“屋裏全是呼嚕聲。”吳浩霆掏出一根煙點上,“你別說,這個塔家縣,太靜了,跟沒有人住一樣。”

合上教案,莊祁站起身活動活動脖子,“她還說了什麽?”

這個“她”無疑是指趙棗兒,吳浩霆便把趙棗兒的話都說了一遍,又結合他自己的推測,“她應該也猜到了,兇手可能就是趙大匡,後來我再問她問題,她都保持沈默,逼得緊了,她就說不知道。”

感覺到腿有些蹲麻了,吳浩霆站了起來。

“趙大匡把自己的親孫女釘在了墻上......唉,可怕。”

“先不要急著通緝趙大匡,這事不簡單。”莊祁道。

“我知道,你不正在查F市裏那些失蹤的天師、道士啥的嘛,”吳浩霆吐出一個煙圈,“你查得怎麽樣了?跟趙大匡有關系不?”

“目前看來,有。”莊祁翻開書案上的一份文件夾,“從莊家給我的資料上來看,在F市失蹤的天師、驅邪師、除妖師、風水師還有不明身份的道士、和尚已經有七位了,目前全部下落不明,最後看見他們的人都只知道他們來了F市。”

“唉。”吳浩霆輕輕吸了一口,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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