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臨近正午的點，高架橋上漸漸地開始有些擁堵。

陸是楊掛了空擋，車子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前,他看了眼時間，準時到恐怕是懸了。

緊趕慢趕，等到了約定好的餐廳，已經過去半個多鐘頭了。

陸是楊泊好車進了門，早有侍者在門前等待，接到人徑直把他帶到預定好的包廂內。

大門打開，許初原坐在裏頭，手裏翻看著一本財經周刊，聽到動靜，頭也不擡地回說，“陸總可真是大忙人，約你吃個飯三催四請還不來，面子好大啊……”

陸是楊自知有錯，攏了攏衣袖，訕笑著回應：“別這麽說，早上純純搬家，不巧給忙忘了，再加上路上又堵車……”他脫了外皮衣坐下，“行了，今天這頓算我的，說吧……到底什麽事？”

許初原將周刊往一旁推了推，回過頭問他：“真和蔣純純定下來了？”

“那不然呢？”

“不辦婚禮也不領結婚證，這算怎麽回事？鬧著玩吶？”

陸是楊笑了笑，又道：“你什麽時候關心起我的事情來了？”

許初原正視了他一眼，自打上回兩人在公司門口談心被蔣純純聽了去，他心裏一直很介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

偏偏這小子又吃定了蔣純純，抱著一種非她不娶的信念，就連孔芬芳都妥協了，許初原心想，指不定回過頭蔣純純在心底怎麽埋汰自己呢。

想到這裏，他的話便咽了回去，誰也沒有繼續再聊這個話題。

許初原正色道：“對了，上回和你談起合作的事情，你怎麽說？”

陸是楊略略地翻看了兩眼菜單，心不在焉地偶爾回他幾句。

見他這副模樣，許初原有些惱意，用手指叩了叩桌面，示意他：“欸欸欸……你可不能過河拆橋，上回那件事情，要不是我……”

陸是楊笑笑，高舉雙手作投降狀，“好好好，我認輸……別提了成麽？”

許初原咂咂嘴，“怎麽，有膽做沒擔子承認啊？嘁……”他搖了搖頭，忽地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問陸是楊：“對了，這事你們家那位知道不知道？”

陸是楊聽罷，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警告他：“這件事你別在她面前提一個字，她容易多想……”

“行行行，我知道你疼老婆，別啰嗦了。”許初原擺擺手，有些無奈，真沒想到自己兄弟平日裏威風八面的，私底下居然還是個妻管嚴，世道啊……

之後兩人就著合作的事宜又攀談了許久，一頓飯畢，眼見談得差不多了，陸是楊心裏想著事情，也不便久留，和許初原打過招呼，率先起身離開了。

走出餐廳，外頭的天下起迷蒙的小雨。

初春的雨水落在頭上、身上，發間，寒意順著雨露流進心裏。

陸是楊坐上車便狠狠地打了個噴嚏，看了眼手表，這個點已經過了正常的上班時間。

他不想去公司，想了想這個點若是回家，又是一個人，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由地覺得很是落寞。

最後他還是決定把車開往蔣純純的新家，估摸著他們應該已經吃完午飯，說不準這個時間點蔣純純正在午睡。

車子停在底樓，陸是楊沒打招呼，坐著電梯徑直上了樓。

開門的葉姐見他回來了，露出訝然的神色，又提醒他：“純純剛睡下，你進門小點聲。”

陸是楊點點頭，脫下外套直接往主臥走。

門把被人輕輕地擰動，床上的人聽見動靜，立時閉上眼假寐。

陸是楊進了門，小心地脫下鞋子，又將身上的衣褲褪下，穿著貼身衣物，這才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上了床。

床上另一個人呼吸沈穩，面容平靜，也不知睡了多久，陸是楊不敢叫醒她，就這麽倚在床前俯身看著她的睡顏。

不約片刻，蔣純純皺了皺眉，忽感不適，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秋！”

她揉了揉鼻子，睜開眼便瞧見陸是楊依偎在她身畔，一手支著腦袋，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你怎麽回來了？”她揉了揉臉頰爬起身，“不是說和許初原一塊兒吃飯嗎？”

外頭下過雨，多少有些寒意，陸是楊怕她凍著，拉了拉被子幫她蓋住上半身。

“已經吃過回來了。”

“哦？這麽快？幾點了？”說著，她準備去拿手機看時間。

陸是楊制止，“三點了，你累不累？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了，難得你回來得早，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陸是楊不以為意地點點頭，“什麽事，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

蔣純純開門見山道：“你看這新房，剛裝修好沒多久，我手頭的錢呢，是有些緊張……”

“本來我是準備再買一套放著，就當是投資。聽說筒子樓那片地要拆遷了，不過消息總歸是消息，等到真正落實下來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你再瞧我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了，學校裏雖然請了病假，但是現在再想回去，總歸說不過去……”

陸是楊以為她又要扯到孩子的事，忙打斷她：“我不是說了嗎，孩子和你工作不沖突。等到你生了，只管想做什麽就去做，孩子有我看著，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蔣純純微瞇著眼含笑道：“不是孩子的事，我就是想在學校附近再買套房子，以後上下班晚了就在那兒住下，不考慮長期持有，就當個投資玩玩，你怎麽看？”

見她不提孩子，陸是楊自然是開懷的，至於房子，他手裏頭有的是，不差這一套兩套的。

“你想買哪兒，說一句，回頭我幫你留意一下。”

蔣純純搖搖頭，“那倒不用，我還是準備自己去看看，畢竟也是要住的……不過之前也說了，手頭錢不夠，恐怕得提前先向你預支一部分。”

陸是楊抿著唇，“你準備‘預支’多少？”

她回過頭不再看他，想了想，才答：“不多，三千萬怎麽樣？”

空氣仿佛頓時凝滯住了，蔣純純沒有看著他，並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陸是楊，臉上的神色有多麽可笑。

半晌，身旁的人忽然發聲，像是怕她誤會，“那件事……那件事本來是準備和你說的，不過你瞧……你現在肚子都這麽大了，我擔心一旦告訴你，你東想西想，回頭想不開了，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嗎？”

“欸，你可千萬別想岔了，我和她就是普普通通的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你瞧……她現在人都走了，要沒有意外，以後恐怕都不可能再見面了。”

“你不至於這麽小氣吧？”

陸是楊嘮嘮叨叨大半天，才發現一旁的人丁點反應也沒有。

他細細瞧了兩眼，蔣純純嘴角含著一抹笑，似乎憋久了，一瞬間繃不住忽而笑出了聲響。

“行了行了，你別解釋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看著陸是楊緊張兮兮的樣子，蔣純純覺得好笑極了，“你的錢是你自己賺的，想怎麽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願意給她三千萬打發，說明你有那個能耐，夠闊氣……我沒事氣什麽呢？”

陸是楊默默地聽著，一邊觀察著她臉上的神情，不像是開玩笑，繼而又問：“那……那個，這件事你聽誰說的？”

蔣純純淡淡地回，“這重要嗎？既然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在意呢？”說完，拉起被子，捂著嘴哈氣，“我累了，再睡會兒，你別吵吵……”

陸是楊見此不敢多言，幫她掖上被子，一塊兒和衣躺下。

翌日是個周末，天色晴朗，萬裏烏雲。

蔣純純起早收拾了一番，拉著不上班的陳星陪她一塊兒逛逛宜山市內幾個新開發的樓盤。

自從蔣純純請假以後，兩人鮮少有機會碰頭。

好幾回蔣純純給她打電話約她見面吃飯，陳星不是忙著上課就是忙著相親約會。

只是這段時間相親無數，卻沒有一個叫她看中的。

蔣純純不免想起過去的自己，那幾年混跡於相親的潮流之中，大浪淘沙一般，最後歪打正著居然和陸是楊對上了眼。

途中，陳星和她抱怨著近幾個相親對象的奇葩事跡，蔣純純微微笑著傾聽著，不置一詞。

陳星開著車瞥了眼坐在副駕駛上的人，又說：“純姐，你現在真是人生贏家，房子、票子、孩子都有了……哎，飽漢不知餓漢饑啊。”

蔣純純笑說，“急什麽，將來你也會有的，時間問題而已。”

“別用這話安慰我，我現在正想不開呢……你要真想勸解，不如幫我介紹幾個對象來得靠譜一些。”

“好說，回頭我讓陸是楊留意一下，身邊還有沒有想他這樣的單身漢，一定先介紹給你。”

陳星情場失意，受不了她開口閉口就是自家男人的名字，酸溜溜道：“陸是楊陸是楊，欸……以前也不見你這麽纏人啊，真是奇了怪了。”

蔣純純呵呵笑說，“可能是要當媽了吧，難免會展露出女性脆弱的一面。”

兩人說著話，車子停在一處人行道旁。

四月的天，道路旁種植著柳絮隨著春風到處飛揚，車窗大開，蔣純純不經意間往外頭瞥，忽地瞧見路邊開著一間奶茶店。

“欸，你這頭靠邊停下。”想起許久沒喝過了，她沒由來地覺得嘴饞，決定下車去買一杯。

陳星來不及將車挺穩，那廂她已然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等待奶茶制作的過程當中，玻璃門被人再次推開，不知怎麽地，蔣純純忽地轉過頭擡了擡眼，就這麽一瞬間，兩人的視線交匯到了一起。

蔣純純怔楞了數秒，來人亦然，只是在看到她突起的腹部時，臉上的神情輕松了些許，繼而笑著道：“好久不見。”

方磊率先開口打招呼，她也不好拿喬，當做自己沒看到似的不回應。

蔣純純朝他點點頭，也說：“好久不見。”

方磊瞧著她的肚子，沈默數秒，又問她：“你現在和他在一起，過得還好嗎？”

“嗯？”

她有片刻的呆滯，還沒反應過來方磊這話的意思，他解釋說：“你現在不是和陸是楊在一起嗎？”

蔣純純覺得臉頰微熱，咬著嘴唇問他：“是沒錯，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方磊低下頭，抿著嘴默了默，坦然道：“其實……當初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是很喜歡你才是。”

蔣純純沒明白過來他話裏話外的意圖，只見方磊又道：“我之前就職的那間公司，已經離職將近一年了。”他頓了頓，看著蔣純純，“說來也巧，當時那個項目正好分到我手上，客戶不知怎麽回事，對於我們公司的合作方案遲遲給不出一個最終的決定，哦……對了，也就是咱們之前巧遇的那家公司，你還有印象嗎？”

蔣純純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直到方磊報出一個名字。

“派源。”

她當即怔楞住了。

“我也是走了以後才聽說，派源的老總和陸是楊是穿著開襠褲長大的情誼。”說到這裏，他看著蔣純純，“你覺得這個世上，真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嗎？”

蔣純純說不出話來，嘴唇幹澀，她舔了舔，奶茶的香味仍彌漫在唇間。

有服務員將做好的奶茶遞給方磊，他順手接過，臨走之前又對蔣純純道：“不管怎麽說，看得出來你現在過得很幸福。”他的臉上帶著笑，對於倆人的往事，似乎真的放下了，“我還有事要辦，你……一個人？”

蔣純純連忙擺擺手，“陳星和我一起的，待會兒就過來了。”

方磊“嗯”了一聲，“那好，我先走了。”

直到方磊離開，蔣純純回想起兩人的對話，仍舊覺得魔幻到不敢置信。

陳星停好車子，追著她的身影趕過來，開門進店時，見她呆坐在玻璃窗邊發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純姐，你怎麽了？沒事吧？”

手裏的奶茶漸漸涼了，蔣純純回過神，揚起一個笑，“沒事。”轉過頭，窗外的天明媚燦爛，“你瞧，今天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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