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車子疾馳過市區的大街小巷，蔣純純催得緊，方磊不敢耽擱。

緊趕慢趕，終於到了醫院。

方磊就近將車子停下，眼見外頭雨勢漸大，他不放心蔣純純一個人進去，只道：“你等我，我們一起上樓。”

蔣純純想也沒想，當即回絕，“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方磊趁著她開車門的功夫拉住她的手臂，“你一個人過去行嗎？你瞧你急得滿頭大汗……”他說著話，又瞥了瞥車外的情況，“我先停個車子，待會兒咱們一塊上去，有什麽事要幫襯的也好搭把手。”

蔣純純難得在這個節骨眼上長了個心眼，她理解方磊的好意，卻也深知，如果在這時讓他插手，那麽無異於是認同了兩人的關系，尤其是當著杜陶華的面。

本來她就已經搖擺不定了，現在又稀裏糊塗地把人領到跟前，依著杜陶華的性子，這事十有八九能被她攪和。

“我自己上去可以的。”蔣純純鎮定了許多，又開口道，“你回去吧，有什麽事我再聯系你。”她頓了頓，又道：“今天謝謝你送我過來，麻煩了。”話畢，不等方磊再說什麽，甩開手開了車門下來。

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她身上、腦門上，蔣純純顧不得那麽多，沖進雨簾中，三步並作兩步地往裏頭跑。

進了急診室，裏頭聚了一堆醫生護士，蔣純純沒見著人，六神無主之際，只得跑向護士臺詢問情況。

前臺有兩個年輕的小護士在聊天，蔣純純上來便問，“你好，請問我媽媽在哪兒？”

其中一個長頭發的瞥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問：“你媽媽是誰啊？”

“杜陶華，名字是杜陶華。”她急得什麽也不顧了，“我剛剛接到的電話，人送你們這兒來了……現在怎麽樣了啊……”

另外一個短發的回她，“送診的現在都在二號看護病房呆著呢，你去那裏看看吧。”

蔣純純點頭謝過，一刻也等不及，拔腿便往看護病房跑。

經過病房門口，還未踏入，裏頭便傳來一陣躁動聲響。

“你這個小姑娘，撞了人還想跑，要不是我機靈，這會兒早不知道讓你你溜哪兒去了呢，你給我站住！”

蔣純純聽到動靜，趕忙跑了進來，再定睛一瞧，杜陶華一只腳翹得老高，指著一個姑娘罵罵咧咧地。

她聲音高昂洪亮，瞧著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受了什麽重傷。

蔣純純開口喊她，“媽，你沒事吧？”說著，走上前，覆又擡頭看了看站在杜陶華身前的人，“這人是？”

杜陶華說：“你來得正好，就是她……開車故意撞我。”

陸是欣氣得跳腳，“誰故意撞你了，老太太……你可別血口噴人啊！”

蔣純純正欲開口詢問詳情，杜陶華又高聲道：“你不是故意撞我？你還想肇事逃逸不是嗎？”她滿臉憤慨，“我說你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麽就不學好……肇事逃逸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陸是欣也不示弱：“一口一個犯法，一口一個逃逸，你有證據嗎？”

“怎麽，還和我講證據？”杜陶華冷哼一聲，“路過的行人都瞧見了，再說……監控攝像頭也拍到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比高低，蔣純純被吵得頭昏腦漲，根本沒功夫思考。

“行了，誰也別說了！”她打斷了兩人，又叫來了醫生，詢問了杜陶華的傷情。

得知沒什麽大礙，只是骨折了需要靜養一段時間，蔣純純的一顆心算是落了地。

回過頭，她又找了陸是欣，特地將人從病房裏叫了出來。

蔣純純仔細觀察了一番，小姑娘穿著打扮都不俗，剛才聽杜陶華覆述了一番當時的情況，心裏約莫有了底，面對陸是欣時，也有了底氣，先是問她：“人是你撞的，這事你不抵賴吧？”

陸是欣說：“人是我不小心撞的，不過你要讓我承認‘故意撞人’或者‘肇事逃逸’，那我可不肯。”

蔣純純又道：“只要你承認就可以。”她打量了一眼陸是欣，見她神色鎮定，故而道：“現在是這麽個情況，我媽確實被你撞得骨折，要住院……傷筋動骨還要一百天，你打算怎麽辦？”

她倒不是嚇唬她，誰碰到這事都覺得倒黴，恨不得好好療養一段時間。

陸是欣聽聞之後，神色有些緊張，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盯著她問：“你想怎麽辦？”

“你不知道怎麽辦？那好辦。”蔣純純對這方面還是有點了解的，“交警就不用報了，直接報保險公司吧，你是全責……至於應該怎麽賠，讓保險公司的人先來定個損估摸一下該賠多少吧。”

陸是欣一下子慌了，這車不是她的，說起保險，她又是一竅不通。

時下，蔣純純這麽說，她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我讓我家裏人過來幫我處理，你先等下。”說話間，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蔣純純見她特地走遠幾步，隔著一段距離，依稀能夠聽到女孩在向電話那頭的人求救。

“哥……你怎麽還沒到啊……對方讓我叫保險公司，我該怎麽辦啊？”

又過了片刻，小姑娘掛了電話，走過來對她說，“我哥在樓下停車，我們一起下去，商量一下具體應該怎麽賠吧。”

蔣純純心想，撞了人還能這麽理直氣壯，是囂張地有點過了頭了，依著杜陶華的脾氣，這一路能忍下來，還真是不容易。

“不用了，還是讓你哥上來吧。”她口氣不善，這個時候也端起了架子，“我媽還在裏頭坐著，我總得先把她的事情安排好，你說是吧？”

陸是欣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裏怕得要死，抿著嘴唇盯著蔣純純看了半天。

蔣純純擡腿往裏頭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問她：“小姑娘，你該不會打著逃跑的主意吧？”

陸是欣揚著腦袋答：“我不逃我也不著急，反正被撞的不是我媽。”她咬著嘴唇，往樓梯口挪了幾步，“人在樓下，愛來不來……我可和你說好了……”

蔣純純駐足數秒，默了默，最後還是咬牙跟上。

兩人下了樓，出了樓梯間，往大廳的方向走，只半晌，陸是欣便見到了來人。

時下，整個人猶如緊繃地彈簧頓時松懈下來，她快步跑上前，攏著對方的臂膀，眉飛色舞地欣然道：“哥，你可算是來了。”

蔣純純順著她的身影，視線飄飄蕩蕩，最後落在了陸是楊被雨水打濕的頭發上。

“我就知道，你又惹事了！”陸是楊低聲警告了一句，末了回過頭，看到了站在幾步之外的人。

他疑慮了幾秒，“你、你怎麽在這裏？”

蔣純純聳了聳肩，此時此刻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只能故作無所謂道，“是啊，巧了。”

她的話音剛落，陸是欣補充說：“哥，她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

陸是楊瞧了瞧她，又看了眼蔣純純，像是看到一出好戲，既驚奇又刺激，讓人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故。

過了好半天才聽他吐出一句，“真特麽邪性！”

陸是楊一來，事情便好辦了許多。

他將陸是欣遣了回去，讓她先回車裏坐著等。

打發走人，回頭又問蔣純純，“杜阿姨傷勢怎麽樣？嚴重嗎？”

蔣純純如實道：“托你妹妹的福，接下來一段時間得找個護工幫忙料理了。”她要笑不笑地陳述著，語氣冷漠。

醫院大門口人來人往，偶有病患從他們倆身旁經過。

陸是楊輕咳兩聲，又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上樓說吧。”

他心知這個妹妹愛惹事，但是怎麽也沒想到，會鬧出這麽一場烏龍劇。

面對蔣純純面無表情的臉孔，他猜不出此時她心裏想的是什麽。

“你別這麽看著我，我比你更氣。”

見他還有功夫開玩笑，蔣純純就知道，陸是楊到底是放下心來、不著急了。

本來人也沒什麽大礙，她決定按照正常程序走，便道：“小姑娘嚇壞了，估計還沒報案呢，你趕緊打個電話吧。”靜默了數秒，又問：“我聽她剛才喊你……哥？”

陸是楊掏電話的手微微一頓，“是啊，怎麽了？”

她搖了搖頭不再多問，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內心卻道：你從哪兒找來這麽一個會來事兒的妹妹。

身前的人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麽，解釋說：“她叫陸是欣，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笑了笑，又問：“這樣你總沒意見了吧？”

蔣純純神色一滯，辯解道：“我能有什麽意見，你趕緊打電話吧。”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男人的身影漸漸走近，快到跟前時，輕聲叫了一句，“純純？”

蔣純純聞言擡頭打量，沒想到方磊還未走。

停好車子，方磊給蔣純純打了個電話，蔣純純因忙著幫杜陶華辦住院事宜，手機放在兜裏一直沒聽到。

方磊放心不下，決定過來瞧一眼，剛從大門口走進來，便瞧見蔣純純的身影。

只不過她並不是一個人，方磊看著陸是楊，又看了看蔣純純，兩人見到他出現，一同露出了錯愕的神色。

蔣純純問，“你還沒走？”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妥，改口道：“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你怎麽來了？”

陸是楊覆又擡起眼皮看著她，蔣純純說這番話時，臉上不喜不怒，可以看得出來，對於方磊的出現，她同樣覺得很詫異。

方磊笑說：“阿姨沒事就好，我剛泊好車，想著有空應該來看看。”頓了頓，轉頭看到了陸是楊，又問她，“這位是？”

蔣純純不避諱，大大方方地介紹說：“這是我兒時的一個朋友，過來幫忙處理她妹妹的事。”

方磊低低地“哦”了一聲，率先伸出手友好地，“你好，我是方磊。”

陸是楊盯著他的手瞧了半天，並不領情，“陸是楊。”

方磊收回手，立時斂了笑，看著陸是楊，神態沒有之前那般客氣從容。

他倆就這樣面對著面站著對峙了好一會兒，就連蔣純純也察覺出不對勁，只好開口緩解氣氛，“你們倆還要呆多久？”她笑著問，“我還有事忙，你們再聊一會兒？”

兩個大男人即刻收回視線，陸是楊沈聲道：“不忙，我跟你一塊兒上去瞧瞧杜阿姨的傷勢。”說罷，擡腿準備上前。

方磊也不甘示弱，“說得對，既然來了……我也一道上去看看。”

蔣純純回過身，謝絕了他們的好意，“都不用了，你們回去吧。”她說話時神情平靜無波，像是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與你們倆無關，我自己能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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