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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端陽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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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摩挲著大紅燙金的聘書與禮書, 俞菱心很是沈默了一刻, 眼眶竟然有些微微的發熱。

前世無數的舊夢, 今生各樣的努力, 紛紛亂亂地交織一處,酸甜苦辣的百般滋味都混在一起, 最終還是化作綿長的回甘。

這條過於曲折的路,終於漸漸引向了正途。

只不過這條路上的波折,並沒有真的因為他們即將能夠光明正大的並肩而行,就減少幾分。

譬如父親俞伯晟近乎於凜然的堅持:“菱兒,不必擔心你的嫁妝。為父已經想好了。”將聘書禮書親自拿到蓮意居的俞伯晟沈默了片刻之後, 拍了拍女兒的肩,言語之中居然透露出一種仿佛要慷慨就義的架勢。

俞菱心登時心裏一跳,父親這是要幹什麽?她當然知道家裏有多少錢, 哪裏能將這次的陪嫁當真湊到三萬, 那說不得真是要賣田賣地,或是挪用給弟弟妹妹預備出的銀子了。

俞伯晟卻不肯多說, 只是叮囑了俞菱心安心做針線備嫁,另外也多花些時間陪伴祖母, 隨後便起身出去了。

俞菱心越發覺得不安,試著追出幾步, 可還是被父親打發了回去,俞伯晟的執拗之中已經帶出了“老子一定有本事讓我女兒風光出閣!”的決心, 俞菱心感動之餘, 也很有幾分哭笑不得。

當然, 俞伯晟的這個態度對蘇氏的影響就只有哭哭哭了。因為從四月十八請期之後,在正式大婚前的這兩個月裏,俞家最要緊的兩件事,一個是給俞菱心行笄禮,另一件便是預備嫁妝。

前者倒是好說,也是許婚之女慣行之禮,無非就是主賓和讚者的邀請。但後者簡直是要了俞家的命,俞菱心自己手裏的嫁妝重新估算之後只有九千兩,就算加上這些日子收到的遠親添妝,以及文安侯所送的品香齋鋪子,滿打滿算不到一萬四千兩,還是沒有到達聘禮的一半。

而荀家下聘之時,禮單上雖然寫的是三萬整,但實際上當俞家人清點入庫這些禮物的時候,發現價值其實已經超過了三萬兩千兩。這既是表示夫家的殷切厚意,多少也有些暗中貼補的意思。

因為按照大盛的婚俗而論,大部分體面的人家都會將聘禮的八成甚至到九成都給新婦陪送出去。只是象征性地留下一少部分,以及幾樣專門下聘的玉器。

換句話說,俞菱心若是當真有三萬的嫁妝,那麽最終她帶出門的應該是自家陪送的三萬,再加上聘禮的八成到九成,總數應該超過五萬兩,這才是新婦的體面。畢竟女子的嫁妝便是大部分人一生吃用的資本,同時還要再傳給自己身後的子女。

文安侯府這樣稍微暗中增添一些,也相當於變相再給俞菱心添妝了。對此俞伯晟很是感念,覺得夫家這樣大手筆的體貼厚待,自己也一定要拿出相當誠意才行。

但蘇氏是真的要崩潰了,她不圖俞菱心自己原本手中的嫁妝,也不圖荀家送來的聘禮怎麽留下,但是自己家還要過日子,哪裏就能為了跟人家拼面子就全賠進去。

因此在四月末的那十幾日,俞家闔府上下都是熱火朝天。一方面東籬居俞老太太雖然也有些頭疼於聘嫁之間的差額,但更操心的還是各樣家具器物、首飾衣料的采買,每天從睜眼到晚上都在不停地挑東西看冊子。另一方面就是俞伯晟與蘇氏大大小小的爭吵,從公中的銀子到私房錢,再到兒女的未來等等。

俞菱心在這流水一樣的忙碌之中也是無奈的很,其實她覺得蘇氏的確是有道理的。

說穿了,人生在世到底還是要量力而行。父親的心意她能體會也很感謝,但俞家的家底跟荀家相差了十倍都不止,她並不需要強撐這個面子。鬧僵了反而跟娘家親戚生怨,這又何必。

可是這時候的俞伯晟居然格外執拗,俞老太太又是猶豫不決又是十分忙碌,並沒有當真介入俞伯晟與素氏的爭執。俞菱心自己勸了兩回也沒用,俞家就這樣雞飛狗跳地折騰到了五月初。

與此同時,前朝與後宮的格局也在不知不覺地微妙變化著。雖然宣帝的旨意是要為包括嫡出四皇子趙王在內的四位皇子皆在宮外建府,並沒有顯示出要留任何一位入主青宮重華殿的意思,但英國公那道幾乎相當於彈劾宣帝寵妾滅妻的奏本,還是在一定程度上讓後宮的格局再度向皇後略微傾斜。

最明顯的例證,便是五月初的端陽宮宴。文皇後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據說長春宮朱貴妃的身體也恢覆了不少,但出來操持宮宴的只有文皇後與近來伴駕較多的聶昭儀,另外還有幾位不得寵的後宮妃嬪一同協理,往年最出風頭的朱貴妃卻完全不見蹤影。

通常這樣的宮宴會入宮的只有宗親女眷,以及三品以上的誥命,俞家自從老尚書過世,就與這等天家宮宴再無什麽關系。但今年因著與荀家的這件婚事,文皇後居然特旨傳話,宣俞菱心端陽宮宴進宮。

俞家上下自然都是又震驚又緊張,俞菱心倒是全不意外的,甚至都沒太放在心上。一方面是她前世裏作為荀澈之妻,進宮次數很多,早已輕車熟路。

另一方面她也早就通過與荀澈的書信確認,文皇後這次恢覆之後,應該是定下心要進一步拉攏文安侯府與晉國公府,所以宣她入宮,大約便是添妝施恩,給荀家這件婚事增添光彩,斷然不會找麻煩的。

很快到了五月初五,跟以前一樣,明錦柔過來接她同行,只不過這次另外一個在馬車裏的人不是荀瀅,而是端儀縣主程雁翎。

俞菱心看見程雁翎就更踏實了,上次當面駁回荀老太太其實只是這位端儀縣主威風的千分之一,按著她前世今生的記憶,端儀縣主的脾氣完全隨了她的祖母昭寧大長公主,皇室血緣雖然不太高,但軍功威名卻能補足一切。有她在一起,別說文皇後了,連宣帝都要忌憚三分。

只不過到了宮裏也沒看到荀瀅,俞菱心就有些意外了。

明錦柔唇角一勾,眨了眨眼:“二表哥說她病了。”

俞菱心立刻會意,荀瀅的缺席應該是文安侯府向皇後甚至宣帝暗示一個有關選秀之事的態度。

其實京中並沒有人覺得荀瀅會參加選秀,又或者說即便參加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畢竟荀家與朱家之前的官司打的那樣激烈,荀朱兩家之間還有一條荀灩的性命。吳王與魏王是絕對不可能選荀氏女為妃的。

至於秦王,先是傳出毆打侍讀,隨後又在荀老太太的壽宴上起了那樣的沖突,再度當眾打了荀澈,荀家怎麽會願意將女兒嫁給秦王。雖說天家選妃,是臣子送選、天家勾選,但皇子選妃到底是為了拉攏結親,而非結怨結仇。

總之不論如何,荀瀅不曾出現在端陽宮宴上,還是表明了荀家非常清晰的立場與態度。文皇後倒也沒有介意,只是在席間柔聲問候安撫了兩句之後,便點名叫俞菱心近前回話。

這是俞菱心今生頭一次見到文皇後,但也不算太過陌生。前世裏沂陽侯府文家雖然被荀澈在病榻上屠戮殆盡,但為了秦王的名聲,宮裏的文皇後和東宮側妃文若瑤還是保住了性命,也在秦王登基之後升格為文太後與文貴嬪。

俞菱心前世裏是見過文太後幾次的,那時候只覺得鳳座上的貴婦端莊而枯槁,雖然面容妝容都保養打理得十分得體,但眼裏一點生氣也沒有,簡直就是一尊能說客套話的佛像。

如今見到此時的文皇後,眉眼與記憶裏倒是差不多,端莊雍容,只是眼中笑意盈盈,面上和氣慈祥,還是很有熱情地垂問婚事家事,仿佛真的就是一位親切和氣的長輩。

俞菱心按著規矩,一一對答,言談之間謹慎小心,不敢絲毫失禮。而文皇後當然也沒有為難的意思,只是絮絮溫言地多問了幾句,隨即便開始稱讚俞菱心如何進退有度,美貌溫柔,又下旨賞賜玉器等物添妝。

這時聶昭儀等其他妃嬪和宗親命婦自然是要湊趣的,也是跟著一通稱讚,又連連向明華月恭喜。明華月含笑應對之間,心裏也有幾分驕傲。

因為眾人雖然說的是客套話,但那些溢美之詞,俞菱心倒的確是當得的。明華月先前還有些擔心,這是俞菱心頭一次入宮,又要見到皇後妃嬪和不少宗親長輩,與先前見到瑞陽郡主之類的平輩宗親貴女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她還專門叮囑明錦柔去接俞菱心,路上好提點些。明華月自己也特意在宮門處等了等,就為照應未來的兒媳婦。

誰知進宮之後明華月很快便感覺出俞菱心好像十分放松,一路行來對環境門路、宮中禮節完全沒有生疏緊張,甚至好像比久居郴州的程雁翎還要更自如幾分。

外人的感覺亦是如此,之前聽說文安侯府給世子荀澈定下了俞家姑娘,各樣的猜測與說法都有。然而真的見到本人,便發覺這姑娘雖然十分年少,又有過人的絕色美貌,但行動之間這樣端莊沈著,氣度大方,便覺得很是合理了,難怪家世平平,還能得到文安侯府這樣的看重。

總之這一輪錦上添花的添妝賞賜很是平順熱鬧,俞菱心只道謝便謝了半晌。隨後便依禮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剛要與明錦柔說話,便聽皇後又開口叫了程雁翎過去,仍舊是滿面溫柔慈愛的笑容,也問了幾句程雁翎在京中的起居可否習慣等等。

程雁翎的言談自然還是那樣爽朗的:“回娘娘的話,一切都好,只是京城的獵場比郴州小了些,錦城陪我跑了幾次馬,我還在適應。”

“如此便好了。”文皇後的笑意倒是沒有什麽變化,坐在另一廂的沂陽侯夫婦,以及幾位文家姑娘的臉色,倒是十分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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