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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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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菱心順著她的眼光望過去, 立刻明白了明錦柔的意思。

明錦城是晉國公世子的嫡長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 他的妻子最好還是要幹練一些,才能撐起國公府的家業。

這位文家大姑娘實在是看起來太弱了,而且不只是身子弱,性子也不太強。她頭一次見到文若瓊是在昌德伯府那次, 當時明錦柔沒去, 荀瀅去了。

文若瓊居然能夠當場就問出來有關她與齊氏的關系,家宅變故等等, 還要荀瀅圓場,完全沒有一個高門嫡長女在外頭交際應酬的分寸。

而且上一回在荀家的詩會當中,評定詩文的最後結果是讓譽國公府的姑娘拔了頭籌, 當時文若瓊好像也是一副不大服氣的幽怨樣子。

如此種種加在一處, 俞菱心越發覺得久居冀州的沂陽侯府實在是沒有好好用心培養家裏的姑娘, 既然已經能被文皇後召進京中, 而且可以說是塞進了晉國公府,還是一副不上臺面的病美人樣子。

有些家族或者覺得無所謂, 反正娶了皇後侄女這個身份,已經保證了足夠的家族利益, 具體姑娘本人如何也不要緊, 嬌弱些的反而比過於強悍的更好應付,不就是好吃好喝養著麽。

但對於活潑好動, 又爽朗大氣的明錦柔而言, 可就是打從心底看不上這樣嬌弱的姑娘做她的長嫂了。

“錦柔, 俞姐姐,你們回來了。”荀瀅一眼掃見她們回來,立刻便迎了過來,現在是剛才這段時間裏照應的很辛苦,“時間也差不多了,若是你們有句子便謄寫一下,沒有也無妨,過去品評一二罷。”

俞菱心和明錦柔剛才在青虹軒裏被荀澈一句“秦王沒事”各自傳遞了信息無數,哪裏還有什麽作詩的心思,也就順著荀瀅的話過去鑒賞眾人的詩作。

俞菱心在文安侯府的那次詩會上因為過於擔心荀澈的安全,基本沒有留意眾人到底誰高誰低,只是好容易撐到結束便匆匆離去。這一回雖然也被荀澈嚇了一跳,但說明白之後倒也多了幾分安定,終於能靜下來看看這些閨秀少女們的詩作。

上次奪魁的譽國公府姑娘文筆仍舊十分大氣,湖光景致也能寥寥幾筆就寫出江川氣魄。另外幾位雅擅詩詞的世家女也都各有千秋,或婉約或精巧,很有些動人句子。

而文家兩姐妹則又是與眾不同,文若瓊寫了一首五言仿樂府長詩,淒楚綺麗,大約就是佳人對景自憐的樣子,但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寫這樣長,也算很有筆力了。文若瑤就更出奇,寫了一首很短的回文詩,意境辭藻都算不得如何高人一等,但這正反都能讀的格式,卻足足占了一個巧字。

俞菱心看了看荀瀅的臉色,心中再次搖頭嘆息。

沂陽侯府這些年在冀州是徹底富貴閑散到了什麽境地,文家的姑娘們腦子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身為文皇後的侄女,將來都要嫁給王侯公卿的姑娘,此刻最要緊的哪裏會是在這樣的詩社花會上用什麽才思巧思力壓群芳。她們應該要借著這樣的機會,好好與那些要緊的公卿重臣之女結交,拉攏人心才是真正為將來鋪路。

可眼前,文家兩姐妹不只是對自己的詩作頗有些自矜之色,點評旁人之時還有點不大客氣,不是說誰的對仗不夠嚴謹,就是指另一個姑娘的用詞落於俗套,甚至還點了俞蕓心的詩作,說是書法還要再練練。

別的閨秀們大多是較常出來走動的,雖然不高興,面上還撐著,俞蕓心卻整張小臉都漲紅起來,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可她也知道,這兩位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女,萬萬不敢還口得罪。

這時再看見俞菱心,便真覺得是親人了,兩三步跑到她身邊,便拉著俞菱心的袖子,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往她身後站。

俞菱心拍了拍俞蕓心的手,也沒說什麽。出來交際應酬就是這樣,尤其是當自己的家族身份不夠高,又要與高門之女來往的時候,人家可以任性隨口說什麽,身份低的就是要再三思量才能應對。

攀高枝向上爬,哪有那麽容易?上輩子因為她不在京中,俞蕓心順理成章地得到了家族的推薦,也確實讀書努力進入了文華書院,然而不到半年,就在瑞陽郡主與另外幾位貴女的沖突之中受到波及,草草退學了事。

只是也有一點是連俞菱心都沒想到的,就是這兩位文家姑娘找事的能力之高,竟不止限於詩句文字當中。

眾人將詩句品評一回之後,眼看便要開始商議出今日的魁首,文若瑤居然先向著明錦柔這邊發問:“哎?如何不見錦柔你的詩作呢?旁的不要緊的客人就罷了,身為東道主人的,哪怕是應景兒,也該寫幾句才是啊。”

這明知故問的態度,簡直是要公然下明錦柔的面子。

而這句“不要緊的客人”,則是順帶著將家世不及在場眾人顯赫、且又兩回都不曾作詩的俞菱心也帶了進去。

在場的閨秀們幾乎都驚住了,一時間水榭裏竟沒人再說話了,湖邊風拂枝葉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明錦柔今日本就心緒覆雜,因著不滿自己兄長與文若瓊的親事,以及秦王之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煩躁與情緒,聞言登時就沈了臉。

俞菱心因為就站在明錦柔身邊,雖然也聽了文若瑤的話而皺了眉,但還是立刻伸手拉了一下明錦柔。

明錦柔本來一句話都沖到嘴邊了,感覺到俞菱心這下提醒,才勉強按下心頭火,平平地道:“我今日思緒不甚暢順,下回再寫。”

“有道是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文若瑤看著明錦柔強壓脾氣,反而越發自己以為得意,抿嘴笑道,“錦柔你少些舞刀弄槍的時間,多讀讀書便順暢了。”

這話說的連俞菱心都臉色冷下來,別說現在文若瓊還沒過門成為明錦柔的嫂子,就算已經是拜過天地成了禮,嫂子、尤其是嫂子的家人,也沒有這樣當著這許多人如此教訓小姑子的,更何況此刻的文家姐妹只是借住在晉國公府而已。

文若瓊這時款款地拉了拉文若瑤:“錦柔才學是極好的,不過今日是籌辦詩會累了些罷了。”

這倒算是個場面話,其餘的人在震驚之後也試著順勢而下,轉開各自說話,誰知文若瑤又道:“姐姐說的也是,錦柔畢竟是國公府的姑娘,才學自然是沒的說,思緒一時不暢也是有的。可是為什麽這位俞大姑娘兩回詩社都不作詩呢。這文思居然還能兩回都不暢順,倒是圍著錦柔與荀妹妹說話時,暢順的很。兩位社長大人,咱們詩社怎麽會請這樣的客人?”

這樣一段話說完,水榭中剛剛試圖響起的各自說話聲又降了下來,明錦柔則已經是忍無可忍,沖口而出:“你們管得著麽?我與瀅兒的詩社,愛請誰就請誰!”

“我們結詩社之時,本來就沒有要勉強每位都場場皆作。”連溫柔的荀瀅也跟著開口補了一句,同樣肅了臉色。

這時俞菱心直接上前了一步,她剛才沒有來得及再次拉住明錦柔,就也不好打斷她的話。其實她本人也有一點生氣,卻沒有氣得多麽嚴重。

畢竟上輩子她回京的時候,俞家已經徹底破落不堪,她又在江州寇家住了五年,轉眼嫁入文安侯府為正一品誥命文安侯夫人,即便人人皆知那個時候的文安侯命不久矣,可這一品誥命畢竟是明晃晃的金字招牌,俞菱心還是聽了無數的流言蜚語,指摘她家世身份如何如何,早已習慣了。

而這樣貴女之間起沖突,隨便拉一個身份低些的客人做筏子的事情,她更是不知道見過多少。

“我能得了詩會的帖子,文姑娘很不明白為什麽是不是?”俞菱心雖然比文若瑤小一歲,但身量高挑,再上前一步之後望向文若瑤,就有些微微俯視的意思,“那是因為我,不會住在旁人家裏做客,又參加旁人精心預備的詩會之時,這樣當著滿京才女閨秀,當面質問主人。”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文若瑤剛剛還以為自己壓住了明錦柔,沒想到轉眼就被一個她根本看不上的中等官員之女這樣駁到臉上,俏麗的小臉也立刻就漲紅了。

“就是那個意思。”明錦柔冷笑了一聲,同樣上前到文若瑤面前,“這詩社是我和瀅兒辦的,你看不慣可以不來,你這樣的客人,我才不想請呢!”

這樣暴烈的發作,在場眾人簡直是面面相覷。明錦柔身為晉國公府裏最小的姑娘,一直都是被長輩父兄寵在掌心,又自幼好武,可以算是京中最驕傲飛揚的貴女之一。

若不是還顧忌著文家姐妹是皇後侄女,早在剛才就炸起來了。可文若瑤居然還得寸進尺,雖然發作皇後侄女還是很讓人心驚的,但想想明錦柔的性子,卻也順理成章。

文若瑤哪裏會想到明錦柔居然如此翻臉,她進京之時聽到的都是皇後姑母要給她們姐妹在京中無限的榮光與提攜,將來前程富貴榮華不可限量,很自然的就將原本在家中說一不二、指點江山的做派毫無保留地帶出來了。

可俞菱心與明錦柔的話疊在一處,就像一串清脆響亮的耳光連環打在臉上,她如今也不過十四歲,又是自幼嬌慣如寶,哪裏能受得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轉身就跑開了。

“若瑤!若瑤!”文若瓊也紅了眼眶,連忙扶著丫鬟的手追過去。只是她那樣嬌弱,連追過去的步子都是好像弱柳扶風,根本趕不上文若瑤的速度,看著都有些滑稽。

俞菱心不由搖搖頭,但也立刻提醒明錦柔:“快叫人跟著看看,千萬別讓她們摔著了,畢竟是客人。”

明錦柔撇了撇嘴,臉上還是不情願的,但畢竟發作出來了這脾氣,也痛快幾分,便示意身邊的大丫鬟跟了過去照應。

荀瀅則上前重新招呼眾人繼續評定詩作,閨秀們漸漸重新說笑起來,便當做沒這件事了。甚至有不少人心裏都是稱願的,走了那兩個拎不清的文家姑娘,反而更歡喜些。

很快詩作評定完了,這次的頭一名則是給了出身書香世家的一位聶姑娘,給了彩頭禮物,眾人又說笑吃茶一回,才散了。

這個時候俞蕓心就很想回家了,因為對於大多數在場的閨秀而言,家中的背景與教育,很足以讓她們明白文皇後雖然從禮法封號而言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但多年來朱貴妃的無限榮寵,很是壓去了皇後大半的風光與威勢。

相對而言,晉國公府、文安侯府等等這樣的簪纓世族,真正的地位與實力反而要更穩更實,不會輕易動搖。這才是為什麽皇後想要將侄女嫁到明家,主要是籠絡,算不上施恩。明錦柔不會刻意討好文家姐妹,也是正常的。

但俞蕓心就不同了,她雖然也知道朱貴妃風光,承恩公府煊赫,但在她心中還是覺得皇後娘娘的地位尊貴無比,隨口一道旨意就可以給臣民帶來滅頂之災,剛才文家姑娘說她就罷了,現在姐姐俞菱心居然正面指責文家姑娘、害得文家姑娘離席而去?

這後果哪裏是俞家能夠承受的!

“大姐姐,咱們趕緊回去吧!”俞蕓心更緊地拉住了俞菱心的袖子。

俞菱心見她害怕,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剛要寬慰兩句,便見另一個眼熟的丫鬟從南邊的月門過來,快步到明錦柔的身邊耳語了兩句,明錦柔的臉色便再次微微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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