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沒接話, 冷漠的看著她。

既然已經開了個頭, 董靈雪也就說下去了, 靠坐在床上，表情有些遺憾, “其實我挺喜歡她的，單純，聽話, 跟她在一起完全不用偽裝, 如果不是這件事, 我真打算與她做一輩子的朋友的。”

“那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林晏實在沒忍住，刺了她一句, “遇見你。”

董靈雪楞了一下, 大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她說話, 表情有些恍惚，片刻後回過神來笑了笑, 不在意道：“可能吧，不過她那種性格, 出身，即使沒有遇見我, 也會是這個結局。”

“什麽意思？”林晏皺起眉頭。

董靈雪看著她，“她太軟弱了，又沒有人能為她撐腰，如果是我, ”她歪了下頭，“我會先殺了她那對父母，和賀老師，再自殺。”

林晏有些震驚，“你知道賀老師和她父母對她做的事？”

董靈雪道：“我知道。”

林晏看著她平靜的表情，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竄到頭頂，“那你就這樣看著她……”

“看著她什麽？”董靈雪道：“看著她被欺負嗎？”

董靈雪笑了一聲，“我可以幫她一時，難道我能幫她一輩子嗎？更何況如果我將事情捅出來，她以後要怎麽辦？成天活在那些指指點點裏？”

林晏無法理解她的邏輯，“這都什麽年代了，難道名聲比性命更重要？”

董靈雪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你不懂，流言是可以殺人的。”

林晏發現了，董靈雪不止自私，還有些偏執，別人說什麽都不對，只認為自己的做法才是對的，固執的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林晏也懶得跟她辯論，不耐煩道：“行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將你怎麽栽贓她，為什麽栽贓的事情說清楚。”

董靈雪有些不太高興的看了她一眼，重重往後一靠，才慢慢的將事情說出來。

她這個毛病很早就有了，她有一個富裕的家庭，她爸爸有錢，但是很忙，她媽媽有時間，但是也很忙，她很小的時候就看著她們不停的進進出出，說話也是對保姆說的，而與她有限的相處時間裏，總是帶著一股敷衍，好像她是一種累贅，只想快點打發她，去做她們想做的事。

那時候的董靈雪太小，她討厭這種感覺，但無法改變，直到有一次她媽媽最喜歡的一對寶石耳環不見了，她看著她媽媽跳腳著急大發雷霆的樣子，突然發現了新大陸。

從那以後，她就有了偷這種習慣，但她並不是想要，只是想看別人隨之而來的變化，一開始她只是偷她父母，可等後來她就不能滿足於此，她開始偷同學，跟看戲一樣，看她們高興的心情被破壞，懷疑你懷疑他，還會拉其他同學嘀嘀咕咕商量什麽，她覺得這種事情有意思極了。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偷的東西貴會容易鬧大，所以一直偷的都是小東西，但她也害怕萬一哪天她被發現了，她會有麻煩纏身，所以她開始找後路，樊雨雯就是她發現的這個後路。

其實在之前，她並沒有註意到這個人，因為她太平凡了，長的平凡，性格也平凡，除了成績好一點，並沒有其他優點，甚至她都上到初二了，才知道班裏原來還有這麽個人。

她註意到她是因為一件事，班裏最近上了生理課，有男同學好奇，就開始做惡作劇，將水故意撒到女生身上，她們學校夏天的校服料子很薄，水一濕就整件貼在身上，還是半透明的，男同學以此想看看女同學的胸部。

他們試了很多人，有的女同學膽子小，直接嚇哭了，然後告了老師將他們罵了一頓，有的女同學膽子大會罵人，而有的火爆，直接抄桶子將男同學揍了一頓，唯有她，沒哭，也沒罵人，只是雙手環住自己遮擋住胸部，在男同學的取笑聲中，低著頭快步走過，事後也沒有其他措施，既沒告老師，也沒告家長，甚至對著那些男生也沒說一個字，這讓大家覺得欺負她會沒麻煩，本來還算平靜的班級生活，漸漸就不對了起來。

董靈雪就是在這個時候接近樊雨雯的，過程也很簡單，只是為她趕走了幾個欺負她的男同學，就很快得到了她的感激和信任。

聽到這裏，林晏眼皮直跳，忍不住罵道：“你還是個人嗎？”

董靈雪沒有生氣，只是道：“不論我的目的是什麽，我幫了她不是嗎？”

林晏冷笑，“是啊，你是幫了她，給了她希望，又給了她絕望。”

這話董靈雪無法辯駁，便沒有說話，只是嘆息了一聲道了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沒辦法，然後繼續說下去。

她跟樊雨雯成為朋友順理成章，因為某些原因，她朋友雖然多，但與樊雨雯走的格外近，這讓她其他朋友都很不滿，甚至背著她欺負了幾次樊雨雯，她自然為樊雨雯出了頭，與那幾個朋友也漸行漸遠，她是真的無所謂，但樊雨雯不這樣覺得，認為她是為了自己才失去了那幾個朋友，所以對她越發好，簡直是百依百順。

她在確定樊雨雯不會背叛她後，就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她從前小心翼翼的偷，現在是堂而皇之的偷，甚至還會讓樊雨雯為她望風，給她作證。

樊雨雯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反覆勸她，啰嗦的像個老媽子一樣，但是她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樊雨雯沒有辦法，雖然沒有放棄勸她，但的確如她所料，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說什麽都不肯給她望風，這點她倒是不在意，畢竟她很小心，也足夠聰明。

但世上的事，只要不停止，大多紙包不住火，她們順利的度過初中，上到高二，她偷東西的事情還是被人發現了，面對所有人質疑的眼神，她一點都不慌張，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坦然的說了出來，果然，又一次被她料中了，質疑她偷東西時她們還有遲疑，但對於樊雨雯，她們卻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

她不是沒有可憐過樊雨雯，只是這件事總要有個人負責，不能是自己，就只能是樊雨雯了。

只是偷東西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而且也不是值錢的東西，等時間久了，大家自然就忘記了，再說樊雨雯的生活已經夠泥濘了，也不在乎這一件，已經足夠臟的池塘，再加一點臟水，有什麽區別嗎？

但她沒想到，會發生賀老師這件事。

賀老師這個人，看著很溫和，很好相處，但她總有種直覺，他並不是個好對付的人，她其實有猶豫要不要幫忙，只是再三斟酌後，她到底放棄了，如果只是舉手之勞，她自然不吝嗇伸手，但有可能惹麻煩上身，那就得不償失了，尤其是在老師帶樊雨雯去醫院檢查，她並沒有遭到性侵，她就更放棄了幫忙的念頭。

畢竟只是抱一抱摸一摸而已，又沒造成什麽實質的傷害，更何況這幾年她爸爸一直都是這樣，她早就習慣了，多一次而已，沒什麽大不了。

她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沒想到樊雨雯會自殺。

董靈雪有些不解，“她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從前沒有自殺，為什麽現在卻自殺了呢？賀老師做的，和她爸爸有什麽不同嗎？她為什麽能忍受她爸爸，卻無法忍受賀老師？”

這個問題自樊雨雯自殺後她就一直在想，只是怎麽也沒想通。

那是因為，她以為那是只把她拽向陽光的手，沒想到握住後，卻把她推向更黑暗的深淵。

林晏冷漠的看著董靈雪，並沒有把這個答案告訴她，而是道：“事情經過講清楚了，那你知道怎麽辦吧？”

董靈雪臉色一變，抓緊了身上的被子，表情十分抗拒，“必須要說嗎？她死都死了，把這件事說出來還有什麽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林晏平靜道：“意義在於，你是選擇死，還是選擇活。”

說出真相，就能活著，選擇隱瞞，那就等死，董靈雪聽明白了林晏的意思，她頓時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在林晏快要失去耐心時，才低低的開口了，“我說，我都說，但能不能……給我點時間。”

董靈雪艱難道：“你也知道，我說出來後會面對很多問題，我需要點時間……做準備。”

“時間？”林晏諷刺的笑了，“你可沒有給樊雨雯時間，而且她經歷的，比你惡劣多了。”

沒有再去看董靈雪難看的臉色，林晏轉身就走，她下了樓站在院子裏，曬著有些炙熱的太陽，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散去縈繞在身上的冷意。

她不知怎麽，想起了秦越曾經說的那句話，人心可比鬼可怕多了，董靈雪不就是這樣麽，如果沒有她，樊雨雯會活的艱難些，但她總歸會活著的，說不定她會真的像她一直努力的那樣，考上好大學，擺脫她的家庭，只可惜她面臨的惡意太多了，最終沒能堅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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