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些屍體運到城外埋葬，免得生了瘟疫。”張元帶領著親兵負責清理南城一塊區域的戰場。

大順軍在京城裏殺了不少人都沒來得及處理，而後又有和覆遼軍作戰犧牲的屍體，這些都需要占領了京師以後的覆遼軍士兵來處理幹凈。

張元就蹲在一家大戶的石階那裏，靜靜地看著手下的士兵搬運屍體。如果真要計較起來，這裏每一具屍體或多或少都要算到他的頭上。

這家大戶之前經過大順軍的洗劫，除了這間房子以外，財產都被搶空了。宅子的主人也半死不活地活著。他們見到有一個軍爺蹲在自家的宅子前面的石階上，根本不敢前去趕走。

“我呸！狗賊子！”一群明朝的舊官員從這裏經過，認出了蹲坐在石階上的張元，一口吐沫吐過來。

“這狗賊子助紂為虐，死在他的酷刑之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活在這世上！”

“賣主求榮的家夥！我們應該上稟遼東總兵，讓他將這個狗賊子打入天牢，親自嘗嘗天牢酷刑的滋味！”

除了李自成，這群舊臣他們最記恨的就是大順軍的第二號人物張元了。如今看到仇人張元投靠了覆遼軍以後還活著，成為覆遼軍的高官，這叫他們如何不記恨？

“閑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將你們抓起來！”張元的親兵們見自己的長官受到這群他們看不順眼的大明官員的辱罵，頓時來氣。

別人可以說，但是在他們看來，這群大明官員更加可恥，大順軍進城的時候唯唯諾諾，覆遼軍進城以後同樣唯唯諾諾，以為換了朝代可以照樣高官厚祿。

“狗賊子的爪牙們，你們同樣可惡，為虎作倀！”

“覆遼軍中有你們這些人，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幾個官員越罵越來氣，幹脆將怒火發現在張元的親兵身上。

“你們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真當小爺們沒有一點兒脾氣嗎？！”張元的親兵原本是大順軍士兵，受到張元節制後不那麽暴躁，但是今兒這小暴脾氣還真是要忍不住了。

“哼，惡賊們的本性總算是暴露了。狗賊子就是狗賊子，換了狗窩還是狗賊子！你們要殺就殺吧，天下人會看清楚你們的本性的！”

“沒錯，我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以後世人皆會唾罵你們這般狗賊子！”幾個明朝官員身子哆嗦，仍然硬氣地罵道。

鐺鐺！正在忙著搬運屍體的士兵們紛紛拔刀出鞘，包圍了過來。這些士大夫的嘴之毒，讓他們就是石人都有火。反正死於他們手下的人那麽多，也不差這幾個對覆遼軍來說沒有任何作用的士大夫。

“你們有本事就殺了我們……”幾個明朝官員看到上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了他們，明晃晃的彎刀讓他們發暈，終於有點發怵。

“讓他們滾。”一言不發的張元說道。

“我們長官讓你們滾啊，聽到沒有！再不滾就剁了你們餵狗！”有了張元支撐的士兵們終於硬氣起來！

“你們給我們等著……”幾個大明官員見勢不妙，嚇得落荒而逃。

“一群清高虛偽的家夥，只會仗著一張臭嘴嚷嚷，浪費白饃饃，我呸！”

士兵們趕走這幾個家夥以後，繼續清理街道，還怨恨那幾個官員浪費了他們的時間。

“你怎麽蹲在這裏，一點都不像是一個獲得勝利的將軍該有的樣子。”

一個女子走過來，腰間掛著一把佩劍、身後披風，英姿颯爽，比起落魄的張元還要像是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

“將軍該有什麽樣子？如果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那麽我已經做到了。”張元說道，“要是穿上一身將軍的盔甲就是將軍的樣子的話，那麽你做到了。”

“你這是在取笑我嗎？”蓮娘坐在張元的身邊，同樣看搬運屍體的士兵忙碌。

“你看生命是多麽脆弱。前一秒可能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後一秒說不定就是一具動也不會動的屍體了。什麽功名富貴，什麽天下蒼生，死了以後就是一場空。”張元說道。

“真不懂你這個人是什麽樣的想法。直接間接被你殺死的人數都數不過來，難道在你看來生命真的只是虛無，沒有任何意義嗎？那你為覆遼軍所做的一切又是出於什麽原因？”蓮娘不解地問道。

“剛開始軍主召我布置一切的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副營官，幫助營官管理著千把號人，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建功立業、留名青史。然而隱匿身份在李自成麾下扮演另一個人的時候，我要極力將我自己當成一個冰冷無情的人，就算是喝醉、睡著也要逼迫自己不能說出以前的身份。我要時刻與敵人稱兄道弟，欺騙他們所有人的信任，必要的時候斬殺官兵、百姓來獲取他們的性命。為了實現大計，攻城略池、屠殺抵抗者，死於我的決定之下的人不下百萬。”

“如果能夠在史書中，我一定就是惡名昭著的劊子手了吧？以前的張元已經死了，我只是一個帶著虛偽面具，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罪人。”張元冷漠地說道。

“你……不要這般說。如果沒有你，李自成那群流寇同樣會殺害無辜。李自成他們也不一定有錯，他們吃不飽肚子也是迫於無奈……這只能怪罪於蒼天不仁吧。”蓮娘心疼道。

“不，是我間接害死了你的家人。現在我的使命也完成，唯一能夠對得起軍主的信任。你也成為了覆遼軍的女軍官，以後衣食無憂。我可以放下一切了，你就殺了我吧。”張元突然說道。

蓮娘有點錯愕：“你是認真的嗎？”

“真的。”張元毫不猶豫，“或者這樣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吧？”

嘭，蓮娘給了張元胸口一拳，眼眶中湧出淚花：“笨蛋，我不要你死……”

這一拳軟弱無力，但是張元卻覺得比匕首刺入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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