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方奕霖抱著安颯，頹然一句。

說出這句話之後，方奕霖感覺自己雖然失落，但失落的同時，自己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自己用行動證明了自己對安小末的保護，也許在旁人眼裏看起來這一次否認並不算什麽，但他從安小末落下的淚看出來了，自己這麽做，沒有錯。

而安颯一瞬間就懵了，他不願相信似的看著方奕霖，自己剛才分明聽見方奕霖說和媽媽曾經在一起的事情，說什麽離婚，他怎麽可能不是自己的爸爸呢？

難道，是爸爸不願意要自己嗎？

這樣想著，安颯的淚湧了出來，他從方奕霖身上掙紮著要下來，嘴裏哭喊著“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爸爸不要我”，哭得歇斯底裏的，那模樣，讓人看了心裏泛酸。

方奕霖不知該如何勸安颯，在自己選擇隱瞞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再與安颯套近乎的立場。

他看向安小末，只有她最懂安颯，所以，必須由她來哄安颯。

“不許哭。”安小末紅著眼圈對安颯說道。

她從來沒有妄想過方奕霖會不認安颯，她知道，他不是不願意認，而是，他考慮到了自己。

怎麽些年，他果真變成熟了，但讓他變成熟的那個人，很明顯，不是自己，因為自己不在他身旁。

而安小末不知道，一個男人要變得成熟，並不需要一個女人手把手的去教，只要那個打擊夠大夠深刻，照樣能讓他變得成熟。

而讓方奕霖變成熟的人，正是安小末。

安颯的哭聲更大了，根本止不住，那種以為得到了爸爸又失去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他好像明白，自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安小末蹲了下來，在安颯身面前，說：“別哭了，聽媽媽說。”安颯撅著嘴，眼淚一時間哪裏忍得住，他搖搖頭，推開安小末，哭著喊道：“為什麽我沒有爸爸？為什麽我沒有爸爸？每次六一兒童節，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會帶著爸爸媽媽一起來看我們的表演，為什麽我每次只有媽媽和舅舅？大家都知道我是沒有爸爸的小孩，他們都知道！”

“你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你怎麽可能沒有爸爸呢？”安小末擦去安颯的眼淚，輕聲說。

見安颯繼續哭不說話，安小末繼續說：“安颯當然是有爸爸的孩子，只不過，你爸爸最討厭人哭了。”

“真的嗎？那我爸爸在哪兒？”安颯吸了吸鼻子，眼眶裏還掛著淚，問道。

安小末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說出接下來這一句話很有可能會後悔，也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自己不願意看見安颯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其實離婚沒有什麽好隱瞞的，相信安颯這麽懂事，會理解自己的。

就算他不能理解，自己也不希望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

“他就是你爸爸。”安小末指著方奕霖對安颯說。

方奕霖一聽安小末這話，徹底的懵了，安小末一直阻止自己做的事情，卻輕而易舉地說了出來？怎麽可能呢？

“小末！”方奕霖不確信地喊了安小末一聲，不明白她的意思。

同時，方奕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迫切地看著安小末，想明白她的確切意思。

安颯扭頭看著方奕霖，他更是迷糊了，剛才方奕霖還說他不是自己的爸爸，怎麽媽媽卻說他是自己的爸爸呢？

“無論我怎麽想改變，也改變不了你們倆是父子的事實。”安小末淡淡一句。

話說出來，她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糟。

聽了安小末的話，方奕霖竟感覺自己的喉口像是堵了什麽東西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而這一次，安颯只是看著方奕霖，並沒有喊他。哪怕安颯已經知道方奕霖就是自己爸爸的事實了，安颯也不知道方奕霖會不會接受自己，因為，剛才，他說自己不是他的兒子不是嗎？方奕霖見安颯不動，只呆呆地望著自己，他走到安颯身邊，蹲下，摸了摸安颯的頭，說：“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爸爸，在這幾年來，我從來沒有照顧過你和你媽媽，既沒有出錢，也沒有出力，用自以為是的辦法保護你們倆的周全，卻離你們倆越來越遠。害你被同學笑話，害你得不到一份父愛的溫暖，害你的童年有了遺憾，這些，我都不知道現在要該如何彌補。可是，我唯一的請求就是請你相信我，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們！”

方奕霖說著說著，眼眶裏湧出淚水出來，而一旁的安小末也哭了，她不知道，若是當初自己堅持留在方奕霖身邊，如今會是什麽樣。為什麽大人犯的錯，要小孩子跟著來承擔？

自己的不幸是自己造成的，自己活該承受那份痛楚，可孩子是無辜的啊，為什麽要孩子也跟著承受自己的痛苦？

“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要離開你，你能原諒爸爸嗎？”方奕霖問安颯，顯得非常誠懇。安颯看看安小末，再看看方奕霖，他的眼眶裏噙滿了淚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爸爸回來了，他自然是高興的，可是，盼了這麽久，終於盼到的這一刻，他又不知道要如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情了。在這個時候，出去買東西的安小虎正好回來了，他看著滿是淚水的安小末與安颯，還看見方奕霖帶著艾笙，以為是方奕霖欺負了安小末母子，氣得掄起拳頭，二話不說地沖上前在方奕霖的臉上打了一拳，方奕霖一時間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差點摔在地上，而看見這一幕的安颯，突然間就大哭起來。

安颯“哇”的一聲讓安小末心疼極了，她將安颯抱起來，摸著他的頭，嘴裏說著“不要害怕”之類的話語，而安颯的哭聲卻越來越大，根本止不住。

“乖，不哭了，有媽媽在。”安小末說著，也止不住落淚。

“你到底把他們倆怎麽了？”安小虎沖方奕霖吼道，抓著他的衣領，一副誓要將方奕霖打走的模樣。

“小虎，你別激動，你聽我解釋。”方奕霖忙說。

而一旁的安颯，想上來勸架，卻被方奕霖適時阻止，自己欠安家的，豈是這一拳能還的？

“你給我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你這個災星！”安小虎越說越激動。

“小虎，我來這兒真的沒有惡意，我只是……”

“滾！”安小虎又一拳打在方奕霖的臉上，狠狠地說。

而安小虎的話音一落，他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天旋地轉了般，眼前一黑，只聽見身邊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

厚重的雲層壓得很低，讓晌午時分的天色看起來近夜，晦澀的色調籠罩著一切，沒有光亮，沒有色彩。

安小末抱著安颯一聲不吭地坐在醫院病床的旁邊，雙雙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安小虎，眼中都有淚。

今天上午，安小虎由於太激動了，在與方奕霖說過幾句話之後，整個人都暈了過去，還好送到醫院來搶救及時，才沒有生命危險。

但是，這也只是暫時的樂觀。

醫生的話現在還在安小末的耳旁徘徊，讓她失了魂似的。

“你要隨時做好心裏準備，安小虎的病能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醫生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小末只感覺自己的世界突然崩塌了，就像是世界末日來到了一般，到處都是哭聲慘叫和狼藉的一片。她不知道要怎麽接受一直在自己身邊的安小虎會突然離開自己，她不敢想象一個活生生的人會突然消失，她瘋狂地求著醫生讓他救救安小虎，告訴醫生自己不在乎付出任何代價，可醫生一次又一次盡力之類的話語讓她感覺得不到保證。

這是一種怎樣的無能為力，安小末不知道要如何訴出，也不知道能找誰訴出。

“小末，吃點飯吧，醫生說小虎要下午才會醒。”一旁的方奕霖對安小末說，看見安小虎這樣，他也是心疼的。

安小末搖了搖頭，她看向方奕霖，淡淡地說道：“你走吧。”

“小末，別這樣，我……”

“走吧，我不想讓小虎醒來之後看見你又激動起來。”安小末說著，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安颯看看安小末看看方奕霖，再看看躺在病床上一直沒有睜開眼的安小虎，他不知道他們大人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他明白了一件事：方奕霖就是自己的爸爸。

聽了安小末的話，方奕霖正準備去拿飯的手遲疑了，他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若是強行留下來，只能幫倒忙罷了。

“對不起。”方奕霖低著頭，小聲對安小末道歉。

“我不要聽你的‘對不起’，只要你離開就好了。”安小末別過頭，說道。

原來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是這種滋味，方奕霖終於體會到了最初安小末在追求自己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心情，他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和一直看著自己的安颯對視上，他沖安颯微微笑了下。

“飯還是熱的，要不，我先餵安颯吃一點兒吧。”方奕霖對安小末說。“你走好不好？別再一副好心地模樣想來幹涉我的生活！要不是你突然間到這兒來打亂我的生活，小虎現在不會躺在醫院裏！要不是你的出現，我們都還好好的，不會有任何事情！為什麽你一出現就什麽都變了？就算我上輩子欠了你，這輩子也該還清了吧？”安小末忍受不住地沖方奕霖嘶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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