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海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兒啊，那就說來話長了。”

“你們這些小妹子小後生不曉得，在十年二十幾年前啊，美香茶廠紅火得很！而且在那個時候咧，又正好遇上改革開放。我師傅陳超家的美香茶廠，還是在滿清的時候就已經打響了牌子了。那個時候啊，美香最頂尖的茶葉是要送到宮裏去給皇帝皇後的，就是次一等的，那也是全部都被什麽洋行幫辦給包給外國人了……”

“這改革一開放，我師傅花了幾年的時間把美香廠給做了起來。我們做茶葉這一行啊，現在是不講究了，但是以前的老觀念呢，就說這技藝是傳男不傳女、傳兒不傳媳的。但是我師傅卻只生養了兩個女兒。這倆姑娘，大的叫月美，小的叫月香……”

“所以咧，我傅就收了好幾個徒弟，一是為了找幫手，二呢，也就是起了招婿的念頭。我和張槐兩個當時已經成了家，所以我倆呢，講白了就是給師傅當幫工的。”

“後來，師傅又招了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學徒。可以說，就是給月美和月香準備的女婿人選吧！當然了，這也需要長時間的觀察，一來是看她們合不合得來，二來呢，就是看這些後生仔的手藝行還是不行，品行正不正……之類的。”

“當時呢，我和張槐因為都已經成了家，所以平時就比較避諱跟已經十七八歲的月美在一起，但是月香還小，就無所謂……”

“月香的小時候我還背著她去人民公社看過電影咧！那個時候月香好像才四五歲吧，我記得散了場以後背著她回來，她睡著了，然後我走夜路一腳踏了個空，我倆一起從田埂上摔了下去……後來啊她回去了還告訴她爸爸，是她摔下了田埂了，我去撈她，然後我也摔了……哈哈哈……”

回憶起往事，於大海哈哈笑了起來。

可是……

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誒，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為什麽會變成後來那個樣子呢？”於大海自言自語地說道。

於幼怡好奇地問道，“爸爸，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於大海想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說道，“如果翁嘉言的媽媽真是我師傅的女兒陳月美的話，那可能就……誒，以前我們都不知道這個事兒啊！翁明源也隱藏得很深啊，這麽多年了，他居然一直沒說過……”

“爸爸你快說吧！我都快急死了你還賣關子！”於幼怡嗔怪道。

於大海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道，“主要是……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太突然了，可以說什麽幾乎所有的人都反應不過來。這麽說吧，當時一共發生了兩件事，就因為這兩件事，唉，我師傅一家，就這麽完了。”

說著，於大海嘆道，“第一件事呢，還就真的出在陳月美的身上，因為當時陳月美她，她是未婚先孕啊！那個時代就不是現在的九零年代末啊，那是八零年代初，小妹子沒結婚就大了肚子……那流言蜚語是真的可以把人活活逼死的！”

“那個時候呢，我和張槐已經是師傅的左右手了，每天都忙著茶廠的事，外面的事情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突然就聽說月美懷孕了？我們嚇了一跳，因為知道師傅的性格是比較厲害、又比較暴躁的，所以我和張槐就趕緊去他家裏勸他……”

“我們還在半路上，就聽到整個峰雲鎮的老百姓都在議論，說和月美茍合的，是我們的小師弟秦赫赫！我跟張槐明顯就覺得，肯定不是秦赫赫！你們知道為什麽嗎？”於大海問道。

於幼怡茫然搖頭。

那個時候她都還沒出生，怎麽會知道！

大約於大海也想起了這個，又撓撓頭，說道，“因為我們師傅之所以選擇孤兒秦赫赫當徒弟，當然是想有招婿的念頭。但問題就是，當時秦赫赫十四五歲，月香是十二歲，他倆很要好的。月美呢，那一年她好像已經二十一歲了吧，而且她平時也把赫赫當成弟弟看的。”

“以前的時候大家都心知肚明，秦赫赫應該是師傅給小女兒月香看中的。我是師傅的話我也會這麽安排啊，如果月美和她丈夫能夠守得住茶廠，那月香和赫赫以後要是真成了家，那也是幫襯，對吧？那萬一月美和她丈夫守不住茶廠，那以後月香跟赫赫，那就是個後備嘛，就是這麽個意思！”

“所以……秦赫赫居然跟月美通｜奸，還懷了孕？外人可以亂講，但我們自己人很清楚這一點，這是絕對不可能的！秦赫赫一向把月美當成親姐姐看待，怎麽可能做這種事？赫赫這個孩子我們也了解啊，他本身是孤兒又一窮二白的，不是師傅收留他，他不可能吃飽喝暖！”

“我和張槐馬上就去師傅家跟師傅講，這個事情絕對不可能……還說師傅你就算不相信我們也要相信赫赫和月美啊……誒，結果呢，我倆被正在氣頭上的師傅打了一頓，還被趕了出來……”

“沒法子，我們只好又回了茶廠。結果第二天就有公安……嗯，那個時候還叫公安，現在叫警察……第二天警察就來找我和張槐了，還把我倆關到派出所，問我們前一天是幾點去了師傅家，又是幾點出來的，誰可以做證……”

說著，於大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道，“我當時就覺得不對，這個架式……那肯定是師傅家出了什麽事啊！”

於大海回憶起往事，眼圈都是紅的，“我當時……警察問我什麽我都說，他們問完了以後我還要反問他們，是不是我師傅家出了什麽事啊？你們要是有什麽問題想知道的，你們多問一下我，我知道的我一定講……但你們一定要告訴我，我師傅怎麽了啊？”

“但他們那時候就是不講啊！什麽也不跟我說，我急得……我就給他們跪下了。後來，才有個老警察告訴我說，他們說……師傅殺了秦赫赫，然後留下了一封遺書，跳樓自殺了！”

講到傷心處，於大海嗚咽了起來。

“我說這怎麽可能呢？師傅這個人我最了解他。他是天下第一的刀子嘴、又是天下第一的豆腐心……我那個師娘也是個苦命人，她是個被下放的女知青，嫁給我師傅以後生了倆個小閨女……本來這日子過得還可以。但是咧，她家裏面不曉得哪房親戚是個太監還是什麽的，就被批｜鬥說是什麽封建餘孽……”

“為了不連累師傅和兩個閨女，我那師娘後來投湖自殺了……從那以後啊，我師傅家裏，洗衣做飯帶月香，那都是月美在做。你們想想，我師傅多可憐，老婆死了，好不容易才把倆閨女拉扯大，就算閨女犯了錯誤但那也不是殺｜人的罪過吧？那師傅他……至於搞到殺人的地步嗎？”

“何況……就算月美的孩子真是秦赫赫的，那秦赫赫不也是我師傅自己看上的人嗎？有什麽問題不能好好說好好解決的？赫赫也是師傅養大的孩子啊，他那麽容易心軟，怎麽可能下得了手！所以直到今天，我都不相信秦赫赫真是我師傅殺的。”於大海說道。

聽了爸爸的話，於幼怡也覺得很奇怪，問道，“那當時，警方又是怎麽說的？”

於大海直搖頭。

“警方說，在師傅的遺書裏，說清楚了他跟秦赫赫為了月美肚裏還沒出世的小孩爭吵，一時激動，就拿了把鈑刀，戳在秦赫赫的胸口。秦赫赫死了以後，我師傅知道自己會坐牢甚至會被判死刑，就寫了封遺書，讓我和張槐好好照顧月美和月香……”

“警察還說，已經查驗過了，遺書上的字跡確實就是師傅的字跡，所以說，不管前因後果怎麽樣，但師傅既然在遺書上這麽寫了，那麽秦赫赫實實在在就是他殺的，這是證據確鑿的了……介於秦赫赫是個孤兒，也沒有家人苦主什麽的，我師傅也死了，所以，這案子就這麽結了。”於大海悵然說道。

於幼怡皺起了眉頭。

她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想了想，於幼怡問道，“那，陳超和秦赫赫就這麽死了，陳月美沒什麽要說的嗎？”

“誒，她當時傷心過度，人都恍惚了！而且在那個時候，她的肚子都已經大了起來，很明顯的！在那個時候，本來未婚先孕就會遭人戳斷脊梁骨，何況她的爸爸因她的事死了……還有當時人人都說秦赫赫是她肚裏孩子的父親，也是因為她才死的……”

“月美的性格……那就沒有你這麽堅強啦，月美啊，性子還是很溫順的。當時我把月美和月香接到家裏來住幾天，本來是想讓她們好好清靜一下的，哪個曉得……哎，你媽以前年青的時候就陰陽怪調的，後來月美就說要走，我勸了好幾次勸不住，也只好讓她走了……”

“要是我知道，當初月美姐妹離開我們家以後，就，就遭到了那樣的結局的話，當時我怎麽樣都不會讓她們走的。”於大海後悔道。

於幼怡半天沒吭聲。

想了好半天，她開口問道，“那美香茶廠……到底是怎麽被翁明源盤下來的？”

她話音剛落，於大海就猛地一拍大腿，“嗨，以前我還不覺得，可現在……我突然覺得吧，這事兒有蹊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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