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仔細一看, 卻還是能輕易看出分別。

阿伽與伽因的眉眼雖然極為相似, 但他看起來比伽因成熟許多，而且根據人魚們重視魚尾的特性，桃樂絲入鄉隨俗的低頭瞥了一眼他的尾巴。

她原本只是隨意一瞥, 卻在看清之後, 微微楞了一下。

在見過了那麽多漂亮絢麗的魚尾——尤其是海王那肥碩, 不，健美的七彩珍珠白魚尾後, 桃樂絲並不覺得阿伽的魚尾能超過海王，但她原本以為, 所有的人魚, 都會有一條鱗片閃閃的魚尾的。

阿伽的尾巴也很強壯，但……他沒有鱗片。

其他人魚的尾巴都帶著漂亮的色彩，而阿伽的尾巴, 卻像是鯨魚, 鯊魚, 海豚那樣, 皮膚呈現出一種樸素低調的灰藍色。兩相比較, 便有點寒酸的感覺。

怪不得人魚長老聽起來那麽討厭他——在以魚尾為尊的人魚族裏, 這樣的尾巴，實在太過異類了。

可是——桃樂絲卻很喜歡他的尾巴！

海王的尾巴固然美麗, 但對桃樂絲來說，卻總有一種“非正常”的異樣感。而阿伽的尾巴……卻讓她想起了自己最喜歡的海洋生物——鯨魚。

在看過一部外國電視臺拍攝的紀錄片後，她就深深的喜歡上了這大海的霸主。

它們那麽巨大, 卻又那麽優雅，那在大海之中悠揚回蕩的歌聲，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迷人魅力。

桃樂絲曾經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去海邊，可以親眼觀賞鯨魚——但直到她穿越前，她都一直沒能如願。

不過，這樣的尾巴對於人魚來說，恐怕是一種畸形。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桃樂絲立即將視線從阿伽的尾巴上移了開去。可她剛擡起頭來，對方就突然朝著她的臉頰伸出了手來。

這讓桃樂絲駭了一跳，她下意識的瞪大了眼睛，朝後退了一步，躲避了過去。

阿伽似乎並不意外，他安靜的解釋道：“我只是要給予你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的能力。”

桃樂絲卻沒有就此放下防備。雖然聽說了這話之後，她略微放松了些許戒備緊繃的身體，但望著他的眼神卻仍然帶著些許懷疑。

阿伽望著她那雙眼睛，卻一時怔住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

“……海底很少有這樣的顏色。”阿伽沈默的放下了手來，“我也只見過那麽一次。”

那金色的，如同陽光一樣的顏色。

他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時候，曾被母親帶著，一起升上過海面的經歷。那時陽光明媚，撒在大海上，帶著燒灼般的熱氣，金光閃耀。

那時父親離開了海底很久都沒有音訊，母親怕他遇到了什麽危險，親自前往尋找。

那是他唯一一次離開深海，見到大海之外的世界。

海上的世界那麽明亮，明亮的幾乎讓他感到害怕，而空氣中的氧氣濃郁的讓他頭腦目眩，他哭喊著想要快些回到海裏，因為對於年幼的他來說，大海之外的地方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可是，當母親終於沈默著將他帶回他心心念念的深海，父親卻再也沒有回來。

後來，阿伽才慢慢明白，父親對於大陸的向往，大概就如同年幼的他對海洋的眷念吧。

而人魚是沒有生日的，可是父親每年都會把他抱在懷裏，撫摸著他遺傳自自己的黑色長發，語氣溫柔的問他想要什麽禮物。

阿伽那時候覺得自己什麽都不缺，所以他搖了搖頭，只是仰起臉來問他說：“父親，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我嗎？”那時父親沈默了很久，然後擡頭望向了昏暗的海洋上方，露出了憂郁的神色，“……我想要陽光。”

“是陽光一樣的金色啊。”此時，阿伽凝視著桃樂絲的眼睛，回憶起了很多往事。“父親他……後來找了一位有著陽光一樣眼眸的妻子嗎？”

他認為桃樂絲的黑發無疑是遺傳自他父親的血脈，那麽那雙眼睛，想必是遺傳自另外一方的特點。

“他完成了自己的願望呢。”阿伽安靜的說完，突然輕輕的笑了一下。“他後來……過得開心嗎？”

而在阿伽凝視著桃樂絲的時候，桃樂絲也凝視著他的眼眸。

雖然五官極為相似，但阿伽的眼睛也與伽因不同。

伽因是黑色眼眸，他卻有著一雙綠松石般的蒼青色雙眼。

聽見他的問話，桃樂絲遲疑道：“他……？”

阿伽頓了一下，“我的父親，你的爺爺。”

桃樂絲張了張口，有點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澄清她其實並不是檀伽家族的人。

但是在這深海之中……如果對方是因為這點血緣聯系才救下她的話，她說明白這一點，會不會顯得有些犯傻？

猶豫了一會兒，桃樂絲還是沒有解釋清楚。她只是含糊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他已經去世很久了。”

“是嗎……”桃樂絲並不算是說謊，卻玩了些許文字游戲。阿伽沒有懷疑，他沈默了片刻，垂下了眼眸，“也是。我早該想到的……人類的壽命那麽短暫。”

“你……”見他好像對伽因的爺爺頗有孺慕之情，桃樂絲遲疑的看著他，不確定的試探道：“你……準備救我出去嗎？”

大約是察覺到了桃樂絲心中的那點戒備，阿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按人類的輩分來說，我是你的大伯。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害你。”

大，大伯……

看著那張乍一眼看過去，與伽因完全像是雙胞胎兄弟一般的臉，桃樂絲完全無法感覺到輩分的區別。

而且，阿伽和伽因是靠著伽因爺爺的血脈聯系在一起的，他們長得如此一樣，只能說明——他們大約都長得像伽因的爺爺。

……好厲害的基因啊，那位老檀伽伯爵……

前世的時候，桃樂絲有個同學，開家長會的時候，他和他父親站在一起，完全一模一樣。

雖然知道這種事情有時候是正常會出現的情況，但每次見到，桃樂絲都覺得十分神奇。

和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爺爺長得一模一樣是什麽體驗？好想去知x上提個問啊……

“可是……”看見阿伽轉過身子，朝前慢慢游去，桃樂絲在氣泡中避開了水的阻力，踩在海底地面上，宛若在陸地上行走一般，連忙跟了上去。“……我聽說，女王……不喜歡檀伽……”

“嗯……母親是很生氣。”阿伽並不否認這一點，“可是，生氣又有什麽用處呢？只是讓自己痛苦，又將這痛苦轉嫁給其他無辜的人身上了。這樣的話，淪陷在這樣的感情中，就再也無法解脫了。”

他看起來並不是在說假話，可是如此豁達的態度，又讓桃樂絲感到猶疑。

“那麽……”最終她遲疑了一會兒，將阿伽設定為了私聊對象，在看了一會兒他現在都在想些什麽後，桃樂絲心中的警惕霎時減少了許多。“那麽——你要怎麽賜予我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的能力？”

她的戒備減少了不少，這點阿伽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雖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她減少了那麽多的警惕，但雙方能夠越過隔閡，真誠的交流，總歸是一件好事。

他停了下來，然後伸出手去按在了桃樂絲的肩膀上。在水中，他湊了過去，輕而易舉的便穿過了籠罩著人類少女的氣泡薄膜，然後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桃樂絲瞪大了眼睛：“？？？”

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人魚的親吻能賦予落海之人永遠不會被淹死的設定？！

“就，就這樣就可以了嗎？”直到阿伽直起身子，離開了她的氣泡，桃樂絲還有點發懵。

阿伽“嗯”了一聲，神色淡然的繼續朝前游去——對於人魚來說，親吻似乎並沒有別樣的含義。

桃樂絲只好壓下心中那些奇怪的情緒，努力振作起來，跟了上去。

她跟在阿伽身後，跟著他一直來到了海獸墓地的深處。

這裏有一座小木屋。

在海底有一座人類居住的小木屋，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情，考慮到大海之中最近只有那麽一位人類來過，桃樂絲毫不意外的聽見阿伽說：“這是我父親當年住的地方。”

她有些驚訝道：“他……住在墓地裏嗎？”

“因為他喜歡這裏的海水。”阿伽停在了門前，朝著頭頂望了過去，“這裏是繁星魚活動的區域。它們靠死去的海獸屍體為生，有時候有海獸的屍體落下，擡頭看去，就能見到它們如夜空中的繁星一樣，閃爍著明亮的光，聚攏過來。我父親為它們起名為繁星魚，因為它們身上的光就像是滿天繁星銀河。有時候，若是很多群繁星魚聚在一起，甚至宛若水中的太陽。我父親很喜歡這樣的景色，我母親拗不過他，最終為他在這裏建了一座小屋。”

所以說……算是海洋裏的螢火蟲？

而介紹完了小木屋後，阿伽這才開門進入其中。“母親死後，我便一個人離開了人魚聚集地，住在了這裏。”

“為什麽……”桃樂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為什麽要離開呢？”

阿伽看了她一眼，心平氣和道：“你之前不是看見了我的尾巴麽？”

“那個是……因為和人類混血的緣故？”

“好像是吧。”阿伽沈默了一下，“人類畢竟……全身都沒有鱗片……”

“唔……”

“是不是有點惡心？”

“咦？”桃樂絲瞪大了眼睛，連忙搖頭，“不會啊！我不覺得惡心啊！”

“是嗎？也許是因為人類比較習慣沒有鱗片的東西？”阿伽冷靜的思索了起來，“——不過，人魚們都覺得我是有缺陷的畸形。母親在的時候，我每天都必須用貝殼和珍珠特質的假鱗片貼在尾巴上……但是母親去世之後……我就覺得，那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我不是習慣沒有鱗片的東西啦。”桃樂絲卻這麽回答道，“我只是覺得，你的尾巴好像鯨魚的尾巴啊。”

她說：“我很喜歡鯨魚，我覺得它們那麽巨大，但是那麽優雅——就好像海洋中的舞者一樣，又像是游吟詩人，聲音悠揚如歌。”

阿伽的聲音有著奇妙的能力，所以他對別人的聲音，也十分敏感。

桃樂絲的聲音顯得十分誠懇，這說明她沒有撒謊。

只聽她繼續道：“沒有鱗片有什麽呢，摸起來硬硬的，說不定還會硌手。”這麽說著，桃樂絲盯著他的魚尾，忍不住手心有些發癢道：“……我一直都想著，有一天要是可以去海邊看鯨魚，要是運氣好的話，可以摸一摸它們就好了。我可以摸一下嗎——？”

阿伽微微一楞，“唔？嗯？”

但他還沒說話，桃樂絲已經盯著他的尾巴，露出了向往的神色。少女伸出手去，在他健壯，體溫略低的尾巴上，輕輕的摸了一把。

阿伽立刻就僵硬了。

哇……鯨魚的尾巴！！！就是這種觸感嗎！！！

我摸到了！！！

桃樂絲的臉上露出了無比興奮地驚喜神色，而阿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了尾巴受到刺激時，下意識想要一尾巴將對方拍飛出去的沖動。

他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自己的侄女，尾巴是人魚的敏感部位……又該怎麽說，才不會讓剛剛才融洽了一點的氛圍變得尷尬起來。

阿伽想起了他剛才的親吻——

對人魚來說，那並不是人魚的親昵方式，所以他們非常無謂淡然。而對人類來說——撫摸尾巴似乎也並不會帶上特定的含義。

不同種族之間的思維差異，有時候果然非常讓人頭疼不已。

好在最終還是桃樂絲自己察覺到了阿伽的尾巴，似乎繃得很緊。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以為人魚的尾巴都是如此強健和富有肌肉的，所以摸起來會有些發硬。但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她碰到了哪裏，阿伽突然顫了一下。桃樂絲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她擡起頭來，看著阿伽漲紅了臉的樣子，瞪大了眼睛，後知後覺道：“那個……人魚的尾巴，是不是不能隨便碰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列舉了那麽多魚，但人魚的尾巴讓作者最垂涎的菜還是鐵板鱸魚！超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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