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結伴旅行和作為隨從跟隨的最大區別，大概就是結伴旅行的話,各花各的錢,而作為隨從，則所有的開銷都需要由法師支付。

雖然大部分的法師都會豢養一些機靈聽話的仆人，但剛剛畢業的法師們暫時還沒有這種需求。

因為他們還沒有穩定的收入，可以確定自己負擔得起這筆開銷。就算已經收到了工作邀請，能不能順利抵達，也是一件說不大好的事情。

墨昀尚且不清楚這不同的選擇都代表著什麽，因為她來自一個對於等級階層並不分明的時代。

她所生活的世界裏沒有所謂的貴族,也沒有所謂的平民，即便是擁有一定特權的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宣稱別人比自己低賤。畢竟她的民族在很久之前，就有一句話叫做“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但斯塔比尼斯和查爾斯對於這些事情顯然都很敏感。查爾斯臉上原本對斯塔比尼斯展露出的親熱稍微消退了些許,“……可以結伴嗎？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得到了回答，斯塔比尼斯笑了笑。

他並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人，因而回答道：“當然可以。”

然後將另一半的選擇交給了墨昀。

墨昀當然不會回答不好,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那場微妙的階級沖突,只是興奮地說道：“可以啊！我們可以從安辰過去！先去找師兄你說過的那個地方——然後從薩格魯那邊,再折往我家？這條路線能把整個大陸上的國家都差不多走一遍誒。”

但斯塔比尼斯一聽就知道她並沒有考慮太多。

這樣的想法和規劃非常浪漫，可這條線路所花費的時長，恐怕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他搖了搖頭笑道：“那等你到家的時候，恐怕已經是一年以後了。我看我們還是先去你家比較好，我所說的那個地方……並不著急。”

查爾斯忍不住好奇道：“什麽地方？”

“是師兄小時候住的地方。”墨昀回答道：“他說那裏有一個山洞很特殊——所以我想要去看看。”

“斯塔比尼斯閣下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查爾斯笑了笑，“你們約好去彼此小時候的出生地做客嗎？關系還真好。”

斯塔比尼斯察覺到了他的語氣有些微妙，他試著不讓他有一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因而問道：“查爾斯呢？你出生在哪裏？”

“我就出生在月湖村。”查爾斯聳了聳肩膀，想讓自己顯得並不那麽在意，“都說月湖村是追隨著晨曦女王而來的隨從所建立起來的——也許我的家族就是一個隨從家族吧？反正我的父親和母親，家裏都是世代從事廚娘和裁縫的。”

說到這裏，墨昀想起了什麽，突然“啊”了一聲，喊道：“查爾斯！”

少年被她冷不丁叫了一聲，楞了一下，“怎麽了？”

“那件黑色的禮服……我穿壞了……”墨昀沮喪的把當時不得不換上那件還未改造完全的禮服的事情告訴了他，“啊，好可惜啊，我本來很期待你說要給我做的面紗。黑色的面紗想一想都覺得又神秘，又帥氣！要是能穿上一套的話，肯定很好看的！”

“沒關系啊。”查爾斯聽完之後，比起可惜，反而更覺得很有趣的笑了起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以後可以給你做很多很多款式不同的面紗——”

“好啊好啊！”墨昀躍躍欲試起來：“說起來我覺得查爾斯你修改衣服的設計超級棒啊！感覺又厲害又有靈氣，以後肯定是個很厲害的服裝設計師！”

“服裝設計師？”這個稱號讓查爾斯略有些困惑的歪了歪頭，雖然不是很清楚那是什麽，但從字面意義上來看，大約是一個誇獎，所以他笑著回答道：“謝謝。”

“那麽，”眼見著之前的微小僵硬不露痕跡的掩蓋了過去，斯塔比尼斯插話道：“既然已經通過了畢業考核，也已經快要準備好了畢業禮服——你們什麽時候準備學習一下跳舞和扇語？”

事實上，墨昀幾乎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於是在等待畢業證下發的三天裏，墨昀和查爾斯一起跟著斯塔比尼斯，在食堂後面，排排坐在樓梯上，乖乖的聽他講課。

扇子擋在臉側代表什麽，扇子移開代表什麽，收起扇子代表什麽，緩慢擺動代表什麽，急促搖晃代表什麽，用扇子輕敲額頭代表什麽，輕敲眉心代表什麽，輕敲鼻尖又代表什麽？

總之聽完講解之後，墨昀和查爾斯都一臉呆滯。

斯塔比尼斯：“……我知道你們沒有懂。”

墨昀連忙解釋：“不，不，我們懂了，我們都懂。我們，我們只是……沒記住……”

這個回答讓斯塔比尼斯哭笑不得的沈吟了一會兒，然後他拍了拍手，對墨昀說道：“這樣吧，假如你是阿爾瓦，查爾斯是另一個女性，我是雅博娜，你註意看我的扇子不同表現。”

他說著，從墨昀的手中接過了扇子，然後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湖水一般的綠色眼眸，凝望著她。然後慢慢移開，柔緩優雅的在臉畔輕輕扇動。

“這個是什麽意思？”斯塔比尼斯循循善誘道。

墨昀和查爾斯“呃”了半晌，最終少年不確定的回答道：“……我很想你？”

“很接近了。”

墨昀遲疑道：“我愛你？”

“差不多。”斯塔比尼斯笑了起來，“就是‘我喜歡你’‘我對你有好感’，也有‘我對你一見鐘情’的意思。”

他補充道：“查爾斯說的我想你，是這個動作。”

青年說著合上了扇子，輕輕地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墨昀立刻拍起手來，莫名興奮的起哄。“好棒！好棒！”

“這下就記住了？”

“記住了記住了。”墨昀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躍躍欲試的跑了下去，拿過了斯塔比尼斯手中的扇子，招呼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我演示一下！”

青年從善如流的與她交換了位置，坐在了查爾斯的身邊，他們看著少女站在原地，拉了拉長袍和裙子，低下頭去，努力的放松表情。

但是說來奇怪，平常的時候她可以很自然的對著自己的朋友們露出笑容，可一旦刻意的想要做出表情，墨昀就會感覺到自己的肌肉瞬間緊張起來，變得僵硬不動。

“嗯……”斯塔比尼斯神色覆雜的看完了墨昀的演示，欲言又止。

一旁的查爾斯畢竟年輕，他沒憋住的評價道：“桃樂絲，你剛才板著臉用扇子點點胸口的樣子，不像是‘我想你’，像是在說‘走，不服出去打一架’。”

已經很努力的在抽動肌肉，想要露出笑容的墨昀氣道：“……我現在就想打你。”

看著少女氣惱的撲了過來，少年大笑著跳了起來，繞著斯塔比尼斯開始逃跑。

不過不管怎麽說，一天之後，他們還是差不多記住了所有的扇語。

雖然墨昀到了最後自暴自棄的幹脆放棄了表情，全程面無表情的做完了“我對你一見鐘情”“我思念著你”“我下次想早點見你”“你太討厭”“我愛的是別人”等等本該是纏綿悱惻的動作。

而說來奇怪，墨昀和斯塔比尼斯一直跟查爾斯一起窩在食堂後面，也有不想被人發現和引人註目的意思，但很快他們就察覺到了，除了第一天墨昀聽到了許多人議論紛紛，後來的幾天，幾乎沒有人討論精神魔法的事情。

不僅沒有人來找墨昀，相反，他們還在努力的避開她。

偶爾在路上碰見其他的學生，凡是認出了墨昀的人，一定都是一臉敬畏和略帶慌張，匆匆點頭致意後，就仿佛躲避瘟疫一樣，立刻離開。

“……他們看起來好像很怕我。”墨昀有些不解的問道。

“大概是害怕自己的大腦被人窺視吧。”斯塔比尼斯稍微一想，就差不多想到了理由，“精神法術的記載很少，大部分人都覺得精通精神法術的魔法師，可以隨意的窺探人心，控制人的意識。”

墨昀微微一楞，“那麽……師兄，你不害怕嗎？”

斯塔比尼斯笑了笑，“擅自窺視別人的意識是一件非常粗魯的事情，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也相信你懂得如何尊重別人——總而言之，我相信你。”

三天後，他們的畢業證書如期發放。與此同時，那些雖然只獲得了一場勝利，但表現不錯的學生，據說參考了平時的對戰實踐課成績，也給予了畢業——既然這些只贏了一次的學生都通過了考核，阿爾瓦和雅博娜當然也同樣取得了畢業生的資格。

兩天後，這一屆大約十幾人的畢業生，將要參與屬於他們的畢業典禮晚會，然後收拾東西，各奔西東。

那天晚上赴宴之前，查爾斯找來了月湖村裏雙手最靈巧的少女，為墨昀編織長發。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做好了一頂花環，在斯塔比尼斯施加了讓花朵和綠葉長生不敗的魔法後，它們的花瓣上甚至還凝結著幾滴露珠。

在長發編好之後，那頂花環宛若公主加冕的王冠一般，被查爾斯溫柔的戴在了她的頭上。

墨昀笑著微微屈膝，在他面前低頭接受了這場“加冕”。

這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如此新鮮，因為這是她兩輩子加在一起，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

要知道她的學生生涯裏，可從沒有過這樣的畢業晚會傳統，她活到二十多歲，都沒穿過一次晚禮服，如此的盛裝打扮過。

而她的扇子是斯塔比尼斯贈與的。據說是他的母親曾經使用過的物品。法師的東西若是用心保存，很難在上面看見時間的痕跡。

那把白色的蕾絲扇面，在扇尾處綴著一枚清澈的茶晶——這是斯塔比尼斯自己的小小改造。

他小聲的告訴墨昀，如果想要自己的表情顯得不是來找人打架一般充滿了冷艷高傲的挑釁感，她最好一晚上都用扇子擋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那雙醇綿的眼眸，用來緩和一下整體的僵硬。

墨昀也很無奈。她也很想嫣然一笑，笑若春花，一笑傾城啊！

但是她現在有些懷疑，如果自己放下扇子，被人認出是精神法師桃樂絲的話，沒準整個宴會上的人，都會瞬間跑掉。

而在入場前，斯塔比尼斯和查爾斯一起戴上了掩飾身份的面具。

查爾斯的身體僵硬的不行，作為會場中可能是唯一的一個平民，他比墨昀還要緊張。

但她站在他們中間，挽著他的手，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少女用扇子擋住了自己的半張面容，三人一起走進了宴會的會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