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察部隊似乎總免不了要聚餐。知道趙老大要來，後勤上在年前就備下十多條黃河大鯉魚，廚子們的口號是鯉魚焙面管夠。大家很有默契，誰都朝乘鯉魚的碟裏伸筷子，專門留給司令一個人吃。

趙誠也不客氣，直接把碟子端到了自己跟前，弟兄們吃的是海參鮑魚，自己吃點獨食也不算難看。

桌上都是熟人，但氣氛還是有點小尷尬，葉良辰畢竟做過趙誠的連長，部隊裏又講究這個，所以老葉和原來獨立66旅那幫子人都覺得有些變扭。

不過，這都不是問題，開席以後，趙誠端起酒碗就和老葉碰了個脆的。碗可不小，估麽著得有二兩半，一仰脖子就全部進到肚子裏，從胃到喉嚨眼辣的像是著了火。

“都是自家弟兄，自今而後，絕短不了弟兄們的吃穿。等打完鬼子，我保大夥做個富家翁。”趙誠的話相當給力，立馬就得了滿堂彩。

大年二十七，東川撥過來的軍餉和獎金就到了索博特銀行陜州支行。曹二寶本想按往年的習慣在吃年夜飯時就發下去，可葉良辰提出了建議，說是要留著等趙誠到陜州後再說。

早年間部隊裏的規矩，頭一次軍餉得由當家人親自發放。雖然現在都講究這個的人越來越少，可葉良辰依舊想讓弟兄們知道，養活大家的不再是蔣委員長,而是這位不到三十歲的新東家。此外他也想向保安旅的老人表示，獨立66旅來的弟兄沒有抱團拉山頭的想法。

不是法幣，也不是美元，都是金條和鷹洋，拿在手裏沈甸甸的，叮叮當當的聲音似乎在宣告新生活的開始。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在這個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死於戰火的年代，找到個能令自己高興的理由並不容易，很顯然，今天是個不錯的機會……

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不記得自己喝誰喝的，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出糗，等趙誠醒來時已經是初六的下午了，身上被人扒的就剩下一條褲衩。

保安旅自己釀的地瓜燒很厲害，雖然睡了十來個鐘頭，趙誠依舊是晃晃悠悠的。洗臉刷牙時，豹子和老虎在一旁寸步不離的伺候著，生怕老大一頭栽進臉盆裏淹死。

“昨晚上您老人家大發神威，除去雅格布參謀長，保安旅團以上軍官全躺下了。”老虎一臉羨慕：“曹旅長非鬧著要給葉副旅長介紹個洋媳婦，您在旁邊還嫁秧子起哄，非要葉副旅長連夜去人家門口求婚……”

“他不會真的去了吧？”趙誠有點擔心。

“哪能呢，一個個醉的連站起來都費勁，鬧騰了，雅格布參謀長就讓大家散了。”豹子答道：“剛才曹司令打電話過來，說是晚上在家裏設席面招待你，要不吃點什麽墊吧墊吧？”

“胡辣湯，大碗的！”趙誠隨口吩咐道，嘴裏一股酒味，得來點重口味的東西發發汗，要不今天就別想緩過來了。

廚房的動作很快，十來分鐘就端了一大盆過來，另外還有一碟炸饅頭片。湯汁粘稠，羊肉燒的也到位，就著饅頭實在是美味。老虎他們是吃過午飯的，不過禁不住香味的誘惑，捧著海碗吸溜的開心。

辣抽抽的一碗肉湯下肚，渾身上下頓時通透了許多。外頭太陽不錯，也懶得開車，趙誠領著幾個馬仔一路溜達著開始往城裏走，看看風土人情，順帶著也消消食。

說實在的，陜州遠不及昆明、西安繁華，即使與隔三差五挨炸的陪都重慶相比，兩者之間也隔著好幾個檔次。但這裏與東川頗為相似，幹凈、相當的幹凈。道路兩邊看不到什麽垃圾，路面上坑坑窪窪的地方也專門修補過，偶爾還能看到婦女在巡視，上去一問才知道，都是保安旅“雇”的人。

她們的待遇不高，每人管著三裏地的清掃任務，報酬不過三十斤山芋，折成大洋不過一塊兩毛錢的樣子，雖說這兩年糧食價格居高不下，可是也不會超過三塊，保安旅這筆生意劃算的很。至於那些被雇傭的人，也很高興，絲毫沒有被剝削的覺悟，甚至覺著自己占了大便宜。這年頭人命不值錢，力氣也不值錢，能找個填飽自己肚子的活就是大造化，至於其他的，顧不得了。

越靠近城裏的地方人氣越旺，盡管大批青壯都在大堤上幹活，可是來城裏閑逛的人依舊很多。隨處可見半大不大的孩子，吹糖人的小攤子被他們圍的裏三層外三層。兜裏有錢的畢竟是少數，謀生不易，就算是地主家的娃也只是能比人家多吃兩頓飽飯而已，能揣著零花錢的家底都厚實。

看著人家有糖吃，自己卻只能一個勁的咽口水，這種感覺並不好。老虎很機靈，丟過一把零錢就讓所有孩子都獲得了開心一下的機會。

大過年的，去人家家裏做客總不好空著手，雖然昨天一到保安旅旅部就分發過禮物，可趙誠還是讓豹子在商店裏買了些的柿餅和幹棗，不值幾個錢，就是個意思。

花生、瓜子也來了些，沒穿軍裝，邊走邊吃也不算犯隊伍上的規矩。不過隨手亂扔垃圾似乎有點不受待見，一個拎著掃帚的小屁孩就跟在身後，如果他再大一點，恐怕這會已經起了沖突。招人討厭的事要少幹，趙誠趕緊把剩下的花生瓜子都遞了過去，人家才把街面掃幹凈，不給點報酬還真說不過去。

邊走邊逛，天沒黑就到了曹二寶的家門口，他和金姐的關系有些覆雜，不是夫妻，也不存在誰包養誰，感覺就是兩個可憐人湊在一起取暖。

話說回來，這樣也挺好。金姐的買賣就剩下了一處私房菜館，雖然唱歌跳舞的姑娘們還在，可皮肉生意早就不幹了。但問題在於黑歷史還在，人嘴比刀槍厲害，曹二寶能挺上三天五天，或者三年五年，天知道他會不會有撐不住的那天。就現在這麽個狀態最好，能在一起，就行，至於名分，或許對他們而言真沒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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