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現在怎麽樣了？”葉良辰努力活動了一下腰，沒法子，任誰在床上躺三天，腰都會有要斷掉的感覺。

“戰區電報到達之前27軍就圍了要塞。警衛連護著你和旅部通訊連、炮兵連、裝甲車中隊是從渡口直接坐船南下的陜州，所以建制完整；徐小凱的加強營一直都布置在山裏，鬼子退走以後我也沒讓他們往回撤，所以人手也齊全。昨天淩晨，要塞區突然發生爆炸，弟兄們趁亂跟我一起跑出來不少。剛才我特意讓人數過，現在只有官兵1343人，東川造裝甲車4輛、七五小姐4門、82迫擊炮4門、馬克沁6挺、捷克式41挺、短槍79支、七九步槍765支，另外還有十來具擲彈筒。說的直白些，咱們叫人搶了。”一提到家底，參謀長麥小田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隊伍是他和葉良辰一點一點拉起來的，27軍的舉動無異於在他的心頭剜肉。

“老弟，看開些，咱們是中央軍，隊伍本就不是自己家的。”葉良辰嘆了口氣：“重裝備在，還有這麽多弟兄願意跟著咱們哥倆，得知足。”

“報告，保安旅曹旅長來了。”外頭有人通報道。

“請！”

之前葉良辰沒少和曹二寶打交道，兩頭關系處的不錯，所以要塞區出事以後，麥小田第一時間就讓沈鐵運把老大送來陜州，他沒猜錯，保安旅二話沒說就把弟兄們安頓了下來，有吃有喝有住處，不但沒有收繳武器，還補充了一部分彈藥。

“葉老哥，兄弟看你來嘍！”曹二寶人沒到聲音先到了。

麥小田趕緊迎出門去，虎死不倒架，雖然是在人家地頭，這禮數更缺不得。

見著曹二寶進了屋，葉良辰努力擠出點笑容：“叫曹老弟看笑話啦！”

“沒說的，趙司令剛從陜州發來電報，要是您想在陜州這地界待著，咱保安旅全力支持，武器人員我們負責補齊。每月十萬大洋的餉，少了軍糧被服供應，盡管到我家堵門去。要是想投奔其他隊伍也沒問題，每月協餉兩萬照舊，等打起仗來，傷員盡可以往陜州這裏送。”曹二寶的話很真誠，葉旅長當過趙老大的連長，一起在南京城下和日本人拼過刺刀，這是過命的交情，所以他根本沒拿對方當外人。

“自己弟兄我就不說謝了，估計這幾天還會有弟兄從風陵渡投奔過來，你老弟多幫襯點。是留是走，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得和弟兄們好好商議一下。”葉良辰聽說趙誠特意關照過，心裏頓時好受不少，可是不是要入夥陜州保安旅，他沒有立即答應。

見著葉良辰還有些虛弱，曹二寶沒也有多待，稍微寒暄了幾句就告辭離開。27軍吞並獨立66旅的事情委實算不得光明正大，最關鍵的是，搶完家當以後還扣了個黑鍋在人家身上，說是下作一點都不冤。保安旅是真心歡迎獨立旅的弟兄，但爺們不幹那落井下石的事。

獨立66旅受的是人禍，陜州保安旅遭的是天災。今年秋天，陜州這地界就沒正經下過雨，雖然靠著人工降雨補了些水，灌溉站也沒日沒夜的在開工，可是遭災的面積依舊不小。靠近洛陽的那些地，絕大部分稭稈上都沒結出玉米棒子，偶爾能看見根把根，上頭的玉米粒也很少。

山芋的收成略好一些，這東西產量大，雖然也是減產，可每畝至少都在六百斤以上。陜州城裏不論官民士紳，每天至少兩頓山芋，蒸烤炸煮，老老少少都在吐酸水。不過大家到是沒什麽怨言，這年頭有的吃就是祖宗庇佑。聽說豫東、豫南自六月以後就沒下過雨，總是大戶人家都在吃糠咽菜，家底略薄的，交完軍糧以後根本剩不下吃食。山芋，那都是官老爺家的飯食。

保安旅對城裏的老百姓不錯，每家都有配給。六十歲以上的，每人可以按每斤一毛五（法幣）的價格購買三十斤，十六至五十九歲的可以按此價購買三十五斤，十至十五歲的可以購買二十八斤，五至九歲以下的二十二斤，五歲以下的免費分發十五斤。

盡管配給的數量不甚科學，好歹能填飽肚子。那價格也算是公道，要知道面一斤漲到了三塊，窮人家靠著一斤面的錢就能活上四五天，這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部隊比老百姓略好些，每天只吃一頓山芋，李甲豫司令給他的部隊下了死命令，凡是敢於糟蹋糧食的，一律按照通敵論處。黃河北岸的部隊不拿山芋當主食，他們每天加一頓玉米面，但南岸供應蔬菜的停了，想吃點葉子菜，全得靠著當兵的自己種。

陜州這邊節衣縮食，再往東邊走就更不成樣子了。第四集團軍上下幾乎總是灰頭土臉的，沒法子，連著五六個月沒下雨，地上哪哪都是裂縫，只要一起風就是滿身的塵土。軍糧供應不足，部隊在緊挨著黃河邊的地方墾了不少菜地，孫蔚如司令還托曹二寶買來二十多臺馱鍋機和抽水機，產量雖然不大，好歹能減輕地方上的壓力。

錢賤糧貴，日子艱難，新任的戰區司令蔣鼎文只能一面催促地方上保證軍糧供應，一面給各個部隊劃出屯墾區來。第四集團軍的屯墾區在陜西眉縣城東的橫渠鎮，部隊要忙著戰備，能抽出的人手不多，孫司令讓人收編了秦嶺裏的一股土匪，加上96軍的馱騾隊，一共四百多人，好歹算是拉起了架子。

陜州有糧，不過不進洛陽。自打獨立旅在洛陽城的糧店被搶以後，陜州出產的糧食蔬菜要麽自家吃，要麽運往西安方向。駐守潼關的第一師占了大便宜，雖然收不到“買路錢”，但是吃些便宜菜肯定沒問題。夏天時的黃瓜、茄子、長豇豆，入秋以後有卷心菜和胡蘿蔔，這些日子又吃上了山芋和玉米，倒是比其他部隊過的滋潤些。原本獨立66旅也有一樣的供應，現在風陵渡歸了27軍，運往江北的蔬菜自然可以省掉。

孫蔚如司令也勸過曹二寶，洛陽以東缺糧，老這麽慪氣，吃苦受罪的只能是貧苦百姓。曹二寶卻不為所動，養活城裏百姓可是戰區司令部的事情，他才不會在挨過一耳光以後把另外一邊臉送上去。

當然，孫司令的話也沒錯，有人既然能挑唆百姓搶糧店，自然也會把城內糧價騰貴的事情往保安旅身上引。

弟兄們湊在一塊合計了一下，山芋這東西不好擺，幾十萬畝地的產量可是近上億斤，曬成山芋幹、做成粉絲、發給軍屬烈屬、供應西安市場、再留足陜州本地的供應，剩下的依舊哪哪都是，是得設法運一部分出去。

十月初日軍進逼鄭州，當時第三集團軍沒做抵抗便棄城而走，日本人燒殺搶掠，把城裏的百姓折騰苦了。十月底第三集團軍會同第四集團軍一部擊退了敵人，可是老百姓的日子依舊沒好到哪去，災荒年碰上兵禍，是要死人的。

曹二寶做主，讓家裏的車隊往鄭州送一趟糧食，玉米面、山芋各占一半，不管代價有多大，好歹也要全幾條人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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