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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砸鍋(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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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自己被宋人認為是‘前途無量的小校’,大隊長烏爾幹大概會罵娘。旗軍一軍五千騎兵,分為十個大隊。每一個大隊滿編四百五十騎兵。大隊長官位只在副將之下,絕非‘小校’。他的兵力少,完全是這幾天的激戰中消耗過大,還有些部隊在戰鬥中散開。

此時的烏爾幹當然不會去想這些問題,他只覺得肺部如同火燒一般,雙臂也如同灌註鉛水,沈重無比。就烏爾幹的經驗,此時已經無法再如此激烈的戰鬥下去。平日裏能削斷敵人首級的一刀此時怕是連普通鎧甲都砍不開。

見到奴隸王朝的駱駝兵殺過來,烏爾幹也不廢話,舉起珍藏的大宋鋼刀揮舞幾下,騎兵繞開駱駝兵就走。還是大宋的鋼刀用著舒服,與元國生產的家夥相比又輕又快手感還特別好,若不是戰鬥激烈烏爾幹才不會拿出來。

卻不成想駱駝兵並沒有放過烏爾幹,竟然調轉方向繼續追。烏爾幹只能催動已經疲憊的戰馬繼續撤下去,卻沒想到駱駝兵居然死死咬住烏爾幹的隊伍。駱駝的速度不行,耐力卻比馬匹強得多。經過這麽一番激戰,蒙古馬的速度都已經沒辦法超越駱駝了。

自己扛不住,烏爾幹只能期待友軍。沒想到各個部隊看到駱駝兵過來也都讓開道路,烏爾幹在別人讓開的道路上策馬前行,希望駱駝兵能夠轉移攻擊目標。每次回頭看,就見駱駝兵們始終在他的隊伍後面,完全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勢。前面跑,後面追,等烏爾幹發現自己前面已經沒什麽人的時候,已經跑到了戰場邊緣。既然局面如此,烏爾幹幹脆繼續向前,沒多遠的地方有個小坡,他催動戰馬沖上小坡。就命令部隊下馬。這個坡有點陡,烏爾幹下令趕緊讓馬匹休息,自己帶著弓箭手們在高坡上排下隊列。駱駝兵的優勢之一是個頭高,射箭時候平射即可,此時烏爾幹就得利用小坡的高度來抵擋。

當駱駝兵靠近之時,蒙古騎兵開始用弓箭防禦。這次果然是他們大占優勢,駱駝登高之時腳步緩慢,烏爾幹就見最前面的幾匹駱駝上的騎兵紛紛中箭跌落。後面的駱駝兵再上,也是同樣命運。沒了騎者的駱駝很自然的停下腳步,反倒阻擋駱駝兵進攻的路線。眼見攻不上去,駱駝兵們停下腳步,看樣子在商議接下來怎麽辦。

烏爾幹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地面被太陽曬得火燙,坐上去很不舒服。可騎了幾個小時的馬,這種刺激反倒緩解了更不舒服的感覺。再看身邊的隊伍,大夥不用吩咐也都坐下了。眾人紛紛掏出水袋喝水,不少人把水袋舉的底朝天,完全不在乎接下來還有沒有水喝。

喝了水,有些士兵依舊疲憊的平躺下休息。烏爾幹也沒有怪罪大家,他自己都很想躺下。選拔旗軍的時候對士兵就很是挑揀,訓練時候非常嚴格,所以旗軍才能連續作戰到現在。大家都是人,比下屬更強的烏爾幹自己已經要頂不住了,怎麽還能再責罵血戰到現在的下屬。

屬下前來稟報,他們所處的位置乃是一個石臺之上。臺子上有人駐紮過的痕跡,此時卻沒有人。大概是已經投入到戰鬥中去了。沒人說話,烏爾幹自己都努力調勻氣息,等著敵人先行動再根據敵人的行動作出因應。下面的駱駝兵沒有攻上來,烏爾幹就繼續休息。就在他有點昏昏欲睡之時,辛苦的探馬跑來稟報,“隊長,遠處不太對勁。”

烏爾幹掙紮著站起身,只覺得大腿和屁股仿佛有上千小針措辭般難受。跟著探馬走到他所處的高坡邊緣,就見遠處的地平線上有那麽些影影綽綽的東西。掏出望遠鏡看去,烏爾幹大驚。那些細線一樣的東西居然是大隊的奴隸王朝步兵,就見他們的位置已經在蒙古軍歸途更遠處,行動的方向明顯是要堵死蒙古旗軍的退路。

看到這局面,烏爾幹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前去稟報,這才想起方才部下已經搜索過這裏,自己所處的石臺上只有一條下去的道路。那幫駱駝兵們就堵在下去的道路上。烏爾幹只覺得一激靈,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怪不得敵人也不急著攻上來,他們大概是等著烏爾幹他們沖下去。

石臺並不是完美的平臺,烏爾幹他們真的要下去很容易。可馬匹就沒辦法下去,光是靠兩條腿跑,在駱駝兵追擊下那是死定了。

“帶的有信號彈麽?”烏爾幹連忙問。

“有幾個。”

烏爾幹聽到這回答心中輕松了點,他連忙命道:“發射出去,提醒將軍遠方有敵人逼近。”

沒多久,信號彈就升上空中。看的出將軍已經看到了,因為沒太久陣型就出現了變化。再過一陣,蒙古軍選擇了撤退。各隊互相掩護著開始脫離戰場。但是脫離方向並不經過烏爾幹他們所在,隨著蒙古軍開始全面撤退,烏爾幹發現自己被拋棄了。

敵人的駱駝兵也沒有參與追擊,依舊堵在斜坡下面。烏爾幹只覺得心臟一個勁下沈,看得出這幫駱駝兵下了決心要幹掉烏爾幹他們。等下去只會越來越遠離大隊,烏爾幹不願意被這麽活生生堵死。他叫起部下,“大家跟著我沖下去,是死是活就看自己啦!”

說完,烏爾幹抽出雙刀。大宋鋼刀價格不便宜,而且旗軍也不能公開購買。大家都是自己掏錢為自己購買保命的家夥。以烏爾幹大隊長的身份與俸祿私下也只買到三把,其中一把還留在家裏準備留給兒子。此時雙刀在手,烏爾幹再看了看蒙古軍撤退的方向。卻見烏壓壓的騎兵在敵人的追趕下撤退,根本沒有人前來救援。

竭盡全力卻落得這般下場,便是知道將軍也是不得以,烏爾幹的鼻子還是生出酸痛的感覺。便是沒辦法來救,難道發個信號彈都不行麽?但戰場上升起的都是讓全軍撤退的信號彈,烏爾幹也清楚不可能單獨向他發送什麽問候的餘地了。

翻身上馬,烏爾幹舉起馬刀喊道:“跟著我沖啊!”

大宋觀察員們一直分了些精神在關註烏爾幹所在的精銳小隊,眼見他們被逼上了絕地,卻還是率先發現敵人並且向自己的部隊通報。有人忍不住嘆道:“這幫人還真是漢子!”

在大宋,‘漢子’等帶‘子’的說法並不是善意,不過讓大宋稱讚蒙古人也未免強人所難。這樣不尊重的說法已經算是極大稱讚。眼見這隊精銳殺入已經有所準備的駱駝兵布下的陣中,然後被淹沒在敵人之中,觀察員中比較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禁唏噓幾聲,“唉……怪不得官家要為敢死隊立下特等功,在戰場上能活下來的往往不是這些最勇敢的……唉……”

因為視角的緣故,這些人只看到蒙古騎兵沖入駱駝兵隊,然後消失在視野中。這隊蒙古騎兵的確慘遭屠戮,但是最善戰的烏爾幹便是中了兩槍,卻靠著鎧甲與手中的刀殺開血路。加上他位於戰場邊緣,突破了駱駝兵的包圍之後竟然沒有遇到其他敵人攔截。

剛沖出敵人的攔截,烏爾幹的馬匹跑了一陣突然前蹄一軟跪倒在地。把烏爾幹摔下馬來。他站起身,就見馬匹身上有兩個深深的傷口,方才駱駝兵的猛戳被烏爾幹私下購買的大宋鋼質甲片擋下不少,可馬匹就沒這樣的裝備。眼瞅著愛馬還在嘗試掙紮著站起身,烏爾幹卻無能為力。他甚至沒餘力幫著愛馬解決痛苦,自己只能轉身就走。好在此時戰場邊緣有不少失去了主人的馬匹,烏爾幹靠近一匹蒙古馬,用蒙古的訓令對馬匹喊了幾聲。馬匹雖然很警覺,卻沒有想逃開。烏爾幹上前抓住韁繩,摸了摸馬匹的鼻子。馬匹轉開頭避開這表示親熱的動作。

翻身上馬,烏爾幹騎著新的坐騎開始繼續逃亡。跑出去一段距離之後馬匹也開始熟悉了新的騎者,配合的逐漸熟練起來。烏爾幹回頭看去,自己身後空空蕩蕩,之前跟著自己奮勇作戰的部下只有他一個人逃出性命。此時還跟在烏爾幹背後的就是繼續追殺的駱駝兵。轉回頭,烏爾幹繼續催馬追趕大隊,再耽擱下去他自己就死定了。

西歷七月三日,巴格達得到了最新消息,與奴隸王朝對峙的蒙古軍後撤。雖然安格瑪大帥表示這不是戰敗,但是後撤途中有五個旗的旗軍遭受重創,白八旗的第七旗甚至連將軍都戰死了。不談這些受到慘重損失的旗軍,參與此戰的二十二支旗軍中的其他十七支旗軍都有損失。不管他們表示自己給了敵人重大殺傷,可撤退的畢竟是蒙古軍。怎麽看都談不上是勝利。

郝仁本來已經收拾好東西,得到這消息的同時,太後闊闊真請郝仁入宮。趕到太後的寢宮,剛行過禮就見太後闊闊真垂淚說道:“丞相,咱們竟然打了敗仗。這該如何處置。”

“太後,臣以為不可處罰前線將士。”郝仁有些艱難的說道。以他在蒙古朝廷的這個處境,得到的消息並不靈通。靠著少量情報以及對鐵穆爾的了解,郝仁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先說出來。

“處置前線將士?”闊闊真沒想到郝仁居然提起這個來。她之前也沒想過要對前線那幫人具體說什麽,郝仁這麽提起,闊闊真先是點頭,隨即臉上浮起怒氣。蒙古太後用非常不快的語氣責備道:“那些人打了敗仗,丞相居然還要護著他們!”

“太後,旗軍乃是大汗親自下令挑選出來的精銳組成。臣以為他們會竭盡全力報答大汗的知遇之恩。那些人的家眷大多都巴格達,家屬也都領到土地耕種。太後以為他們會不好好打仗麽?”

“他們好好打仗,怎麽會打成這樣?!”闊闊真怒道。

“太後生氣是因為他們不好好打仗,還是因為蒙古敗給了蠻夷?”郝仁問。

闊闊真一楞,接著很沖動的想說話。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來,闊闊真胖乎乎的白凈臉上有著猶豫。見到太後沒有完全被憤怒控制,郝仁繼續解釋道:“太後,勝敗乃兵家常事。成吉思汗難道就沒有打過敗仗麽?大汗寶訓裏面說的清楚,成吉思汗也打過敗仗。忽必烈大汗也打過敗仗。若是打了敗仗就要處罰前線將士,定然會讓將士離心離德。就我所知的消息,此戰中各軍都奮勇作戰,有旗軍將軍都戰死了。若是太後覺得他們奮勇作戰,只是因為別的原因打了敗仗,那就請好好安撫他們,甚至要賞賜他們。他們打了敗仗心裏面也難受。這才是善待勇士的辦法……”

一個小時後,就在郝仁依舊努力勸說闊闊真的時候,已經有人把這場談話已經說出的部分內容告訴給鐵穆爾。這位正處於憤怒邊緣的蒙古大汗聽到郝仁居然說不要處罰那些敗軍,還要獎賞他們。氣的鐵穆爾一腳就踹飛了面前的桌案。

“郝仁這是要幹什麽!”怒氣勃發的鐵穆爾怒吼著,同時舉起馬紮重重砸在到底的桌案上。隨著折斷的聲音,馬紮摔的散了架。

這點發洩並不能讓鐵穆爾的怒氣得到發洩,他的三角眼幾乎瞪成了菱形。各種無法控制的念頭在腦海裏亂竄,突然激發出新的怒吼:“郝仁不敢來我這裏說話,卻跑去太後那邊說嘴,他有把我放在眼裏麽!來人,把郝仁叫過來,讓他方才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衛隊長不敢說話,低著頭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衛隊長不動彈,鐵穆爾回身從架子上拿起馬鞭上去就給了衛隊長一鞭子,“狗東西,站著幹什麽,馬上去把郝仁給我叫來!”

衛隊長不得以,趕緊跑了出去。到了太後寢宮外面打聽,得知郝仁已經走了。衛隊長連忙帶著人去追,在郝仁府邸附近追上了郝仁。過去傳達了鐵穆爾的旨意,衛隊長從郝仁臉上看到了不滿,還有點不屑。就聽郝仁說道:“沒想到大汗竟然派人監視太後,真是好兒子。”

聽了這話,衛隊長心裏面大大不爽。挨鞭子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衛隊長悶聲說道:“還請丞相現在就去見大汗。”

郝仁冷冷的說道:“我累了,讓我先回府喝口水,換件衣服。”

見郝仁如此,衛隊長也來了脾氣,“不行,丞相現在就要去。”

“哼,我自然會去。你不必擔心。”郝仁說完,撥馬就向府邸繼續走。

衛隊長立刻上前攔住了郝仁,“請丞相現在就去。”

郝仁的衛兵馬上攔住了衛隊長,衛隊看這架勢,也站在了衛隊長身後。兩撥人就這麽僵持起來。此時天已經黑了,兩邊都高舉著火把,沒多久就有巡邏的部隊註意到,湊了過來。眼見對峙的雙方居然是丞相與大汗衛隊,巡邏的部隊也有些麻爪。兩邊可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就在此時,巡邏部隊裏面走出一人,他到了火光邊,先是跪倒給兩邊行禮。又站起身走入火光圈裏,同時大聲喊道:“丞相,太後方才有傳話讓我們稟報給丞相。”

“呵!太後竟然會讓你們傳話。”郝仁冷笑道。

那人又上前幾步,看他的穿著不過是個普通的小隊長模樣,兩邊都覺得這廝未免太可笑了。就他這身,還敢說太後拆遷他傳話的彌天大謊,特別是那誠懇的聲音。這廝是找死麽?

就見那廝站直身體,大聲說道:“太後有旨……”還裝模作樣的伸手入懷要掏文書的模樣。然而寒光一閃,那廝從懷裏掏出東西就向郝仁甩了出去。同時那廝大喊:“太後命大汗殺了郝仁!”

本來是大汗與丞相的沖突,突然出現的家夥說的還都是官話。大家雖然覺得奇怪,卻都沒往刺殺的方向去想。此時突生變故,眾人都意料不到。加上突然那句‘太後要大汗殺了郝仁’,不管是大汗衛隊還是郝仁的衛隊都被這聲大喊給驚到了。

甚至在那廝扔出東西之後,眾人也沒往刺殺上想。大汗鐵穆爾與丞相郝仁之間的矛盾並不是秘密,各種說法也不是流傳了一天兩天。就在眾人還在發呆之時,郝仁的貼身侍衛爆發出一句撕心裂肺的驚呼,“大王!大王中刀了!”

衛隊長大驚,連忙扒拉開人沖過去。卻見郝仁脖頸上插了一把短刀,也不知道刀多長,卻見脖頸外只留下很短的一部分刀刃,其他部分全部刺入了郝仁的脖頸。雖然傷口處還沒出血,郝仁因為想努力呼吸而張大的嘴角處已經有了血跡。

“抓刺客!”衛隊長大喊道。他此時只覺得肝膽俱裂,完全沒註意到他的聲音已經因為驚恐成了尖叫。

衛隊們一擁而上,就見行刺那廝居然不躲不逃,而是繼續高聲連續喊道:“太後命大汗殺了郝仁!太後命大汗殺了郝仁!太後命大汗殺了郝仁!”

把那廝按倒壓住,那廝依舊繼續大喊。氣的一名大汗親衛大罵著“讓你特麽胡說八道”就向著那廝脖頸就猛踹幾腳。隨著一聲低沈的響動,那廝的聲音戛然而止。

郝仁的護衛此時也沖過來,他們把那廝拽起來。卻見他口鼻出血,兩眼翻白,眼瞅著進氣少出氣多。正不知道該說什麽卻聽圍著郝仁的侍衛撕心裂肺的喊道:“大王……大王……大王你醒醒!大王你醒醒!”

片刻後又有人喊道:“大王被殺了!”

聽著這驚天的消息,看到眼前已經斷了氣的刺客,郝仁的侍衛瞪著大汗親衛怒喝:“你為什麽要殺他?你為什麽要殺他!”

方才大汗親衛也只是情急之下手足無措的憤怒焦急的過度反應,卻沒想到居然會造成如此結果,大汗親衛們被郝仁衛隊瘋狂的表情駭的連退幾步。卻聽到郝仁的親衛大聲喝道:“你們要殺人滅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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