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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二打(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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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樂吃飽了早飯,立刻前往工作組所在。進了門,不用引薦,王全樂的目光就落在一個年輕人身上。那人的容貌俊美,可見父母容貌定然不一般。與容貌相配的則是這個人身上的沈穩。一般人總是有些不自信,而這位年輕人卻沒有絲毫焦躁,仿佛永在等待別人先說話的模樣。

那些出身豪門大戶的中年人才有這樣的沈穩。而且這位的容貌未免太年輕,看上去不太像三十來歲。這讓王全樂感覺有點和‘太子’的資料配不上。趙官家頒布法律,官員之間送禮屬於違法。輕者申斥記過,重則開除公職。以軍人作風而言,趙官家在法律第一條就明著寫,官家的生日不許全國任何人送禮,違者開除。

王全樂沒送過禮,卻知道趙嘉仁現在55歲。官場裏面自然得有資料,據說趙官家20歲成親,21歲有了長子。現在的趙謙應該是33、34周歲。眼前的年輕男子雖然皮膚曬的比較暗,看上去只是普通人26、7歲的模樣。這未免差的比較多。這時候政法委的人前來引薦,王全樂這才確定眼前的人的確是趙官家的長子。

“沒想到趙組長如此年輕。”王全樂笑道。

趙謙對這個反應習以為常。也許是他老爹太懂養生,趙謙一家人看著都比其他人年輕許多,所以趙謙根本不碰觸這個問題,只是回答:“你好,王知府。”

打了招呼,王全樂馬上開始匯報工作。在一開始,王全樂就猛烈抨擊稅警的行動在破壞司法體系,“……我還請趙組長回到京城稟報官家,我們洛陽官府的同僚都覺得法律不能如此。稅警可以抓人,但是,稅警不能等私設公堂!”

趙謙靜靜的聽。等王全樂做了最後的總結,趙謙應道:“我知道了。不知王知府有沒有別的要講?”

王全樂心中一緊。他也不是沒見過如此冷靜的反應,但是那些家夥的地位都沒有超過王全樂。如果是下級,這麽冷淡的態度,王全樂就可以訓斥他們。如果是同級,王全樂可以敬而遠之。現在面對如此冷淡的上級,還是能決定王全樂的上級。王全樂發現自己並沒有應對經驗。這仿佛是向著黑暗的水井吶喊,不管什麽聲音都會消失不見。

可為了打水解渴,王全樂還不得不前往井邊。這感覺太差了。便是積年的老官吏,也做不到如此沈靜油滑。也不知道趙官家是怎麽教育太子的,一點都不令人親近。

趙謙並沒有想到王全樂的想法,他只是等待收集更多情報。自己在洛陽初來乍到,自然得謹言慎行。基層的人有些地方很討厭,也不知道是因為擔心被抓毛病,還是因為窮,他們格外喜歡逼迫上層的不由分說馬上下決定。

作為水利專業,最怕的就是下馬伊始,就開始指手畫腳,一通瞎嗶嗶。別說這時代的水文和地質資料根本就不可能全面,就算是水文和地質資料比較全,一旦施工就會引發一些變化。這種變化的經驗也是像樣的水利工作者自己都會承認遠遠不足。

看著王全樂也來了一番誘導性極強的發言,趙謙不想聽王全樂接下來請求‘趙組長’當青天大老爺的請求。自然得讓王全樂繼續說。

然後王全樂沈默了片刻,對政法委的人說道:“你們有向趙組長匯報麽?”

政法委的人雖然也有自保的傾向,此時也沒有反對王全樂的意思。之前大家都不待見稅務局,所以結成了反稅務局的同盟。經過鬥爭,眾人也慢慢找出了道理。所以政法委也講了一番,最大核心就是要求取消稅務局的司法權。

趙謙比較能接受政法委的反應,也許是退役軍人出身,政法委的做法比較接近提出問題,提出看法的軍人做派。軍隊裏面必須直來直往,若是玩起勾心鬥角,這仗不用打了。軍官們生怕自己的命令沒辦法被下面真正弄清楚,為了這個竭盡全力。勾心鬥角的各種小手段對於敵人是沒用的。別說勾心鬥角,便是不團結,軍隊就要打敗仗。

聽完了政法委的回答,趙謙還是不做評價。他只是覺得有點訝異,之前的報告裏面,洛陽官府這邊可沒有如此清晰的論斷。那時候還有點小孩子爭奪糖果般,‘你不對’‘你大大不對’‘你就是不對’的車軲轆話。

“趙組長,不知你怎麽看?”王全樂試探著問。

趙謙應道:“我聽你們所說,大概意思就是要廢掉稅務局的司法權。我有沒有搞錯?”

王全樂心裏面一緊,如果不是事情逼到這個份上,他其實也不願意說出這樣尖銳對立的話。畢竟稅務局上頭是國稅局,國稅局可不是王全樂能夠撼動的。那裏面頗有幾位大佬,雖然談不上權傾朝野,至少也是大大有名。

現在太子直截了當的詢問,要讓王全樂的立場更明晰。王全樂實在是有點肝顫。有說法是,肅奸委員會貌似也在支持稅警。如果把兇神惡煞程度分成十等,稅警也就是五六等水平,肅奸委員會無疑是最高的一等。

因為從來沒人敢質疑趙官家對大宋的忠誠,便是不論趙官家的地位,他平生所為與宋奸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關聯。但是除了趙官家之外,任誰都不敢說自己和宋奸沒關系。大宋上層以前是那麽千餘個進士家族組成,在臨安總投降之時,差不多一半的大宋文武官員都投降了蒙古,剩下一半的文武官員中還有相當一部分談不上是抵抗蒙古入侵。

能夠在臨安總投降之後挺身而出的大宋文武官員總數不到大宋官員總數的一成半,便是這一成半裏面,好大一部分還是在蒙古兵鋒所沒有抵達的珠江以南地區。

如果沒有肅奸委員會,大概在趙官家收覆的地方上,不管是投降了蒙古或者拋棄職務逃之夭夭的官員都可以‘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然後再次進入大宋官員隊伍。便是本人不行,通過之前盤根錯節的關系,他們的子弟也能加入新的隊伍。

然而在肅奸委員會橫行無忌的年代中,九成以上的大宋舊官員都在他們的打擊下失去了官位,甚至是鋃鐺入獄。而那些官員的子弟們也在細致的調查中被查明身份,失去了向上爬的機會。以前的大宋上層勢力幾乎一掃而空。

過去幾年,肅奸委員會終於消停了不少。但是想起那些魔頭,王知府依舊感覺後背發冷,渾身不自在。他們雖然不再公開抓人殺人,這個組織依舊冠冕堂皇的存在於大宋。肅奸委員會的主席還列席大宋禦前會議。

除了尊崇的地位之外,據說肅奸委員會到現在也沒有收手。很多大宋地方士紳都造了他們的暗算。這些人雖然祖上有當官,現在的子弟們不再是當年的進士。這些人中的宋奸已經被肅奸委員會自己幹掉了,肅奸委員會原本有些想解決但是沒能解決的大宋舊上層,實在是沒有辦法扣上宋奸帽。肅奸委員會找了新工具,趁著建立稅警,稅警們開設公堂,抓了人之後就拷打審問。肅奸委員會就借用稅警的手將這些地方士紳一一解決……

趙謙靜靜的看著王知府那微微變化的臉色,看得出王知府貌似並不忠於自己的理念。至少沒有為了自己的理念賭上一切的勇氣。這和朝廷裏面那些官員大大不同。趙謙給他老爹當了一段時間的秘書,見識過朝堂上的爭吵。

大宋的祖宗家法裏面有一條,‘不以言論殺士大夫’。祖上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士大夫們敢於說出心裏話。如果大聲闡述自己的觀點和立場的結果是罷官、貶斥、流放。這阻擋不了士大夫,就如前部長陸秀夫,朝廷都知道趙謙的老爹趙官家格外的優容他,欣賞他。雖然比不上文天祥和張世傑,也僅僅是比不上這兩位。只要陸秀夫別做特別出格的事情,趙官家是不會對陸秀夫下手的。

結果陸秀夫還是在稅務制度建立之時全面反對,並且辭官不做。最後不也就辭官不做了麽。

還有現在二當外交部長的盧柏風,他爹盧老員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在部長居住的小區公開張貼反對稅改的告示,貼了就貼了,司法體系也沒去找盧老爺子,更沒有把他抓起來下獄。只是盧柏風因此去當了一段土改調查組的組長,撰寫揭發地主的報告和各種文章。

之所以會出現對盧柏風的調動,也只是趙官家不接受反對土地改革和稅務改革的官員,盧柏風得用自己的行動洗刷他有可能內心反對土改和稅改的可能。

前幾天,聽老爹講述‘現代民族國家’的時候,趙嘉仁說過‘言論自由’和‘言論免責’,他認為腦子、嘴、手,都是屬於個人。那個人說什麽,寫什麽,是管不住的。

從先後順序上,司法因為一個人說了什麽、寫了什麽而動手,必然是在這個人說了什麽,寫了什麽之後。便是立法禁止某些言論與文字,懲處也必然是在實際言行之後,也就是說,任何人說什麽,寫什麽,都是一種自由。是國家管不了的自由。

趙嘉仁對趙謙強調,以後必然有人會打著‘要求言論自由權力’的旗號。大宋‘不以言論殺士大夫’的祖宗家法,就是給了官員們一定程度上的‘言論免責權’。那些要求‘要求言論自由’的人少部分是腦子不夠使,大部分是心懷鬼胎。他們所求根本不是‘言論自由’,而是‘言論免責’的實際權力。

一個人把自己的真實目的用風馬牛不相及的說法包裝起來,這個人必然有大大的問題。一定要格外註意。

趙謙聽了這話之後,本來覺得老爹簡直是莫名其妙,哪裏有這麽無聊的家夥。現在看著王知府的表情,趙謙突然覺得老爹的話很可能不是無的放矢。一個人若是肯坦坦蕩蕩的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便不是位好漢,至少也是個響當當的惡漢。

心裏想著,嘴裏卻不說出來,用各種拐彎抹角的辦法,想讓別人替他說,然後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特麽算什麽。

所以趙謙繼續沈默,等著王知府往下說。這時候若是自己跳出來替王知府說了什麽,趙謙完全找不出自己這麽做的理由。

沈默啊沈默,王知府臉色變化越來越大。就見他看了政法委會長一眼,然而政法委會長不吭聲。王知府再看一眼,又看一眼。政法委副會長貌似沒忍住,插嘴進來,“趙組長,卻不知朝廷對於好幾個部門都有執法權怎麽看?”

趙謙聽了之後應道:“我也不清楚具體怎麽看,據說朝廷裏面吵作一團。”

說完之後,趙謙突然很想問問這位副會長怎麽看。不過他最後還是忍住了,雖然刁難一下這位副會長也許很有趣,甚至有可能看到副會長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但是趙謙的工作不是來調查洛陽官場的政治傾向,而是來調查那個抗稅莊子的事情。此時還是別節外生枝的好。

想到此處,趙謙正準備繼續往下進行,政法委的一位幹部卻開口了,“太子,我聽說官家喜歡荀子的書。我也讀了點,荀子說,將死鼓,禦死轡,百吏死職,士大夫死行列,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順命為上,有功次之;令不進而進,猶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殺老弱,不躐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舍,犇命者不獲。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百姓有扞其賊,則是亦賊也。以故順刃者生,蘇刃者死,犇命者貢。”

想到此處,趙謙正準備繼續往下進行,政法委的一位幹部卻開口了,“太子,我聽說官家喜歡荀子的書。我也讀了點,荀子說,將死鼓,禦死轡,百吏死職,士大夫死行列,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順命為上,有功次之;令不進而進,猶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不殺老弱,不躐禾稼,服者不禽,格者不舍,犇命者不獲。凡誅,非誅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百姓有扞其賊,則是亦賊也。以故順刃者生,蘇刃者死,犇命者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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