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裏，夫子在講臺上唾沫橫飛，侃侃而談，語氣中滿是不屑。

“大陸上聞名已久的天師們，在我看來，都是一群不學無術的騙子，他們只會對著空氣胡亂舞劍，裝神弄鬼，弄得庭院烏煙瘴氣之後，他們就會告訴你，妖怪已除，銀子拿來......。”

臺下的學生們聽後，大多目瞪口呆，因為在老婆婆的故事中，天師是一群斬妖除魔，為世人所敬仰的英雄，而今天，卻被夫子貶得一文不值。

望著講臺下一張張稚嫩而驚訝的小臉，夫子很是得意，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作為一個久經世事的夫子，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妖魔鬼怪......。”

臺下鴉雀無聲，但總會有人例外。

“你胡說，”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忽然反駁夫子道。

“是誰說的，”夫子雙眼突兀，不停在臺下尋找聲源。

夫子第一個望去的地方，便是林歸的位置，因為只有林歸，才敢這樣反駁他，可是現在，林歸的桌位上空空如也，人還沒有到。

“是誰？”夫子氣急敗壞，又重覆了一遍。

“是我。”那道聲音再次傳來，而且堅定異常。

話音剛落，門外就走進一個單薄的身影，那人，正是遲到的林歸。

“我就知道是你。”夫子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拿起戒尺就往林歸身上抽，“你不信世間沒有妖魔鬼怪，難不成你還見過？”

林歸一臉淡定，點點頭道：“正是見過，我昨天上山，遇見一只蛤蟆妖，足足有半間屋子那麽大。”

班裏有的人被嚇住了，有的人則哄笑成一團。

“你見過？”夫子滿臉狐疑，還帶有幾分不屑，“滿口胡言，我看你是眼花了吧。”

“傻兒可以作證，”林歸脫口而出。

霎時之間，班裏的哄笑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荒唐！”夫子氣得面部抽搐，山羊胡子顫抖不已。

“真的，這把石劍還救了我一命。”林歸毫不畏懼，從腰間拔出石劍，展示在眾人面前，“這把石劍在砍妖魔的時候，還會發亮呢。”

話音剛落，林歸就三步並作兩步，舞動手中的石劍，向眾人展示了幾招，結果一不小心，被講臺的石階絆倒，人和劍一起摔在了地上。

“哎呀，老夫的腳。”

石劍不偏不倚，正中夫子的腳後跟。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林歸紅著臉爬起身來，解釋道：“剛才這把劍沒有發亮，如果夫子是妖魔的話，它才會發亮。”

全班頓時笑得前仰後合，無一例外，有幾個還笑出了眼淚。

“你你你......，”一時之間，夫子氣的話都不說話出來。

林歸陪了一個笑臉後，徑直往他的座位走去。

“你站住，”夫子怒吼道。

林歸回頭，故意笑著臉問：“夫子，你還有什麽事嗎？”

夫子神色凝重，沒聲好氣道：“石劍是廟裏的東西，你怎麽能夠隨便拿來玩，今晚就要舉行聖女祭祀了，你還不快點放回去。”

“桃花聖女祭祀就在今晚？”林歸頗為震驚，著急道：“山上還有蛤蟆妖，一個人留在上面的話，可能會有危險。”

“胡說八道，”夫子罵道，“舉頭三尺有神明，哪裏來的妖魔鬼怪。”

“我們村子水源枯竭，桃林萎靡，就是因為那只蛤蟆妖，它吸光了溪水不說，還吃人。”

“荒唐，你個不知好歹的野種，快把石劍送回山上，”夫子已經忍無可忍，拿起戒尺就朝林歸撲去。

林歸自知大事不妙，落荒而逃，他跑出學堂的時候，身後還傳來夫子的吶喊聲：“快把石劍放回去，若是惹怒了神靈，咱們整條村子都得完蛋，中午我再去你家收拾你......。”

“我們村子出了妖怪，早就已經完蛋了。”林歸心道。

林歸想不明白，倘若山神真有靈，為何只求自保，不幫村人滅了那只蛤蟆妖呢？

今晚就要舉行桃花聖女祭祀了，君兒會不會有危險，那個幾十年前的醜聞，會不會跟蛤蟆妖有關，如果是，那悲劇會不會在君兒身上重演？

事實上，林歸根本不知道那個醜聞是什麽，即使他問，村中的大人也從來不告訴他，他們總是說，你還小，不懂事。

“不行，我得去提醒君兒，讓她不要參加聖女祭祀，那種只有空架子的儀式，不參加也罷。”

林歸一想到此，就飛速地往桃芷君家中趕去。

一路上，小路蜿蜒，鳥語花香，樹蔭重重，晨間的野草沾滿露水，弄得林歸的草鞋都濕了一大半，還占滿了泥巴。

晨間的微風裏，滿是桃子的清香，但林歸都無心感受，他現在唯一在意的事，就是要阻止桃花聖女祭祀。

桃芷君的家也是一間土房，但比林歸的家要大一些，桃芷君的奶奶和父母都健在，爺爺於十六年前失蹤，還有一個十歲的小弟弟，可謂是上有老下有小。

正因為此，她要幹的農活和家活很多，有時候林歸都嫌重，但是桃芷君卻能夠一笑了之，她說，這是她唯一的家，什麽活她都願意幹。

林歸剛走到桃芷君家門，還沒來得及進去，一陣激烈的談話聲就傳入他耳中。

桃芷君的父親道：“就這樣決定了，如果不把君兒賣給城裏人做丫鬟，我們今年一家老小都熬不過去。”

桃芷君的母親抽泣道：“君兒她這般乖巧懂事，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麽能夠說賣就賣呢。”

“夫人，我又何嘗沒有想過別的辦法，如果可以把她嫁了，換些聘禮過來，我也不至於要把她賣了呀，只是今晚君兒就要成為桃花聖女，在那之後就很難再嫁出去，再說了，現在正是弟弟長身體的時候，倘若他都吃不飽，那......。”

提到桃芷君弟弟的時候，母親沒有再反駁，她多少已經有了妥協的意味，似乎為了弟弟，只能把姐姐賣了......。

除了醜聞之外，桃花聖女還有一個難嫁的原因，村裏人認為，聖女是跟神接觸過的，所以不得褻瀆，不然會折壽。

村中有好幾個做過桃花聖女的姑娘，現在仍舊嫁不出去，她們大多數的命運，都是賣給城裏人做丫鬟。

林歸悲憤交集，他不明白，他為何總是聽見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這到底是偶然的，還是命中註定。

“不要把芷君妹妹賣了，以後要是沒人娶她的話，我娶她。”

林歸義憤填膺，直接沖進大門，朝桃芷君的父母叫道。

兩人見狀，先是驚了一下，然後垂下頭，愁雲滿面，陰郁得都快滴出水了。

桃芷君的父親率先發話了：小林呀，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以你現在的能力，恐怕連自己都養不活......。”

林歸語塞了，現在的他，真是連自己都養不活，若不是靠家中的母親死死硬撐，沒有父親的他恐怕早就餓死荒野了。

“芷君妹妹是桃村長和桃長老故意安排的，這不公平。”林歸忽然想起兩個老狐貍的營私舞弊，他心有不甘地說了出來。

“小林呀，這件事我又何嘗不知，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沒本事，賄賂不起。”桃芷君的父親知道真相後，非但沒有震驚和氣憤，反而有一種明了的無奈，“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林歸孩童般的世界觀，正在一點一點地崩塌，這是他第一次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他現在才發覺，這個世界竟然如此陌生，真實的世界有妖怪，有太多無奈......。

這還只是林歸認識這個世界的開端，為了看清這個世界，不久之後，他將踏上一條路，在那條路上嘗遍人生的酸甜苦辣......。

聽完桃芷君父親的話，林歸二話不說，直接跑出大門，漫無目的地奔跑起來，企圖依靠迎面撲來的晨風，和滿身的汗水，帶走不屬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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