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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9 血色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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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克列昂郊野,德魯伊祭壇。

這天的天氣不怎麽好,天空布滿了沈悶的陰霾,烏鴉相繼落在樹林的枝頭上沙啞地亂叫。

就在祭壇附近的山洞裏,有一位打扮成農家少女的女孩悄悄走了出來。

盡管她的衣服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而且裂開的衣角還垂吊著破布,也還不難看出女孩非同尋常的身份:

如同凝脂的纖纖玉手,點綴著玫瑰紅的雪白小臉,若非是出身高貴,否則又會有哪個農家的少女會對自己的外貌如此註重呢?

此刻她又累又餓,扶著兩旁長滿翠綠色苔蘚的巖石,而與青蔥相對的是地上堆積的落葉,如同紅河一般幾乎埋沒了女孩的腳底。

只要下山去,就能離開克列昂城這個可怖的地方。

早晨醒來再也沒有紅衣軍團拖著屍體留下的猩紅血跡,再也聽不到城堡下處刑場上撕心裂肺的呼喊。

寂靜。秋風掃蕩過紅葉,地上蕩起血色的波瀾。

這個時候,似乎還有什麽人從下面的山坡上來了,沈默中腳步聲能聽得一清二楚。

女孩臉色驟然間煞白,她頓時警覺地躲在巖石後,一雙清澈得仿佛能夠倒映繁星的眼睛不時地窺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那裏,竟然有一座古老的林間神廟,神廟敞開的門洞中躺著的人形雕塑的肚子上頂著一個罐子,上面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淡淡的紅色,就如同是幹涸的血跡一般覆蓋表面。

女孩幾乎屏住了呼吸,就在哪兒,她看到了兩個人。按理來說,這個地方除了羅斯裏克皇室和教會的人外,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才對。

她不想追究那兩個人在什麽,心裏只想著快點離開這裏,她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沿著巨石和樹林走,盡量不踩到紅葉發出聲響。

“閣下!你許諾我的什麽時候才能做到?”神廟裏的一名貴族突然大聲地說了一句,把女孩嚇了一跳,險些踩到地上的枯枝敗葉。

那貴族的語速越來越快,而且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熟悉,“到目前為止,理查德依舊在我眼前耀武揚威,像只兔子一樣活蹦亂跳…我他媽真想,早點捏死他這混賬!”

女孩躲在石頭後,一動也不敢動。她聽到了另一個人發出的冷笑,聽起來就如同打磨冷兵器發出的聲音一樣尖銳刺耳。

這兩個人是誰?為什麽他們會在這裏?她緊張地思考著,但同時又難以抑制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這種矛盾的想法就如同惡魔在誘惑她窺視黑暗。

只聽到另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低沈而沙啞:“我要他死,沒有人能活著。即便他是大名鼎鼎的‘蒼白騎者’理查德元帥。”

女孩突然間打了個寒顫,手指緊緊貼著巖石。

她想起了這個人,聖巴利安王國對外戰爭的最高指揮,號稱公會第一騎士的“蒼白騎者”馬爾克斯·理查德。

他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在被俘虜進皇宮的時候,只有理查德像位紳士一樣照顧她。女孩也曾一度認為,理查德是整個聖巴利安唯一正直的人,可這兩個人為什麽要謀害他?!

“他的權力太大了,理查德不死,將來王子登基的時候會有很大麻煩。”之前的貴族無意間回答了女孩心中的疑惑,拳頭用力敲在了石像的腹部,“他必須死,只有神座鷹家族的人才能掌控國家的一切大權。”

是赫流沙公爵!女孩的額頭流下了冷汗,她也沒有辦法忘記自己被俘虜進宮時,赫流沙對她露出的仿佛要將她一口吞掉的陰險嘴臉。

可另外那個人是誰?女孩探出頭偷偷看了一眼,那個人背對著他,腰間懸掛著兩把被逼人寒氣籠罩的銀色斷劍,這是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只有殺人無數的武器才能令人不寒而栗。

她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後天王國的遷都儀式上,理查德將死於這兩把劍下。”怪人的聲音裏竟帶著殺人的興奮感,仿佛他已經預見到了理查德的死亡一般。

“閣下親自動手嗎?”赫流沙公爵問。

“不。”怪人輕輕撫摸著腰間的劍,似笑非笑地說,“是一個一定能殺死理查德的人。”

這個時候,枝頭的烏鴉撲棱棱一大片決起而飛,如同黑霧蔓延,口中發出的報喪似的怪叫一瞬間充斥了林間。

石像的眼睛好像在流血,到處是紅色,可怕的紅色,幹涸的血跡似乎鮮活了起來,如同涓涓細流流滿石像全身。

赫流沙公爵不禁壓低了聲音:“你說的那個人,可是‘血紅死神’嗎……”

此時,女孩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

#

七年後。

凜冬的克列昂郊野。

“白澤爾,動手吧。”哥德團長的思緒仿佛從過去回到了現在,他扳著手指,“你已經越來越接近你想要的真相了。哈,七年前的故人可是一個一個的開始登場。”

是的,很像那個時候,哥德想起了那個時候的女孩看著他的眼睛。

是那種深深的絕望,那種好不容易歷經黑暗後才看到希望,卻又被再度粉碎一切後的極度絕望。

“伊莎貝拉,你可真像是那位羅斯裏克的皇女。”哥德僵硬地揮了揮手,纏繞的繃帶在長風中輕輕地飄動,露出的肉體上依稀能看出燒焦的痕跡。

伊莎貝拉依舊跪在地上,雙手不經意間合十祈禱。在場的其他人都握緊了武器。

除了漢斯侯爵。他的腦海裏一片茫然,地上的劍落上了雕零的雪花,他卻始終無法撿起。

他們看到哥德的身後走出了一位白衣的騎士,他有一雙怪異而清澈的橙色雙眼,眉目間則充滿著覆仇者才擁有的殺戮之氣。

他握著一把能夠倒映出雪光的鋒利斷劍,其刃口隨著移動的軌跡在雪地上輕輕劃開一道裂口。

這股森然之氣令在場的布隆薩斯武士們後背一涼,都不禁感到了忌憚。

他,究竟是什麽人?

漢斯侯爵看了那個白衣騎士一眼,又回頭低頭看了看伊莎貝拉。他默默握緊了雙拳——快拿起劍!仿佛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吶喊,可是他仍在猶豫。

白衣騎士的步伐逐漸加快,鋼靴落地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有節奏感。

長劍摩擦落地的濺起的雪泥逐漸變成雪浪。

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

漢斯侯爵的指尖幾乎要抓破手套,內心裏的那個戰鬥民族的靈魂幾乎要撐破他的胸腔。

可為什麽還是無法令自己鼓起勇氣,手擡起又放下,漢斯侯爵憎恨地背過臉去。

而這邊的布隆薩斯武士們則早已舉起了戰斧,五指緊扣長柄的凹槽,目光直視前來的白衣騎士。

“真相就在前面,白澤爾!”哥德的聲音仿佛有一種不可抗拒的煽動性!

疾走變成了風馳電掣般的沖鋒,白衣騎士揮舞著白銀的斷劍,毫無顧忌地沖進布隆薩斯人中間——剎那間,如同耀眼的雷光斬斷黑夜。

“七年前的遷都儀式,漢斯侯爵可是也在場。”哥德陰陰地說道,“沒有他,理查德大人可不會淪落到被圍攻而死的境界。”

白澤爾的斷劍轟然一擊砍折對手的長柄,斷裂的斧刃旋轉著劈中周圍一尊人像的頭顱,碎石雨點一樣拋向四面八方。

第二個武士接踵而至,白澤爾還在橫沖直撞,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哦,對了。好像重傷了理查德大人的,也是一個布隆薩斯的精英武士吧?”哥德思索著,口中發出了“嘖嘖”的聲音,“盡管他砍傷理查德的那一瞬就已經命喪斷劍之下……”

戰斧劈碎了白澤爾的肩甲——可他仿佛不知道什麽叫做疼痛,一句話也不說,一聲疼也沒喊。

這是雪白而無畏的極地獅鷲,認準了目標就會俯沖至死也決無罷休!

布隆薩斯人感到了深深的恐懼,白澤爾左手抓住那把戰斧,右膝猛力頂向第二個武士的腹部。

一個一氣呵成的動作,斧頭在電光火石間被奪下,反擊絕殺,第三個武士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同伴的斧子斬斷了左手。

鮮血如同噴泉一樣灑滿黑暗的雪地。

最後一個人在慘叫聲中滑倒在雪地。

“我…害死,理查德?”此刻,漢斯侯爵心中的那股戰鬥之火被恐懼與困惑熄滅了。

“不,我從沒有害過誰。”漢斯侯爵的聲音哽咽了,“我沒有害過誰,沒有…布隆薩斯的勇士只殺敵人…和該死之人。”

“你的意思是我父親就是該死之人嗎?”

這個時候,白澤爾說話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沒殺過。”

漢斯侯爵怎麽也想不起來七年前自己究竟做過什麽。不過關於理查德,他當時倒是有所聽聞。

那是一場謀殺,可當時官方給出的消息是羅斯裏克的舊貴族為了報亡國之仇,才在遷都儀式上計劃謀殺了理查德元帥。

難道會是怪我布隆薩斯的人沒有出手相助嗎?

漢斯侯爵的眼睛變得如刀一般銳利,那股怒火再次中燒。

如果是這樣就遷怒於我們,豈不是,欺人太甚……

漢斯侯爵終於握住了劍,他看著地上那些與他一起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一同逃離克列昂的部下們。

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

而眼前如同野獸的白衣騎士卻摧毀了這一切,奪走了他部下的生命。

他是布隆薩斯的侯爵,風暴之海的侯爵,是流淌著海龍之血的海上民族的驕傲。

“該讓這荒廢了千年的德魯伊祭壇見見血了。”

冷眼旁觀著的哥德此時輕輕拍了拍手。

“有的時候聖巴利安人說的沒錯。鮮血締造王座,所謂殺啊,死啊,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如果世間有神存在,那麽這個神也一定以殺戮為樂,因死亡而無所不能。”

哥德發出了摩擦生銹鐵板一般的詭異笑聲。所有人都沒有註意到,天上的圓月不知什麽時候顯現了出來。

就像是沈睡在黑夜裏的一個古老神靈,悄然間睜開了一只邪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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