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進藥後，沈染的臉色好了很多，多虧兩位護士為她包紮傷口，不然就算消炎藥及時送到，她也有可能失血過多而死，病房裏依然縈繞著淺淺的血腥味，兩位護士幫忙倒水遞帕子，重新包紮傷口，病房裏除了病床，還有一個鎖了門的洗手間。眼看著太陽逐漸下滑，夜幕低垂，幾人只好在病房裏將就一宿，黑漆漆的病房裏，沈然一直握著妹妹的手，時不時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量一量體溫，葉雲輕和楊護在一張病床上擠一擠，和另一張病床上的兩名女護士交談，她們很想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這幾天蕭雨歇幾人要麽疲於奔命，要麽精神緊繃，壓根沒註意到收音機信息的更新，此時總算找到沈然家人的下落，他們終於放松下來，把外面發生至今的事情粗略地訴說了一遍，一片黑暗之中，只聽到輕輕的低語和啜泣。蕭雨歇嘆了口氣，打開游戲論壇，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消息。

在帝都本地論壇裏，一個匿名帖子被高高置頂，正是訴說自己興高采烈迎接軍隊的時候被軍人們掃射險些身亡的經歷，行文感染力極強，就連蕭雨歇這個經歷過的人看到這個帖子都忍不住冒出問號，“真的？真的有那麽誇張？”

當然，她猜出這個帖子的幕後操刀者肯定是坐在病床上的葉雲輕，底下跟帖一溜無法置信，但隨著旁觀者越來越多，當真有人去現場查看，肯定那些人類屍體們都是被槍殺的，哪怕是假消息都會有人半信半疑，更何況這是真的。至此，一石驚起千層浪，跟帖者紛紛要求軍隊政府給廣大人民群眾一個交待，不然他們可要揭竿而起，無視政府的領導。

進展到現在，已經有幾百層樓在下面跟帖，這是游戲論壇，當局無法控制底下的言論，只得做出承諾，將涉事人嚴加看管，杜絕此類事情再度發生，並保證受害者將得到足夠的彌補，這場信任危機才算被敷衍過去，然而表面上是如此，實際上，越來越多的小區隊伍不歡迎軍隊的進駐，表示他們可自行選出小區的領導隊伍無需上頭指派或添加人手，甚至將前來救援的軍人們拒之門外——除開那些無法自保的人。雖然各個小區還承認政府的統治，但無論是誰都知道，此時的政府就像君主立憲制的君主，已無法再施加影響。

蕭雨歇看到這裏不禁覺得有些可惜，當然她並不反對葉雲輕將此事曝光，隱瞞會讓越來越多的人類死在自己人手裏，她可惜的是軍隊內部的意見就不統一，遇到外敵一致對外，局面稍微平穩下來又開始爭權奪利，放任□□思想——或者是□□？她總是弄不清這些派別——任意肆虐，才讓政府的公信力嚴重受損，末世前所做的一切措施均付之東流，原本大好的局面又重新回歸到前世的老路上，這不禁讓她懷疑自己，未來是否能夠改變？如果不能，她又為什麽會重生？

人類真的能度過這個世界末日嗎？她思來想去，始終無法給出肯定的回答。

除開這一件事，值得慶幸的是各大小區的隊伍都在慢慢清理小區裏的喪屍，商業區和工業密集的地方自然估計不到，但在居民區可以稱得上成果斐然，有好幾個小區的人聯合起來組成一個松散的聯盟，從前末世初期的三大幫派被這些地域性的聯盟所代替，他們將自己所在的區域標上數字，在論壇上發布信息取代了收音機，以東南西北和數字為名，把玩家們聚集起來，共同抵禦喪屍們的入侵，現在，東八區聚集了七八十名玩家，以兩棟居民樓為根據地，是人數最多的區域，其次還有零區，西七區和南五區玩家人數達五十人以上，離他們目前所在住院樓最近的，就要數南五區了。

“東八區來者不拒，口號是共建大同社會，”等他們聊天到尾聲的時候，蕭雨歇在隊伍頻道裏向他們匯報這一發現，“零區比較□□，只接受散人，不允許存在除他們之外的其他小團體，西七區正相反，鼓勵小隊入駐，南五區奉行精英制度，需要接受考核。”

世界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自然而然地，也沒有畫風完全一致的兩個小區。

“西七區和南五區比較適合，”葉雲輕總結著這顯而易見的結論，“既然南五區最近，那麽就先去試試吧，看沈染的狀況，急需穩定下來。”

他們壓根沒考慮在住院樓裏度過接下來一段養病時光的意思，開玩笑呢，且不提隱藏在黑暗中的喪屍一家，光是住院樓裏疑似千只喪屍這一條，就足夠讓他們拔腿就跑。

南五區離他們大概兩條街的距離，事不宜遲，他們打算明天一早就走，前提是他們能制住那一家三口喪屍。

“話說，”葉雲輕想的卻是另一個方向，“他們變成喪屍之後，還殘留著親情嗎？”

如果這是真的，未免太過驚悚，仔細思考一下，要是喪屍保留著親情甚至其它情緒，那它們跟人類的界限在哪裏？從前人類毫不猶豫地殺死喪屍，非我族類是最大的原因，若是它們變得越來越像人……那人們還怎麽下的了手。

“或許是它們變異的方向問題吧，”這個問題倒是困擾不了蕭雨歇，畢竟前世的喪屍哪怕到末世後期也是一副沒有智商的模樣，“可能是它們變異的時候，我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

葉雲輕仍一臉沈思的模樣，“有點不對勁，奇怪，是哪不對勁？”

夜色慢慢變深，兩名護士打著哈欠合衣而睡，沈然擔心自己的妹妹傷勢覆發，始終不肯去睡覺，自告奮勇為其他人守夜，他的體質也是經過強化的，一晚不睡應該出不了問題，蕭雨歇便也睡下了。

午夜時分，她毫無預兆地驚醒過來，月光透過窗戶玻璃印在地上，依稀能借著光亮一瞥病房裏的情景，沈然握著妹妹的手，靠在床邊，腦袋枕在手臂上，仿佛陷入夢鄉，其他人也睡得人事不知，蕭雨歇敏感地皺起眉頭，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心中總是有種不安全感，好像一條毒蛇躲在暗處覬覦著她一般。

她仍躺在床上，略一偏頭，盯著病房裏的每一個角落，也不知過了多久，就當她都想打個哈欠的時候，病床上，一個趴著的黑影籠起，她立刻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個黑影。

是那個年長一點的護士！

這個發現讓她瞪大了雙眼，這個護士悄悄從病床上下來，手上握著一把雪亮的、在月光下反射白色光芒的匕首，就要向睡在床邊的沈然捅去，蕭雨歇驟然伸出手抓住護士的雙手，而葉雲輕也從病床上爬下來，制住另一個護士，並把其他人都叫醒，從這個護士身上搜出一把槍。

“這是怎麽回事？”看到被捆起來的兩名護士，沈然整個人都懵了，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妹妹的救命恩人居然成了要他命的人。

“我本來也是不□□心，”葉雲輕躺回床上，看上去還想再睡一覺，“但是聽她們說到喪屍一家人，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喪屍既然是屍體，腦子應該死亡了，怎麽說都不該有親情殘留，我們見過那麽多喪屍，還是第一次聽說喪屍有一家三口的。退一步想，要是這個假設不成立，她們就是在撒謊，她們為什麽要撒謊呢？”

“她們的說辭裏有軍隊，那麽一定見過軍隊，或者，她們看到軍隊在追沈伯父和沈然，”葉雲輕指了指窗戶，從那裏可以看到門診樓和醫院正門的景象，“但是，她們編出一個喪屍三口來，而事實上沒有喪屍三口——反正我是不信，想一想，沒有相親相愛的喪屍一家人，軍隊就能順利抓走沈伯父和沈然，一只變異小喪屍肯定攔不住。倒退一步……軍人們壓根沒追上來，他們可能看到住院樓擁擠的喪屍，認定兩人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就此撤離。”

“既然軍人們沒追上來，那麽沈伯父是怎麽死的呢……為什麽，面對一只變異喪屍特護病房的其他人依然不敢出門呢？”葉雲輕說到這裏，語氣愈發低落，“答案只有她們手中的槍了。”

只要一聲槍響，敏捷度極高的變異喪屍就會出現，還有聞聲而動的普通喪屍們，面對喪屍群，哪怕十個人的小隊，也不可能從那麽高的樓頂逃走，盡管，他並不知道為什麽兩名護士會把沈染救回來好好包紮——或許這其中隱藏著一個悲傷的故事，以至於讓原本做著護士這麽崇高職業的她們變得憤世嫉俗起來。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讓沈然失去父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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