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慢慢駛出車庫，陽光落在車蓋上，三人只覺一陣熱意襲來。沈染的手按在車窗按鈕上，正想滑開車窗。便被葉雲輕阻止了，他略有些嚴肅地說，“我們在寄生物眼中是最好的食物。我們不敢保證一路上沒有蚊蟲。為保險起見，車窗還是關上比較好。”沈染只好關上了窗戶。

天氣本就酷熱難擋，車窗再一關上，車內頓時變得悶熱起來，轎車駛出小區，眼前是一條可容四臺轎車並行的公路，因為無人清潔打掃，地上已落下一層灰，停在公路兩邊的車身霧蒙蒙的，仿佛蒙上一層不透氣的布料，葉雲輕將車駛入公路，全神貫註地朝前開。

他們所在的小區處於這塊小區邊緣，如今行駛的方向是朝小區外，所以沒有太多高聳的建築，偶爾看到高樓大廈賣飲品、食物的門面裏搖搖晃晃走出幾只喪屍，沒等它們反應過來轎車就開走了，平靜得讓人提心吊膽。

蕭雨歇展開葉雲輕的手繪圖查看附近的道路，從小區裏往東行駛一段距離後，會看到拐角處兩所相對而立的醫院，然後駕車往北走，經過一個電影院——電影院？

正當她看到這個名詞皺起眉頭的時候，道路兩邊的風景突然變了樣子，就在拐角處的醫院門口，排著兩列隊伍，隊伍很長，從醫院門口一直排到廣場外的馬路邊，以蕭雨歇的視力來看，排著隊的應該都是正常的活人。

“這是怎麽回事？”沈染悄悄把窗戶開了一條縫，深深呼吸著外面相對新鮮的空氣。

葉雲輕在後視鏡裏瞥了對方一眼，將車停在路邊，準備下去問問情況，蕭雨歇和沈染自然跟著他，三人一同下車。

蕭雨歇坐在轎車裏這一會兒，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車廂又悶又熱，坐在裏面跟蒸籠似的，還是加大火烤的，和車裏面比起來，連外面的陽光都變得和善許多。

沈染機智地從後備箱取出一把傘，勉強遮一遮酷熱的陽光，兩人在房屋的影子裏目送葉雲輕過去找看守的軍人搭話，猜測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雖然我們的準備很及時，”蕭雨歇想著，“但是人家沒有經歷過真實游戲，或者壓根沒為末世準備任何東西，現在恐怕都餓癟了吧，餓肚子的人那麽多，放在這裏不管也不行，我猜，他們可能是來領食物的。”

國家每年都會貯藏食物和種子，具體有多少她不知道，不過應該能讓幸存者們撐過末世前期，等到末世中後期，就可以種植新的種子，自產自足。

葉雲輕回來後說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這些人果然是來領食物的，軍隊每天免費發放一碗粥，一個饅頭，填飽肚子是不能的，只是可以墊墊肚子，餓不死人，蕭雨歇見他們雖面黃肌瘦，氣色不好，可底子還在，若是好飯好菜吃幾天，很快就能恢覆過來。

“他們算盤打得不錯，”葉雲輕躺在駕駛座上，車門大開，有軍隊和那麽多人在，就算有蚊蟲襲擊也能很快反應過來，無形中安全感提升了不少，他盯著躲在醫院建築物影子下的長長隊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他們在招人。”

“參軍嗎？”沈染一雙眼睛亮了起來，顯然十分感興趣。

“沒錯，你想去？”葉雲輕關上車門，給轎車點火，發動，慢悠悠地駛進人流之中，“你想參軍，這不是最好的時間，進去只是當炮灰的命。”

沈染沒有吭聲，但她的嘴嘟了起來，好像在反對葉雲輕的話。

“直接看他們招什麽人就對了，”葉雲輕解釋道，蕭雨歇若有所思地擡頭看了眼招收軍人的海報，是簡單的幾個大字，下面一排小字，一眼就能看得分明，以她的感知和眼力，很容易看到考核人員將一個又一個男人的名字記在本子上，至於女人——如今的社會仿佛倒退了幾百年一般，沒有足夠的體力和招式，現代女人很難適應發生巨大變化的世界，一般女人不會出門面對這危險的末日。

然而，就考核人員那葷素不忌全數招收的樣子，蕭雨歇眉頭微皺，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那些人，”她隱蔽地指了指站在醫院門邊的一小隊人，他們衣著襤褸，身材瘦弱，末日之前大概是坐辦公室的，就他們那弱不禁風的身體，碰到喪屍只有束手就擒的命，“軍隊要他們幹什麽？”

“誰知道呢，”葉雲輕聳了聳肩，友好地朝正在站崗的軍人們點了點頭，“或許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用途吧。”

他們的轎車一直往前開，很快駛過兩只隊伍，即將開出醫院範圍的時候，道路前方橫著兩塊路障，背著槍的軍人們正站在馬路兩邊，他們穿著一身綠油油的軍裝，暴露在外的皮膚被陽光曬得發紅脫皮，蕭雨歇都能嗅到縈繞在鼻尖的汗臭味和塵土的氣息。

葉雲輕踩下剎車，將車靠邊停下，兩個軍人過來敲車窗，讓他們下車，查看身份證。

“身份證？”三人明顯沒有想到這茬，這都什麽時候了，還需要身份證？

“沒有身份證？”坐在陰影處桌子前面的軍人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們叫什麽名字，以前住哪個小區？現在要去哪？什麽時候回來？都說一遍。”

面對一隊軍人的槍械，他們只得乖乖將自己的目的粉飾一翻後報上去，那人將信息登記在冊，讓他們在紙上簽名，摁手印，遞給他們三張硬紙板做的卡片，上面記下了他們的身份信息、小區地址，還有一張探親條，寫著出關日期和預計回歸的日子，“你們記得要按時回來，最多可以耽擱三天，否則，你們的房子我們有再分配的權利。”

葉雲輕三人簡直無槽可吐。

拿到三張新“身份證”和探親條，三人看著一個軍人往車身上貼一張綠色的小圓貼紙，還在雨刷裏夾著一張宣傳單，做好這一切工作後，為首的人示意其他人挪開路障，放他們通行。

蕭雨歇坐上車之前把宣傳單從雨刷裏取下來，等他們開車安全駛出這一片區域，她才展開宣傳單讀到，“參軍光榮，為了盡早恢覆社會秩序，軍隊擬招收一批預備軍人，提供一日三餐和一處安全的居所，年齡不限，性別不限，每個人都能在軍隊找到自己的位置，想要加入軍隊的人請聯系本小區的代表小隊，或直接前往最近的軍隊駐紮地點，”讀完後她搖搖頭戲謔地笑道，“這張宣傳單不是體制內的人寫的吧，感覺好像臨時捉刀的一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葉雲輕手握方向盤，輕聲說道，“軍隊裏未必像你所想的那麽純凈，也許軍人沒有什麽小心思，可現在世界都亂了……”他話說到一半便不再說下去，“身份證明可得保存好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們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都會有用的。”

蕭雨歇聞言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明仔細端詳，這張身份證明用的是一種白色的卡片，上頭寫著她的名字和容貌描述，還有現居地，一個大大的紅色蓋章和她的清晰簽名手印，看著好像她從前行走江湖的路引，只是紙質要好得多，信息也要豐富得多。

容貌描述很簡單，“身高一米六五，圓臉，短發，無劉海，眼大，嘴小，”要是沒有簽名和手印，估計換個人都能隨便糊弄過去。

“這個身份證明能拿來幹什麽呢？”蕭雨歇看著這個心生好奇。

“重建秩序，”葉雲輕專註地望著前面的道路，解釋道，“簡單一點來說，如果我們死了，身上有這張小卡片，別人就會知道死的是誰，另外，在尋找失散的親人、發放福利之類的情況也很有用，我猜，小區代表小隊走馬上任接受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做一次人口普查，看看活著的人還有多少。”

前世蕭雨歇因擔心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暴露，沒有在人多的城市呆太久，這次還是第一次擁有一張身份證明，她摩挲著這張小紙條，沒有說話。

平平安安駛過一條兩面都是歐式建築的馬路後，時間已過去二十分鐘，葉雲輕呼吸驟然一緊，他沈聲道，“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前面拐個彎就到電影院了。”

電影院一向開在商場等人流量大的地方，就算是晚上，呆在裏面的人也應該不會太少，以蕭雨歇的眼光來看，盡管囊括電影院的這個大區是次安全大區，這塊擁有商場的小區估計會被評為次危險小區或者更高。

“危險程度可能不會太高，”見沈染和蕭雨歇都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葉雲輕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安慰道，“不然肯定會有軍隊駐紮在這，不過也不會太低，總之，大概就是中等程度，我們小心一點就行，不用太擔心。”

當他們的車拐一個彎，蕭雨歇驟然屏住了呼吸。

她從前見識過太多喪屍群，小規模的喪屍團體早已無法讓她動容，不過，在重新回到末日之前後，她已有很久沒有見過喪屍群了，所以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竟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

沒錯，尋找住處、結交盟友、努力通過強制任務，這些都是她所陌生的領域，只有看到一群又一群喪屍、寄生動植物，她才找到身處末日之中的感覺。

眼前的馬路被亂七八糟停放的車輛堵得水洩不通，兩邊街道足有十七八只喪屍在慢慢朝他們也就是新鮮的人味移動，而在街道中間的那座高大建築物裏，依稀能看到蹣跚而行的身影。

蕭雨歇眼尖地看到兩具倒在排水溝旁邊的屍體身上爬滿了黑色的蟑螂和螞蟻，如黑色細線一樣朝旁邊的屍體挪去，那些屍體被爆了腦袋，好像曾經有人通過這一區域似的。

“這條路車子過不了，”葉雲輕猛地一打方向盤，趁喪屍們還沒圍過來之前極速朝上風向駛去，他們下午三四點左右出門，加上在軍隊裏耽擱的時間和路上花費的功夫，如今已經將近六點，太陽很快就會下山，等到晚上他們再找不到住處就危險了，要知道，夜晚出行的動物不在少數。

“我們要換方向嗎？”蕭雨歇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醫院附近花費那麽多時間，她擡頭看了眼依然散發著熱量和陽光的太陽，問道。

“換方向的話，”後座的沈染低聲說，“得繞遠路吧，而且也不知道那附近會不會有變故。”

從電影院往公園方向直到四合院的這條路是葉雲輕篩選出來的危險最小的路徑，其它通往四合院的路有的要經過人流量大的地鐵站，有的路邊有大型超市和菜市場，還有的要通過寵物店。

“我們找個地方住一晚，”葉雲輕當機立斷地決定道，“找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明天再想辦法從電影院這條路走。”

就在他們說話的那一會兒功夫，轎車已將追在後面的十幾頭喪屍遠遠甩在身後，成為一個消失在車後的小黑點。

他們出行前有考慮過方方面面的備選方案，自然包括夜宿在外，趁天色沒有完全暗下來，他們很快在附近的小巷子裏物色到一棟門前沒有車的簡陋房子，將車停在路邊，鎖住車門後敲了敲這家的門。

“裏面沒人，”隔壁的房主好像聽到他們的動靜一樣，從房間裏走出來沖他們喊道，“你們來幹什麽？”

這個鄰居一臉絡腮胡，□□的上身就披著一條毛巾，穿著條大褲衩，眼裏又是好奇又是戒備。

“我們想來借宿一宿，”葉雲輕作為三人中唯一的男人上前一步，朝他點了點頭道，“我們想去一個親戚家看看情況，經過醫院的時候軍隊耽擱太多時間，眼看快到晚上了，想看看有沒有人收留。”

“什麽收留不收留的，”大胡子嗤之以鼻，“你直接說想看沒人的房間住一宿不就行了？文化人講話就是虛偽。”

對此葉雲輕只是笑了笑。

見他不動聲色，大胡子也沒什麽意思，他走進自己家，蕭雨歇耳尖地聽見那棟房子裏傳來孩子的哭聲，一陣一陣的，越發響亮，聽聲音，大概是八九歲左右的熊孩子。

“我們要住這嗎？”沈染見過兇神惡煞的大胡子有些不敢確定，“那人好像不太好講話。”

“我們又不是住他家，”葉雲輕微笑著說，“而且現在，”他環顧四周道，“也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了。”

沒錯，他所選的這棟房子在巷子深處，後面是另一條馬路，前方有什麽動靜大可以往後撤，換做其它房子可沒那麽方便。

葉雲輕再次敲了敲門，確定裏面沒人後才從背包裏拿出鐵絲，往鎖眼裏鼓搗片刻，只聽輕輕的一聲“啪”，他扭轉門把手，扭開大門，正要往裏走，便被蕭雨歇一手攔住，“我先進去看看，你們在外面等著，自己小心。”

說這她輕手輕腳地往裏走，眼前一片狼藉，玄關處鞋架上的鞋子撒了一地，藍色床單橫在臥室和客廳的路上，客廳桌上的報紙、雜志、眼鏡盒等物件落了一層灰，她的眼睛掃了一遍客廳，看見角落處一張小小的、八卦狀的蜘蛛網，不過沒有蜘蛛的痕跡，饒是如此，她也變了臉色，越加小心。

上一個強制任務她燒毀了整整一個蜘蛛巢穴，如果蜘蛛也有仇恨值，她大概已經升到“不共戴天”，而且她知道，被寄生的生物會逐漸產生簡單的智慧，前世一個智慧生物的智商足足達到七八歲的水平，十分罕見。若是蜘蛛們產生了哪怕一點微弱的智慧……

她得十分謹慎才行。要知道，她燒毀的那個蜘蛛巢穴，就在帝都郊區的地鐵站裏，算一算距離並不是特別遠。

蕭雨歇一步步往後退，她暫時不能將蜘蛛網挑破，不然回來的蜘蛛發現自己的網不見了，沒準會換個地方織網，還不如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她退到飯廳，顯然這家人離開時沒有做飯，餐桌上空空蕩蕩，角落的冰箱安安靜靜，停電之後，裏面的東西或許已經變質，蕭雨歇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高溫之下，變質的食物滋生出的黴菌和細菌。

她沒有突兀地去打開冰箱，反正有足夠的食物，沒必要冒著生病的危險去探究冰箱裏的物品，至於這個潛在的□□，可以扔在外面，也可以帶進異度空間，讓游戲自動將地面上的垃圾刷新掉。

繞過冰箱，她輕手輕腳跨進廚房，在看到廚房案板上蒼蠅的那一刻，她條件反射般進入潛行狀態，蒼蠅們只是在空中盤旋一圈，沒發現異狀後繼續落在案板上的肉上，她聞到一股腐爛的氣味，那塊紅色的肉早已變質成粉白，裏面還有白色的咀蟲移動，白得透明、幾乎可以看到裏面□□。

蕭雨歇緩慢地向廚房外挪動，她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有蒼蠅？”聽到她的敘述後，在玄關處等待的葉雲輕摸了摸下巴思索起來，沈染則看了眼夜幕降臨的天空，心思重重。

蒼蠅的話，蕭雨歇倒是可以對付，但她擔心的不只是蒼蠅。

是咀蟲。

在末世，食物鏈依然存在，甚至因為寄生動物們越來越強，他們的捕食也越來越血腥，咀蟲這種蒼蠅的幼蟲，除非極個別的變異咀蟲，在成為蒼蠅之前它們都毫無反擊之力，也就是說，咀蟲在其它種類的動物看來，無疑是香噴噴的唐僧肉，誰都能咬上一口。

蕭雨歇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在她看來，咀蟲附近除了它們的保護者蒼蠅，肯定還有對它們虎視眈眈的其它生物，一棟長期沒有人住的房子，誰知道裏面有什麽東西。

還有那張蜘蛛網，她不會忘記蜘蛛的獵物是誰——飛蟲和小型昆蟲，蜘蛛會來這裏結網，說明裏面一定有她的獵物。這棟房子裏有蚊子，毫無疑問。蚊子的幼蟲孑孓在成年之前生活在水裏，且不提喜歡在衛生間蓄水的人，只要想一想電熱水器和馬桶裏的水箱，便可知道其中能養育多少蚊子。

衛生間和浴室在廚房裏面，蕭雨歇只瞥了一眼廚房便出來了，沒進到衛生間裏面去，但她想一想衛生間——畫面太美不敢想。

“廚房和飯廳之間有門吧？”葉雲輕很快做出決定，“這一帶都是沒什麽陽光的房子，換個地方條件未必能好到哪去，天色快暗下來了，等到夜裏還在外行走太過危險，不能保證能在夜色降臨之前回來，我們今晚鎖好門窗，帶上武器，輪流值夜。”

說起武器，蕭雨歇突然想到自己從強制任務裏帶回來的樟樹粉還沒用完，這些粉末有強烈的驅蟲效果，正好可以用上。

既然這麽說定了，就由她先進去將廚房通往飯廳的門關上，縫隙用客廳桌上的報紙堵得嚴嚴實實，三人決定睡在主臥，盡管男女有別，但安全最重要，若是分睡在兩個房間裏，來往、警告也不方便。

臥室的大床床單和被套因太久沒洗蒙上一層灰，稍微抖一抖都嗆得人直咳嗽，沈染索性將床單連同枕套被套一股腦團在一起扔在床底，從背包裏取出一塊布料當作床單鋪在床上，這塊白布還是她想用作繃帶才帶上的，蕭雨歇將門窗的縫隙填嚴實，葉雲輕則在窗戶邊借著外面越來越暗的天色將今天的狀況記錄在幸存者日記裏。

蕭雨歇遞給他一瓶水，“今天開車辛苦了。”

“不辛苦，”葉雲輕一飲而盡，白皙的手指擦過自己唇角的水漬，將日記放進背包，才道，“倒是辛苦你們，得在外留宿。”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蕭雨歇擡頭檢查窗戶縫隙，“我們趕時間嘛。”畢竟不知道上頭的人什麽時候到，越早回去越好，今天出發的話，按照他們的計劃，明天就可以到家了。

下午三四點才出發，路上遇到什麽事，很容易在外露宿，葉雲輕不是不給自己留充裕時間的人，他這麽安排除了時間緊張需要早去早回的緣故，還有就是想體驗一下在外留宿的條件。

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可以充作軍師，卻絕對當不了打手，現在風平浪靜，魑魅魍魎退散，自然很好，但是他依然擔心時局發生變化、他們得長期在外留宿的情況，正好趁現在體驗一下，也能給初出茅廬的沈染上上課。

鋪好床後的沈染在葉雲輕的吩咐下檢查臥室的旮旯角落，其實三人進門後已經檢查過一遍了，但沈染依然樂此不疲地跪坐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檢視過去，看得蕭雨歇唇角帶笑。

太陽很快落下去，夜幕降臨，蟲群有趨光性，三人不敢打開手電筒，漫漫長夜，只能早早睡覺，按照他們事先的安排，由葉雲輕守前半夜，蕭雨歇守後半夜，至於沈染，她年紀還小，幫不上什麽忙，等後半夜天快亮的時候再叫她起來感受一下守夜的氣氛就夠了。

“你們先睡吧，”葉雲輕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望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城市，從前帝都燈火通明，儼然一座不夜城，而如今萬籟俱靜，夜色如墨，甚至還能看到天空點綴的幾顆星星，沒有電，沒有工廠的廢氣，常年居住在帝都的霧霾消失得一幹二凈，現在居然能看到星星了。

沈染與蕭雨歇和衣躺下，他望著天空一閃一閃的星星，情緒覆雜。

他一直在游戲論壇裏翻著大家帖子，試圖尋找末世開啟的原因，那麽大範圍的寄生物，總得有個來源，還有這個企圖拯救人類的游戲系統，不可能憑空冒出，然而論壇上眾說紛紜，在“末世降臨到底是因為什麽”這個常年被頂在首頁的帖子裏，認為“地球看不慣人類糟蹋自己的身體所以誕生出讓所有生物都能進化的寄生物”占絕大多數，在末世之前就有專家推測，若是人類再這麽糟蹋地球，五十年後就該滅絕了，現在想想，寄生物的出現不僅在拯救地球自己，也在拯救人類。

至於游戲系統的誕生原因，大家都沒有得到一個共識，猛一看這東西仿佛超出人類理解的範圍，將偌大一個世界當作游戲背景，所有人類都是玩家，看上去根本不是地球的產物，而這個游戲系統身上卻沒有太明顯的、脫離人類社會的東西。除了“外星人贈送”、“有志之士研究”甚至“地球給人類的生路”這些一看就不靠譜的答案，葉雲輕實際上傾向於另一個支持者較少的回答。

“或許是未來的人類送來的禮物也說不一定呢，”這個答案的回答者叫42。

未來的人類真的有辦法改變過去嗎？

誰知道呢。

就當他看著夜色裏的星星思索著人類何去何從的時候，突然從隔壁傳來一個打碎玻璃（或是瓷片？）的聲音，夜晚寂靜，那一聲脆響格外清晰。

而後，一個大概是手打屁股的聲音響起，還有孩子哇哇的哭聲，以及一個低低說話的女聲，巷子裏的房屋隔音狀況並不好，隔壁聲音稍微大一點都能聽到，葉雲輕沒聽清那女聲再說些什麽，想來或許是勸解的話語。

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中，一個粗獷的男聲連他都能聽得清楚，“你別勸了，這小兔崽子，我不給點教訓真要上天了，你給我過來，你過不過來，給！我！過！來！”

蕭雨歇睡眠本就淺，她在睡夢中聽到這個聲音驚醒過來，手下意識地摸上腰間匕首，低聲問，“怎麽回事？”

“隔壁教訓孩子呢，”葉雲輕很無奈，他同樣壓低聲音回答道，“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還有心思責備孩子。”

“他們這麽大聲，”蕭雨歇皺緊眉頭，“我擔心喪屍……這小巷子裏不可能全部都是人類，而且門也不算特別牢固。”

和小區裏的高樓大廈不同，這邊房子的大門大多是木制品，就像電視裏兇殺案中演得那樣，警察一個飛踢能把房門踢飛，要是喪屍不知疲憊地撞門，還真有可能把門撞開。

“別想那麽多，”此時的葉雲輕卻顯得有些冷酷，“我們跟他們素不相識，今天他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勸不住，你快睡吧，後半夜還得值夜。”

蕭雨歇也知道這一點，她嘆了口氣，往裏翻了個身，一邊的沈染睡得熟了，似乎感受到她在翻身，嘴裏還喃喃嘀咕幾句。

那孩子的哭聲非但沒有在父親的訓斥裏變低，反而越嚎越大，仿佛要跟自家父親叫板一樣，而那大胡子氣得狠了，又幾聲巴掌打屁股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熱鬧。

這熱鬧如此鶴立雞群，好像一望無際海邊的一盞燈塔，總之，在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情的時候，隔壁熱熱鬧鬧的氣氛仿佛鴨子被一下子扼住喉嚨，突然了無聲息地沈寂下去。

與那沈寂的聲音恰好相反，葉雲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不管是喪屍，還是蟲群，行動間總會有動靜，但是隔壁鄰居家熱熱鬧鬧的聲音就像被人一下子抹去一樣，未知最讓人恐懼。事不宜遲，他馬上叫醒了蕭雨歇，將這一狀況告知對方。

蕭雨歇被叫醒的時候神態清醒，完全不像剛睡醒的人，沒辦法，前世她遇到過太多次營地被半夜襲擊的情況，早就習慣一醒來就碰到襲擊的場面，不清醒的人早就死在一次又一次偷襲裏了。

“你是說毫無聲響？”她再三確認道，在腦海中思索相關訊息。

沒有聲響，蟲群和喪屍做不到，不過，某些獵食動物、一些藤蔓植物，都可以在不發出聲音的情況下置人於死地，大概是活得越久越謹慎的緣故，這些動植物一向不怎麽愛主動襲擊人類。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她的感知範圍突然捕捉到一群行動緩慢的腳步聲，蕭雨歇從床上下來，湊近窗戶，順著被堵得嚴嚴實實的縫隙嗅了嗅——一股鐵銹味，不是窗框本身的氣味，是從窗外飄來的，血味。

看來今晚不會是個安靜的夜晚，新鮮而溫熱的血，最容易吸引喪屍，而且這條巷子離電影院不遠，沒準那邊的喪屍都被吸引到這裏來。

“還有蟲子，”蕭雨歇嘆了口氣，“還記得廚房裏的蚊蟲嗎？它們也是愛吸血的，還有蒼蠅，喜歡腐爛的東西，隔壁要熱鬧起來了。”

她不知道隔壁的一家三口為什麽在危機四伏的晚上還敢吵架，或許他們低估了末世的威力，或許他們習慣自己的生活，不會輕易改變，不過，他們的這一出的的確確給蕭雨歇三人帶來了相當大的困擾。

今晚得打起精神好好警戒，希望明天隔壁的那些生物會自動散去，她這麽希望著。

然而，事情總是與人的意願相反。

後半夜，由她在值夜，蕭雨歇的感知比一般人高出不少，葉雲輕聽不到的聲音她都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從一開始的喪屍狂歡——啃食血肉的聲音無比清晰，到後來的蚊蟲蒼蠅加入，嗡嗡嗡的叫聲很有辨識度，緊接著，蟑螂迫不及待地參與到其中（從地下發出的沙沙聲），有蚊蟲的地方，自然有蜘蛛（蜘蛛的行進聲她再熟悉不過）。

這讓她的心情無比緊張，要是它們飽餐一頓各自離去還好，萬一它們覺得自己沒吃飽，嗅到蕭雨歇三人活人的氣息，想要接著狂歡——

她從背包裏取出樟樹粉，只能期待僅剩的這一些樟樹粉能發揮它的作用，把蟲群攔在外面。

樟樹粉灑在窗沿門邊，一股異樣的氣味蔓延開來，蕭雨歇的鼻子十分敏感，差點沒被嗆得打噴嚏，還好她忍住沒發出聲音，一邊淺淺地呼吸一邊聆聽門外的動靜。

她聽到沙沙聲從窗戶外面走過，去到下一戶人家，她聽到男人的慘叫和女人的尖叫，她聽到腳步聲從外面響起，一群蹣跚的腳步聲追在後面……

而她無能為力。

武功再高，她也只是個普通人，還是個怕死的普通人，若是喪屍，她有信心能全身而退，就算是後期變異會跑會跳的喪屍，她也絲毫不怵。

然而門外的不只是喪屍，還有蟲群。

抱歉，蕭雨歇在心底默念，因為我的見死不救。

她就這樣在窗戶邊坐了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即將升起，她才將沈染和葉雲輕兩人叫醒。沈染醒來發現睡在另外一邊床的是葉雲輕，當即紅了臉，從睫毛下偷偷瞄一眼蕭雨歇的臉色。

蕭雨歇沒註意她的小動作，簡單扼要地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三人決定馬上就走。

“幸存者效應，”葉雲輕的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副我很頭疼的模樣，他一邊準備開門一邊解釋道，“昨天住進來的時候有不少人在看我們吧。”

“的確，”感知過人的蕭雨歇自然能感受到那些從窗戶後面看過來的視線，她摁住葉雲輕摸上門把手的手，撥到一邊，“我來開門。”她從腰間摸出兩把匕首，示意對方不要擋在自己身邊。

葉雲輕摸了摸鼻子，乖乖走到一邊，“我們昨天剛住進來，鄰居一家就慘遭毒手，連累另一戶人家，這讓住在巷子裏的人怎麽想？”

“是我們帶過來的？”沈染試圖跟上他的節奏，“那些害死鄰居們的東西，是我們帶過來的，他們會這樣想吧？”

“沒錯，”葉雲輕難得地給她扔一個滿意的眼神，“放在古代，我們就是掃把星一樣的人了，你們覺得他們會怎麽對待我們？所以能趕緊走就趕緊的。”

蕭雨歇此時已將臥室的門打開一個縫隙，她的眼睛從上往下一掃，當即把門關上，臉色沈著，“我們從窗戶走。”

“怎麽了？”沈染不明所以地問道。

蕭雨歇沒有時間回答，她推開窗戶，極快地掃了一眼窗外，朝兩人揮手，“趕緊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聽到她的話，葉雲輕當即爬上窗戶，蕭雨歇推了他一把，接著幫沈染爬上去，而後自己跳上窗臺，將窗戶掩住，從窗戶後面繞到巷子裏準備去開車，剛到巷子口，走在前面的葉雲輕猛地停下腳步，跟在後面的蕭雨歇險些沒撞上去。

“怎麽回事？”她從葉雲輕身後看向巷子裏，才明白對方的反應，立馬抓著兩人躲到旁邊的屋檐下。

二十多只喪屍充斥在這個小小的巷子裏，除了昨天在電影院門口見到的那些，還有六七只新增的、被啃掉半個身體的喪屍，其中一個留著顯眼的大胡子。

二十五只。

她衡量一下自己的戰力，巷子比較狹窄，能容許兩個人並排行進，要是它們一個一個按順序來，蕭雨歇應該可以將它們全部弄死而不費太多體力。

“幹不幹？”從前她遇到喪屍都是能避則避，但現在她習慣性地咨詢葉雲輕的意見。

“我主要擔心住在這裏的住戶，”葉雲輕考慮得更多一點，“還有，你打開門看到了什麽，讓你一定要從窗戶走？”

“蜘蛛，”蕭雨歇簡潔地道，“正確地說，是門邊的蜘蛛網，我曾經燒毀掉一個蜘蛛的巢穴，所以碰到它們會格外小心一點，”就好像有良心的殺人犯在面對受害者家屬的那種心情，雖然知道自己不必怕，但還是心裏慌。

“幹了，”葉雲輕做決定時格外果斷，“蕭蕭，麻煩你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