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中正跟江芷君是門對門的青梅竹馬, 兩人從小就一塊兒長大，小時候顏中正總是欺負江芷君，不愛帶她一塊玩兒, 總覺得男孩應該跟男孩玩，可江芷君因為長得太過漂亮, 再加上家境不錯，總是打扮得特別好看，在那樣的年代, 她總是穿著白色紗裙, 配上紅色小皮鞋，倒是將附近周圍的女孩兒們徹底給比了下去。

就算是小女生, 也是喜歡攀比的, 看到江芷君有漂亮的裙子, 她們自然也是回去鬧著要買，家長們也知道, 江芷君的一件裙子都快抵得上她們小半月的工資了, 這哪裏能由著孩子胡來，這樣一來二去, 也就沒有人願意跟江芷君一起玩了。

當然也是有跟江芷君家條件差不多的女孩, 但那幾個女孩家裏父母嚴肅，覺得不能教小孩子這麽小就愛美, 所以縱使是有能力，也絕不給她們買。

江芷君的媽媽跟很多人的媽媽不一樣，她就喜歡將女兒打扮得跟洋娃娃一樣, 她常常跟丈夫說，必須要讓芷君從小就生活得無憂無慮，要富養她，不然以後說不準跟她那表姐一樣被男人仨瓜倆棗就給騙了，不得不說，江媽媽真的是高瞻遠矚。

事實上，江家的確在最大程度上富養了這唯一的女兒。

等江芷君不愛跟顏中正一起玩，兩人保持著距離之後，顏中正也長大了，他們開始上高中了。

顏中正非常聰明，他都不需要多用功，就能考到很好的成績，有時候閑來無事，便跟幾個朋友們坐在操場討論，學校裏哪個妹子最好看，最後得出結論，五班的英語課代表江芷君最好看。

聽到有人說，連高年級的學長都給江芷君寫情書，顏中正也坐不下去了，一言不發去小賣部買了兩瓶汽水，來到江芷君所在的五班。

顏中正也算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了，他長得很帥，又高，平常穿得也很講究，再加上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也有不少女生喜歡他。

“同學，幫我找下江芷君。”

這兩人在學校裏從不多說一句話，現在顏中正來找江芷君，大家都悄悄地豎起耳朵。

江芷君一頭長發用發帶紮著，她穿著跟其他人一樣略顯寬松肥大的校服，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格外的好看。

“幹什麽？”

“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江芷君以為發生了什麽事，跟在顏中正身後去了操場，這時候沒幾個人。

顏中正遞給她一瓶汽水。

江芷君不要，“喝這個容易長胖。”

顏中正嘖了一聲，“你都瘦成竹竿兒了，還怕長胖呢？”

“到底找我什麽事？都快上課了！”

顏中正這才嚴肅地看她，也很嚴肅的喊她的名字，“江芷君，有一件事情我還沒想明白，不過，在我想明白之前，你不要早戀，不然我會告訴你爸媽的。”

江芷君覺得顏中正只怕是腦袋有問題，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馬尾劃出好看的弧度。

“你答不答應！”顏中正也覺得自己很無聊，但沒辦法，他想不出別的法子。

江芷君走出幾步之後轉過身來，看向顏中正，很平靜地說道：“你要是在我爸媽面前胡說，我就告訴我爸媽還有你爸媽，跟我早戀的人是你，看我爸爸不擰斷你的胳膊，看你爸爸不打斷你的狗腿。”

說完這話她就走了，剩下顏中正一個人楞在原地，之後反應過來，笑了笑，又用汽水瓶冰了冰自己的臉。

***

顏中正跟江芷君在高考之後戀愛了，當然是瞞著雙方家長。

兩人沒有在同一所大學，不過騎自行車的話，也就半個多鐘頭的路程，坐公交車那就更快了。

顏中正幾乎一有空就跑到江芷君的學校去，這樣做效果很好，至少沒什麽人敢睜眼瞎的當江芷君還是單身去追求。

江芷君倒是很少到顏中正的學校去，之後顏中正說室友過生日，非說有家屬的帶家屬，大家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他不能不給這個面子，江芷君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這天江芷君給顏中正做足了面子，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荷葉邊連衣裙，配上黃色皮鞋，一頭長發紮成俏皮的馬尾，她化了個淡妝，提著小包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讓顏中正的室友以及同學都看呆了。

都說江芷君要是在他們學校，絕對是校花。

這也是江芷君第一次看到葉深，她常聽顏中正提起這個人，葉深也有了女友，名叫宋婉容，是在社團活動時認識的，對方是英文系的，長相也很出眾，只是話不多，雖然說其他同學也帶了女朋友，但只有江芷君跟宋婉容能聊到一塊去。

之後四個人常常一起出去玩，葉深跟顏中正討論做生意的事，她們則討論別的，這樣一來，誰也不會覺得悶。

顏中正在畢業之後，立馬跟江芷君求婚了。

人們常說，先立業再成家，他卻覺得，每一天都想將她娶回家，先成家再立業。

當然其中被準岳父大人毆打了不下三次，每一次都險些住院，最後岳父大人看在顏中正這麽能扛的份上，終於點頭答應了。

那個年代還不時興穿婚紗，基本上都是穿一身紅色的套裝就出嫁，江芷君覺得那樣很土，她夢想中就是穿著潔白的婚紗，在神父面前跟心愛的人結為夫妻。

顏中正最後跟四位家長好說歹說，終於說通了，就辦西式婚禮，當然為了滿足家長們的心願，再辦一次傳統的婚禮。

江芷君在婚禮上笑得很開心。

她覺得自己嫁對了人。

***

這一生裏，江芷君有過三次覺得自己嫁對人的時候。

一次是在西式婚禮上，她穿著婚紗，看著眼前穿著西裝眼裏滿是笑意的男人。

第二次則是在婚後第三年，結婚第一年的時候，沒有懷上孩子，雙方家長都沒催他們，畢竟剛結婚，再加上又年輕，第二年的時候，倒是問了幾句，但也沒怎麽催，第三年的時候，顏父顏母已經坐不住了，找江芷君問過幾次，甚至暗示她，兩個人都去醫院檢查一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江芷君沒辦法，只能跟顏中正去醫院檢查了，顏中正什麽問題都沒有，倒是江芷君，她身體不是很好，屬於很難受孕的體質。

那一刻，江芷君覺得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收走她所有的幸福。

從醫院出來，她沈默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定，開口說：“阿正，我們離……”

是的，她想離婚，在這樣的時代，無所出生不了孩子，除了離婚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她不能連累了顏中正。

他對她那樣好，愛護她照顧她，她不能那麽自私。

顏中正卻打斷了她，眼裏明顯有慌亂，“芷君，這個念頭你想都不要想！對我來說，不一定非得要孩子，你比孩子重要多了，實在不行，我們去領養一個，反正你別想那件事，我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江芷君覺得感動的同時，也很累，她不知道怎麽面對疼愛她如女兒一般的公婆。

剛到家，雙方父母都過來了，她剛想將檢查結果說出來，顏中正拉了拉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然後他咬咬牙對四個家長說道：“芷君身體雖然虛弱了些，但都沒問題，問題在我，醫生讓我好好調養身體，明年再去看看。”

江芷君震驚的看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他卻攔著她，不讓她說話，不讓她解釋。

晚上，應付了四個家長之後，顏中正回到房間裏，面上難掩疲憊。

江芷君不知所措的看他，“你為什麽要那樣說，明明不是你的問題。”

顏中正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沒事，反正對我來說都一樣。”

她眼眶都紅了，怎麽是一樣，在九十年代，人們重男輕女的思想稍微前進了一些，但骨子裏還是認為要有一個孩子，女人生不了孩子，好似在其他人眼裏就沒有了意義一樣，要麽是自己主動放棄離婚，要麽是頂不住婆家的壓力離婚，總而言之，就是離婚。

這之後，四個家長也老實了，不再催促兩人生孩子的事，江父江母雖然心疼女兒說不定沒有做媽媽的機會，但也沒想過要女兒離婚，畢竟顏中正對女兒很好，對他們也是視如父母一樣對待，還能去哪裏找這麽好的女婿？

江芷君背地裏還是積極地調養身體，為了給顏中正生一個孩子，她連之前最為不屑的求神拜佛都做了，就在葉深的孩子都有四歲時，她這一年終於懷孕了，連醫生都說這太少見了。

第三次讓她覺得自己嫁對人，卻是在自己生命垂危臨別之際。

她的眼神都渙散了，卻還是堅持著等顏中正進來，等顏中正抱著他們的女兒進來時，她很虛弱的沖他一笑，一如當初嫁給他的時候，她憐愛的看了一眼正在睡覺的女兒，說：“你……以後，碰到，合適的，就結婚吧。”

她努力地保持著清醒，只想再看看自己愛的人。

也許到了這樣的時候，她才明白，其實她很自私，希望自己死了以後也一直被他記得，可她卻不能自私，這餘生這麽長，他不能一直孤單，那樣她也會心疼。

顏中正跪在地上，他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掉了下來，他牽著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沒有合適的，芷君，你放心的去吧，我會將我們的女兒養大，她只有你一個媽媽，只有一個。”

江芷君的嘴唇都發白了，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你怎麽……”

“你聽我說，還記得我在跟你表白的時候說了些什麽嗎？”顏中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說過，這裏只有你，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所以你在下面要等著我，聽到沒？”

江芷君看了看他，最後也只能極為費力的點了點頭。

顏中正也笑了，他最後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你睡吧。”

她這一生，雖然短暫，但卻只愛過他一個人，那他也要公平一點，只愛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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