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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4 勳業信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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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十月,河洛之間一片祥和。

作為距離洛陽最近的黃河渡口,孟津可謂是一年四季都異常繁忙。特別是隨著河北壯興,晉帝退位,洛陽行臺所在已成唯一天下中樞,大河南北人事溝通也越來越頻繁,廣有河北人物蜂擁過河入洛。

位於黃河南岸的孟津碼頭,如今規模已經不遜一座城池。不同於河東的商事氛圍濃厚,也有別於滎陽的軍武氣息淩人,孟津更多體現出來是一種人文的氣質。

這裏也成為通常意義上河北時流入洛的第一站,人們或是通過舟筏、或是通過浮橋抵達黃河南岸,進入古來即有天中帝宅美譽的河洛平原。

碼頭周邊邸舍林立,園墅眾多,往往都是先一步入洛的南北時流於此興築產業。

行臺在這一方面非常的開明,時流往往只需要於洛陽稍作備案,再支付一定的財貨,便能在周邊購得一片足夠修築府邸園墅的土地,而且根本無需親自操勞,從各種磚瓦木石材料到各種手藝純熟匠人,行臺工部下屬右校署都可提供,大凡稍有家資者只需支付一定錢糧,三到五個月工期後便可獲得一片足堪長久居住並傳承下去的家業。

但只要在河洛居住一段時間,渡過了最初的緩沖期後,人們才會發現孟津周邊遠非最理想的居家所在。這裏作為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繁榮自不待言,但卻失於太過喧囂,而且人員出入、品流雜多,並不適於居家養志。

洛陽八十一坊,井然排列,坊中人氣盎然又不失私密,民生種種俱都非常便利。南郊及至伊闕龍門,風景壯美秀麗,天中學府又坐落此中,無論風景又或人文都是天下翹楚。相對而言,孟津除了人煙稠密、過於繁榮之外,便一無是處。

因此早前那些安家於此的時流在之後一段時間裏,往往都是不約而同的繼續往河洛中心遷居。

但是留在孟津的宅邸別業也並非全無用處,或是稍作修改用作招待北方來人的客邸,終年所收支付家用還富足有餘,如果不樂這種細水長流的經營,大可以選擇直接出售,而且往往會因為地段的稀缺與人工物料的上漲,售價較之成本造價溢出倍數乃至數倍有餘。

世道不乏聰明人,很多人在入洛之後不久便敏銳察覺到這一生財法門,只要不是對財貨之類天生發自肺腑的厭惡,大凡具有此類條件者,往往都要在這方面稍作操作,借著他們先行入洛的優勢收此利好。

不過行臺在授地方面考核比較縝密,一人一家不可重覆購置。所以許多地方大族在入洛之後便不再保持一個宗族整體,族人們一支一戶分別入籍,甚至幹脆將親信的部曲家仆都放免奴籍,助其成家。

畢竟這是擺在明面、俯首可拾的惠利,也是行臺提供給各地鄉戶入洛安家的一份惠利。而且份額也非無窮無盡,隨著各邊民眾入洛人數激增,這一份惠利幾年之後只怕就不覆存在。

所以那些先入洛的時流大多不會錯過,只要能夠在孟津置業稍有所得,便足夠他們安家於洛陽並維持數年生計。

行臺惠政種種,只有入其秩序之內才能深有感觸,祖青就是這當中的一員。

算起來,祖青入洛已經不短的時間,雖然由於其身份特殊兼之涉事重大,入洛之後也被監護居住而沒能有機會廣泛領略天中風物繁榮。但他永遠也忘不了當他跟隨沈大將軍儀駕乘船渡河,第一次看到孟津繁華時的那種震撼。

沒有經受過長久災禍虐害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繁榮富足的可貴。由於行程中前後俱有大軍拱衛,沿途諸多風物漸變不能細致領略,所以在抵達孟津之後,祖青更生一種由蠻荒之境一步踏入文明富庶的那種震撼,對比之鮮明,令人印象深刻。

早年的祖青,雖然也略有聽聞南國豐饒,但當事實井然陳列於前,才羞愧於自身想象力之匱乏,更覺得羯主之亡實在是理所應當。若他能列入王師部伍之中,又怎麽忍心將這一份人間安樂讓於胡眾踐踏,臨戰時自然悍勇忘命!

就連祖青這種常年伴隨羯主左右的禁衛大將入洛時都生此感想,那些其他河北民眾入此後感受之深刻便更加難以言表。也正因此,如今的河北人便成了孟津置產的主力軍,不乏人捐盡所有,務求要在這第一眼看到的河洛繁華中占據一席之地。

“若能家於此,此生又覆何求啊!”

當時祖青在下船之後,也是不由自主的發出這樣一聲感慨,前方沈大將軍聞言後隨手一指,之後幾日之內,位於孟津附近一座占地五頃有餘的園墅便歸入祖青名下,成為他們祖氏重歸河南之後的第一份家業。

祖青最開始對此還不甚在意,可是隨著入洛之後了解更多,又通過家人接手產業之後的觀察講說,才明白按照目下行情,沈大將軍這隨手一指便指給他足堪兩世富足殷實的安家之本!

類似這種勳功或賞的產業,各家除了自家打理之外,還可以信托於鼎倉代營。祖青眼下還未得完全自由,而且身邊家人俱是悍勇卒眾,殺人尚可,治家無能,雖然也不明白所謂的鼎倉信托究竟是什麽,但出於對沈大將軍與行臺的敬重與信任,還是選擇信托。

九月末他驚聞喜訊,先一步逃離信都的堂兄祖道重一行已經在襄國附近被發現並由王師護送南來。驚喜之餘,祖青也不得不考慮家業生計問題,眼下他還未得正式的犒賞大封,唯一可想便是位於孟津附近的這一處園墅。

一打聽不要緊,結果卻嚇得祖青直瞪眼。從他六月受賞一直到九月末,中間三個多月的時間,他這個信托籍戶竟然已經積財十五萬餘,且隨時都可以支用!

河北羯國久荒法治,更是沒有了市場交易的存在。加上祖青原本在羯國的權柄地位,對錢財更是乏於一個清晰概念。家人入市稍作打聽,洛陽鬥米市價在兩百錢左右,這麽算來,過於三個多月,這一座園墅產業便給祖青帶來八十餘斛糧。

這個數字看起來不算太多,但洛陽由於今年以來進入人口激增,加上河北戰事還未完全平定,才造成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內糧價翻倍,但時間不會持續太久。時下各地秋收都已完成,谷米入倉開始起運,未來一個多月時間內,糧價有望下行至一百二三十錢之間。

至於祖青真正看重的,還是這一份收入的穩定與省心,過去幾個月,他完全沒有過問此事,便已經有此收獲。即便不論之後諸種,單單眼下這一樁進項,供養家人之外,還能盈餘近半。

他的堂兄幼患癡愚,很明顯不能經營家業,但有了這一樁進項,餘生衣食都可無憂。如此一來,祖青也可放心北行,去尋回他那可憐娘子。

是的,祖青並無就此安居洛陽的打算,他只是想獻璽事了、洗去家門舊辱再將堂兄安頓好之後便即刻北行,履行與自家娘子舊誓。他家娘子不同於堂兄祖道重,乃是羯國巨賊張豺的女兒,祖青沒有機會也不敢將此事托付於王師,同時也希望自逐於外避免家事受此牽連。

這一日,是堂兄祖道重渡河南來的日子,祖青也被特許前來孟津迎接。途中特意轉去位於孟津的別業稍作查看,發現這一片占地廣闊的園墅早被分割成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區域,改造成一座客邸,且早已經住滿了各邊遠客。

得知園墅主人至此,鼎倉派駐於此的吏目親自出迎,並將過往經營籍簿呈交祖青供其查閱。這賬簿書寫的簡單直白,收支如何也清晰明了,祖青哪怕沒有經營經驗,稍作核算也都清清楚楚。

吏目還告知祖青,如果對此有懷疑可以告請鼎倉重新審定,或者自己請人查賬,務求賬目清白。因為鼎倉是要收取一定的托管費用,只有主家點頭同意,這一部分資財才會劃入鼎倉。

鼎倉托管收取費用在四到五成之間,換言之如果祖青想要自己收回經營,過去幾個月營收可能在三十多萬錢之間,當然也可能更少。因為一旦自營,不獨需要自己招徠住客,一應飲食、人事消耗也需要自理,諸多消耗核算下來,成本是要遠遠高於鼎倉代營的。

畢竟鼎倉是背靠整個行臺的資源,而且擁有長達二十多年的經營經驗,哪裏是尋常人家生手乍入能比的。

祖青所看重就是這種省心穩定,自不會在這方面錙銖必較,今次一行也是求個心安,事務安排如舊。離開別業之後,便直往碼頭而去。

午後時分,舟船靠岸,祖道重一行也被引至祖青面前。跟分別時相比,祖道重顯得消瘦許多,但精神卻還好,同行之眾則少了許多熟悉面孔,祖青難免黯然,心知已是永別。

祖道重不能理解堂弟那種感傷,滿臉都是到達一個新環境的好奇,孟津碼頭的繁華與種種迥異於河北的風物令他目不暇接,在登車踏上返回洛陽的馳道時,他更忍不住拉住祖青抱怨道:“河南大有喜樂,阿叔何必北行?阿弟你又為何不早攜我過河?”

聽到堂兄那不谙世事的抱怨,祖青心內先是一酸,但很快又平靜下來,順著堂兄的意趣,向他指點講解諸多河北不見之風物。

家人入洛安頓之後,到了第三天,行臺便有使者來到邸舍,通知祖青準備參加獻璽禮儀。祖青得訊之後,心情也是激動不已,心知事態發展總算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而在洛陽居住過一段時間之後,對於之後的大勢發展,祖青也充滿了期待,不再以局外人自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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