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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繾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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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背靠大樹好乘涼,果然不假。

吳祈寧讓人家奚落回來沒辦成的事兒,穆駿打兩個電話就搞定了。

晚上下班之前,李文蔚和孫工過來開了個碰頭會,穆駿倚在被子上,皺著眉頭問幾邊兒的進度,慢條斯理地跟他們商量著怎麽加班把這幾個單子加進去。這時正是工廠的旺季,靈周濱海也有一堆單子沒完。這個時候往裏面加一個工廠的月度產能,擱誰誰嘬牙花子。穆駿也不是沒有遭遇下級頑強的抵抗,無奈穆總入行很深,帶著大夥兒抽絲剝繭的分析生產步驟,當機立斷又發出去一些不要緊的外加工,如此閃轉騰挪,話足足說了一個多鐘頭,才堪堪應付了事。

得虧這是今年業務不忙,還有死撐的餘地,要是放在兩年前經濟情況還好,就是拿繩子活活勒死穆駿,他也加不進去盛年的業務。吳祈寧在旁邊支棱著耳朵聽著,心裏不是不明白穆駿的難處。

盛欣是比吳祈寧靠譜兒,端茶倒水招待客人。吳祈寧才不管,孫工和李文蔚都是她的老熟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她甚至閑閑地盤腿兒坐在穆駿身邊兒的沙發上,嗑著瓜子兒拿穆駿的手機打游戲,一臉的不著四六兒亦或可以稱作恃寵生嬌。

穆駿絲毫不以為忤,偶爾看她一眼,數落:“穿上襪子,這兒不是越南,晚上涼。”

吳祈寧就塞一瓣橘子堵住他的嘴,穆駿笑著回頭,含著橘子繼續和大家說正經話。

雪白的病房,這邊兒緊張地布置工作,一夥兒人擰眉瞪眼就要回去跟訂單拼命,些許加入了一點兒小兒女的情致,登時滿室生春。

孫工抿著嘴笑,李文蔚朝吳祈寧打了個OK的手勢,唇語說:“GOOD JOB!”

吳祈寧只是淡淡地笑一笑,眼裏的神色並不如何開心。

倒是一邊兒的盛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抿著嘴角不說話。

臨走的時候,李文蔚交給穆駿一張支票:“師哥,你吩咐的,財務姐姐預備好了。”

穆駿點點頭:“受累了。”

送走了李文蔚和孫工,屋子裏就剩下他們三個人。穆駿看看盛欣,填了個數字在支票上面。吳祈寧歪著腦袋看,“哎”了一聲:“好多錢……”

穆駿親昵地回手點她嘴唇:“這是盛欣妹妹他們在西藏援建小學的今年開支,都是正經用項,你別瞎說。”

吳祈寧點了點頭,就不說話了。

轉過頭,穆駿對盛欣說:“盛欣,那邊兒快開學了吧?這是今年的費用,你看夠不夠。天也不早了,早點兒回去休息,這兩天在家收拾收拾,預備回學校吧,不用天天守著我了,這些日子也累了你了。”

盛欣接過支票,上下看了看,略微撅著嘴:“謝謝穆駿哥……”

穆駿搖搖頭:“該我謝謝你才對。這些年,盛顏在藏區留下的事兒麻煩你了。”

盛欣有幾分賭氣:“我是為了我姐!”

“小欣!”穆駿想了想,還是說出來:“小欣,畢竟盛顏走了很久了……我們都得往前看……”

盛欣冷笑一聲,指著吳祈寧:“這就叫你的往前看?”

吳祈寧抱膝危坐,看著天花板,涼涼地接了一句:“難不成,你才叫他的往前看?”本來這是穆駿的事兒,吳祈寧不愛插嘴,可是無奈人家已經把手指頭頂到了她的腦門子上。這年頭兒,誰又是省油的燈呢?

盛欣一張臉漲得通紅,摔門而去。

穆駿有點兒驚詫地回頭看吳祈寧。

卻不知吳祈寧正挑著眉毛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長眉入鬢,杏眼微瞇,一臉地你奈我何?嬌嗔薄怒,掛在臉上。

穆駿和吳祈寧對視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我們小寧是個醋壇子。”

吳祈寧冷哼一聲,站起來就走。

穆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子,皺眉頭:“怎麽說一句就急了,越大越小心眼。”

吳祈寧知道穆駿骨折,不願意和他爭持,只好順著他的力量慢慢地坐下來。不過坐也不依著他,自己幹凈利索地坐在一邊兒,側過一張臉,不肯看穆駿。

眉峰眼角,落落分明,傲氣剛烈,溢於言表。

穆駿很認真地和她說:“我和盛欣什麽都沒有。靈周科技資助他們很多很多年了。這是積德修好的事兒,你別往心裏去。”

吳祈寧眼看著別處:“穆總,你家積德修好,我管不著。”

穆駿苦笑,慢慢地握緊了她的手,分外地溫言軟語:“十二個電話你也不回我一個,岳飛都調回來了,還好意思叫穆總,滿公司,就你不聽話。”

這話說地有趣,吳祈寧微微翹了嘴角兒,挑了眉毛看穆駿:“聖上,調回來岳飛做什麽?也在風波亭勒死?那我怎麽還敢回來?”

穆駿湊過來,一口氣軟軟地吹在吳祈寧的耳邊兒,笑意滿滿:“愛卿既然肯回來,孤又怎麽舍得勒死,做什麽你我另議,等日後有了岳雲,再一起處置了吧……”

吳祈寧的臉“騰”就紅了,覺得穆駿這話占了自己好大便宜,想回嘴,急切間又找不到說辭,只好側過頭氣鼓鼓地看著穆駿。

穆駿笑笑地看著吳祈寧的臉色,試著攬住她:“一去兩年,音訊全無。我不接你,你就不回來了是吧?小姑娘家,心倒狠。”

吳祈寧眼底生了紅潮一線,眉毛都豎了起來,人也坐直了:“你說我心眼兒壞,我還和你聯絡幹嘛?我讓你糟蹋地不夠?就這麽下賤非往你身邊兒撲?”

穆駿攬著她不肯放:“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說你一句,你就跟我仇深似海了。我不是當場就和你賠不是了嗎?你還要記到多久?今天要不是盛年給你派活兒你搞不定,你是不是還不來找我?”

吳祈寧掙紮著想站起來:“惡語一句六月寒,何況你是冬天說的!至於來不來找你麽,這可難說……你起開,我要回家去!”

穆駿摟著她的腰,要笑不笑地看著吳祈寧:“說走就走,卸磨殺驢!為你斷了骨頭,也暖不過來三九天一句錯話?小寧,遠的不說說近的,我今天幫你完了盛總的差事,你可怎麽謝謝穆駿哥呢?你不謝,我就不讓你走。”

從沒見過這樣不正經的穆駿,吳祈寧微微窘迫地偏過了臉,輕啟丹唇:“那你說怎麽謝……”

穆駿歪頭想了想,忽然笑了出來:“小寧,你剛才說糟踐,穆駿哥教給你,對女孩子說兩句重話,可不叫糟踐。”

吳祈寧“哎”了一聲。

穆駿笑著壓在她身上:“這才叫糟踐。”

吳祈寧略一閃神,就有濕熱的嘴唇堵了上來,輕柔緩慢,次序地進,仿佛也有點兒底氣不足地進退不得,此刻兇悍,不過是得寸進尺的試著來。

吳祈寧睜大了眼睛看著穆駿。

穆駿也是一邊親吻一邊觀察著吳祈寧的神色,對於這個聰明獨立的姑娘,他並沒有十足可以與之親昵的把握。可人當前,是又實在舍不得放開。

只好慢慢慢慢地揉著她腰側緊張而發硬的肌肉,試圖讓她放松下來。

吳祈寧只是看著他,神色從最初的震驚到了後來的些許玩味,穆駿略微灰心,他收了嘴,在她耳側緩緩地說:“小寧,我現在只喜歡你一個人,你信我。你不習慣,我們慢慢再說……”

可是穆駿的手並沒有松開她的腰,一只手依舊用力箍著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吳祈寧的臉。吳祈寧的腰也是繃得緊緊地,兩個人四目相對,身上暗暗地叫了一股勁兒。

獵手與生靈,馴服與反抗,有些道理仿佛古來如此,若非好漢子,從來馴不服紅鬃馬。

吳祈寧定定地和穆駿對視了好一會兒,終於想通了似地微微地翹起了嘴角兒,身子也在他懷裏慢慢地軟了下來。

長眉含情,眼波流麗,面頰都是粉撲撲的,化在穆駿身上,好像一汪水。

穆駿長舒了一口氣,這才敢慢慢地放開她,捧著她的臉親吻她的臉頰脖頸,如饑似渴,流連不去。

這一會兒工夫,穆駿已經出了一身薄汗,仿佛歷經千辛萬苦,才給自己心愛的烈馬套上了最最精致鮮明的鞍韂,饒是如此,還得戰戰兢兢地寵著它,只怕它忽然變卦,再次絕塵而去,只把他一個人留在滾滾的煙塵裏發呆。

這等事兒,吳祈寧做得出。

吳祈寧讓穆駿抱了好一會兒,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她笑出來:“穆駿哥,放了我吧。你要把我怎麽樣啊,這是病房!”

穆駿停住了,把臉埋在她肩頭悶聲笑:“我能把你怎麽樣?我現在骨折,身都沒辦法自己翻……”

吳祈寧滿心想笑穆總原來是個銀樣镴槍頭,可是大姑娘家家實在說不出口,只好一笑了之。換個姿勢,穆駿攬著吳祈寧的腰,獻寶似地看著她:“明天我就能出院了。”

吳祈寧別過臉,口角春風:“出唄。”

穆駿點點頭:“不如你回小樓來,和我一起住。”

吳祈寧啐他:“胡扯。誰和你住一起?”

穆駿有幾分討好地看著她:“我把佛堂收拾回去了,那原來不是你臥室麽?你還搬回來。我不去你屋裏。咱們做比鄰而居,做隔壁。聊天也方便啊。”

吳祈寧眼珠轉了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聽娘娘給了準信兒,穆駿明顯是松一口氣,這才想起來皺眉頭,哎呀呀地喊起來:“快扶我躺下,換個姿勢,這半天也沒動地方兒,我快成僵屍了。”

吳祈寧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活該!”

穆駿搖頭嘆息:“我的小寧竟是這等不賢良……”

吳祈寧叉腰:“自幼就是母老虎。”

穆駿趁勢抓住她兩只手:“從小不讓你叉腰。你知道為什麽?”

吳祈寧挑挑眉毛:“像茶壺?”

穆駿一笑:“你一叉腰,就顯得這姑娘腰細迢迢,勾得人總想用胳膊摟一下,試試長短。”

吳祈寧哭笑不得,翻個白眼:“這一骨折嘴上抹了蜜了。才現出來一肚子貪花好色,這些年的經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穆駿笑瞇瞇地豎了食指在她嘴唇前面:“娘子,不可謗僧。”

吳祈寧笑出聲來:“《三言兩拍》看過沒,和尚從來沒有好和尚!”

扶著穆駿睡下,幫他拉好了被子,收拾好床鋪。

眼看著天不早了,她就要走,不提防又讓這貨拉住了衣服角兒,也不知道穆駿今天怎麽這麽黏著人,一雙眼睛黑亮亮地看著吳祈寧:“天黑了,你睡這裏好了。我不動你……”

吳祈寧擡手輕撥,推開了穆駿的手,正正經經地說:“不像話,我明兒再來……”

穆駿嘀嘀咕咕地抱怨:“我小寧這等三貞九烈……”

吳祈寧心說:我又不曾供了你的照片在屋子裏當姑子……三貞九烈也比不上你啊。自然這時候兩個人正好的蜜裏調油,煞這個風景做什麽?這話只好心裏想想罷了。

渾身發熱地出了醫院,被街上小風兒一過,吳祈寧身上一激靈,臉還是紅紅的。

摸摸自己滾燙的臉,吳祈寧的頭一個想頭居然是:唐叔那邊兒的事兒,看來我還是回了吧。

穆駿的毛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吳祈寧才知道這個肋骨如果沒有開放性骨折或者紮到器官裏,也只好那麽泥胎似地坐著養著,別無他法。動作大了會疼,動作太大了會有危險。

所以穆總如今走路辦事是格外的四平八穩,講究一步踩死一個螞蟻。

吳祈寧直想在穆駿的腦門上拍上個紙條:“易碎品”就算萬事大吉。

接了穆駿回家,小樓依舊。

前門童培培的冰淇淋店也還開張做著生意。

穆駿自己住的一樓一底已經跟冰淇淋店隔了預制板,全做分家。

穆駿骨痛,提起來上樓就皺眉頭,吳祈寧就把他先安置在樓下的大沙發裏歇著。自己咚咚咚跑上去一看,果然昔日佛堂又改回了自己少女時候的居所。橡木單人床,同款的梳妝臺,還和她上大學的時候一般無二,就連被褥窗簾的款式都如當年類似。

吳祈寧坐在床上,試了試床墊子的厚度,倒能伺候個豌豆公主了,她低著頭想:當初穆駿不過掃了幾眼,居然記得這麽真切。看得出來,這家夥是用心了……想到這兒,她嘴角也就翹了起來。

索性在床上打個滾,吳祈寧平伸四肢,忽然覺得,自從老爹沒了,這還是自己頭一回,讓人當寶似的各種討好寵愛。

這種喜歡,不似盛年的恩遇籠絡,不像下級的仰望巴結,其醉人之處就是,讓吳祈寧產生一種錯覺:就算異日,去了職位光環,沒了知識本事,即便功力散盡,只要她還是吳祈寧,就還會有人疼惜喜愛,如珍似寶。

這等雨露陽光可以如天道長存,照拂她一生一世。

女人沒有安全感的弱點大概來自千萬年的生息繁衍的不易。無論她有多麽伶俐強悍,內心深處總覺得身處叢林一角,森森草木陰冷不善,放眼皆是虎豹狼蟲。倘若有個人,肯拉著她的手,給她看個遮擋風雨的土屋,她的心花總是可以怒放的。

只不過如今世易時移,當今女子也是層層修煉手段越高,為她們遮風擋雨的要求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水漲船高也不怕,只恨世人還多了三分妄自尊大,沒撓中她們心頭的那塊癢癢肉兒,於是乎生出許多望洋興嘆地直男癌,剩女剩女地叫囂哄哄。

這些人仿佛就沒想過,在危機四伏的叢林裏,不能為人提供一席保暖之地,反而要拖累別人養活幫襯,這讓本來就心裏沒底的一眾女子怎麽敢閉著眼下嫁呢。

吳祈寧還在樓上胡思亂想,餓的前心貼後背的穆駿已經自己坐在樓下沙發上自怨自艾:“還沒成親,你說我怎麽就讓人給轟出來睡沙發了呢。”

越想越苦,不平則鳴,這廝遂拼著臉面斯文不要,放聲哀嚎,只求賞飯。

吳祈寧趕緊咚咚咚地再從樓上跑下來。

有小寧在,自然是不會餓到人的。

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吳祈寧打開冰箱看了看,當真是四白落地;再看看她闊別多日的廚房,簡直……家徒四壁……米缸見底,面缸回聲,更別提油鹽醬醋一概連瓶子都沒了。

吳祈寧回頭看穆駿,大驚失色:“這些年你是靠什麽為生的?難道就是吃我媽?怪不得我媽嫁了人躲你!”

穆駿悲苦地看著吳祈寧,如西子捧心般開掛賣萌:“小寧,餓……”這等不顧體面,已將他素日冰山男的形象扔到了馬來西亞以西的洋面之內。

吳祈寧只得腳下生風,匆匆地去了市場,買了點兒應季的蔬菜回家煎炒烹炸,免得家裏出了人命,偌大晦氣,壞了風水。阿彌陀佛,這房子向陽門第春常在,她還要留著傳輩兒的呢。

穆駿開心地坐在沙發上,以一種老農等待收割地心態看著在廚房團團亂轉地吳祈寧。

他是貨真價實地開心。

穆駿為人並無那些貪多不爛的劣根性,這回把寧哥兒哄回家,也算是了了人生一樁大心事,眼瞅著飽暖YIN欲皆是唾手可得,怎不讓他四氣神調,通體舒泰……

於是這一身的冰麽,自然也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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