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心裏是有氣的。

作為一個母親，在傅子遇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之後，她對傅子遇實在沒有什麽信心，加上她深知徐媛秉性，路念笙若是和傅子遇在一起，萬一將來真卡在孩子的問題上，或早或晚要再折騰一回，倒不如她早些斷了傅子遇那份念想。

路念笙身體的問題不僅僅是路念笙的心病，也是她的心病，但在路念笙面前其實很少提起，也是怕路念笙會難受，這世上沒哪個女人可以泰然自若面對自己難以懷孕這檔子事情，真要撕破臉皮放臺面上來說，她還害怕傷害到路念笙，所以她才會提前私下去見傅子遇和徐媛。

她以為，傅子遇和徐媛知道了路念笙的身體情況，總該有所收斂。

起初她以為湊效了，畢竟傅子遇出院之後路念笙就回到了路家，沒有再那麽如影隨形地守著傅子遇，她還松了一口氣，結果沒想到，今天路念笙突然就說要去看傅子遇，看就看吧，她以為是尋常探訪，直到她看到方才一幕。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看不真切，但車裏的人她還是看得到的，那親昵的動作也盡數落入她眼中，她胸臆中有火氣洶湧。

路念笙已經打開門進來，神色有些惴惴，輕輕叫了一聲媽。

她冷笑了一聲。

路念笙似乎也有心理準備，聲音小了一點，但卻不卑不亢的，“我知道您生氣，但是媽，我不可能放著他不管的。”

何歡盯著她的臉，那目光犀利的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人，刺的她心口痛。

何歡說：“我早說過，你做朋友也可以探望他，幫助他，但是朋友之間是有一道線的，別拿什麽救命之恩糊弄我，當初差點害死你的也是他，孩子已經被他害死……”

“媽——”她著急起來，打斷何歡，“當初的事情很覆雜，也不是他刻意的，那時候有很多誤會，我也有過過錯，他和梁佳茗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我卻沒能相信他……現在真的已經說不上誰錯的更多了，我不想永遠停留在過去的錯誤裏。”

何歡皺著眉頭，“他和梁佳茗當初照片都出來了……”

“那是假的，”路念笙解釋，“是梁佳茗故意的，她想要陷害傅子遇，但大概是自己還有顧慮，被和我一起綁架去的時候，她被人強暴，那是她……第一次，所以，懷孕的事情也是假的，媽，我們都被梁佳茗騙了。”

“……”

何歡瞪大眼。

怎麽也想不到，全都是梁佳茗的詭計。

她看著梁佳茗長大，之前多少年裏將梁佳茗視如己出，可是到頭來，她還是沒能看透梁佳茗的秉性。

她咬牙切齒，“我……我好吃好喝供養梁佳茗這麽些年……”

沒有想到，結果梁佳茗居然恩將仇報。

路念笙嘆了口氣，“媽，都過去了，您也不要再想了，梁佳茗已經坐過牢，也算是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價，您不要太生氣了。”

何歡擰眉，心緒難以平覆，“可是念笙，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畢竟你的身體……”

她點了點，不想多說。

之前口快直接在路念笙面前說出來，語氣還很沖，她後悔過，也擔心路念笙會不會記在心裏。

路念笙面色微微沈下來，“我……我當然想過。”

她很清楚何歡沒說出的話是什麽。

“我就想試試……媽，醫生只說不太好懷孕了，又沒說一定就懷不上，再說……”她聲線不太穩，“再說真要是不行，我們或許可以收養個孩子……”

何歡搖了搖頭，沒說話。

路念笙這話說的毫無底氣，都不用她戳穿。

路念笙鼻尖發澀，這樣蹩腳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服，她低下頭去。

“傅子遇那邊我就不說了，傅子遇他媽那個人啊……還用我說？”

她腦海裏面掠過在病房的那一天，她說出路念笙不好懷孕這件事的時候，徐媛那張震驚的臉。

她到現在也沒摸清徐媛心裏究竟想的是什麽，不過兩年前傅子遇已經有前科，在父母不同意的情況下，自己帶著路念笙搬家，然後險些和家裏鬧崩，這一次傅子遇搞不好還是打的這種主意，可她卻不能眼睜睜看著路念笙走出兩年前的窘迫處境中去。

果然，路念笙臉色微變，強撐也撐不下去，她微微低了頭，面色晦暗到極點，“萬一……萬一我真的懷不上，再說。”

“你……”

何歡氣的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他救了你，咱們可以用別的方法來答謝他，沒理由非要跟他在一起啊！”

路念笙別過臉，視線往遠處，咬咬唇，“媽……不光是報答什麽的，我……我想和他在一起。”

停了停，“我知道你覺得我這樣很沒出息，但是……我現在真的顧不了那麽多，我……”

她話音又頓住。

她不能告訴何歡傅子遇的身體情況。

昨晚她徹夜未眠，想的就是傅子遇有個萬一，她要怎麽辦，她瞻前顧後想了很多，可到最後，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若是傅子遇真的得了什麽重病，那她一定會後悔自己的猶豫不決，她才明白她一直以來揮霍的是什麽。

什麽都不是永遠的，生命也是短暫的，她去找傅子遇，不是因為可憐或者同情，她是為了她自己，為了不後悔，曾經她心心念念要嫁給傅子遇，和傅子遇結婚曾經是她最幸福的事情，她這一生覺得幸福的時刻絕無僅有，都是他給的，她去找他不是為了成全他，而是為了成全她自己。

她不想再欺騙自己，不想再去將就，過什麽得過且過的生活，所以她不去想這個決定背後可能存在的風險，她甚至在心裏賭了一把——

孩子的事情，說不定呢……

可是這些，何歡都不會理解，何歡不明白她對傅子遇的感情，只會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上，客觀而理智地去分析，萬一何歡知道了傅子遇的身體狀況，就算不是癌癥，何歡也絕對不可能會讚成她和傅子遇在一起。

何歡的想法也許才是明智的正確的，可是她現在，不想明智也不想正確。

何歡見她不語，只當她是被感情沖昏了頭，頗為失望地嘆：“我和你爸……從以前，就管不了你，也是你在外面呆的時間太久了，可我們都是為你好啊！”

說完，也不等路念笙反應，就轉身往屋子裏去。

沒談出什麽結果，最後不歡而散，路念笙心裏有些難受。

何歡說的她都懂，她也知道自己讓父母失望了，可是這一次，就算讓父母失望，她也不想放棄。

回到自己房間裏，她疲乏至極，三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洗完澡就精神懨懨躺到了床上去，昏昏欲睡的時候，手機在枕旁震動起來，她犯著迷糊，不大想接，摸過來正要掛斷，看到屏幕上傅子遇的名字，停了幾秒，按下接聽，貼在耳邊。

“餵……”

因為睡意惺忪，甕聲甕氣的。

那端似乎是楞了幾秒，傅子遇低沈嗓音傳過來，“……在睡覺？”

她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先睡，我遲點再……”

“沒事，”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現在精神了。”

“我吵到你？”

她笑了一下，轉了話鋒，“打電話有事？”

他停了幾秒，“沒事，只是想聽你聲音。”

她手在眉心正按，聞言動作停住，心口像是有暖融融的溪流過，一陣微妙的悸動。

一片安靜裏，仿佛彼此的呼吸節奏都清晰可聞。

好一陣，他又開口，“搬到南苑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她楞了幾秒，“這才幾個小時？”

他聲音低下去一點：“好吧……可我心急。”

她唇角彎了彎，緩慢翻身，仰面對著天花板，看到吊燈，想了想，“這件事我需要和我爸媽商量一下……”

說是商量，其實她心裏其實沒底，何歡和路老爺子不會支持她，她很清楚，要怎麽說服他們還是個大難題。

傅子遇問：“要不我去和他們談談？”

她趕緊否決：“不要了。”

“他們會會為難你吧，”他堅持，“念笙，我不想你為難，這些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不好麽？”

她蹙眉，有些糾結。

傅子遇來了，看不了什麽好臉色的。

他又說：“他們應該不想你和我在一起吧。”

她覺得頭疼，“你別想那麽多了，先好好養傷。”

……

掛斷了電話之後，傅子遇從房間裏出去，在門口就遇上徐媛。

徐媛見他出來，笑了下，趕緊問：“你和念笙……這算是覆合了？”

他點了點頭。

“她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嗎？”

他攥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我回頭會找機會和她說。”

徐媛面色沈了點，“萬一她知道了，可能會改變心意的……”

“她不會，”傅子遇靠住墻，“媽，你能不能對念笙有點信心？我相信她，我也了解她，我不告訴她是不想讓她擔心，還不確定呢。”

徐媛有些訕然，“子遇，我說話你別生氣啊，我知道你想和念笙在一塊兒，我攔不住你，我也不攔你了，可是以後的事情你還是要有些計劃，萬一她真生不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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