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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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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什麽破事啊!”廖逍遙煩躁地看著參謀遞上來的一些請示書,請示書的內容很簡單,即下面一些仆從軍或盟軍官兵(甚至也有少許挺身隊官兵)在地方上多有殺戮、強奸、搶劫、縱火等惡行,被憲兵隊捕獲。但各部的長官卻多以其有戰功為名(這倒也不全是假話,有些部隊軍紀甚差,但打仗甚是勇猛),要求司令官閣下對其網開一面,下面的官員考慮到友軍和仆從軍的情緒,不敢擅專,因此便報了上來。

可這些事情廖逍遙也感覺很是棘手,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戰事進行到今日,數萬盟軍官兵在淮安府的撤退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飽掠已久的各部原本士氣還算旺盛,可在進入十月份以後,隨著清軍各路人馬次第開來,傷亡急劇增加,各部——尤其是魯王、鄭氏、廣東李元胤所部——怨言極大,數月下來傷病亡無數,普遍已減員三成以上;且亦因在外征戰日久,士氣下降得厲害,戰意普遍不足,這便導致了東岸人北路防線的支點之一宿遷縣被清信郡王多尼所部攻克,防線一下子開了個大洞。

不過好在今天已是16年12月上旬了,經過一個多月時間的緊張搶運,淤積在雲梯關碼頭的剩餘人丁、漕糧、牲畜及其他物資已轉運得七七八八,剩下一點的掃尾工作也在快速進行,預計本月中下旬即可徹底搶運完畢,再也不用擔心被清軍再度奪了回去。

在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後——同時也意味著最大的戰功已到手,廖司令在軍中的前途從此一片光明——下一步該策劃的就是如何從前線逐步撤退了。不過,敵前撤退從來都是世界級難題,更何況東岸人目前已露頹勢、清軍拼湊起來的十萬餘大軍正如狼似虎地盯著的情況下,如何保全大多數有生力量安然撤回,確實是一件很精細的活兒,容不得半點馬虎。

廖逍遙最近就為這事愁得茶飯不香,原本堅守宿遷縣的各部(廖司令甚至還親自去打過氣)在劣勢兵力下並沒能堅持太久,目前已撤到了沭陽縣一帶,士氣低落、減員嚴重。臨時抓起憲兵業務的田星匯報:“……各部輜重軍械缺損尤多,蓋因撤退過程中倉皇奔逃、道路泥濘,故多棄之不顧,很多營伍手頭甚至無有三日之存糧,士卒疲累已極,軍中疫病橫行,輾轉於溝壑者不知其數,其情其景不忍卒睹,雖多是盟軍士卒,亦令人感嘆不已……”

人家都慘到這個份上了,你若是再抓著對方犯下的“小錯誤”不放,那不是逼著人家造反嘛!睜大眼睛看看,大家是跟著你來發財的,而不是來送死的,即便是向稱乖順的廣東李元胤部,北上出征時意氣昂揚的八千人馬,至今怕是已換了一半面孔了吧?軍中充斥著清軍降兵及強拉來的壯丁,老兵也戰意低下,這樣的部隊,你覺得他們心中會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嗎?別逗了!

正因為如此,廖逍遙在思慮良久之後,還是下筆將公開斬首的建議劃掉,改填上了禁閉加鞭笞的刑罰,同時還批註要求憲兵隊統計調查好沭陽縣一帶遭強奸的女子數量,並給予一人十五東岸銀元的“賠償”——不管他們接不接受,這筆錢還是要給的。

“劉司令提出的‘討韃愛民’這面破旗,看來是越來越打不下去了啊!反倒是韃子,至少在這江北之地,似乎是越來越得民心了,畢竟和我們比起來,他們才更像是抵禦外侮的正義一方。”廖逍遙將筆一擱,意興闌珊地說道:“也罷,本來就是侵略者,也沒什麽好粉飾的。大宋海外遺民,對這幫清國奴來說,可不就是殺人不眨眼的匪寇之流麽。傳令各部,稍稍約束一下軍紀,別做得太難看了。聽說劉司令攻江西那會,還有鄉老提出只要我軍約束軍紀,那麽他們便可與我們合作,可在這淮安府,這種事情卻是少之又少,聽說也就一個遷居宿遷的韓愈家族後人舉家來投,想想也是令人提不起勁。”

12月10日,清軍信郡王多尼統率的清軍主力開始沿著黃河南下,期間東岸海軍炮艇不斷騷擾,但收效甚微。後來還是魯王所部部分水師抽空在清軍側後登陸了一下,才稍稍遲緩了一下清軍的步伐,但也僅此而已,清軍南下清河縣的步伐已不可阻擋,東岸人原本部署在附近的部分軍夫也都陸續撤回了清江浦鎮。

而從海州方向南下的貝子羅讬則得到了多尼所遣一部的支援,然後以數萬大軍的威勢猛攻沭陽縣。由於東岸人征戰日久,槍炮損壞嚴重、彈藥也多有消耗,目前部署在沭陽縣的火器——尤其是大炮——並不多,這導致守軍守得極為辛苦,傷亡也頗為不小。

12月16日,固守沭陽縣外某寨堡的王朝先所將陸師一部三千餘人因誤聽清軍謠言,以為沭陽縣左近一萬多守軍已盡數沿著沭水逃入了碩項湖,全軍上下頓時大嘩。戰意全無的該部對接下來的戰局持悲觀態度,故立即放火焚燒營內輜重,然後順著沭水往東連夜逃竄,半途被滿蒙八旗一支前出的馬隊發現襲殺了一陣,損失過半、建制全亂,散落各處的兵丁一個星期後才陸陸續續回到了東岸人設在湖畔的收容站,那叫一個慘。

而新近被輪換到沭陽城的朝鮮禦營廳禁軍五千餘人(其中半數已為明人)在得知城外的魯王部已撤走後,頓時也軍心惶惶,戰意低下,開始不斷派出信使請求撤退。不料中途有信使為清軍偵騎截獲,得知消息的羅讬下令日夜猛攻,並強征附近百姓為簽軍,蟻附攻城,戰況一時極為慘烈。

12月19日,東岸人自碩項湖一帶派出精銳的挺身隊兩個大隊、仆從軍一個師並部分盟軍官兵,計水陸兵馬一萬餘人,出人意料地在側翼發起了反擊,取得了殲敵四千餘的戰果,一時打亂了清軍的部署。沭陽城內的朝鮮禦營廳禁軍在具勝、樸燕二人的率領下,拼死突圍到沭水畔的碼頭,與駐守這裏的李元胤部一支四千餘人匯合,然後在主力的接應下撤往碩項湖。逃出生天的具勝二人痛哭流涕,對著指揮碩項湖反擊戰的儒尼奧爾上尉痛哭流涕,直言“幾疑天兵已棄我等”,不過這是後話了。

戰鬥打到這個份上,盟軍將士毫無戰意的虛實清軍已盡數看透,因此其勁頭與士氣是越來越大,與大半年前盟軍主攻一路士氣如虹、清軍節節敗退一潰千裏的局面簡直是完全調了一個個。不過,或許清軍的高歌猛進也就僅止於此了,接下來向東他們面對的是一望無際的碩項湖,在沒有水軍相助的情況下,簡直沒有任何可能再進一步,只能望洋興嘆。

而在這個時候,東岸人的物資轉運工作也差不多已完全結束,現在雲梯關那兒除預留給順軍的部分錢糧軍械外,已是一片白地,無論是漕糧、物資還是人口,都已徹底轉運完畢——按照廖逍遙的話說就是“落袋為安”。故雖然清軍統帥信郡王多尼指揮麾下人馬迅速南下,但除占領了東岸人主動放棄的一些據點外,幾乎沒有任何收獲,喪氣得很。

1659年1月1日,東岸人在洪澤湖集體焚燒了千餘艘內河漕船,這已經是他們第四次這麽做了,可以說,現在除掌握在順軍手頭的少許漕船外,能燒的都燒了,沒燒的也大多劈了當柴火,國營清江督造船廠多年積累,至此毀於一旦。

1月5日,東岸海軍炮艇在破壞了多次清軍打造浮橋的企圖後,廖逍遙下令南岸的東岸軍隊總撤退,此地已無固守的必要。而在撤退前,已重新占據了寶應縣城的順軍——目前已拉起了三萬多人的隊伍,但戰鬥力因註水嚴重而稀爛得很——也接到了撤退的消息,在仔細權衡利弊之後,劉國昌、劉世俊二人自問憑他們無法抵擋住南北十多萬清軍的夾擊,故只能黯然撤退,同時也宣告了此次給他們在江北謀一塊地盤、開辟所謂的“第二戰場”計劃的完全失敗。甚至於,雲梯關、灌河口城最終能不能守住、能守多久,也得看東岸大爺的心情和援助力度了,畢竟那只是兩個據點,沒有任何腹地支撐的據點而已,東岸人沒理由花費大代價來維持這裏。

整個1659年的1月份就在雙方的默契之下耗過去了,東岸人虜獲了大量人口、金錢、漕糧、牲畜、書籍及其他物資,盟軍各部也多有斬獲(雖然傷亡也是歷次行動中最大的一次),故算是滿載而歸;而清軍信郡王多尼也向北京頻繁奏報,三日一小捷、五日一大捷,今日殺敵若幹,明日覆地百裏,總之雙方是皆大歡喜,獨獨留給了偌大的淮安府一地雞毛、一片狼藉,要知道,這原本可是大明最為富庶、人口最稠密的幾個州府之一呢,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怪誰呢?或許歷史會有定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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