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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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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溫度不足零度,如果偶爾起風,更是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穿透了羽絨服侵蝕到身體深處。

楊悠明戴上了口罩,夏星程從衣服口袋裏摸出口罩來卻沒有急著戴在臉上,而只是掛在耳朵上拉到了下頜下面。

小區門口需要門禁卡才能出入,門衛室緊閉著門,保安在狹小的房間裏一邊烤火,一邊用一臺電視看晚會。

夏星程敲了敲窗戶玻璃,那保安拉開窗看到他,一臉詫異。

"麻煩開下門吧,"夏星程微笑著對他說道。

保安顯然認得夏星程,他說:"這麽晚了還出去啊?"目光又落在夏星程身後的楊悠明身上,有些疑惑,卻還是幫他們開了門。

夏星程說道:"謝謝。"然後和楊悠明一起走了出去。

他們出來小區是一條寬闊的街道,沿著街道這一側全部是小區的圍墻。

剛走了幾步,楊悠明對夏星程說:"把口罩戴上。"天氣太冷了,夏星程的臉已經被冷風吹得發紅。

夏星程把口罩拉起來遮住半張臉的時候,楊悠明伸出手幫他把羽絨服上的帽子蓋到了頭頂,於是便見到夏星程整張臉籠罩在陰影中,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不清晰了。

他們只能夠緊緊挨著彼此朝前走,才能聽清對方在說什麽。

楊悠明問他:"我們去哪兒?"

夏星程伸手朝前指了一個方向,遠遠能看到家樂福的招牌,他說:"那邊是我小時候住的地方,走過去大概半個小時。"說完,他轉過身朝路上張望,整條街道從未見過如此冷清,不說行人,就連車都沒有一輛,他又說:"肯定打不到車了 我們走過去吧。"

楊悠明回答他:"好。"

夏星程繼續朝前走,雙手伸進上衣口袋裏汲取著自己身體的溫度,說道:"我家以前住那一片,舊樓房現在還有沒拆的,是那種老式的單元樓,一層樓兩家人。"

楊悠明輕輕"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他說話。

夏星程說:"我家在那裏住了二十多年,一直到前幾年我和我哥一起湊錢買了現在的房子,才一家人一起搬過來。"

"你二十出頭就能買這麽大的房子,已經很了不起了,"楊悠明說道。

夏星程轉過頭看著他笑,但是神情被口罩和帽子擋住了。

因為天氣太冷,他們不自覺加快了速度。

夏星程隔著口罩努力地呼吸,他說話稍微有點喘:"我從小走到哪裏別人都說我可愛,後來讀中學了,女生就說我帥。雖然我學習成績不是太好,但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我,我還當了兩年學生會主席。"

楊悠明眼裏有些許溫柔的笑意。

夏星程說:"我試過連收一個星期的情書,每天一封,都是不同女生給我留的。"

楊悠明聲音裏帶著笑:"是嗎?"

夏星程繼續對他說:"我還是籃球校隊的,每次一有比賽,全校一般女生都會來看,大多數是來看我的。"

"嗯,"楊悠明說,"所以呢?"

夏星程走到他面前停下來,與他面對著面,"所以我那麽喜歡你,你不覺得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嗎?"

楊悠明看著他,點了點頭,說道:"是我的榮幸。"

他們走到了路口的家樂福招牌下面,這裏是一個繁華的商業廣場,雖然周圍所有商場和商店都關著門,但五顏六色的燈光仍是執著地照亮了寂寥的街道。

夏星程帶著楊悠明轉進了一條相對狹窄的街道,這裏樓房變得低矮了不少,暗沈沈壓下來,連路燈都變得不那麽明亮了。

路邊有一個幼兒園,上面的招牌是用彩色的動物圖案拼成的。

夏星程停下來,把手縮進袖子裏,隔著袖子碰了碰鐵門,說:"我小時候讀的幼兒園,大門都換過了。"

楊悠明朝鐵門裏看去。

夏星程拉著他繼續往前走,"那時候我奶奶還在,常常到幼兒園來接我。"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分鐘,一路上一個人都沒遇到。

道路一側有條小巷子延伸到深處,夏星程站在巷口,說:"朝裏面走就是我家以前的房子。"說完,他朝裏面張望,在黑暗中找到了那棟老樓房,指給楊悠明看,還接著樓房星星點點的燈光,找到了以前他房間的窗戶。

有一股寒風一直從巷子裏吹出來,他們站了一會兒便覺得冷得難以忍受,於是避到了巷子旁邊,這裏剛好沒有店鋪,只有一堵水泥墻微微朝裏側凹陷。

他們躲在墻邊的陰影裏。

夏星程抱住了楊悠明,把頭埋在他肩上,悶聲說道:"明年我陪你回家吧。"

楊悠明沒有回答,他只是擡手抱著夏星程,撫摸他的頭發。

過了一會兒,夏星程擡起頭,對楊悠明說:"我去跟我爸媽說。"

楊悠明大半張臉被口罩擋住了,剩下一雙眼睛也掩藏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表情,他只沈聲說道:"別去。"

夏星程問他:"為什麽啊?我們總是要說的。"

楊悠明一只手按在他後背,另一只手反覆溫柔地撫摸他的頭發,"別去說,聽話。"

夏星程神情惶惑不安:"他們那麽喜歡你,他們可以接受的。"

"他們不會的,"楊悠明說,"他們喜歡我是因為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他們知道了就會恨我的。"

夏星程想也不想便說道:"不會的。"他離開楊悠明懷裏,抓著楊悠明手臂要轉身回去,"我們現在就回去說。"

楊悠明反手抓住他的手,"星程你清醒一點。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天看著他們我心裏多難受?我知道我對他們再好我們再努力都是徒勞,只要坦白了關系,現在有多喜歡將來就有多怨恨!何必呢?"

夏星程有點不知所措,"那該怎麽辦?"

楊悠明抓緊了他的手,"沒有怎麽辦。走到最後,也無非是餘海陽和方漸遠的結局罷了。"

聽到楊悠明說這兩個名字,夏星程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努力抑制住流淚的沖動,對楊悠明說:"你又不是餘海陽,你已經和袁淺離婚了。"

楊悠明說道:"在你家人那裏,我和餘海陽又有什麽區別呢?"他這句話說到最後,聲音冷了下來,就像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夏星程微微仰起頭,喉結滾動著咽下哽咽,聲音有些發狠,"楊悠明,你一直說我沒有出戲,其實真正沒有出戲的是你吧?"

楊悠明沒有回答。

夏星程抑制不住的顫抖:"喝醉了酒在床上叫我小遠的人是你。"

楊悠明嗓音略微沙啞,他說:"對不起,星程。"

夏星程說:"所以你其實還記得。"

楊悠明身體隱藏在黑暗中,他沒有說話。

夏星程問他:"你要和我分手嗎?你覺得你是餘海陽,你對不起我家人,你和我不會有結果?"

楊悠明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他:"我不會和你分手,我希望你開心。"

夏星程大口地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他因為缺氧又把口罩拉了下來掛在下頜下面,胸口難受地起伏著,他說:"既然不分手,我們就回去吧,差不多快要十二點了。"

楊悠明緩緩從黑暗中出來,他說:"回去吧。"語氣是清醒而平靜的。

夏星程轉過身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他們來時明明肩並著肩走得很近,回去的時候卻是一前一後,彼此都沈默著。

冷風吹在臉上,夏星程不一會兒只能將口罩拉了上去。

經過路邊的公交站牌時,他腦袋裏突然跳出來一個畫面,《漸遠》的最後一場,方漸遠坐公交車離開,餘海陽買了烤紅薯回來找他卻沒找到人。

拍攝的時候,夏星程是蹲在旁邊看的,他看到楊悠明從街對面小跑過來,本來臉上還帶著笑容,發現人不見了便開始四處張望,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變得慌張,烤紅薯還握在手裏,他沿著街邊往前面快步走了一段,到最後停下來,神色變得灰敗慘淡。

那是一種深深的絕望,明明愛的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卻沒辦法伸出手去。

當時夏星程把臉埋在手裏就哭了。

他不敢看楊悠明的表情,他也感受到了人生的無能為力。

人活一輩子,有太多情感圍繞在身邊,不是只需要考慮愛情就足夠了。考慮的事情越多,就越感到難以堅持。甚至比起對事業的打擊,可能給親人造成的傷害更加令人痛苦。

時間過去了那麽久,夏星程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痛苦。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楊悠明就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沒有再說過話。

他在來時的路上說的都是真的,他從小到大身邊圍繞著那麽多喜愛他的人,事業順利,家庭幸福,他以為他就該開開心心地活一輩子,卻沒想到陷進感情這個泥沼裏,怎麽努力都爬不出來。

夏星程眼前的畫面蒙上了一層水霧,可他眼淚終究還是沒掉下來,後來又逐漸被冷風吹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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