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過了處暑，H市的天氣依舊沒有轉涼的跡象。之前頂著大太陽從紀南聚的住處往秦梓巖公寓走回去的時候, 路黎已經出了一身的大汗。但彼時她心裏亂, 也沒顧得上洗澡。這下子得了閑, 路黎先洗頭洗澡，然後平躺在床上吹冷氣。

勞累了大半日, 軟綿綿的床上，路黎睡了過去。她在來電鈴聲中被鬧醒，屋裏已經是黑漆漆一片, 只有手機屏幕散著光, 伴隨著歡脫的鈴聲。路黎不情願地爬起來, 暗惱自己睡前咋不把手機放到觸手可及的地方。她走到沙發邊，拿起茶幾上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是紀南聚。

路黎抓緊手機, 垂著頭走回床邊, 又躺了回去。歡快的鈴聲繚繞在耳邊, 分明的震動滋滋在手裏。幾秒鐘過後，鈴聲停了, 震動也沒了。

不一會兒, 鈴聲和震動又頓時回來了。

鈴聲和震動停了後響, 響了又停, 停了又響。

幾次三番後, 路黎也不看屏幕，直接接了電話：“餵。”

“你不在家嗎？按了兩次門鈴都沒人來開門。我在門外，我把你落在我那兒的衣服給你送來了。”他的語氣寡淡, 聽不出更多的情緒。

路黎也語氣平淡地說：“我搬出來了。衣服你扔了吧，不用給我了。”

他卻回道：“你現在住哪裏？給我個地址，我給你送過去吧。”

路黎驟然從床上彈了起來，怒氣不可遏制，直接朝他吼道：“紀南聚，你還想幹什麽？跑來我這裏耀武揚威？”

紀南聚的聲音從手機裏低低傳來：“路黎，你不要這樣。”

路黎試圖平息下來，只好下了床，來回地踱步。

然後，紀南聚說：“路黎，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他說：“報覆你，只是順路罷了。我和她，本來就是要結合的。為了生意上的強強聯合，再平常不過。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們兩家就有對我們兩個結合的想法，我們兩個自己也有結婚的打算。只不過，後來你又出現了，梓巖也交了個新男友。也不算跟你完全無關。”

他輕笑了一聲，繼續說道：“要不是你跑去招惹了梓巖的那個前男友，她也不會願意重新考慮跟我結婚。”

聽到他這番坦陳，路黎倒是靜下心來了。她訥訥問出口：“所以……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從一開始，就是算計好的是嗎？”

“也不算全是。”紀南聚那邊停頓了一會兒，方說：“路黎，我們之間的糾纏，這回總算是要結束了。梓巖跟你做過朋友，我想，我們的訂婚宴，你應該是不會胡來的。”

“嗯？你怕我做什麽？”

“小黎，好聚好散。”他說。

路黎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從來都沒有想過，最後還是失去了。

雖然要接受這個現實比較困難，但是終究啊，還是要接受的。倘若不接受，又能如何呢？去他們的訂婚宴上大鬧一場？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路黎不是做不出來。但是，偏偏是秦梓巖。偏偏是她曾經最要好的朋友，秦梓巖。

紀南聚低笑了一聲，說：“路黎，你是不是沒有想到？你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發現最後被人擺了一道。這種滋味，你嘗到了，感覺如何呢？”

他的補刀，刀刀刺入她的心房中。路黎的眼角已有了淚。自然，電話另一頭的紀南聚，並看不到這一他喜歡的畫面。路黎捂住聲筒，平覆了哽咽，方放開聲筒說：“祝你們幸福。其實你無須專門打電話來再補給我一刀，你想要看的笑話，我已經都如你所願地演完了。”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電話，抑制不住地啜泣起來。

翌日路黎醒過來時已經快到十點鐘了。嚴格意義上來說，她是餓醒的。她這才發覺，自己從昨天早上吃過了早飯後就只喝過幾次水，沒有吃過東西。也難怪此時肚子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計。她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擦了個爽膚水與乳液，穿了條印花連衣裙就出門了。

酒店的自助早餐時間已過，路黎在咖啡店吃了幾塊小蛋糕，然後就去了原來的住處，也就是秦梓巖的公寓。今天，她要把剩餘的東西搬走。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要搬，但是住了人家的屋子，離開的時候總要收拾幹凈。

中午白簌簌打來電話的時候，路黎正在拖地。簌簌催她過去吃午飯，路黎這邊已經吃過外賣了，就如實說了。白簌簌問道：“還有什麽東西嗎？不如寄放到我家吧，我讓董孝暉午休的時候去幫你擡箱子。”

“真的不用了。”路黎婉拒道：“只剩些零碎的小東西了，也不打算要了。我打個包，扔了省事兒。”

裏裏外外，打掃了兩個多小時，也就打掃得差不多了。路黎將床單被套從洗衣機裏拿出來準備去晾著的時候，防盜門被人轉開了。

“誒呀，你小心一點。蹭破了我的墻，看我打不死你。”熟悉的女聲傳了過來。

路黎放下洗衣盆，走出去，在玄關處看見了換鞋的秦梓巖，以及她行李箱旁邊的，紀南聚。在二人齊刷刷的目光中，路黎無處遁形。氣氛尷尬了幾秒鐘。

秦梓巖似乎也是沒料到路黎此時會出現在這裏，她尷尬了笑了笑，“小黎，你回來了啊。”說完，她回頭對紀南聚說：“你先下去吧，去車裏等我。我有幾句話想跟小黎私下說。”

紀南聚今天穿了件淺灰色的襯衫，他一米八五的個子，杵在門口，異常地俊朗。

紀南聚如墨玉般的眼睛，看了看秦梓巖，又看了一眼路黎。然後，他就對秦梓巖說：“好的，我下去等你。”說完，就轉頭走了。並沒有跟路黎打招呼。

隨著紀南聚帶上門的“嘭”一聲，秦梓巖展開了一張笑顏，張開雙臂跑過去抱住路黎。“小黎，”她表現得就像久別的老友一般稀松平常，“好久不見。”

路黎沒有推開她，臉上換上了疏離的客氣笑容。“梓巖，好久不見。你先放開我吧，我都要被你抱得喘不過氣來了。”

秦梓巖松開了她。看著路黎臉上的笑容，秦梓巖的笑容僵了嘴邊。她收了笑，說：“還記得你在機場送我的那天，你抱了我好久，好像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似的。”

自然是曉得你不久就會回來看看的，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回來。短短數月，竟成了這般光景。

路黎解釋道：“我已經搬出去了，今天就是過來收拾收拾。已經打掃完了，只剩下床單被套還沒有晾起來，我一會兒晾上就走。”

秦梓巖拉過路黎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小黎，我和南聚想請你吃個飯。”

路黎推脫道：“你才剛下飛機吧？還是好好歇歇吧。吃飯以後有的是機會，不急在這一時。”

“那我就當你是答應了。明晚吧，我找家杭幫菜。到時候我去接你。現在你是住在？”

路黎伸回手，眨眼看著秦梓巖。秦梓巖覺得路黎仿佛要看到她心裏去。路黎說：“這飯還是留著周六你們的訂婚宴上吃吧。梓巖，看到你終於有了歸宿，我很高興。但是抱歉，我實在很難真心地對你們說出一句祝福。就這樣吧，我們就這樣吧。以後……”

“以後也不必聯系了是嗎？”知路黎如秦梓巖，一語就道破了路黎的想法。

路黎好想問她一句——這樣有意思嗎？但她還是沒有沖出口，只是說了句“我先把被套和床單晾了”，就轉身去衛浴室取洗衣盆。秦梓巖跟過來，兩人一起晾了被套床單。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晾完後，路黎淡淡地笑道。

秦梓巖誠懇地說：“小黎，以後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來找我們。當時蘇棱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就說過，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我希望現在，你也依舊能夠這麽想。”

“不要再跟我提蘇棱了。”路黎淡淡地說。沒想到，蘇棱這個名字，就這麽變成了她路黎的噩夢。“什麽時候，你竟然也能輕巧地說起那事兒了。”

秦梓巖移開目光，“不說這個了。我送你下去吧。”說完，她又說：“我還是不送你了。要是你和南聚還有什麽話要講，就下去講清楚吧。”

下了樓，路黎第一次註意到了樓下停著的那輛棕黑色的路虎攬勝。紀南聚看到她下來，就下了車走過來。路黎停在原地，等著他過來。

下午兩點鐘的熱氣，正是最盛的時候。路黎的背上已經冒了小汗珠，她看著紀南聚走到她面前站定。

紀南聚保持著恰好的距離，帶著禮貌而疏離的語氣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勞煩了。我看你們也還有事，是要去試禮服嗎？”

紀南聚口氣如常地說：“晚上要去我父母那兒吃個便飯。現在還早。”

紀南聚替路黎叫了的士。上車前，路黎道別道：“我先走了。梓巖還在樓上等你，快上去吧。”車開了一段之後，路黎往後望去，看到紀南聚已經不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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