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綰和媽媽坐在客廳裏串珠子，落地扇在身側殷勤地搖頭吹著。

“媽，我覺得國家應該給你頒發個勞模的證書。”戚綰半開玩笑說道。

戚媽媽頭也沒擡，“你呀，是沒進社會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我現在還有力氣能多做點活，存點錢，將來你和你姐姐總有用上的地方。”

戚綰理了理腿上串了一半珠子的衣服，她知道媽媽這麽拼命是為了什麽。可是她和姐姐從來都不希望媽媽這樣子，心裏著了急，話沒過腦子就說出了口：“媽，我們家沒困難到需要你每天串這些珠子。”

聽到這話，戚媽媽也不惱，手上絲毫沒有停下，熟練地將一顆細小的裝飾珠子穿上線縫到衣服上，似乎沒有搭理戚綰的意思。

戚綰咬了咬唇，默不作聲，看著戚媽媽的雙手。

那雙手已經不再細嫩，皮膚暗黃發枯，除了右手中指上帶了個金燦燦的頂針，手指上再無其他裝飾品。而此刻這雙手正在為了生計飛針走線。

戚綰心裏不是滋味。她的媽媽不該會做這些粗活的，不該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的。落地電風扇依舊“呼呼”的吹著。媽媽額角幾縷發絲中，隱約看到幾根白發在風裏搖曳，她是真的心疼。

一件衣服加工好，戚媽媽咬斷了線頭，揉了揉發酸的肩膀，才得閑說話。

“你就是個小孩子，哪裏知道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你姐姐差不多也該結婚了，到時候得給陪嫁的錢。你不要幾年也會結婚，嫁妝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是嫁妝不能太寒酸。我寧可平日裏自己節儉點累點，也不能讓你們姐倆給人家看低了去。”

戚綰何嘗不明白媽媽的苦心，她拖長了聲音說道:“媽，你真是要操的心。我不需要什麽嫁妝。如果因為嫁妝的問題而被人家看不起，那麽我想也沒有和那個人結婚的必要。”

“別胡說，怎麽能不要嫁妝。”戚媽媽嗔了她一眼。

“媽，說實話，我就沒想過結婚。一個人挺好的。有一份工作，收入過得去，周日吃頓好的，空閑的時候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年底帶你出去旅個游。沒有婆媳問題，不用擔心老公是否有外遇，多瀟灑自在。”她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以後的生活狀態。

“不結婚不行，我不會允許的。”戚媽媽搖了搖頭沒當真，只當她小孩子脾氣開玩笑。從藍色塑料框裏又拿出一件衣服，開始加工。

“媽媽，我是認真的和你說，我就沒想過會結婚，一個人已經很累了，兩個人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戚綰盯著媽媽快速縫補的雙手，堅定地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戚媽媽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皺眉看著戚綰，“是不是我婚姻的失敗給你造成了陰影？”

戚綰楞神，有嗎？她不知道。父母曾經不斷地爭吵，哭鬧讓她對婚姻恐懼，自此她對家庭也沒有了期待，只希望媽媽能過得開心點。也因為媽媽的不幸，她不再相信男人。

有的事情，哪怕百分之九十九不會發生，但只要還有那百分之一的存在，戚綰都不會去做。這樣看來父母失敗的婚姻其實給了她很大的陰影，只是她自己不願意面對而已。

“媽，我們這代人和你們的想法不同了，現在男女平等，女性也能獨當一面。而且很多事情錢就能解決了。”戚綰試圖說服媽媽接納自己的觀念。

可是戚媽媽臉上的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別和我扯代溝什麽的，你以後要是生病了，身邊沒個人照顧，再多錢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我可以花錢請看護啊，再說不是還有你嗎？”

“看護？看護能有真心嗎？畢竟不是自己家的人。而且媽媽也不會一輩子都在你身邊。”

“我要人家真心幹什麽，她只要本分做事就行了。。。”戚綰還沒說完就被戚媽媽打斷了，“行了，你給我打消那個念頭，只要有我在，你可別想這麽幹！”

戚綰努了努嘴，也不再多說。現在說結婚這個話題太早，她還沒畢業，對象也沒有，結婚是個沒影的事兒，不著急。只是，看著戚媽媽的頭頂，她突然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說。

她拿開腿上的衣服，起身去了自己房間，出來的時候手裏帶了張□□。戚媽媽忙著幹活沒註意到戚綰為難的表情。

“媽，這張卡給你。”她把□□遞到戚媽媽面前。戚媽媽一楞，訝異地看著那張綠卡，眉頭緊鎖：“哪兒來得？”

戚綰嘴唇動了動，站著沒說話。戚媽媽沈了臉色，“我再問你一遍，哪兒來的□□？”

“我。。。“戚綰囁嚅，硬著頭皮說道：”上個月，他去學校看我，塞了我一張卡。我不想收的，可是一想到你平時那麽辛苦，最後就收下了。”

這個“他”是戚綰的爸爸。自從爸媽離婚後，她和姐姐也就用“他”來代替“爸爸”兩個字。因為戚媽媽說他不配“爸爸”兩個字。

“從小我是怎麽教你的，啊？他現在一張卡就把你籠絡了，怎麽，你是嫌跟著我日子過得苦了？沒事兒，你直說。但凡你願意跟著他生活，媽媽不攔你！”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這麽教你隨便收人□□的？我是不是說過你錢不夠用告訴媽媽，我給你打錢。噢，你不管我要錢原來是嫌我錢少，所以他給你□□你就爽快的收是吧。真別說，那種千金小姐的生活我這兒還真供不起。他現在發達了，你跟著他去吧！”戚媽媽氣得嘴唇直哆嗦。

戚綰也好不到哪裏去，眼淚哭得滿臉都是，“媽媽你別這樣，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你會收他的□□？”

“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對，我不講理，你找個講理的媽媽去。”戚綰不想吵下去，一氣之下換了鞋跑出了家門。她沒註意到戚媽媽眼睛也泛了紅。

戚媽媽默不作聲拿起膝蓋上的衣服繼續串珠子，沒串幾個她就停了下來，雙手掩面，肩膀輕微的顫抖，眼淚就從指縫間流了下來。

她和前夫的婚姻是不願回顧的傷，是一輩子的痛。

當年家裏不同意她嫁給戚臨江，沒錢沒房，家在農村，唯一的亮點就是學歷還可以，念過大學。

戚媽媽就是看中了他，死活要嫁給戚臨江。家裏實在沒轍，最後也只能同意。現在想想，當年無非就是看中他的皮相和多念過點書。拋開這些他和其他男人沒有分別。

婚後，小夫妻倆在外面租了個房子，面積很小，像樣的家具也沒有，但是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戚媽媽很幸福。

戚媽媽本名林潔，她是家中獨女，工人階層家庭，算不上多富裕但是絕對算得上小康。林潔沒做過家務，離家後楞是什麽都學會了。她沒有工作，所以每天就料理家務，等待丈夫回家。

戚臨江也的確是個好苗子，工作上一路晉升，他們家的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從租房子到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再到有自己家的車，不過十年時間。

這十年他們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林潔很知足了，本來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她無意間撞見了丈夫和別的女人的私情。她一直知道戚臨江心裏有個念念不忘的人，她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他還是記掛著。

林潔忍住了沒有當場揭穿，本想著這段婚姻是否還有轉機，豈料，沒多久戚臨江就提出了離婚。

林潔是個倔脾氣從當年力排眾議嫁給戚臨江就是了。她死活不同意，倆人為此吵過鬧過打過，拖了一年多，林潔心灰意冷，和戚臨江去了民政局辦離婚。戚臨江自願凈身出戶，子女的撫養權他沒和林潔搶，贍養費林潔只要了孩子的那份。

這麽多年了，倆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她還是恨戚臨江。她不能原諒他對家庭所做出的傷害。

她想到倆個女兒自此以後帶上了離異家庭的標簽就難過，想到調皮搗蛋的姐倆自從他們離婚後變得異常乖巧懂事就心疼。

他們大人的事情牽連到孩子的頭上這是她最不能原諒戚臨江的地方。現在他想用這錢來彌補，來減輕自己的愧疚，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他這輩子都休想。

戚媽媽擦幹了眼淚，又繼續手上的活。心裏卻想著戚綰，這麽熱的天，她身上也不知道有沒有錢。

她的孩子都很懂事，這也是看到戚綰一臉小心翼翼生怕傷害到她時，林潔會崩潰的原因。

孩子的懂事讓她覺得自己沒能把她們照顧好，反而是她們一直在照顧她的情緒，這是一個母親感到最失敗的地方。

【日記】

和我媽吵架了，難過。你和父母吵架了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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