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得意洋洋在金淩身後沖妙香拍拍屁股，然後便躥進樹林中玩去了。

妙香笑著嗔了它一眼，收起古琴收斂全身魔氣，又變成了那個安靜溫婉的妙香。她走到金淩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兩個還在谷口跪著，婆婆說看著心煩，你要是不待見就殺了吧，婆婆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金淩看了妙香一眼，不言不語漫步到湖邊，看著那一池游魚，想到這兩天她做的那些事情，突然問道：“妙香，你覺不覺得我自打出來以後好像瘋了一樣啊？”

“為什麽這麽說？”妙香跟過來問道。

“築基之後我好像失控了，先是跟蠱婆翻臉，又去敲詐紅衫，逼得屠血嬌去死，還威脅杜衡殺冷清秋，我感覺我好像瘋狗一樣……”

妙香一步走到金淩面前，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沒有的事，你千萬不要這麽想，泥人捏一下還一個坑呢，何況是活生生的人？是他們背棄你利用你在先，你就是把他們全都殺了都是應該的，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你要殺誰，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沖上去幫你弄死他。”

金淩被妙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了，“妙香，你沒發現你也變了嗎？”

妙香楞神，變了嗎？她怎麽沒有感覺？妙香隨即又是一驚，難道金淩知道她上樹掏鳥窩的事情啦？天吶，沒臉見了……

“我有些事情要找蠱婆，一會還要去一趟萬法堂，你跟我一起，先到谷口去等我吧。”金淩到房裏拿了那口養屍棺就去找蠱婆了。

妙香囧囧有神的背起醉花陰先去谷口，到了谷口，一眼就看到了依然跪在那裏鳳羽鳳樂。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看她們衣裳半幹全是泥點，頭發貼在臉上的狼狽樣子，就知道她們是真的未曾挪動過半分，可是這些卻不能讓妙香心裏有一點點的憐憫，反而覺得更加的氣憤。

金淩突然的變化她看一直看在眼中，還有突然被困這件事她也一直知道，她問過金淩許多次，可金淩每次都只是笑得諷刺，然後只字不提。

但是十年的時間，妙香就是再笨，也會慢慢想明白來龍去脈，所以再看到這對姐妹，妙香打從心底覺得惡心。

“你們走吧，別在這裏汙了人眼。”妙香靠在谷口的大樹上，冷冷道。

已經跪得麻木的鳳羽恍恍惚惚的擡頭，眼中慢慢有了點生氣，這才看到妙香靠在那裏，她從沒見過妙香，但她從蟲谷出來，又是一只鬼，一定是金淩的鬼卒了。

所以鳳羽很客氣的道：“這位師姐，我們只是想見一見金姐姐……”

“別叫她姐姐！我聽了都惡心。”妙香厲聲道，“姐姐？有你們這樣對待姐姐的嗎？”

鳳羽抿嘴，鳳樂擡起頭看向妙香，心想這女鬼一定是金淩派來的，可是到嘴邊的話她還是咽了下去，她答應了姐姐什麽都不說。鳳羽吞下唾液濕潤幹啞的嗓子，繼續道：“這位師姐，勞煩讓我們見見金……師叔。”

“她不會見你們的，因為你們不配。”妙香白眼道。

鳳羽低頭身子顫抖著，“師姐既然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麽，為何不能成全我們滿心愧疚，讓我們跟金師叔道歉呢？”

“愧疚？哼，你們還知道愧疚，你們的愧疚就是不顧金淩心意，跪在這裏逼著她原諒你們嗎？”妙香突然激動起來。

鳳羽搖頭，“不是的，我們沒有逼著金姐姐原諒我們……”

“我說了別叫她姐姐！”妙香大吼，發絲都被她的怒意震得飛舞起來。

鳳羽被妙香的氣勢嚇得一抖，眼淚控制不住的下落，咬著嘴唇心中極度委屈，“是金師叔，我們從不曾奢求金師叔原諒我們，我們跪在這裏只是想要贖罪罷了。”

“呵呵？你們的罪你們用命都贖不了！就算你們把命賠上，金淩也不會原諒你們的。”

鳳樂突然站起，跪得太久她晃了兩下，臉上帶著怒意，喊道：“我們爹娘死了還不夠嗎？我是做錯了，是誤會她了，可是她不還好好的活著嗎？不但活著，她還築基了，築基中期，我們呢，我們因為此事到現在還只是凝氣七層，師傅也因此冷落我們了，我只是一時糊塗而已，我們現在承受得苦難還不夠嗎？她還想怎樣？用得著讓你這個女鬼來羞辱我們嗎？”

“啪！”

鳳樂被一個猛烈的巴掌抽飛了三丈之遠，連滾個十幾個圈才停下來，地上未幹的泥水全都粘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比之前狼狽了百倍，可她那雙眼卻還是怒瞪著依舊站在樹旁，似乎從來不曾動彈過的妙香。

“小樂！”

鳳羽想要撲過去，麻木的腿一顫就撲到了水坑之中，也濺了滿身泥水，她掙紮著爬起來到鳳樂身邊，鳳樂半邊臉腫著，那一巴掌將她的臉皮都抽出了血，還有絲絲黑氣混在血中，不斷的割裂她的皮膚，讓鮮血不停的往外冒。

“好疼……”

“小樂別怕，姐姐這裏有止血藥，不會讓你有事的。”鳳羽流著淚幫鳳樂處理臉上的傷勢。

妙香看著這幅姐妹情深的樣子，眼珠子和心都是疼的，疼得她眼淚湧上來，她一個箭步沖上去，一腳踢飛了鳳羽手上的藥瓶。

“她受傷了你還可以給她上藥，那金淩呢，有誰問過她疼不疼，問過她怕不怕？有誰給過她半分關愛？你們覺得你們修為不得寸進就是苦難？你們覺得金淩活著就是幸運？你們覺得你們爹娘死了就是天下最痛苦的嗎？”

妙香瘋魔了，全身的魔氣控制不住的溢出，眼淚如同雨點般灑落，她咆哮道：“我告訴你們，金淩這十年過得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心裏苦她何曾抱怨過半分？她有何曾怪過任何人？你們只看到她現在活得光鮮亮麗，築基中期讓人仰慕，可你們根本不知道這背後，金淩忍受了多少痛苦，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掙紮了多少時日？”

“十年來，金淩觸動築基關卡十八次，哪一次不是在生死邊緣掙紮？那一次不是稍有不慎就根基盡毀變成廢人？巫蠱遺境遍地妖獸，又有法則限制，她連修煉這種天經地義的事情都要天天擔憂，她還要躲著那些高階妖獸，可她還要生存還要吃東西，所以她只能冒著生命危險去獸群中戰鬥。”

“她掙紮著去活，她渾身浴血僅用一只手爬著躲避妖獸你們在哪？”妙香望天壓下眼淚，可是越壓眼淚越流，“你們在溫暖安逸的紅葉谷中吃著熱飯，泡著熱水，哭訴你們死了爹娘有多苦嗎？”

“那一次，我跟金淩在沼澤冰冷的水中泡了半個月，才等到那只五階妖獸離開，我是鬼沒關系，可是金淩她是活生生的人啊，她從沼澤水中出來的時候，渾身爬滿了血蛭，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肉，可是那半個月，她根本沒喊過一聲疼。”

“還有金淩那雙手，你們何曾註意過她的手？為了不讓修為晉升被罡雷劈死，她要不停的凝練陰珠，她現在的那雙手，哪裏是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築基中期？是，金淩一下就築到了築基中期，你們只當她天賦異稟，氣運無雙，可我告訴你們，這都是金淩值得的，這都是她用努力換來的，她所忍受的一切，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忍受。”

“所以，你們有什麽資格說你們痛苦？有什麽資格妒忌金淩？她活著不是因為運氣也不是因為你們自責的祈禱，而是靠她自己的實力和堅強。這世上誰都可以恭喜金淩活著從裏面出來，唯有你們兩個，不配！！”

鳳羽鳳樂趴在泥水之中，都沒了聲音，鳳羽淚流不止，鳳樂渾身緊繃顫抖，兩個人的臉色蒼白如紙。

“妙香。”金淩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妙香趕忙抹去眼淚，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容回頭看向那個正從瘴氣中走出來的人。

鳳羽聽到這個聲音卻是將頭壓得更低了，她現在真的沒有任何顏面來面對金淩了，她從內心深處開始懼怕看到金淩如今的樣子，妙香的話一直縈繞在她腦海中，瘋狂折磨著她的心智。

是啊，她們不配，不配出現在這裏。

金淩走過來，淡淡的掃了眼那兩姐妹後就收回了目光，對妙香道：“走吧，去萬法堂。”

就在這時，鳳樂突然爬起來站在了金淩面前，抽出一把法劍，對著金淩歇斯底裏的大喊道：“對不起你的是我，都是我的錯，你要折辱就折辱我，放過我姐姐，我現在就自斷一臂，只要能讓你解氣！”

話音一落，鳳樂挑劍，眼也不眨。

“小樂！！！”鳳羽出手已然遲了一步，鳳樂左臂被她齊根斬斷，鮮血飈濺，妙香揮手撐開醉花陰擋在了金淩面前，血灑傘面滴答下落，將地上的那一灘泥水染成血色。

妙香收傘，厭惡的看著鳳樂，她似乎已經瘋了，斷了一臂臉上卻沒有半分表情，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柔弱的喊疼。

“小樂，你為什麽這麽傻？”鳳羽摟著鳳樂的肩膀，不敢去看金淩從頭到尾都冷漠的臉，低垂的目光卻掃到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枯瘦如柴，五指奇長，骨節還有些歪曲變形。

鳳樂心中一抽，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妙香的那些話語不斷的折磨著她的心神，她感覺她也快要瘋了，被心中的自責折磨瘋。

“還不夠嗎？你還要繼續折辱我們嗎？我斷一條手臂還給你還不夠嗎？”鳳樂直勾勾的看著金淩，胸口猛烈起伏，她真的發狂了，心裏難受得想要殺了自己，只要讓她能別這麽難受。

“好，你非要我把命還給你才肯罷休嗎？好！好！好！我這就把命給你！”鳳樂揮起一掌朝著她的眉心拍下，全身陰氣湧動，不留一點餘力。

“小樂！”鳳羽一把抓住鳳樂的手，心中最後一點堅強徹底崩潰，金淩的面無表情，金淩的冷漠無情都讓她崩潰。

鳳羽落下最後一滴眼淚，最後看了一眼鳳樂，“小樂，是姐姐對不起你，是姐姐當初沒跟你說清楚才讓你鑄成大錯，這一切都是姐姐的錯，要死也是姐姐去死。”

幾乎是鳳羽話音剛落，她的胸口就戳出一截染血的劍尖，妙香驚得向前走了兩步卻又止住腳步退了回來，她以為她們惜命就算是斷手斷腳也不會送上性命，沒想到這個姐姐這麽果決。

“姐姐——”鳳樂單手抱著鳳羽軟軟倒下的身子，歇斯底裏的大喊著，查看著鳳羽的情況，“還有氣，姐姐還有氣，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快救救我姐姐，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快救救我姐姐啊……”

妙香回頭看了眼金淩，她自始至終表情就沒有半分改變過，冷漠得讓人毛骨悚然，她根本猜不透這一刻金淩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若是原諒了她為何不出手相救，可若是痛恨，她又沒有一刀殺了這兩個。

或許，是無視，徹徹底底的無視，金淩已經將這兩個人從心底徹底抹除，畢竟恨也是銘記的另一種形式。

“妙香，去萬法堂。”金淩拋出烏雷羽坐上去，妙香跳上烏雷羽和金淩絕塵而去。

烏雷羽上，妙香看著那兩個倒在血泊中的人，越來越渺小，越來越遙遠，直至消失不見。金淩什麽都沒有做，鳳羽鳳樂自己逼瘋了自己，寧願死也想要金淩的原諒。

可是這永遠也不可能了，因為金淩永遠不會給出她們任何回應，她們這一生都要背負著對金淩的自責而活，這一個坎邁不過去，基本長生路就到這裏斷絕了。

妙香在想著鳳羽鳳樂的事情，而金淩正如她所想了，將此無視了。

此刻她正心裏盤算著，趁申荊在，得好好把身上的法器都換成三品的，還有大聖和冬青，也需要幾件法器，以冥石催動便可。

等這些都準備好，她就可以和蠱婆一起去找無淵，解除身上的禁制，去南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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