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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刀與劍(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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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劫前輩?”

簡小樓又試探著喊了一聲。

“誰在叫我?”尾巴還箍在簡小樓腰間, 輪回池裏的怪物像是大夢初醒, 輕輕呢喃著,“我這是在哪裏?”

簡小樓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心裏擔憂。

在這個時間節點上, 焚燈已死,卻不知死去多久了, 葉隱將孤劫帶來輪回池涅槃,孤劫陷入這種魂游太虛的狀態,也不知多久了。

搞不好,他的意識已被輪回池清洗了一大半。

簡小樓頗有耐心,聲音也放柔了許多:“前輩,您還記得您自己是誰麽?”

“我……是誰?”

“您是天界魔域的兇煞孤劫。”

“孤劫……”

“是啊, 孤劫前輩。您是混沌的後代,體內清濁之氣最接近上古魔神,連輪回小鏡主都得尊稱您一聲孤劫君……”

纏在她腰間的尾巴松開, 慢慢收了回去, 孤劫沈入水底:“哦,我想起來了,我是孤劫。”

謝天謝地,簡小樓松了口氣。

等了一會兒,水底傳出聲音:“你為何還不消失?”

簡小樓一楞:“消失?”

“不必再救我, 我是在刻意歸入混沌,消散意識。”

簡小樓抽了抽嘴角:“前輩,您是不是誤會了?”

“誤會?”

“您將晚輩當成您的自我保護意識了吧?”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啦, 前輩您感知一下,我是活生生的人,和您一樣,是從兩百萬年以後穿越回來的。”

藏在水下的孤劫陷入沈默。

簡小樓了解他的困惑,解釋道:“事情是這樣的,晚輩從小鏡主那裏,看到了您與焚燈、葉隱之間的往事,知道您如今正在星域的輪回池裏等死。晚輩恰好回來這個時間點上種因果,對手實在太強悍,希望您能夠施以援手。”

“種因果?”

“是的。”簡小樓講訴了一遍,“能不能將沙變成我們的人,或許關系到整個星域的生死存亡。”

水底下再次陷入沈默。

簡小樓也不催,她認為孤劫可能需要捋一捋。

“你真的是……我轉世以後的妻子?”

“晚輩是夜游的妻子。”

“最後一個問題。”

“前輩請問。”

“你是如何進入星域輪回池的?”

簡小樓垂了垂眼睛:“看來前輩並不清楚,葉隱吃下您那顆佛蓮子之後,生出了魂魄,入輪回池,轉世成了晚輩。”

許久。

“我知道了。”頓了頓,“你先回去吧,神魂裏雖然有著輪回之力,但你現在已經是個凡人,輪回池內的暗物質會傷及你的魂魄。”

簡小樓朝著水下拱了拱手:“那前輩您……”

“我散魂許久,需得先凝結,再去陽世界尋你。”

“是。”

“有人想活不成,有人想死死不了。我主動散魂兩次,皆以失敗而告終,第一次,是被葉隱摘了佛蓮子,不得不中斷。現在,又被葉隱的轉世強行打斷。想入你輪回道,可真是難啊……”

簡小樓露出尷尬的神色:“實在抱歉,晚輩知道這樣冒然打擾您很不應該,但您出手相救,也是等於幫您自己……的轉世。”

“呵呵,我又不是責怪你,不過是覺著你我之間的緣分頗為有趣罷了。”水底傳出一聲輕笑,“快走吧,且記著回魂之後,多在正午出門曬曬太陽,祛除神魂內的暗物質能量。”

“多謝前輩。”她拱手道謝,又問,“那前輩需要多久凝魂呢?”

“很快。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

“晚輩只知自己身在天霜界,意識進入輪回池之前被人打昏了,並不清楚……”

“無妨,我自有辦法尋到你,無論你身在何處。”

話說到這份上,簡小樓忐忑不安道了聲“再會”,便閉上眼睛,放空意識,嘗試從肉身蘇醒。

粗喘一口氣,床上的人詐屍一般坐起。

簡小樓胸口劇烈起伏著,摸了摸自己的臉,半邊滾燙半邊冰冷。

她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意識去往輪回池轉了一圈,肉身卻躺在一間逼仄破舊的小木屋裏。

她還記得之前正準備投降之際,被一名白發劍修救下,那劍修刻意將自己給打暈了。

也是挺奇怪的,既然好心出手相救,又打暈她做什麽?

簡小樓揉著太陽穴,環顧這間木屋,除了她睡的這張藤條編制的床鋪以外,還有一個老舊的橡木桌子,其他空無一物。

“嘎吱”,門被一只粗糙的手推開。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端著湯碗的姑娘,二十多歲的模樣,金丹圓滿,差不多八階左右。鵝蛋臉,相貌姣好,皮膚也算白凈。穿著灰撲撲的麻布衣裙,背上背著一柄古舊長劍。

簡小樓本欲下床,扯到了筋脈,痛的直抽氣,才想起來身上帶著傷。

“前輩小心些!”那姑娘急匆匆走進來,門也顧不得關,勁風夾著雪粒子吹進屋裏,劈裏啪啦砸在簡小樓臉上,冷的她不住哆嗦,“您有傷在身,不易活動!”

“是姑娘救了我?”簡小樓先以念力關了門,再檢視自己的傷勢,她並沒有昏迷太久,身體被人醫治過,基本無礙,調理一陣子即可痊愈。

救她之人,修為和醫術水平絕非泛泛,肯定不是面前的小姑娘。

“前輩叫我春桃就好。”那姑娘將手裏的碗捧到簡小樓嘴邊,“不是我,是谷雨哥哥將您救回來的,您傷的很重,氣血衰敗,谷雨哥哥每日都來為您針灸,說您七日醒,今天恰好七日。”

“谷雨……”簡小樓皺眉喃喃,倏地睜大眼睛。

谷雨?

天山劍閣老祖?!

救她之人就是他嗎?

劍修,精通醫道,必定是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春桃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擰了擰眉毛:“前輩,您先把藥喝了吧,這是谷雨哥哥吩咐的,春桃熬了一個多時辰呢。”

簡小樓抑住心中喜悅,端過缺了一個口子的湯碗,將苦到懷疑人生的藥汁一飲而盡,再攥起袖子擦了擦嘴:“春桃姑娘,不知谷雨前輩現在身在何處?”

“噗,前輩您說笑呢。”春桃掩唇笑了起來。

“恩?”簡小樓不曉得自己哪裏說錯了。

“谷雨哥哥說您至少有十五階修為,早已步入了天人大境界,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麽能叫咱們這些凡人前輩呢?”春桃口中恭維,臉上帶著刻意的討好,頗有些虛偽。

簡小樓看在眼裏,並不在意,弱者奉承強者再正常不過。

她當年面對金羽時,差不多也是這個德行。

她不懂的是,春桃一口一個谷雨哥哥,與劍閣老祖必定關系匪淺,用得著來奉承她麽?

簡小樓的腦筋轉的也是極快:“我只是想去表達一下謝意。”

“他正忙著看診,閑下時會來的。”

“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簡小樓等不及了。

春桃卻很為難:“前輩,村子裏正在鬧疫病,雖然谷雨哥哥說修士多半不會染病,只在凡人之間傳播,但並不是絕對的。何況您身體虛弱……”

“無妨。”簡小樓搖搖頭,她連幽冥獸都不怕,豈會怕妖氣。

“那行。”春桃將湯碗放在桌子上,“前輩請隨我來。”

簡小樓穩住氣息,慢慢下床,跟在她身後向門外走。

出了門,簡小樓放出神識,窺探整體環境。她身處的這座村莊,不是阡陌相連的那種,一棟棟木屋依山而建,左右擁擠,上下錯落,雜亂無章。

這些木屋裏,時不時傳出咳嗽聲。

凡人的住所沒有門禁,神識輕易穿透,簡小樓發現此地村民雙眼無神,形銷骨立,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空氣中處處彌漫著刺鼻的藥味,和腐敗的屍臭味。

看來劍閣老祖只找到了壓制之法,尚未攻克這種疫病。

簡小樓正想向春桃詢問疫病的情況,春桃先開了口:“前輩,谷雨哥哥說您是劍修?”

“恩,對。”

簡小樓想起小月痕劍,摸摸眉心,醒來就發現不在意識海裏了,估計落入了劍閣老祖囊中。

也算是物歸原主。

說實話,簡小樓真怕世間並無谷雨此人,自己就得冒名頂上:組織群仙會,打退幽冥獸,封印裂隙,創建天山劍閣……

真是想想都替自己累得慌。

春桃畢恭畢敬地問:“不知您是哪個劍宗的前輩啊?”

簡小樓想了想:“我是散修。”

春桃的眼睛越發亮了起來:“那前輩有徒弟嗎?”

簡小樓微楞,聽著意思是想拜她為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想拜自己為師。

她自認有資格收弟子了,但師徒關系的建立是講究緣分的。何況她的筋骨底子比較一般,應是谷雨常年為她悉心調理,才有今日的境界。

換句話說,她紫府內凝結的這顆金丹,是被高階丹藥餵出來的,往後的修行之路,若是不得機緣,怕是很難走的長遠。

以上這些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最最重要的是,簡小樓覺著她眉宇間暗含一股戾氣,不太適合修自己的禪劍。

她搖搖頭:“我浪蕩慣了,沒打算收弟子。”

春桃臉上流露出失望,但也僅僅只是一息,很快又笑起來:“那前輩可以打算一下了,不妨考慮一下我,我很有誠心的。”

簡小樓尷尬的笑了笑:“恩。”

“您人真好,神仙般的人物,一點兒架子都沒有。”春桃這句不是恭維,真心話。

簡小樓正不知怎樣接,春桃在棧道盡頭的一間木屋前停下腳步,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谷雨哥哥,那位前輩醒了,想來道個謝。”

“進來吧。”屋裏傳出聲音。

簡小樓這才入內。

劍閣老祖這間屋子,比她先前睡的屋子大了數倍不止。但靠墻擺放了三個丹藥爐子,瓶瓶罐罐丟的滿地都是,亂糟糟的沒有下腳之處。

一個清瘦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左手持著銀針為一個五歲大的女童針灸,右手則拿著一個撥浪鼓輕輕搖著,逗她開心。

簡小樓微微一怔,咦,這不是從沙手中救下她的那位劍修前輩啊。

那位前輩至少有一縷白發,他卻是滿頭青絲。

“春桃,將雲兒抱回去吧。”谷雨將撥浪鼓別在腰帶上,從女童身上拔了銀針,又小心翼翼的抱起。

那女童虛弱的眼皮兒都快睜不開了,卻還抱著谷雨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雲兒乖,叔叔還有其他病人需要診治,稍後再去看你。”谷雨親昵的摸摸她的小腦袋,將她遞給春桃。

春桃抱過雲兒,又對谷雨說:“谷雨哥哥,前輩答應考慮收我為徒的事情了。”

谷雨拂去袍子上的藥草灰,笑的見牙不見眼,像是很替她開心:“這樣啊。”

“看你的了。”春桃給他使了個眼色,抱著雲兒離開了木屋。

這個眼色的意思是,若是前輩需要報答救命之恩,一定要讓她收徒。

谷雨看懂了,簡小樓也看懂了。

等門闔上以後,谷雨盯著門框一陣失神。

簡小樓趁機打量他,小眼寬臉,塌鼻厚唇,皮膚凹凸不平,還生了滿臉麻子,這幅相貌已經超出平庸的界限,幾乎可以用醜來形容。

修為金丹中期,還不如春桃。

“前輩莫要厭惡春桃才好。”谷雨拱了拱手,彎腰去撿地上散落的藥瓶子,“春桃十六歲時,幽冥獸族襲擊她的村子,她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撕碎吃掉了內臟。至於村子裏的七歲以上的女子,則被獸族抓回了天山。前輩知道的,幽冥獸族缺少雌性,但星域女子身體嬌弱,帶回去玩不了幾日就死了,春桃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她體質特殊,受得住獸族的蹂躪,熬了三個月依然活著,並且尋了個機會逃出了天山。”

簡小樓默默聽著,心中生出憐憫。

原來春桃不遺餘力的恭維自己,並非趨炎附勢,是想修習劍術報仇雪恨。

“我在游醫的路上撿到了她,可憐她的遭遇,讓她做了我的副手。這些年,春桃一直跟著我四處行醫,風霜雨雪,不辭辛苦,陪我尋找解決疫病的辦法。”谷雨終於將屋子收拾出一塊兒幹凈的地方,邀請簡小樓席地坐下,“春桃心地善良,個性強韌,是個修劍的好苗子,至於肉身的資質,有我在,不會成為問題。”

“谷神醫是希望我考慮一下收她為徒?”

“是的。”谷雨點頭,大咧咧坐在地上,“但並不是作為救治你的報酬,我希望前輩能以真心收她為徒,她很喜歡劍道,也很喜歡你。

“她喜歡我,是因為在這個時代,天霜界內十四階以上的女劍修寥寥無幾,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自然不能放過。”簡小樓撩開裙擺,在他對面盤膝而坐,“我只是不懂,劍道傳承不分男女,谷神醫的劍道造詣,遠遠在我之上,為何不親自教導呢。”

她說完,靜靜看著谷雨,不放過他臉色任何一絲表情。

谷雨卻沒有說話。

簡小樓抿了抿唇:“是因為谷前輩一直在她面前,不,在眾人面前偽裝成一位修為低微的游醫,不想因為教導春桃,而暴露出真正的自己?”

“差不多吧。”谷雨一翻掌,小月痕劍從他掌心浮出,“簡姑娘,請收好你的劍,此劍非同一般,莫要輕易取出,免遭賊人惦記。”

簡小樓低頭看了一眼,不接。

谷雨屈指一彈,直接將劍彈入她靈臺裏去了。

簡小樓被他的力量震懾的渾身一顫:“雪山上,果然是前輩救了我!”

從外貌到修為,全是假的。

丹藥師麽,改頭換面輕而易舉。

“是我救了你。”谷雨大方承認了。

“那為何又要打暈我?”

“我修的劍,是我自創的,不輕易給外人看。”

好吧,這個理由簡小樓姑且信了,又問:“谷前輩,那想殺我的幽冥獸呢?”

其實她猜得出,沙八成是逃跑了。

逃跑也無所謂,他已經了解了自己的處境,不會隨便暴露,以免改變歷史。

至於他逃去了哪兒,最大的可能是前往天山,想要偷偷探望正懷著他的母親,也算了卻他一樁憾事。

等孤劫來了,直接前往天山抓他即可。

“你是說那條幽冥龍麽?”

“對。”

谷雨笑了笑,掐了個訣,兩人坐著的那幾塊木板嘎吱嘎吱,慢慢下陷。

簡小樓眼前先是黑蒙蒙的,逐漸出現一些昏暗的微光。

原來他木屋下面有一個山洞密室。

不,是一座地牢。

兩排精鐵籠子,每個籠子關押著一個人族,他們臉上、身上,有著不同程度的潰爛,估計是感染疫病出現的癥狀。

簡小樓跟在谷雨身後,從籠子前走過,總有人從鐵欄桿縫隙裏伸出手,試圖抓她的衣袖。

“放過我吧!”

“求求你,殺了我啊!”

“不要在折磨我了,我受不了了!”

他們一見著谷雨,紛紛鼓足力氣哀嚎著。

慘叫聲令簡小樓不寒而栗,她額頭有冷汗滲出:“谷前輩,您不是醫治他們,您是拿他們當實驗品?!”

“沒錯啊。”谷雨頭也不回,“這種疫病只在人身上傳播,想要根除疫病,必須以‘人’來試藥,他們原本就感染了疫病,無藥可救,我拿他們來試藥,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問題,可……”盡管簡小樓知道谷雨最終消除疫病,造福了整個太真,但這樣的過程,有些令她難以接受,“可也沒必要把他們當牲口一樣關押著吧。”

“簡姑娘,你宅心仁厚是件好事,但這些人不值得同情的。”谷雨停下腳步,隨手指著一個籠子,回頭笑著道,“說說他吧,為了一點錢財,借著幽冥獸的名義,屠戮了好幾個村莊,殺了上百無辜百姓。”

手指一劃,指向旁邊的籠子,“再說說他,因為好賭,將自己的妻子、連帶著三個女兒都賣給了幽冥獸,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還有他……”

谷雨一連講訴了好幾個藥人的惡行,“人若失去了人性,便不再是人,我拿他們來試藥,心中無愧,簡姑娘以為呢?”

簡小樓不說對錯,但她心中已沒有什麽抵觸。

谷雨繼續往前走。

走到牢房盡頭處,坐落著一個更大的籠子,籠子內有個類似十字架的鐵樁,沙被五花大綁在鐵樁子上。

簡小樓驚訝:“谷前輩,您將沙抓住了?”

谷雨眨眨眼:“很奇怪麽?”

當然奇怪了,谷雨大概二十階的修為,在舊世界裏,幾個二十階也未必抓得住擁有隱身神通的沙。

沙原本是垂著頭的,聽見有人說話,艱難的擡起了腦袋。一眼瞧見簡小樓,他的雙瞳緊緊一縮,目露兇態,恨不得將她吃拆入腹。

“咳。”谷雨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一聲宛如來著地獄,沙眼中的兇態悉數化為恐懼。爾後,化為更深層次的憎怒:“什麽除魔衛道,正氣凜然,我若不是穿越回來親眼看見,根本不敢相信,這就是天山劍閣的開山老祖,陰險歹毒,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

簡小樓看得出他遭受了極大的傷害,或者說羞辱,想想自己這一身傷,覺得他活該,簡直是大快人心。

不過,眼前的谷雨,的確和後世流傳的劍閣老祖不太一樣。

可是沙就這麽把穿越掛嘴邊,也太不靠譜了,幸好說的是獸語。

“我已經與你說過許多次了,我叫谷雨沒錯,但我絕對不是你口中的劍閣老祖。”

簡小樓震驚,他聽得懂獸語?

沙冷哼了一聲,艱難挪動了下身體,身上的鎖鏈摩擦出冷脆的響聲。他看向簡小樓,表情凝重:“你沒被他騙吧,關於我們來自兩百萬年後這件事,他已經全都知道了!”

簡小樓愕然:“什麽?”

“我倆躲在雪山時,他也躲在附近,偷聽到我們說話。但他聽到的不多,將我抓到後,逼著我說,我不肯,他就折磨我。”沙的表情像是想要吃人,活到這把年紀,深淵一人之下,從未受過這樣的羞辱。

“折磨你你就說了?”簡小樓看著他冷笑,“我還真高看了你。”

“簡姑娘冤枉他了。”谷雨道,“他嘴巴硬的很,我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楞是一句都不說,最後逼的我不得不將壓箱底的寶物真言丹取出來餵他吃了。”

真言丹,一種服用後在一炷香之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丹藥。

原理是藥物影響大腦,造成意識不清。

這種丹藥市面上不少,只不過是分品級的,能對沙這類修為的幽冥龍起作用的品級,絕對可以用“壓箱底”來形容。

局勢的發展,超出簡小樓的預料,她一時有些無措。

卷翹的眼睫毛微微垂著,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思索過後,她拱手:“前輩,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不再偽裝,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穿越時空來此,就是為了將月痕劍送給您。”

她的兩個任務。

贈劍,種“沙”。

“按照歷史,您會以此劍打退獸族……”

“簡姑娘,我與他說過多遍,卻還不曾與你說過。”谷雨打斷了她,“帶你下來,讓你知道我知道了,也是為了告訴你,你們歷史裏的天山劍閣老祖不會是我。”

“肯定是您。”簡小樓指著身後籠子裏畜生一般的藥人,“歷史中,劍閣老祖煉制出一種解藥,不但可以解決瘟疫,還能預防,更能寫進因子核裏將抗體留給子孫後代。”

谷雨目光一凝,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子的解藥。”

簡小樓點頭。

“你可知道丹方?”

“劍閣後代說丹方早已失傳,換句話說,我今日告訴了您,您日後必須得讓丹方失傳。”簡小樓垂眸拱手,“再加上您在劍道上的修為,您不是劍閣老祖,誰是?整個天霜界,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

“我不知會不會有第二個人,或者是不是有人往後冒用我的名字。”谷雨看了簡小樓一眼,目光略有深意,“但我萬分肯定,那個打退幽冥獸族,斬殺幽冥太子的劍閣老祖,絕對不會是我。”

“為什麽呀?”簡小樓實在不懂了,若是遇到一個不相信“歷史”的,否認不足為奇,看谷雨的情況,是個極為睿智之人,“您不相信我說的話?”

“相信,正是因為相信,我才確定那個人不會是我。直截了當的告訴你,你才好另做打算。”他將腰間的撥浪鼓取了下來,遞給她,“去別處找找吧,或者想想其他的辦法。”

簡小樓不知道他為何遞給自己一個波浪鼓,茫然的接過來,“您還是沒有告訴我理由啊。”

“我平生所願是做一名游醫,濟世為懷。我修的劍,亦是仁愛之劍,沒有殺傷力,不可能去抵抗獸族。”他看一眼撥浪鼓,又轉頭看沙,“姑娘,你可以將他帶走,繼續去尋找真正的劍閣老祖。不必擔心他再欺負你,我給他下了腹蠱蟲,這種蟲能夠寄生在幽冥龍身體裏,你只需搖動撥浪鼓,腹蠱蟲就會啃咬他的五臟六腑,他會痛不欲生的。”

“卑鄙!”沙咬牙切齒。

“竟有這種事?”簡小樓嘗試著搖動撥浪鼓。

再看沙,一聲不吭,但抽搐的面部肌肉出賣了他。

谷雨笑道:“腹蠱蟲只會讓他痛,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可惜只能存活一年左右,姑娘註意了。”

見他準備將沙從鐵架子上解開,簡小樓制止:“谷前輩,我有傷在身,能不能休息一陣子再走?”

谷雨頓住動作:“我不可能改變心意,你是在浪費時間。”

簡小樓笑了笑,道:“我可以試一試,春桃姑娘適不適合修煉我的禪劍。”

谷雨收回手:“我會替姑娘調理好身體的。”

就這樣,簡小樓在村子裏住了下來。

沒有閉關療傷,因為養傷不是目的,傷勢拖得越久越好。

她不死心,她很清楚,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不可能再有第二個懂醫術又精通劍道的谷雨。此人雖然行事有些沒底線,卻也是一副嫉惡如仇的性子,選擇隱藏自己的實力,只行醫問藥,做個江湖游醫,必定有著一些難言之隱。

簡小樓得調查清楚這個原因,盡量去解開他的心結。

當然,倘若努力到最後,他依然不肯拿起小月痕劍去抵抗幽冥獸族,那麽這個歷史只能由簡小樓自己去創造了。

她不是怕辛苦。

她怕自己辦不到。

沒有機會容她去嘗試,所走的每一步,動輒改變歷史,根本輸不起。

……

按照約定,簡小樓每日教導春桃自己所創的禪意劍,先從入門理論教起。

閑暇時,在距離村子有些距離的山谷內舞劍,讓她在一旁觀摩。

簡小樓並沒有收她為徒,只是作為長輩給予一些指點,能不能順利入門,全看她的造化了。

禪意劍,悟性很重要。

簡小樓從前覺得自己有些笨,確實是笨,但從她附身第五清寒接觸劍道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有修劍的天賦。

畢竟她母親是殷紅情,太真第一女劍聖。

簡小樓自己也是個很努力的人,勤修苦練,夜以繼日。以《地藏十輪經》改良《問情劍》的過程中,還吸取了許多夜游的真龍精氣。

年紀輕輕在劍道上有今日這般造詣,她絕不單單只是依靠運氣。

恩,即使是運氣的那一部分,其中也有許多因果。

總之,對於自己所走的劍道,簡小樓心裏不虛。多給她一些時間,像劍閣老祖一樣開山立派,像她母親一樣縱橫星域,絕對不是癡人說夢。

心不在焉的舞完第一式,簡小樓收劍入鞘,一個漂亮的轉身。

不遠處觀看的春桃握著自己的劍,臉上寫滿了激動,小跑上前:“前輩,您這套劍法真是太厲害了!”

“這才只是入門而已。”這句稱讚簡小樓收下了,自己創的劍法,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被人誇張自然開心,“我的禪意劍,劍招只是其次,劍心和劍意才是第一位的,我抄給你的地藏經,看了嗎?”

《地藏十輪經》是她師父當年抄給她的,她只抄給春桃心法部分。

春桃回道:“倒背如流!”

簡小樓點點頭:“你去試一試,我看看。”

“好的!”

春桃拔了劍,將劍鞘扔去一旁,飛去前方簡小樓畫出的空地上。

她單手持著劍,閉上眼睛,似乎在感悟自然之道,尋找某種感覺。

慢慢的,她舉起劍,手腕輕輕旋轉,挽出一個柔美劍花的同時,劍氣向四面八方逸散。倏然,她睜開眼睛,視線凝聚在一點,散亂的劍意驟然合攏,化為淩厲劍氣,擊中一片緩慢飄落的楓樹葉。

簡小樓頗感意外。

接觸禪劍道兩個月而已,春桃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她的劍意卻有了點禪意。

看來,倒是很適合修習自己這套劍法。

簡小樓將紫韻劍斜掛在腰間,摩挲著劍柄。

她開始懷疑谷雨之所以出手相救,正是看中了自己的劍道,認為適合春桃修煉。

她看得出來,這兩人雖不是戀人關系,卻對彼此有意。谷雨非常在乎春桃,他救了自己之後,立刻跟自己攤牌,說是不想看著自己白費功夫,勸他放棄尋找“谷雨”,其實是在以退為進。

谷雨算到自己不會死心,一定會留下來,所以才趕她走,她就必須以教導春桃為借口。

簡小樓終於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一個不得不教導春桃的局。

這是不是谷雨不肯拿起小月痕劍,不肯出山的理由?

應該不是。

以谷雨的城府和心機,他很明白,如果他願意出山去抵抗獸族,提出希望自己教導春桃的要求,自己同樣不會拒絕,還會加倍用心,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敷衍了事。

這從一個側面說明,谷雨是鐵了心的要隱姓埋名,做個江湖游醫,即使為了心愛的春桃也不行。

到底為什麽啊?

簡小樓舉目望天,頭疼啊。

自己實在是不善於揣度人心,若是夜游在就好了。

恩,孤劫前輩在這方面似乎比夜游還厲害,只是都過去兩個月了,也不知他凝魂凝結的如何了。

“前輩,怎麽樣啊?”春桃收了劍回來,已是滿頭大汗,攥起粗糙的布衣袖子擦了又擦。

“還不錯。”簡小樓回過神,“方向是對的,繼續努力。”

“真的嗎!”得到“師父”的認同,春桃興奮不已。

簡小樓頷首:“真的,你很有天分,比我入門還快。”

春桃連連搖頭:“不不,前輩別這麽說,我也是誤打誤撞,之前一直領悟不了,和谷雨哥哥聊天時,他滔滔不絕的說起草藥來,我靈光一閃,居然悟出了些許劍意。”

哪裏是誤打誤撞,谷雨分明是刻意點撥她。

簡小樓簡直都要羨慕春桃了,她當年入門時,身邊可沒有一個修為超過二十階的劍道宗師指點。

“前輩啊。”春桃猶豫著道,“我有資格做您的徒弟了嗎?”

她以為,簡小樓是為了報答谷雨的救命之恩,才答應教導她。

可簡小樓不提收徒,她始終忐忑不安。

“先前因為您是個高階女劍修,可遇不可求,現在我是真心喜歡您自創的這套劍法,求求您了,收我為徒吧!”

春桃噗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

簡小樓沒有扶她:“我問你一個問題。”

“前輩請問。”

“你想隨我修劍,是為了什麽?”

“誅殺幽冥獸!”

“為你家人報仇?為你自己報仇?”

“是的!”

簡小樓皺眉:“只是為了報仇?”

春桃拳頭一攥:“前輩,這個理由還不夠麽?”

簡小樓本想說仇恨會阻礙劍心的形成,想勸她放下仇恨,但這話她說不出口,就像道德綁架一樣,有點兒站直了說話不腰疼。

哪怕獸王曾經殺了她金羽爹爹,扒了她的皮,逼的她自殺。畢竟沒有當著她的面吃掉她的親人,再讓那些獸人強暴她。

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同的,不能隨意去推己及人。

她伸手將春桃扶起來:“你最初入劍道,也是谷神醫教的?”

春桃楞了下,失笑道:“谷雨哥哥哪裏會劍道,他就是個醫者,除了醫病煉藥什麽都不會。”頓了頓,“不過確實和他有關,他救過一個劍修,得了一本劍譜,是淬煉劍骨的,谷雨哥哥身子弱得很,修不了劍,我就拿來練了。”

“谷神醫從前在哪個門派修行呢?

“一個丹藥小門派,早被獸族給滅了,天霜北部多得是這些說沒就沒了的小門派。”

“你與谷神醫相處這麽多年,從沒見他出過劍麽?”

“前輩為何有此疑問?”

簡小樓斟酌道:“我覺得他精通劍道。”

春桃楞了下,嘴角微咧,一副忍笑的模樣:“天吶,谷雨哥哥到底是做了什麽,竟然令您生出這般天大的誤會?我自十六歲被他救下,跟在他身邊三百多年了。那時我是個凡人,他也才剛築基,從天山腳下一路逃難,一路行醫,為了躲避獸族的魔爪,多少次死裏逃生。這些年,他為了醫治疫病,身體虛耗的不成樣子,若不是有我保護著他,他早就死了幾百回了……”

簡小樓心中喟嘆:這個谷雨啊,藏的實在太深了!

怪不得他都不囑咐自己為他保密,因為他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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