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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四宿往事(五十五)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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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這邪修即將融合成功,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她考慮。

簡小樓認為自己必須奪下這具肉身,借原主之手開啟儲物戒,取出她的二葫。

掐了個訣,她施展子午合體術進入這女人的身體。她的目標直指意識海,女人的意識海已被奪舍的邪修完全打開,進入的十分通暢。

考慮到對方或許看不到她,先釋放出氣息:“閣下……”

在晦暗不明的意識世界裏,驚訝、慌亂的男人聲音震蕩開來,宛如音波一層層湧入她意識裏:“你你你是何人!怎麽進來的?!”

簡小樓不答反問:“閣下為何奪舍?”

未必奪舍都是惡人,她不知前因後果,並不想貿貿然動殺手。

先同他聊一聊,萬一彼此可以溝通呢,等他奪得此女肉身後,讓他將二葫還有珊瑚肉身還給自己——這很不明智,通常情況下,她會被奪舍者滅口才對。

邪修許是感應到簡小樓的修為遠遠遜於自己,不與她廢話,鋪天蓋地的威壓如一柄柄利劍,朝著她席卷而下,準備將她萬箭穿心。

心狠手辣,這就怪不得她了。

簡小樓從靈臺抽出蓮燈,意識世界頃刻亮如白晝。

她是一個完整魂體,對方不是,邪修的神魂已經滲透進了這具肉身中,只餘下一抹靈氣團。這抹乳白色粘稠的靈氣團,正是靈魂,此時的狀態,好似驕陽下正融化的冰淇淋,待全部融化,就完全與肉身合二為一了。

簡小樓一撥蓮燈,業火火焰噴薄而出,將所剩無幾的靈氣團“砰”的打散。

業火焚魂,邪修如同被打中要害的章魚,痛苦的慘叫過罷,迅速從這女人身體收回所有觸角。

簡小樓只是傷了他,並沒有摧毀他,甚至連重創都稱不上。

誅魂才叫殺人,才算破了殺戒。

上次在闌滄界主府殺死五個人,天罰不知為何又沒降下,她這雷劫越滾越大,回頭搞不好要被劈死。

她倒也不怕天罰,自己曾因弱小而被欺淩,很明白“力量”的恐怖之處。

如今依然弱小,但終究不是誰都能踩上兩腳的人了。

從以往的經歷中,深刻明白一個道理,越是能夠主宰旁人的生死,越是得謹慎以待。

簡小樓將邪修的神魂拘禁在蓮燈內,這盞十八瓣蓮可以拘禁神魂、滋養神魂,還是之前素和在銀海玉樓使用過一次後告知她的。

“這是什麽地方,你為何奪舍?”她又問了一句。

“要殺便殺!”邪修硬氣的很。

拉倒吧,她也不搭理他了,逐步操控這具身體。

等打開儲物戒就退出去,這邪修若有本事繼續奪舍,隨便奪舍,全都與她無關。

邪修察覺不對勁:“你在幹什麽?”

簡小樓控制肉身沒有邪修覆雜,她並非奪舍,只是附體而已,邪修之前已經完成所有準備工作,她此番附體毫無障礙。

邪修驚訝:“你竟是個無恥的鬼族!我們空玄界何時進來一個鬼族?!”

“你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身為邪修,還去鄙視鬼族?”簡小樓完成操控,從床上坐起身,嘗試行動手腳,“不賴嘛,用的什麽邪門功法,竟將本尊意識清除的如此幹凈。”

“卻不曾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邪修憤怒的吼著。

“只能說你不走運,恰好遇到我。”簡小樓犯不著同他解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這邪修知道她是“鬼修”之後,吼聲雖大,儼然少了幾分憎恨,“你放心,我不殺你,也不問你是什麽人。不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奪舍的這女人是什麽人?”

“哼,你會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簡小樓雲裏霧裏,從葫蘆裏爬出來,從赤霄回到四宿,為何會在這對男女的野戰現場。

“休想詐我!”邪修閉口不言了。

“不說拉倒。”簡小樓也不敢說太多,嘗試開啟這具肉身的儲物戒,將她的二葫取出來。沒有成功,看來合體仍不夠緊密,需要一點時間。

渾身赤裸,她覺著別扭,先撿起散落的法衣穿上。

繁覆的法衣裹身以後,正準備套上靴子,帳篷外陡然一陣喧嘩:“白將軍!”

將軍?什麽鬼?

轟!

尚未反應過來,帳篷被一道淩厲的光焰給劈開,炸了。

簡小樓正坐在床沿穿鞋,突就暴露在眾人面前。

深更半夜,月隱星稀,她木著一張臉。

這是一個開闊的谷地,三面環著光禿禿的矮山,出入口四通八達。神識籠統一掃,只見谷地、半山腰、環山棧道上,漫山遍野趴著些正在休憩的猙獰妖獸,每只妖獸旁都有一個盤膝打坐的女修。

可帳篷並不多,除卻她這頂,還有山頂兩側一面一個。

自己附身的女人,身份不低。

“白將軍!”

一眾盤膝而坐的女修穿著統一制式的鎧甲,起身時鎧甲摩擦,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她們躬身行禮。

簡小樓看清來人的容貌,是個面容冷肅的女人,穿著獸皮質的衣褲,三十出頭,眉峰似劍般淩厲,眼睛不算很大,眼眶微微有些凹陷,顯得鼻梁格外高挺。

直挺的背後背著一柄長刀,被人稱為“白將軍”,但膚色古銅,氣勢中攜著一股久經沙場的威凜。

霸氣側漏,攻的簡小樓一臉血。

然而這位“白將軍”一言不發,抿著薄唇,一掌轟殺帷帳裏的男人。男人原本就死了,血液凝固,楞是被她的掌力轟碎,血肉模糊的一團物質砸在簡小樓後背。

啪啪作響。

血腥味道彌散在空氣裏,引得妖獸發出嗚嗚低咽聲,簡小樓佯裝淡定,繼續穿另一只鞋,卻被“白將軍”攥住衣領,提了起來,扔飛出去。

“白將軍”得有十六階修為,而簡小樓附體的這具肉身遠遠不如她,撐死十三階,被力量牽扯住,重重摔在碎石堆上。

原本那處碎石堆上坐著幾個人,見她砸下,拔腿全跑了。

“白將軍”負手喝道:“綁起來!以破法棍杖責一百!”

一眾女修士猶豫片刻,仍是有人抽出縛仙繩。

簡小樓頭朝下趴著,摸不見北。

二葫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將她傳錯地方了啊?

她不敢隨意掙紮,被縛仙繩綁住之後,一名身材魁梧的女修走上前來,一揚手臂,手中多了根壯漢胳膊粗的棍子,嘶嘶閃著電光。

臥槽,這棍子打一百棍,別說神魂了,屎都能打出來好嗎!

這下簡小樓淡定不住了,手心直冒冷汗。不行,得趕緊從這具肉身裏退出,神魂狀態下,應該沒人看得到她。

正準備念訣,一個聲音從遠處匆匆響傳來:“慢著!”

這些鎧甲女修士又集體參拜:“烏將軍!”

一名披頭散發的女人,從山頂疾閃著跳躍而下,相貌嬌艷,面色潮紅,豐滿的胸脯隨著喘息起起伏伏,“白靈瓏啊白靈瓏,你說說你,剛回來就找事兒,一天不找事是不是不舒服啊?”

白靈瓏眉峰冷厲,目如鷹隼:“烏那那,為何營地裏會有男人!”

烏那那笑得見牙不見眼,一邊紮發一邊道:“你這幾日不在,我們進入魔風谷前,順手在一旁的清河山掃了一個小門派,發現有些不錯的貨色,留下幾個犒賞姐妹們,其餘讓人押送回去了,怎麽啦?”

“莫說君上有令,收獲的男人不得私藏,美色素來誤人,你竟敢留他們在營內?!”

“你不愛美色我愛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男人睡不著覺,不等走到仙音山,我就垮啦,回頭君上問罪,這個責任你來擔?”

“你……!”

“小白,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做妖做人都得學會給自己找樂子,別總把神經繃的那麽緊,老得快呦!”

烏那那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踮起腳,雙手捏住白靈瓏的兩頰,指腹向兩邊抹,將她緊抿的嘴角向上提,“來,給爺笑一個,那麽嚴肅做什麽,像是誰都欠你錢似得。”

“終日沒個正經!”

“來來來,先笑一個嘛。”

白靈瓏一掌作刀劈在她手腕上,語氣雖厲,怒意漸熄,看得出兩女關系極好。

簡小樓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越聽越瘆的慌,不得不詢問被蓮燈囚禁的邪修:“哥們,這些究竟是什麽人啊?”

邪修不搭理她。

簡小樓放軟語氣:“我同你講,我就是個路過的貪財鬼,圖這女人的儲物戒而已。你看,我也沒殺你,等我拿到儲物戒之後,肉身還給你繼續奪舍。”

邪修開始吼:“那你為何不早說?我奪了舍將儲物戒給你不就行了!”

簡小樓冷笑:“你說的好聽,我若不搶主動權,你奪舍成功之後不會殺我滅口?我才與你說了一句話,你就兇神惡煞想要幹掉我了!”

“我還以為你是太陰王朝的惡霸盜匪……事實上你確實是個盜匪,鬼修人人得而誅之,幹掉你也是應該,可惜我技不如人,未能替天行道……”

“不是你技不如人,我說了,是你比較倒黴……”

簡小樓和他聊得越多,越覺得他口氣中有股子道德優越感。

不像邪修,更像出身名門正派的衛道者。

邪修無言以對:“總歸人算不如天算,你現在將我放出去,我神魂為你所傷,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完成奪舍了,你若從她肉身抽離,肉身一旦腐化,我也慘了。”

簡小樓打斷他:“你小命在我手裏捏著,少和我扯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你剛說什麽,空玄界?”

邪修認命的解釋:“我們空玄界是一個法寶世界,如個沙漏,中間細兩頭開闊,一邊為陰,一邊為陽。法寶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原先是會緩慢旋轉的,如太極一般,在旋轉的過程中,陰陽靈氣相合。”

“然後?”

“後來不知何故,法寶出現損毀,不再繼續轉動。恰好太陰在上,太陽在下,陰陽顛倒,導致整個界域內陰盛陽衰。太陰島陰性質靈氣極強,適宜女人修煉,女修者不斷往太陰島聚集,男修者則往太陽島聚集,以便吸收那點兒薄弱的陽氣。”

“再然後?”

“為了搶奪資源,女修之間彼此爭鬥不斷,之後有個姓殷的女劍修橫空出世,統一了整個太陰大陸,建立太陰王朝,終將亂局平定。初代女王早已隕落多年,如今在位的是第九代,並沒什麽本事,座下有四股勢力,兩個人族,一個妖族,一個魔族,把持操縱著太陰王朝。”

朦朧月色下,被裹成粽子的簡小樓赤著一只腳趴在地上,擡擡眼,看向白靈瓏和烏那那:“這兩個是魔和妖?”

邪修:“烏那那是魔族人,真身是只黑魔蜂,白靈瓏為妖族,真身是陸龍。”

簡小樓:“陸龍?”

除了水龍、火龍、雷龍,還有陸龍?

沒聽夜游提過。

“別問我,我也沒見過,只是聽師兄們說,她的妖身非常可怕,手段也很暴戾,好在她不近男色,不幸中之大幸。”

“那我現在占據的……你奪舍的這具肉身是什麽人?”

“太陰四大勢力中,兩個人族分別是戚家和寇家,戚家富可敵國,負責商會買賣,而寇家則處理政務,我奪舍的這具肉身叫做戚茵,戚家五小姐,任烏那那的副將。”

簡小樓仍是一頭霧水:“她們現在是要去哪裏?”

邪修的聲音冷了下來:“進攻太陽島三宗六門之一的仙音門。”

簡小樓聽他解釋半天才聽明白,明白之後囧的不行。

這個世界陰盛陽衰女強男弱,除了幾個頂尖的男修之外,女人的修為普遍高於男人,太陽島並沒有國家,他們和普通修真界一樣,擁有無數道門、世家,書院和佛寺。

因為太陽不如太陰,太陰經常率眾來搶資源,而太陽最突出的資源就是優質男人。

其實兩個大陸都不缺人,畢竟疆域遼闊,凡人的數量非常可觀,陰陽之氣對凡人沒有太大影響。但出生在太陰的男子,多數天資不足,陽氣羸弱,難以修煉,活不過百年。

自產無法滿足需求,她們就去太陽島搶男修,最愛道修,其次儒修,有時也會搶和尚。

大軍壓境,不逼他們割地賠款,賠點兒門下男弟子就好了。

從修煉層面來看,太陽島上的男修真是太陰女修不可缺少的修煉資源,比星晶更為重要,因為陰性靈氣過重,她們需要陰陽調和。

但太陰女修的眼光還是十分長遠的,懂得什麽叫做可持續發展。

每搶一波過後,會留給他們休養生息、重新培養弟子的時間。她們甚至還會在太陰尋找薄有資質的男子,送去太陽培養,日後回來“報效”國家。

百年前才小搶一波,按習慣會停戰三到五百年。

然而仙音門二十多年前收了一個男弟子,不僅聰慧絕頂,容貌更是傾國傾城。太陰女王不知怎麽得了他的畫像,自此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非得逼著仙音門將這男弟子交出來。

仙音門得了這樣一個可堪重任的道子人選,自然不肯。

因此惹怒了女王。

太陰島的女悍匪們一路攻入太陽島內部,揚言要踏平仙音門,將那男弟子搶走。

簡小樓趴在地上囧囧囧,囧的不能再囧。

了解處境和局勢之後,她仍是不明白自己的二葫為何會出現在空玄界,出現在戚茵手中。

姓戚?

富可敵國的戚家?

簡小樓問:“你可聽過戚棄這個名字?”

邪修納悶著道:“怎麽,你不知白靈瓏和烏那那,卻知戚家大小姐?”

果然!

還是有條線連上了!

怪不得飛星門能成為西北星域最強的星域盜匪組織,原來飛星門並非散修聯盟體,背後有著太陰王朝做靠山。

完蛋,夜游是被戚棄給搶了,還是綁了?

連二葫都被奪走了,看來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

簡小樓掃一眼周遭如狼似虎的女人們,憂心忡忡,越腦補越可怕,她得去找戚棄。

此時,身上的縛仙繩一松,烏那那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笑瞇瞇地道:“沒事了,都是我的錯。”

說話時,烏那那渾身打了個冷顫。

簡小樓手指一抖,感覺到烏那那的神識在她身上繞了一圈。

她神魂內有業火,克制魔族,被烏那那十六階的修為探知到了。幸好戚茵與她們的關系並不親近,說是副將,其實是女王派來監視、制衡她們的。

即使是在女人為王的地域,妖魔的地位也遠不如人族。

烏那那才會對她這般客氣。

——群體生命存在的地方,必定存在規則,這是規則。

她的這套子午合體術玄妙非凡,可終究比不過黎昀的換魂術,烏那那理應沒有窺破,但她肯定起了疑心,留給她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

簡小樓回去新的帳篷裏。

她默不作聲,盤膝坐在床上,抓緊融合,卻怎麽也打不開儲物戒。

睜開眼睛,帳篷外明顯多出幾道身影,應是在監視她。烏那那怕自己判斷有誤,不敢輕易動她,這一夜過去也不知會想出什麽法子。

她思量著詢問邪修:“哥們,你奪舍不怕被發現麽,白靈瓏和烏那那都不是尋常角色,尤其烏那那,別看一臉傻白甜,心思重的很,她已經發現我有古怪了。”

那邪修嘲諷道:“你怕什麽?你是鬼族,來無影去無蹤的,抽身離開不就行了,誰看得見你。”

“我抽身跑了,儲物戒怎麽辦?”

“帶走,強制打開,無非是損壞一些寶物而已,戚家富得流油,戚茵的寶物多得是,人太貪心死的早……哦不,你已是一只鬼了,還那麽貪心。”

此人已是砧板上的肉,簡小樓斂睫慢語:“我不是什麽鬼修,我的肉身被鎖在戚茵儲物戒裏了,我得取出來,不敢破壞儲物戒。”

“何為鬼話連篇,我算是明白了。”

“我曾肉身損壞,一位長輩造了個肉身法寶給我,可以收進儲物戒內,我數月前受傷躲在法寶裏休養,醒來就發現在這裏了……”

簡小樓摩挲著儲物戒,半真半假地道,“囚禁你的蓮燈,你是否感覺正在滋養你的神魂呢?那是我的本命法寶,引入了佛宗業火……”

穩住聲調,鄭重道,“在下樓簡,乃佛門苦行者。”

“佛修?”

邪修陷入了沈默,他先前就覺得奇怪,被困在這燈芯裏,竟有種舒暢感。

他暗暗揣測,此女能輕松進入十四階修士的意識海,打斷他附身,再從這燈芯的力量窺測,她至少得有十七階以上的修為。

“大師沒有法號?”

“俗家弟子,並無法號。”

“敢問大師您師從何處?”

“十方界迷途寺見苦佛尊。”

邪修沒聽說過。

簡小樓道:“我怕損壞我的肉身法寶,不敢強制開啟戚茵的儲物戒,我也不能逃,這儲物戒必須打開。但我瞧著烏那那可能要對我采取行動,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如果沒有,我若是死了,蓮燈一同損毀,你的神魂將會一同湮滅。”

邪修又沈默。

簡小樓不催他,以他們這個閱歷,誰也不會輕易相信誰。

邪修終於道:“樓前輩不是鬼修,晚輩也不是什麽邪修。晚輩乃仙音門弟子任明朗,如今堪堪十五階修為……”

簡小樓抽了口冷氣,十五階……

虧她還覺得自己有力量掌控他的生死,要慎重對待。

不過喊她前輩,顯然是誤會了。

誤會了好,最好不過。

任明朗表明身份以後,連聲音都變得特別持重,“如今我仙音門有難,天下道盟同氣連枝,各門各宗都抽調了天驕弟子前去仙音門助陣……”

“天下道盟?”

“太陽島道修門派聯盟。”

“哦。”

“這其中包括火雲宗道子盛冽,萬象宗道子……”

“能不能直接跳到重點?”見他準備長篇大論,簡小樓眼皮兒跳了跳,“親,火燒眉毛了都,我哪有功夫理會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啊?”

“是的前輩。”

任明朗灰溜溜地,琢磨著,思索著,“重點,重點,那個重點,都是重點啊樓前輩……”

簡小樓既崩潰又無語:“你就直接說你來幹什麽,幹完準備如何脫身!”

“哦!”

任明朗被點撥的一瞬明朗,“簡而言之,晚輩懂得一門附身邪術。晚輩真正的肉身,如今正在仙音門內閉關,為避免這些太陰匪徒一路搶掠,連累無辜者遭殃,師父命我們提前動手,阻攔不住她們腳步,至少也先挫挫她們的銳氣,給她們造成一點傷亡。”

任明朗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仙音門弟子,天下道盟前去助陣的各門天驕並不知情。

因為這個“動手”,有點兒不光彩的成分在內。

空玄界是個內部法寶世界,引力極重,無法高空飛行,長途跋涉基本以妖獸代步,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停下來休息。

休息時,烏那那在整個營地外圍百丈內,撒了無數只魔蜂巡邏。

魔蜂鋪天蓋地,等同她的眼睛,任何風吹草動她都了若指掌,比設下保護結界管用得多。

和戚棄一樣,烏那那和白靈瓏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想偷襲她們難如登天。

仙音門門主賜予一套法寶,這一行敢死隊性質的弟子們,已在這魔風谷周圍埋下了符寶陣牌,任明朗以附身之術,附身在她們抓來的男修身上,幹掉戚茵,借用戚茵的肉身,準備在營地內啟動法陣。

“太陰這些女人做的過分,你師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既被稱呼為前輩,簡小樓底氣挺足,直接撂話,“攔截可以,偷襲也可以,竟讓自己的徒弟出賣身體,奪舍床伴,以達成目的,這種手段也是夠卑鄙無恥的。”

任明朗慌著解釋:“晚輩只是附身……”

“少來蒙我,一樣的性質。”簡小樓經常換殼子,還能不清楚這其中道理,“男歡女愛,靈肉結合,可不只是肉身。”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樓前輩,為匡扶正道,護我宗門,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即使晚輩因此深陷泥潭,墮入地獄,晚輩無怨無悔,只願大義的驕陽終將普照天下……”

聽著任明朗一副願為“吾道”獻身赴死的語氣,簡小樓可以想象他此刻堅毅的神情。

“你這想法哪裏來的?”

“道統傳承,長者言傳身教。”

“我不知天下人怎麽評斷你,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傻子。”

“前、前輩……”

簡小樓垂著眼睛沈默,明明滅滅的燭火映在她嬌嫩的側臉上。

她與任明朗不熟,犯不著說他什麽。

何況以她的年紀、修為,有什麽資格去教訓一個活了幾千歲、十五階的天人大境界修士?

她懂得什麽是“正道”麽?

不懂。

但她就是知道,任明朗所堅信“正道”,絕對不是什麽正道。

類似第五清寒,不,他遠遠不如第五清寒。

第五清寒被三鈞劍聖教導歪了,以“小惡”換取“大善”,但他的心境至少一直都在動搖。這個任明朗以“邪門”匡扶“正道”,卻對此“道”深信不疑。

簡小樓忽然覺得,這強者為尊、勝者為王的世道,其實並不乏正直、正派之人。

是傳承的問題。

就像她師父禪靈子,當年在爭奪小葫的藏寶地內,所有人都認為應拿小黑來血祭,所有人都認為兩相權衡取其輕,可師父自始至終都站在自己這一邊,半句也不曾斥責她不顧全大局。

師父宣講他的佛法,從不逼著她必須聽。

師父不擺架子,對她無限度的寬容溺愛,並不是他不靠譜,沒有為人師的覺悟與原則。

簡小樓一直覺得師父除了功法,似乎並沒有過多教導自己。直至現在,她的心境、態度隨著經歷不斷在起伏改變,她對自身、對世界、對道理、對佛法仍舊是迷茫的。

這就是師父的原則。

道法自然,佛法普度。

似是而非,似為無相。

一切自有因果。

修者對天地萬物、諸道眾生的看法,由此而成的心境,終究是要依靠自己在跌跌撞撞中領悟。

問道之路,是走自己的路,而不是走別人讓你走的路。

所以師父只教她走路的方法,從不強行指路給她走,永遠只如一尊光芒萬丈的佛像立在她背後,作為一個堅實有力的後盾存在著。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夜游。

她總看著夜游整日裏游手好閑,不求上進。

總覺得夜游自命清高,與這個充滿規則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想將他導入正途,可這個“正途”,也只是她所認為的“正途”。

她其實錯了吧?

荒野強勁的夜風鉆進帳篷,撩動紗幔,倒灌入脖頸。

背部泛起層層栗粒,她打了個冷戰。

“前輩,您想打開戚茵的儲物戒恐怕得幾日時間,烏那那盯上您了,想逃不容易,如今的形勢,您……”

“你想我替你開啟法陣,讓你們的弟子攻進來,以便我趁亂逃走?”

“是。”

肯暴露身份,揭出這不光彩的手段,簡小樓就料到了他的打算。

犧牲已經做出了,功虧一簣任明朗心中也是不甘。

簡小樓拒絕:“我不會做的。”

任明朗激動起來:“前輩!您乃正道佛修,佛尊大能!便眼睜睜看著這些女賊匪如蝗蟲過境,一路掠奪下去,最終攻入我仙音門?!”

“哦,這好辦,我閉上眼睛不看就是了。”

“您……”

這這這,什麽人啊這!

還有臉說他師父卑鄙無恥!

任明朗憋在心頭的怒氣又噴了出來:“若不是您突然打斷我的奪舍,還傷了我的神魂,此事早成了!您之因,此果該由您來受!眼見長夜過半,魔風谷是她們攻入我仙音門前最後一次休憩,良機只此一次啊前輩!”

憑他怎麽慷概激昂,簡小樓一概不理。

她對這個世界的初步認知來源於任明朗,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

陣法一旦啟動,誰知道會發生什麽難以預料的情況。

烏那那和白靈瓏死不了,漫山遍野的女修士足有兩三萬人,萬一血流成河,全是她的殺孽。

任明朗“前輩前輩前輩”個沒完沒了,在他的言語轟炸聲中,簡小樓摒除雜念操控肉身。

她要盡快打開儲物戒,實在不行就賭一把,強制打開,她的二葫和珊瑚肉身應該沒有那麽脆弱。

太陰王城。

戚家。

“恭喜大小姐突破十五階!”

“恭喜大小姐……”

“恭喜大小姐……”

女裝示人的戚棄一路從靜室走去寢房,一眾護衛、仆從盡皆立在垂首立在側邊,向她行禮問安。

戚棄不發一言,直奔寢房。

寢房門外沒有守衛,但禁制重重,單是肉眼都能瞧見,一層層五顏六色的光罩將黑瓦青墻的屋舍裹的像個鳥籠。

名副其實的鳥籠。

戚棄結了個手印,一抹青翠光芒從手印逸出。

光罩波動,消失。

推門入內,這是她的住處,陳設簡單,色調灰暗單一,只有床鋪桌椅打坐臺,毫無半點女兒家閨房的模樣。

戚棄走去圓桌前坐下,正面對著打坐臺。

臺子上如今盤膝坐著一個人,進入了入定狀態。

紅發紅衣,火一樣熾熱,對這滿室暗色調強烈的視覺沖擊。

靜時,他那兩撇刀裁般的劍眉顯得平和許多,沒那麽張揚桀驁。可他即使在最放松的冥想過程裏,脊背也繃的過直,像一株挺拔的、欲要參天而出的松樹。

是,像松樹。

窮其惡劣殘酷的環境裏,仍然聳立生長。

永遠不會倒下,從來不肯服輸。

戚棄靜靜看著他,目光無波無瀾,不見悲喜,像是在看著一尊石像,一個木偶。

幾個月過去,她仍是不敢相信。

這個與她成親七百年,消失三千三百年的夫君,埋名,不,素和,他回來了。

真諷刺,四千年了,她才知道他的真名,他的來歷。

四千年前,戚棄剛剛進入十四階,按照戚家的族規,她有資格單獨主持飛星門的事務了,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打理商會生意。

西北第一盜匪組織飛星門,只是戚家門下的一個產業,重要經濟來源之一。

戚家乃太陰王朝中流砥柱,手握整個王朝的財政大權,然而法寶世界終究是相當於一個三級界,還被太陽島分走了一半。

因此戚家在外擁有許多產業。

戚棄第一次單獨出任務,接下的是第五清寒的人頭。

當時第五清寒只有十二階,獨自去參加混元星島的易寶大會。

初出茅廬,過於輕敵,帶著幾十個十二、三階的手下就敢去圍堵第五清寒,被他殺成落水狗,還被抽了一抹神魂,制成神魂鎖。

第五清寒讓她在混元星島域外等著,說助他一臂之力便將神魂鎖還給她。

戚棄等了將近兩年不見動靜,神魂鎖自己飛了回來。

戚棄莫名其妙率眾返航的路上,遇到了戴著面具、背著一副棺材的素和,至今記得他說:“我入你飛星門,不求不違道義,只求不違良心,若應允我,我便為你賣命……”

“突破了?”

戚棄陷入回憶時,素和睜開眼睛。

戚棄揚了揚眉:“若不是四處尋你,早該突破了。”

素和錯開話題:“你將夜游關哪兒去了?”

戚棄只管說自己的:“你先與我解釋一下,你走之後,我四處尋你,也曾前往南宿打聽,十四階以上的鳳族根本沒有你……就算我漏了眼,身為蒼嶺五殿下,你如今才四千歲吧?”

“你先告訴我,你將夜游關哪裏去了。”

“夜游夜游夜游,你腦子裏除了夜游,能不能有點別的東西!”

“夜游的儲物戒,你給藏去了哪裏?不讓我見夜游,你好歹把他儲物戒給我吧。”

素和近來一直擔驚受怕,比起來夜游的處境,他更怕二葫握在戚棄手中,萬一哪天簡小樓突然冒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啪!”

簡直是忍無可忍!

戚棄重重一拍桌子,起身,眼底積蓄著怒意,“你夠了!帶你們離開時我說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夜游,但前腳邁進太陰島,你們就謀劃著逃跑,是你毀約在先!”

素和冷笑道:“我只承諾過,你將彎彎送去南宿,我們跟你走,路上不逃而已,可沒說待在這一輩子也不跑了!”

“你!”戚棄瞇了瞇眼眸,怒火即將噴薄,森寒道,“但凡惹怒我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一點你最清楚不過!”

“怎麽,還想拿當年對付我的那一套,再對付我一次?”素和揚起眉峰,作出不屑一顧的表情。

“我知道對付不了你,我也舍不得對付你。”戚棄重新坐下,趾高氣揚地道,“但我可以拿來對付夜游……”

素和睜圓了眼睛,單手一撐從打坐臺上跳了下來:“你究竟把夜游怎麽了!”

戚棄擡著下巴:“賣了!”

“賣了?賣哪裏去了?!”

“賣哪裏你很清楚!”

素和原本還算鎮定的神色漸漸裂開,咬著牙道:“你敢!”

戚棄好笑極了:“賣都已經賣了,你問我敢不敢?”

素和一手遙遙指著她,指尖點了又點,一字一字像是從牙齒縫裏蹦出來的:“戚棄,我曾經恨透了你,然而七百年生死情義,我將這恨給抹了,現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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