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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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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夜游收了骨片,素和才敢正常說話:“你能想到什麽辦法?”

夜游看向石碑:“這塊石碑一直存在的原因是什麽?”

素和把聚靈樹苗從儲物戒裏取出來:“旁邊種著聚靈樹,又有我們這兩位‘仙人’的吩咐。”

“如此,我們再找一處隱秘的位置設為禁地,不就行了?”

“咦,你說的有道理。”

素和已經動手在石碑旁挖坑,被夜游制止:“這株聚靈樹苗還太小,再等等吧。”

素和微微楞:“等多久,我們以後還要來?赤霄什麽都沒有,來一趟太不容易。”

遠是一個問題,卻不是主要問題。

路上必須經過許多修真領域,而且大都是道修世界,他們身為妖族,還是龍鳳這類至高血統的妖族,經常被圍追堵截。

聯手都一身傷,單獨一個根本不敢想。

“是不容易,所以……”嘩啦啦翻動《小星域全書》,夜游說,“距離赤霄最近的是太真界,我準備在太真設置一個傳送法陣。”

“異想天開,太真和四宿之間相隔幾十個界域,再厲害的傳送法陣也傳不了這麽遠。”

“一個傳送法陣不行,就在中途挑選五個界域,設置連環傳送陣。陣咒只有我們知道,也不怕被人破解。”

“可行是可行,不過首先需要在這些界域的一等仙城置辦一個洞府,交足了保護費。”素和擰眉思索,“再者為了確保它一直運轉,還需要大量星晶……”

粗略估計了下,眼皮兒狠狠一跳,“別做夢了渣龍,把你賣了都供不起。”

夜游按住他的肩膀:“不是還有你?”

素和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天天惦記著我的口袋,要不要臉?”

“是你說的‘還有你’。”

“我那是為了安慰你隨便說說,千萬別當真!”

“原來如此,是我自作多情了。”夜游有些“受傷”的瞥他一眼,向樹林西面走去,尋找合適的地方埋星晶,“就當是我借的吧,等我有錢了還給你。順便把小樓借的也記我賬上。”

素和原本是真肉疼,不過聽他這麽一說又覺得自己挺混蛋的。

星晶麽,多去幾個秘境搶一搶就有了。

素和出身大家族,他父親稱得上一方霸主,可他母親只是一只低等雀鳥,素和資質雖好,在家族中卻沒什麽地位。母親從小教著他裝傻伏低,因此慣會看他哥哥們的臉色,用他自己的話說,能屈能伸大丈夫。

當年涅槃時被夜游抓住鎖了魂,連番被他羞辱,換成其他鳳凰早就自絕了,但素和不會。心裏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卻在被夜游虐待的過程中,發現這條又渣又賤的龍,活出了他心底深處向往的樣子。

之前被魔國和金羽通緝,他偷偷跑回去見他母親,講了這陣子發生的事情。他母親憂心忡忡的命令他遠離夜游,認為夜游將他給帶壞了。

素和聽的有些想笑。

想他年紀比夜游大,見識比夜游多,修為比夜游高,還能被夜游給“帶壞”?

其實不是他“壞”了,原本他就應該這麽“壞”。

他和夜游從骨子裏壓根兒就是一路貨色。

妖海茫茫,遇到一個同路的知己多不容易啊。

素和笑嘻嘻的追上去:“行了行了,別說的這麽委屈,好像我有多摳門似的。”

兩人在遠離聚靈樹的林子裏尋覓了很久,終於選中了一處矮洞。他們在洞外布了個陣,回頭告訴先知族保護住外圍整片區域,不作破壞就行。

素和掏出一個玉盒,蹲在地上開始數星晶。

夜游則通知簡小樓去拿星晶,告訴她入陣的竅門。

——“洞裏為什麽會有星晶?”

“我們之前待過,素和埋進去的。”

——“他為什麽要埋星晶?”

“他錢太多。”

……

夜游一直等到簡小樓看到這個山洞,失去音訊才收回骨片。

他發了會呆,決定先離開赤霄前往太真界,去建立傳送法陣。繼續在這裏待著也沒有意義,最重要的是這麽一直拖延,萬一簡小樓氣壞了從葫蘆裏鉆出來,一眼就得露陷。

不想讓她知道的原因有很多,夜游也理不順。

總之先找海牙子將事情搞清楚再說。

他的傳訊骨鈴和海牙子的傳訊鱗早已建立了聯系,但海牙子那邊也不知出了什麽事情,一直聯絡不上。

如今赤霄沒有修士,他們也不怕被發現,素和祭出穿天金梭,兩人乘著飛梭離開赤霄,前往太真界。

簡小樓按照夜游指的路走去,止不住的疑心。

夜游說鳥族有領地意識,就像在石碑刻字一樣,還喜歡四處埋東西。

怎麽想都覺得不正常。

但她又找不出夜游欺騙自己的理由。

素和掩埋星晶的山洞還在第九重林,而且就位於烏老木屋的後方。作為烏老的貴客,一路上都沒有人阻攔。

走著走著六星骨片的星輝消失,幸好她已經遠遠窺探見夜游口中的山洞。

洞外果然有陣法結界,簡小樓猶豫了下,默念法咒成功入內。

好一會都沒出來。

一直跟著她的元嬰妖修取出傳音對符:“二殿下,她先是在聚靈樹前待了很久,然後一路摸索著來了烏老的住處,進入山林後方一個山洞。”

——“無人隨行?”

元嬰妖修道:“只她自己。”

——“烏老已經閉關飛升,殺了她。”

元嬰妖修為難道:“二殿下,她師父不好惹。而且在神木族的領域內殺人……”

——“我不想說第二次。”

元嬰妖修無奈,施法準備入內卻吃了個閉門羹:“二殿下,這結界我破不了。”

——“你破不了?那她是如何進去的?”

元嬰妖修訕訕道:“她就這麽進去了。”

又試了試,還是不行。

——“我親自去一趟。”

過了一會明修出現在洞口外,化為一條小蛇,穿透結界入內。元嬰妖修毫不意外,作為吞天蟒,一般陣法和結界根本無法阻攔他。

明修以蛇的姿態順著角落游了進去。

他殺簡小樓絕非臨時起意,所謂的一個月,當然不是用來詢問他父親。

若是這點小事他都辦不好,也有些太沒用了。

簡小樓此刻正在洞中挖來挖去,挖了十幾個坑終於挖出一個玉盒。這玉盒雕滿了飛禽,一看就是素和的東西。只是從土壤的凝固程度,怎麽像是埋了有些年頭?

簡小樓怔了下,還來不及想什麽,手腕豁然一痛,玉盒吧嗒掉在地上。

她被一條尺長的小花蛇咬了一口,整條手臂開始僵硬。

悄無聲息的靠近自己,還能穿透她的護體靈氣,除卻明修這條毒蛇沒誰了。

明修化了人形,從地上撿起玉盒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因為和你搶壽元果,你就要殺了我?”

“我做人的原則非常簡單,你不得罪我,就是我的朋友,得罪我,那就唯有死路一條。”明修淡淡看她一眼,言語依舊溫和,“你自己覺得你該不該死?”

“……”

是得罪了他,但真就罪該至死了?

兩人換個位置,她肯定也要生氣,但也不會氣到殺死對方吧?

築基修士中了明修的毒沒有不死的,因此明修沒有再給簡小樓補一刀,而是好奇的打開手中玉盒,只聽“呼”的一聲,盒子裏竟然噴出一團墨綠色的氣體,瞬間穿透他的防護罩,噴了他滿臉。

玉盒再次掉落在地,氣體釋放完了以後,裏面空無一物。

“好歹毒的心思!”

明修出手想要殺她,但他同樣全身麻痹,支撐不住半跪在地。

簡小樓已經懵了,清醒後心中駭然一驚,明修一條毒蛇都被毒成這幅模樣,如果剛才打開盒子的是她,豈不是當場斃命?!

夜游想殺她?

不可能,那就是素和想殺她?

為什麽啊?!

“這究竟是什麽毒?!”

簡小樓看著明修一張俊俏的臉蛋越來越綠,伸了伸自己黑成碳的手臂,不是自己幹的,必須要向他解釋:“你別冤枉我,我是真不知道,這玉盒子我本來是準備自己打開的,根本不曾料到你會突然出現,否則怎麽會被你給咬了一口,中了你的蛇毒?”

明修運功逼毒,毒卻順著經脈流淌的更快。

心中雖然慌亂,卻明白簡小樓並沒有說謊:“那你是如何尋到這盒子的?”

“我身懷紅蓮佛寶,擁有探寶的能力……”簡小樓咬了舌頭,調侃道,“人與人的際遇真是奇妙,你在海上收留我,我感激。和你搶壽元果,我抱歉。你來殺我,我恨你。但你又替我擋了一刀……”

“你……”

明修吐出一口血,連聲咳嗽。

來殺人,卻替人擋了刀,還有比這更苦逼更諷刺的嗎?!

簡小樓的情況不比他好,毒順著手臂不斷蔓延,她倒在地上渾身發冷,不過有紅蓮護體,應該不會有事。

嘭,明修撐不住化了妖形。

一條十丈長的花斑蟒蛇,痛苦的在洞中翻轉打滾。

地面被砸出一個坑,一人一蛇全都摔了下去。掉進一些像水銀的液體裏,這些液體是流動的,將他們帶離了很遠,雙雙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簡小樓清醒過來。

一身骨頭像是被碾碎後重新拼湊,鉆心蝕骨的疼。

手臂沒有消腫,但已經沒有那麽黑了。

一轉頭瞧見明修化了人形躺在她身後,臉依然嫩黃瓜一樣綠。她神識用不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活著。

簡小樓第一反應是先下手為強。

不管他們之間孰是孰非,都已經動手殺自己了,斷沒有放過他的道理。

現實情況卻是蓮燈斬業劍統統召喚不出來,靈氣無法使用,指甲八成也戳不死他,看來天意都不許她破殺戒。

好在他眼下也構不成什麽威脅。

簡小樓勉強支撐著站起來,舉目四望,如今應該身在太息林地土層下方。

除了腳踩的巖石層,四面和上方遍布根須,形成一個寬窄五十丈,高五丈左右的密閉空間,這些根須閃爍著羸弱的綠光,像是一些會發光的青苔,因此空間內並不是完全黑暗的。

綠朦朦的,加上交錯的根須,說不出的詭異感。

最令人不解的是在這密閉空間正中央,浮空飄著一顆乳白色的圓球。

圓球的直徑得有半丈,球體內部是空心的。

正準備靠近些仔細看,聽見背後明修驚訝道:“中了我的毒,你竟沒死?”

簡小樓戒備著轉頭,瞧見明修連站都站不起來,安下心:“你不是也沒死?”

“我是萬毒之體,自小被我父親拿來養毒,換成其他人早就死了。”明修又嘗試運氣,還是不行,“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只比你早醒了一刻鐘不到。”

明修也開始打量這處密閉空間,尤其盯著圓球看了又看,和簡小樓一樣看不出什麽。

兩個人就不說話了,各自打坐。

心裏都明白,先恢覆的那個才能活下去。

估摸著至少坐了一個多月,約定競拍的日子已經過去,明修笑道:“簡姑娘,壽元果王是我們的了。”

“命都快沒了,還想著壽元果,你對你二叔是真愛。”簡小樓望天,就算出去她也沒錢買,借錢不容易,差點兒把命都給搭進去。

“我二叔的生死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必須完成任務。”聲音淡淡的,明修像是說著一件不關己的事兒,“我二叔對鳳凰宮頗有研究,我父親舍不得他死。”

頓了頓,問,“你呢?”

“我?”

“你真有朋友壽元將近?”

“恩。”

“什麽樣的朋友,值得你花費這麽多資源,冒著得罪我們妖國的風險。”

“自然是很重要的朋友。”簡小樓看看明修,又看看自己,一綠一黑扮鬼都不用化妝,“如果是她,一定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我一直都想成為她那樣的人,奈何智商情商時常掉線,最後成了花樣作死小能手。”

明修半懵半懂:“為什麽想要成為別人?”

簡小樓沈默片刻,道:“你不是想殺我嗎,和我聊什麽天?”

明修道:“我殺你只是不讓你同我爭,現在殺不殺你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說完閉目繼續療傷,簡小樓亦然。

又過去半個月,兩人休息的間隔又說了會兒話。

簡小樓把這種交流當成試探對方的傷勢。

就這樣也不知過去多久,兩人所中的毒都在漸漸消褪,只是靈氣還沒完全恢覆。明修金丹境界,但他中毒更深,如今這樣的情況下,誰也不能保證一定殺死對方,因此誰也不動手。

有一日,簡小樓突然聽見一陣響動。

她微微擡起頭,只見頂部的根須正在逐漸發生扭曲,盤結成了一扇門的形狀,連忙道:“蛇精,有人進來了……”

明修化了小蛇,隱進根須中:“情況不明,先躲起來。”

簡小樓也朝根須裏鉆,但這些根須之間縫隙很大,無法完全遮擋她的身體。

明修放大了蛇身,蛇皮變得和那些根須一個顏色,在根須上盤了一圈,堵上較大的縫隙:“胸,胸收回去一些。”

簡小樓瞪他一眼。

突突幾聲。

三個人落在地面上。

“父親,這是什麽地方?”聶滄海的聲音。

“前輩,幻光靈珠還能支撐多久?”這是聶荇。

“百十來年。”低啞沈悶。

簡小樓聽著耳熟,又想不起來是誰。她撥開兩條根須,擠著眼睛向外望去,在聶荇旁邊站著一名身形頎長的青衫男子,帶著一副青銅面具。

是……戰家的大管家焦二?

聶滄海又問:“父親,您帶孩兒來這裏做什麽?這位前輩又是誰?”

聶荇眉心深鎖:“你不是一直質問我,為何先祖們要引人來破壞九重林?”

聶滄海看向焦二,他父親既然毫無避諱,他也直言:“是,孩兒一直想不通,咱們雖被困在九重林內,但中央天域您也是知道的,爾虞我詐爭名奪利,根本不適合咱們的族民。”

聶荇指了指半空中的圓球:“你可知此為何物?”

聶滄海搖搖頭:“您說是幻光靈珠?”

聶荇嘆氣:“此物,便是仙人將太息林地定在半空的法寶。”

原來浮島的存在需要法寶支撐,簡小樓長了見識。

不過想想也是,一整座島不可能無緣無故脫離引力。如此說來,魔族居住的瘋魔島,應該也是被法寶給固定住的。

聶滄海望向幻光靈珠:“父親何故嘆息?”

“仙人將林地升空原本是一片好意,避免祖先們遭受海獸侵擾。赤霄天變時世界傾覆,江海倒灌,唯有我太息林地和瘋魔島幸免於難。”聶荇連連苦笑,“只是這法寶需要供養,仙人一去不返,幾萬年後,幻光靈珠開始現出衰竭之相……”

“那會如何?”聶滄海心弦緊緊繃起。

焦二忽而笑了一聲:“幻光靈珠一旦衰竭,整個太息林地將會從空中掉落入海,你說會如何?”

聶滄海如遭雷劈。

簡小樓深深吸了一口氣,所以神木族先祖們才會引人來破壞九重林,使他們的族人漸漸適應外界的濁氣。

為的就是趕在沈海之前舉族遷徙。

焦二又道:“瘋魔島所用的雖然不是幻光靈珠,但和太息林地的情況基本一樣,所以每一代魔聖天尊都將攻入中央天域作為畢生使命。不是他們不願安穩,心中有著什麽雄圖霸業,非得攻占中央天域不可。瘋魔主島的那樣寶物最多只能再支撐千年,待千年以後,瘋魔群島掉落海中,島上還有幾十萬修為低淺的普通魔人,你可以想象一下。”

聶滄海不敢去想。

簡小樓同情了瘋魔島一刻鐘,但對魔人的兇殘行徑仍舊深惡痛絕。

他日瘋魔島陷落,幾十萬魔人性命不保。

但這幾萬年來,魔族為了攻占中央天域殺了多少人,尤其是五千年前那一次,單是中部凡人洲就死了幾百萬人,全都是一些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聶滄海問:“和我們被困在九重林不同,魔族何不與人族商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焦二面具下的那張臉滑過譏諷,“商議沒有任何用處,而且寶物的存在,是你們神木族的秘密,同樣也是魔族的秘密,在魔族只有禦家的子孫才知道。”

“既然如此,不知前輩從何得知?”聶滄海審視焦二,“前輩是禦家的人?”

焦二淡淡笑了笑:“我是什麽人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必須知道你是什麽人。”

聶滄海沈沈道:“我是神木族的少族長。”

“你願意為你的族民奉獻你的生命麽?”

“自然願意。”

“那麽,奉獻你妻子的生命呢?”

聶滄海微怔,旋即一驚,霍然看向他父親:“這就是您讓我找到琉璃的目的?”

聶荇無可奈何:“一族人的性命,和一個人的性命,你如何抉擇?”

“除了殺人,就沒有別的辦法?!”

“聶荇,我記得我說過,即使犧牲一個靈女也頂多補充百年靈氣。”焦二徐徐道,“最終還是要打開鳳凰宮,拿到新的幻光靈珠才行。”

聶滄海眼睛一亮:“鳳凰宮內還有幻光靈珠?”

焦二頷首:“支撐瘋魔島的寶物只有一個,幻光靈珠卻還有一顆。”言罷,他微微偏頭看向角落,“你們一直躲在那裏不累麽?”

靜了一會兒……

明修化回人形,簡小樓也硬著頭皮鉆了出來。

聶荇和聶滄海驚了一驚,這綠油油和黑乎乎的是什麽鬼?

焦二也是微微一怔:“怎麽中毒了?”

聶滄海認出是誰,苦大仇深的臉上終於浮出一抹喜色:“簡姑娘,我們找了你四個月,你原來在這裏!”

聶荇卻怒道:“你二人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族禁地!”

“聶族長,我們無心冒犯。”盡管頂著一張奇特的臉,明修仍然彬彬有禮,“關於這幻光靈寶一事,在下可以保證絕不會向外透露半個字。”

“我也可以保證。”簡小樓跟著說。

聶荇又豈會相信什麽保證,指尖一撚,兩人背後的根須倏地瘋漲。簡小樓和明修背靠著背,被捆的只剩下腳和頭。他手掌一擡,兩人被吊上半空。

聶滄海求情:“父親,兩人全都中了毒,應該不是故意闖來的!”

聶荇根本不聽。

焦二抄著手踱步過去,仰頭看著簡小樓,靜靜看了會兒,一句話也不說。

那股來自靈魂的驚顫再一次出現,簡小樓在他迫人的視線下,有一種無處藏身的窘迫感。

青銅面具根本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也不知面具下究竟是人是鬼。

焦二看向明修,同樣不言不語。

明修一早就覺得他很熟悉,總是和一個影子重合,這會兒終於想起來他是誰。

四千年來,每當北國冰封期,此人總會出現在火海,獨自去闖鳳凰宮。以至於他的出現成為一個訊號,告訴妖皇又可以下火海了。

不過此人和妖皇一個下場,從未成功過。

焦二一拂袖,割斷根須將兩人放了下來。

聶荇瞳孔一縮正準備說話,焦二傳音給他:“這兩人和你兒子一樣,都是我挑來開啟鳳凰宮的人選,不要傷害他們。尤其是這個女人,能不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最終還得看她的。”

聶荇當即噤聲。

只讓兩人立了個心魔誓,不將今日聽到的說出,然後封住他們五識給帶了上去。

簡小樓的五識一恢覆,就聽見神木族人們在大喊:“大祭司飛升了!”

連忙擡頭去看,已經窺不見人影,只餘下霞光滿天。

烏老身披羽毛衣快要沖出赤霄界禁制。

倏地一條魔蛟遮天蔽日擋住他的去路,這魔蛟身長五十丈左右,頭上有兩個短短的、分了叉的角。

烏老驚駭停住,魔蛟他是見過的,但這只蛟,分明已經快有龍的形態。

是只快要化龍的蛟!

烏老一直覺得自己兩萬歲的年紀,應是這赤霄年紀最長者,不曾想一山還比一山高,拱手道:“蛟龍前輩,為何阻攔我的飛仙之路?”

蛟龍一句廢話也沒有,張口向他咬去。

在天際之上一蛟一人鬥起法來,蛟龍有所畏懼,只將修為壓制在化神初期。烏老終年生活在太息林地,並不善鬥法,加上蛟龍體型強悍,不費什麽功夫就被蛟龍給一口吞了。

蛟龍化了人形,吐出一口輕氣,一件羽毛衣落在手中。

他舉目望一眼赤霄結界,掠空離去。

簡小樓出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聚靈樹。

這些日子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一想就心底發涼。

她把素和當做很好的朋友,真要排位的話,僅次於戰天翔。因此她敢肆無忌憚的罵他,也敢沒臉沒皮的抱他的大腿向他借錢——哪怕短時間內根本還不起。

同樣的,如果素和有用得著她的地方,她絕對可以去上刀山下火海。

結果素和想殺她?

被明修捅個十刀八刀,也不會比素和想殺她更難受。

簡小樓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她取出六星骨片劃在鎖鏈上,星輝燃起,卻沒有一絲聲響。

捏著骨片等了很久,始終得不到回應。

回到住處之後厲劍昭對著她的臉笑了整整一晚上。

她心好累實在是懶得和他計較,正準備去閉關時,妖族那元嬰修士來叩門,說是奉明修之命送來一顆解蛇毒的丹藥。

簡小樓可不敢收,誰知道又是什麽毒。

那元嬰修士硬塞過來:“不吃扔掉。”

簡小樓就當著他的面給扔了。

元嬰修士又一副“好,你有種”的嘴臉。

簡小樓關了門回去打坐,她眼下只是餘毒未清,又休養一個月就徹底好了。

她伸手看了看,白白嫩嫩。

懷幽的聲音從箜篌裏飄出來:“紅蓮佛寶竟然還能解毒。”

簡小樓問:“前輩的傷勢如何?”

“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恩。”

“出去一趟,你的情緒似乎很低落,遇到什麽事情了?”

簡小樓勉強扯出一抹笑,想說“沒有”,出口卻成了:“前輩,其實我約了個男人在太息林地見面,他明明到了卻一直躲著我。一直強調他受了傷,但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斷了一爪都瞞著她,流血流的快要死掉也不吭一聲。

如今一直強調他受了傷。

這麽任性的一條龍,若是想要見她,除了死,沒有什麽能夠攔得住。

簡小樓抱著雙腿坐在榻上,下巴抵住膝蓋,雙眼直直望著前方:“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色戒的事情,所以不想再同我有所牽扯。既然如此,速度來把屬於他的東西拿走,徹底斷掉牽扯不就完了麽……可他一直都在推脫……”

懷幽聽著她喋喋不休,許久才道:“色戒沒有你師父說的那麽可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簡小樓側了側目,看向箜篌。

“你師父口中那個中戒咒之人,曾經在滄海之濱隱居,與我做了多年鄰居。”懷幽輕描淡寫地道,“他和他妻子受過很多的苦,但從來不曾分開過,死了都是葬在一處的。我想,在他們看來,比起生離之苦,詛咒並不算什麽。

“可我師父說……”

“你師父並沒有經歷過,他的眼睛只看到眾生如何痛苦,心裏只想著如此規避這些痛苦。我們這些俗人的愛恨情仇,如今在他的世界統統都是執念,都是虛妄,都是放不下。”

簡小樓沈默片刻:“前輩,其實我師父當年是為了……”

懷幽冷笑著打斷她:“他自己天運崩潰,以至於影響到我們的天運,所以才選擇斬塵緣。”

簡小樓驚訝:“您都知道?”

“你覺著我活了上萬年活在狗身上了?”

“那您為何還對我師父滿腹怨言?”

“他若是當真一朝頓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懷幽必須第一個恭喜他!”懷幽的聲音越來越冷,“可恨他總愛自以為是,和我那個討人厭的弟弟一個德行!”

“師父他……”

懷幽提起禪靈子心煩,再次打斷:“現在不是說你師父,是說你。”

“我沒什麽可說的,都是猜測……”

“惑與心魔,皆由猜忌而起。人心啊,就是麻煩。”

懷幽說完打了個哈欠,箜篌響起一串音符,在周圍設下一層隔音結界。

簡小樓獨自坐了會兒,隔著儲物袋拍了拍二葫:“收!”

神魂離體被吸入二葫內的靜止界域。

她到底要看看夜游正在做什麽。

夜游剛和天武劍宗的人又打了一架,又殺了一個天武劍宗長老,又把七絕給救了。

如今三人撐著傘立在飛梭甲板上相顧無語。

素和遞給七絕一顆丹藥:“還是不肯收?”

七絕搖頭:“無功不受祿。”

“行,你有種。”素和收回丹藥,“想和我交朋友的人從太真排到四宿,我才不稀罕。”

“素和,你還是不要想著和七絕做朋友了。”夜游認真道,“萬一哪天他心血來潮殺友證道……”

“說得對!”素和霍然驚醒狀,向一旁挪了一步。

七絕的眉梢顫了顫,不語。

飛梭的防護罩無法防風遮雨,低空飛躍海面,海風將三人的長發吹的四散,豆大的雨珠拍在絹傘面上噠噠作響。

七絕重傷在身,有些站立不穩,終於忍不住問道:“暴雨滂沱,又飛行於海面,遠近並無風景可觀。你二人為何一直站立於甲板?”

莫非是因為看上去有些帥嗎?

素和眨眨眼睛看向夜游:“渣龍,你為何在甲板上站著?”

夜游看向七絕:“是你給我們的傘。”

七絕一噎:“那是因為下了雨,你們也不去艙內,所以我才給你們傘。”

夜游輕輕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船艙:“我看你不進去,以為你要淋雨證道,原來不是,下暴雨你還是得躲的,同一般人無二。”

素和跟著轉身,在背後指了指夜游的頭:“他這裏偶爾不正常,你莫要同他計較。”

七絕握著傘柄的手抖了抖,才收傘進入船艙,神色陡然一肅,出劍刺向夜游:“哪裏冒出來的小鬼!”

簡小樓剛從葫蘆裏飛出,立馬一柄利劍迎頭砍來!

素和驚了一跳,“自己人!”

七絕立刻收劍回來,夜游已經裹著人向後退了半丈:“沒事吧?”

簡小樓嚇的直拍胸口,看向出手攻擊自己的人,怔了怔:“楚……”

七絕點頭示意:“在下七絕,以為姑娘是來尋求附體的鬼修……這在我們太真極為常見,下意識做出反應,冒犯了。”

“哦,沒事。”

“怎麽了?”夜游見她一直盯著七絕,不善的看了七絕一眼。

“七絕前輩和我那位姓楚的朋友實在是太像了。”簡小樓有些驚嘆,只是此人白發白眉白睫毛,膚色也是玲瓏剔透,整一個白化病版本的楚封塵。

她在感概之際,素和悄悄向夜游豎起大拇指。

果然如他所料,糊弄不住,直接從葫蘆裏爬過來了。

素和不想惹禍上身,對七絕道:“七絕兄,有沒有興趣與我一道出去觀雨?”

七絕一點就通:“在下正有此意。”

於是兩個人又撐著傘去了甲板上。

簡小樓看著素和的背影,張了張嘴,又咽下。

如果素和真想殺了自己,看見自己出現應該有些意外吧,但瞧他的反應,似乎並無不妥。

簡小樓暫且壓下這件事情,探頭看向窗外:“這是哪裏?”

“太真界。”

“所以你的信不要了?”

夜游原本想好了一套說辭,如今又臨時起意更換一套,“小樓,七絕是我們新交的朋友,和天武劍宗有些過節,我們先回來救他……”

“怎麽,跑來救人你就很有空,在太息林地同我見個面、把你的信拿走就這麽難嗎?!”簡小樓覺得自己的揣測八九不離十了,索性問道,“夜游你和我說實話吧,我心裏已經清楚了。”

夜游金瞳微斂,她猜到了時間差的事情了?

聽她道:“海牙子是不是對我的魂印有了一定了解,所以你明白你的天運為何遭受影響了,是吧?”

夜游暗暗松了口氣,原來是此事。

他點點頭:“恩。”

果然如此,簡小樓忽然有些心灰,冷笑道:“那你也來把你的信拿走啊,一聲不吭走人了算是怎麽回事?還是你覺得我會纏著你?”

“等一等,你在說什麽?”夜游一時還沒從時間差上轉換過來。

“我說我很喜歡你!”怒氣沖沖的吼了出來。

脊背微微一僵,夜游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從海牙子口中得知,和聽她親口說出來,這種感覺真是完全不一樣。

簡小樓深深吸了口氣,回望過去,“因為喜歡,因為知道你固執,不想你被我的詛咒影響,決定斬斷我心裏的念想。再沒有和你聯系,我做到了。可是你突然說你來了,我滿心歡喜的同時,才知道我的堅持脆弱的不堪一擊。一路被懷幽前輩挾持著前往太息林地,但我絲毫沒有階下囚的覺悟,不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覺得前面有你,那是從未曾有過的底氣……同時我每天都在掙紮,我想見你,我又怕影響你的天運,但我真的管不住我自己,就好像有兩個我不斷在腦海裏打架,打的頭皮血流卻分不出勝負,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已經不只是念想那麽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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