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昊成七手八腳幫陳思止了血, 又纏上了一個創可貼。

他有些懊惱和緊張——所以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肯定的還是否定的？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沒事兒的，傷口不深，就是蹭到一下。”陳思說。

“要不……我來做飯, 你口頭指導？”周昊成提議說。

陳思一楞, 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想法：“……你OK嗎？”

“應該不難吧。”說罷，他挽起了自己的袖子, 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食材我都準備好了，下鍋去做就好了。先把油倒進去, 少倒一點, 等到油熱了之後把蒜瓣和辣椒絲放進去。”

“沒問題。”

周昊成倒了點油在鍋底, 確認道：“夠了吧？”

“這樣也太少了，會粘鍋的……”陳思笑道，她覺得眼前的畫面實在是太違和了：“再來點。嗯……增量大概在鍋裏數量的二分之一。”

自從知道了她技術大佬的真實身份, 周昊成再聽她講話也覺得暗藏玄機，仿佛連“增量”、“二分之一”都變成了極為專業的描述性詞匯。

“這下可以了……”他倒好油，等了一會兒便把陳思交代的蒜瓣和辣椒絲放了進去。

“別楞著了，放土豆絲啊, 鍋太熱了會把菜弄糊的……”陳思提醒道。

“呃，sorry……”他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但從土豆絲剛下鍋的聲音來判斷，鍋確實熱過頭了。

“加點水吧。”陳思說。也只能這樣防患於未然了。

“好。”周昊成說。他轉身拿了只用來盛水果的玻璃碗去接水, 然後嘩啦一下澆在了熱鍋上。

陳思一下站了起來，過去一看——這不是在炒土豆絲，而是在燉湯吧！

“算了，還是我來吧, 我比較熟些。”她說。

周昊成發覺了自己的鎩羽而歸，便說：“你不要太累了，我叫人送晚餐過來吧。”

陳思看出來他是在為自己挽尊，所以憋著笑沒有多說。

不過周昊成的下屬倒是敬業，打完電話後二十分鐘就有人過來擺滿了整張餐桌。擺盤精致，營養搭配也很合理，還拿了五六種飲料過來。

“怎麽樣，這些還有胃口嗎？”他問道。

“嗯。”不知怎麽的，今天看見食物很有食欲，完全不像前兩天一樣什麽都吃不下。

“那我們邊吃邊聊吧。你想喝什麽？我幫你倒。對了，酒可不能再碰了……”周昊成說。為了過陣子兩人時光，他把幾個打算留下服務的工作人員都遣散了，讓他們早點下班休息。

“這些果汁都是溫的對吧？”

他一個個摸了摸，說：“嗯，都是溫的。”

陳思想了想，說：“那就酸梅湯吧，好久沒喝了。”

“聽別人說酸兒辣女，看來我們……”話還沒說完，周昊成自己就發覺出了哪裏沒對，於是沒再繼續說下去了。老實說陳思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別的東西都沒有變，可兩個人之間的遠近就好像進入了一個有點尷尬的位置——說遠，該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發生了；說近，坐在對面的確仿佛是一個全新的人一般，需要一點點重新認識。

他默默倒好了果汁，把杯子遞給了陳思。

“謝謝。”她說，臉上好像並沒有什麽異常。

“你能適應得這麽好，真是不容易啊。其實你可以早點告訴我，要是我能幫上忙的話……”他故意岔開話題道。

陳思撲哧一聲笑出來：“那時候你連我有社交恐懼癥都不信，還能信這麽玄學的事？估計會把我當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吧。”

周昊成一下被這話噎住了：“對不起啊，我以前脾氣是不太好，在這方面我還得跟我哥多學習學習。”

他突然想起了陳思第一次去他家時對著電視裏的周允成一直看的情景，心裏有點怪怪的。

經提醒，陳思也猛然驚覺他們認識這麽久以來周昊成已經轉性許多了，至少不如以前那麽有棱角了：“其實也還好啦，我自己一開始心態也很消極，最後還是聽了你的話才重整旗鼓的。最初連高跟鞋都穿不慣，但現在都適應了就覺得沒什麽。就和編程一樣，都是工作而已……”

“穿不慣高跟鞋嗎？”周昊成覺得這樣的描述和他認識中的騰暉女總監有些出入，“那麽你上班的時候呢？”

“你說在騰暉時候嗎？那時大多數場合也是平底鞋，但會在車裏和辦公室各放一雙高跟鞋作為備用，正式的場合再拿出來。”她解釋說，“我的工作到了後期幾乎每個月都要出差，總穿高跟鞋的話膝蓋會出問題。”

“技術工種也要滿世界亂飛嗎？”周昊成好奇道。

“其實所有技術工種走到最後都是以技術官僚為目的的。左暉總是希望我能快點變成個商務人才，不要總悶頭研究技術，要多結交人脈、鍛煉社交技能。可……是我自己不爭氣吧。”

“左暉？”這個人他曾在一個企業家峰會上親眼見過，作為騰暉的創始人之一，他以不到五十歲的年齡躋身了亞洲財富榜的前三十。周昊成沒想到陳思能得到這樣大名鼎鼎的企業家的信任和賞識。好像他越了解她，就越能發現她的優秀和出色：“你有和他說過你的病嗎？”

“有，可是他不相信，總覺得是我自己在退縮。”陳思說，“我當然不是怪他的意思，畢竟這種病本就少見。不管怎麽說他對我都夠義氣了，要不是當初他分我那點騰暉的持股，我媽生病的時候我在上海的房產就要保不住了。”

“那你家人現在怎麽樣呢？有去找過他們嗎？”

陳思搖搖頭：“沒有。我家人都已經不在了。我回蘇州處理完我媽的後事，回上海的路上出了車禍，所以才有了今天這種情況。”

周昊成聽了後，沈默了幾秒：“你說……要是我那個時候就認識你，會是什麽情況？”

“那可能就不會有今天這頓晚餐了。”

“為什麽這麽說？”周昊成不以為然，“說不定我們會早早……”

“你會對一個成天忙到連吃飯時間都沒有、灰頭土臉的互聯網公司女白領多看幾眼嗎？早早認識，也就是擦肩而過罷了。”陳思淡然笑道。

“誰說不會？我是不會多看別人幾眼，但你不一樣。”周昊成反駁道。

陳思不知道該說什麽，便低頭吃了幾口牛排，氣氛又陷入了一種暧昧而尷尬的冰點。

最終，還是周昊成主動打破了漫長的緘默：“我有點話想說……”

陳思擡眼看向他，發現他突然嚴肅了起來。

只見周昊成徐徐走向了她，牽起她的手來，把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下來套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這戒指有點大，在她纖細的手指上顯得晃晃悠悠的。

“其實你是誰，本質上而言對我沒有區別。我第一次和你打交道的時候你就是陳思了，所以說我愛的人一直是陳思，不是別人。但我現在不明白你的心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我和這個孩子。我希望你做出的選擇是出於自己的心，而不是因為外在的壓力。”他說，“我想今天我還是回市區吧，不要打擾到你思考。明早會有人來送早餐，也會有專人負責打掃衛生。出門的密碼是190321。你的手機錢包都在床頭櫃裏。我先走了。”

沒想到他剛轉身卻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我的想法……當然是留下來了。”

“什麽？”

“你留下來，孩子也留下來。”陳思說。她之前就是那種不會說半句軟話的技術宅，讓她做這種表示，還真是有點為難她了：“我原本就沒有不想要這個孩子，只不過是怕你們被傷害。不過今天我已經和真正的謝純談妥了條件，就不必有這個後顧之憂了。所以……”

周昊成喜出望外，一下子轉過身來抱著她：“所以我們可以去領證了嗎周太太？”

壓在他心底許久的心事這一刻終於圓滿了，周昊成覺得這簡直是他這麽些年來最快樂的時刻！

“不行啊。”陳思歪著腦袋說。

“為什麽又突然不行了？”他的笑容漸漸凝固，驚訝地看著陳思。

“明天是周日，民政局不上班。”她沒繃住，笑了出來：“要去至少是後天吧……”

周昊成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都說一孕傻三年，看來傻的不是媽媽，是爸爸！”

他的心此刻就像被所有幸福感填滿了一樣，終於不用再在患得患失之間游移，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

“都快領證了，今天就允許你睡床上吧。”陳思說。

“那可謝謝你了周太太。”

“對了，出門密碼是什麽來著？再說一遍，我又忘了。”

“那個啊……”周昊成狡黠一笑：“很好記的嘛，2019年三月二十一日，你的預產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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