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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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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東西菜品就只是起到吃到肚子裏填飽的作用而已,那些擺盤,菜相好不好看沒啥大作用,不好吃的菜擺成孔雀開屏也是一樣。

錦朱不這樣想。她倒是有個好廚藝,但她做菜太煩人,太矯情了。

她做個菜,沒個兩三個打下手的是不行。一個洗菜切菜,一個給菜遞盤子,一個聽她吩咐掌握火候,她自己呢,負責最後擺盤。十五分鐘搞定的一盤炒青菜,她能生生折騰到半個多小時。

青菜裝盤,擺個盤半小時,不沾湯汁,顏色清脆又怎樣,還不是一嘴兩嘴咕嚕進肚子。光看著她彎腰在那裏用手指扒來扒去,就煩死了。一道菜等半小時是快的,等她侍弄完一桌菜,天都亮了。

所以我每次都最不喜歡聽到她說,她要下廚請吃飯。尤其她現在大著肚子,連擺盤的姿勢都稱不上美妙兩字,更叫人沒胃口。

我是一年到頭難得進廚房的人,也是因為廚藝不精,也是因為不喜歡做飯做菜。老鄒一身的優點,啥都妥妥的,就是廚藝也不是那樣明顯。

你看,明顯,三人都不是做菜的料,何必相互為難。我和老鄒兩人之間啥都好說,就從來不說相互做菜給對方吃,多明事理。

所以我想,按理,她也不會想吃錦朱煮的這一頓。

誰知這次老鄒說,現在錦朱最大,一切以她心情爽為上。還說莊行要和她離婚的事已經讓好了消沈很久了,難得她有心情想玩一玩食物,就算是為了她肚子裏的寶寶能心情愉快成長,也得答應她,要求我乖乖坐在桌前,等著犒賞就是。

六月的熱天,我還真拿不準錦朱肚子裏寶寶是否會覺得心情愉快。

等了三個半小時,坐在沙發上看了兩部電影,錦朱的菜還沒上桌。

我推開廚房的推拉門,探頭一看,錦朱正站在離竈臺兩米遠的位置,比手畫腳使喚著老鄒:“加水呀……翻炒!哎呀,火關小點……”

“再翻炒,加點油,好像味道不夠,弄點料酒……”

“對,對就這樣,再一會可以起鍋了。好的,換我來大展身手了。”

“你瞧,關鍵性這樣一擺,一道五星級酒店上品佳肴就出來了。你們有口福了。”

我依在門上,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錦朱這是多厚的臉皮敢這樣說。

老鄒圍著圍兜,一臉油膩,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生不如死,卻是神色堅毅,咬牙硬是一個字也不抱怨。

我一看那水池裏還擱著青菜,估計泡了幾個小時,我倒是不怕那農藥殘留沒泡幹凈,我就是怕等錦朱炒它們時,我和老鄒已經餓死了。想到這裏,我往裏頭站了站準備先將菜洗了。

這裏老鄒轉身朝我喊道:“別添亂了,裏頭油煙太大,到外面等著。”

我沒理會她,繼續將菜取出來甩了甩水,擱在一邊的濾水框。

錦朱挺著肚子,過來推了推我,道:“老楚,真不用,你到外面將碗筷擺上,就快可以吃了。”

我和老鄒同時不可思議的瞪著她,什麽叫就可以吃了,三個小時了,才一道菜剛要出鍋,哪來的自信這是?

我看完錦朱,又看了一眼老鄒,意思是,你看,你答應她的好事。

老鄒翻了翻白眼,一邊搖頭一邊繼續搖晃著手中的鍋鏟。

一個小時後,菜總算上了桌。

擺得倒是挺好看,可我一想那些每道菜都經過錦朱肥胖的小手翻擺過,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更何況味道真的很一般。你想想,經過錦朱口述,老鄒動手炒出來的菜是怎麽一回事,大家心裏沒底?

我塞了兩口,決定等會到樓下散散步,順便啃兩個煎餅實在點。

老鄒油膩著臉還沒來得及清洗,吃了兩嘴就呆坐在那裏,神色是一種想哭想笑又不能說出來的戲精表情。

錦朱看著我們,臉色有些尷尬,但很快又自己開心的吃了大半。我就這樣坐著看她吃,我倒是想知道她是心有多大,能覺得有多好吃。老鄒倒是硬著頭發陪著她亂塞幾嘴。

錦朱見此很高興,她還非要開瓶紅酒店不可,一邊自言自己語,一邊就挪動著尚算靈快的孕體進了房間。

我轉頭看著老鄒,老鄒也看著我。

我悄聲說:“你看看,你現在知道了懷孕的女人其時有時候也不能太寵了是不是?”

老鄒就差自己錘胸了,道:“是我,是我作!我保證,不會有下次。”

我嘆了一氣。老鄒也嘆了一氣。

錦朱拿了紅酒出來,放在桌上,又準備到廚房拿啟瓶器。

老鄒伸手搶過來道:“不用開了,不許喝。”

“為啥不讓我喝?我……連喝口酒的權利都有沒有了?”錦朱瞬間類眼蒙蒙。

老鄒忍了半日,本以為她要發飆,卻是又生生忍住,耐性的說:“你現在六個月身孕了,不能喝灑。老楚剛動完手術,也不能喝。你是打算讓我喝是不是?我上火,我也不喝”

錦朱打了個咯,身子咯噔頓了下,才想起自己懷有身孕的這事,馬上要溢出了的眼類又憋縮回眼框裏,點了點頭,想了一會,又道:“那為什麽剛才我到房間裏拿酒,你不阻止我。你應該阻止我的。你瞧,我現在一孕蠢了好多。怎麽辦?”說完嚶嚶的抽泣起來。

三月天變臉也沒她變得快。

老鄒估計頭都疼了,嘴裏卻是馬上慰道:“好,好,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別哭了,好不好。等你生完我們陪你喝。”

錦朱嗚嗚的哭得更厲害了。老鄒伸手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場面一下子生動起來了,多像電視裏的姐妹情深的戲。

我其時是不信的,雖然孕期的女人情緒多變,但也沒這樣變的吧。我懷疑錦朱不是情緒多變,也不是變蠢,她就是想博得別人的關懷和同情。這嬌氣的女人真是累死人了。

我站起來,準備找個借口到樓下散步,順便買個煎餅果子。希望那個大姐的攤子還沒收。

老鄒朝我使了個眼色。

怎麽著?你演戲就算了,還要讓我陪著裝傻?我壓了壓眼色,意思我不同意。

老鄒急了,擡起本來搭在錦朱背後的手,指了指她的頭,然後做了個一團糟的動作。意思是錦朱是真的有問題。

我心想,錦朱最多心情不好,又不會神精錯亂,何必這樣緊張。想歸想,我還是坐了下來。

老鄒一邊安撫著錦朱,一邊道:“是不是煮菜太累了?要不洗個澡睡一會?”

錦朱從懷裏擡起頭,已經哭得一臉花貓子,但那神色瞬間讓人覺得她是真的傷心,並不是裝的,尤其像個小孩子一樣,很無助的樣子。

我頓時驚到了。不至於呀,不就是我們嫌棄了下她的菜,而且我們嫌棄得事實呀,並不歪曲呀。

老鄒伸手撥弄了錦朱臉上的細發,耐性道:“老楚剛才已經開了熱水,我給你拿睡衣,你洗了睡一會,我們再給你準備好水果,起來再吃。”

錦朱想了想,好像不知道怎麽辦,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站了起來往衛生間走去。走到一半又道:“你們會不會等會就全走了?”

老鄒肯定道:“哪會,這是我家呢。我們就在這裏陪你。”說著迅速回房拿了睡衣給她,看著她進了浴室關上門。

我從背後看著錦朱的動作,好像有點怪,有點機械,有點拖沓,不如方才拿酒時的靈巧了。

老鄒嘆了一口氣坐回位置上。

我看也不下去老鄒今天怪異的耐性,實在忍不住道:“差不多得了……饒過大家吧。”

老鄒壓低聲明道:“你沒看出來,錦朱不對勁?”

“哪不對勁了?不是能吃能喝,還……就是多愁善感了點。”

老鄒朝我靠近了身子,道:“錦朱有郁郁癥了。”

啊,我差點跳了起來,但瞬間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這段時間錦朱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同往常。

老鄒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臉,道:“但我還不敢和她說,不知道如何開口讓她到醫院作心理治療。”

“你知道的,孕期郁郁癥很嚴重的,會讓人使掉理智。”

“錦朱看似沒心沒肺,可是這郁郁癥就像神精病一樣,會讓正常的人變得不正常,我就是擔心她郁郁太多,會做傻事。”

……

我沈默的坐著,老鄒的提醒,我想起了一個人。是的,時至今日,我可以心安理得的想起那幾個人來,雖然想起來仍然心裏不舒服。

當年那個和錦朱有著一樣性格的王清河,也是在有身孕了的時候,被凱子婚外情搞得精神崩潰,以至後來築成大錯。

“你知道的,莊行這個缺德鬼,外面有了女人,破產,被抓,一身債。錦朱不嫌棄他,他倒還要和錦朱離婚。錦朱的心理素質你也知道的,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要看心理醫生,她絕對又再以為自己是不是變態了。我……”

我的耳邊響著老鄒的聲音,可是卻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

這麽多年了,我一直以為當年王清河,秀秀,介兒這幾個人混沌的大錯,皆是因為我為了報覆秀秀,揭發了那件本可以不說出來的醜聞才造成的。

王清河和凱子,介兒和歐陽郁民,秀秀,我,和游大志,這幾個人在感情的長河裏,過得那慘烈,又用那樣悲催的結局結束我們長達十年的同學情誼。

介兒遠走雲南,游大志關閉公司不知所蹤,歐陽郁民變買所有家產全國各地到處流浪,凱子回到鄉下再也不踏出一步,秀秀瘋了,在廈門仙岳醫院中足呆了七年,直到游大志前年將她帶回四川唐門。

而最慘烈的人是王清河和楚憶憶。

王清河站在國貿大樓三十六層頂樓,跳了下去。就在我和秀秀的眼有這樣跳了下去,我和秀秀跑過去拉她的時候,只目睹到她最後伸在空中的一只手,然後伴隨便著一聲慘叫消失不見。

從此,秀秀瘋了。唐秀秀瘋了。

而楚憶憶暈倒,醒來後,從大學畢業到這一段的記憶消失了。此後的接近十年裏,楚憶憶的一生改變了。

說起來好像如此輕松,誰知道那時的場面如此刺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每每想起他們,就算有陽光照在我身上,我也覺得不寒而栗。

這並不是一群剛畢業少不更事的年輕人之間的可笑游戲,這是一場場莫名其妙的互相傷害。活著的人,愧疚,怨恨,不自知的活著,瘋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瘋了,還是因為不敢面對錯誤的血腥,遠走他鄉的人,真的好過了麽?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唐秀秀沒那樣優秀,是不是一切會不同?或者王清河不跳樓,一切會不會不同?或者說,我當時沒有說出那個秘密,是不是一切可以回頭?

我不想承認,但我想我避不開一個事實,秀秀如果是罪魁禍首,我就是捅破這些的始作傭者。

所以我和秀秀逼得王清河跳樓了。

當年的王清河和錦朱多像呀。那有時候犯起傻來的呆呆勁,那胖嘟嘟的笑起來的樣子,連王清溪都不如她們像。

連她們孕期的很多情緒表現也是一樣的。如果錦朱是孕期郁郁癥,難道王清河也是?

如果王清河是因為孕期郁郁癥發作,所以跳樓,這樣說我心裏會好受點?會讓我這十年來深受的心理壓抑釋然?

我知道不能。我已經習慣了在這種在壓制和愧疚中,就算現在說,不是,我也已經付出了十年的健康代價。

更何況,未必是真的。王清河是王清河,錦朱是錦朱。

誰能弄得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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