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最後一天，證監會通過央視新聞發布了自9月30日以來的第四條通知，要求加強期貨交易實物交割環節管理，規範期貨交易所的信息披露制度，平均下來正好一周一次，但如此強烈的“爺馬上就要對你們下毒手了”的信號，卻完全沒引起市場的警覺。

十幾個小時之後，當日歷翻到嶄新的一頁，眼見著1996年馬上就要成為歷史，林渺的風向標意義也仿佛跟著變成了昨日的黃花。東甌市證券交易所裏，打鼓的大爺依然中氣十足，但不再喊林渺爸爸，而是高呼“祖國萬歲”，口號很和諧，但內核卻並不那麽心口如一。

股市裏人手一份《財經日報》，報紙上刊登著莫一師用小號寫的，給金主爸爸舔屁股溝的評論。標題已經從不要臉進化到不要命——題目叫《市場經濟主導下的全民所有制經濟成果》，大肆鼓吹證監會本月頻繁向股市動手，主要目的是為了規範股市秩序，為全民炒股鋪平道路，直接證據就是哪怕個別被誤認為“股市風向標”的小屁孩已經吃著人血饅頭撤退，但大盤依然穩健。在死命擡高股價的同時，還不忘往林渺頭上扣個屎盆子，以消部分爸爸的心頭之恨。

這份報道在11月1日的早上發出，等到下午5點，林渺便又一次親自下場，氣勢洶洶地直接砸盤子，在《東甌晚報》上發了一篇內容不多但標題極長的文章——《烏雲已至，雪山將崩，火山爆發不可避免：當斷則斷！勿謂言之不預！》。

文章開頭就公然和莫一師的小號唱反調，稱“莫一是”老師署名的《全民所有制經濟成果》純屬編造概念，煽動人心，貌似邏輯強大實則狗屁不通，然後扯虎皮做大旗，表示證監會一個月連發四次通知，代表的正是來自國家的信號，現在不跑更待何時？

林渺趁中午午休的時間寫完這段文字，讓王斌給《東甌日報》送過去後，又馬上電話聯系滬城證券交易經紀公司，趕緊幫他套五個億出來。那位之前一直勸林渺趕緊拋的經紀人，這回又反過來苦苦哀求渺爺千萬穩住，不要著急，股價一定還能再漲一波！然後渺爺一意孤行，固執己見，最後那位經紀人拖拖拉拉，直到下午2點50分才執行了操作。差點把股市帶崩。

“媽的，明天罵我的人一定很多。”放學之後，林渺坐在車裏去接曉曉。

11月1日，曉曉生日。

黃清清聽得滿臉糾結，對林渺說道：“我爸媽現在都舍不得拋，股市真的會崩了啊？”

林渺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不管崩不崩，我反正都是要撤了，這麽幾個億幾個億的放在股市裏，誰不走誰特麽煞筆。斌哥那萬把虧了就虧了無所謂，你們家是全部存款扔進去賭的，現在利潤率至少200%了吧？10萬進去30萬出來，還嫌不夠？”

黃清清嘟嘴道：“你還2個億進去30個億出來呢！不對！那兩個億也不是你的！”

“別跟我比嘛，我是天選之子，跟你們不一樣的。”林渺已經膨脹得什麽話都能說得出口。

黃清清翻翻白眼，懶得再搭理林渺。

王斌樂呵呵聽老板吹著牛逼，半分鐘後，把車開過了少藝校門前的小橋。

給學校看門的老伯遠遠看到林渺的小奧迪，都用不著斌哥按喇叭，就趕緊把校門打開，客客氣氣地迎接林總前來接小公主回家。

下車走到舞蹈室，曉曉剛給東甌市一家賣文具的企業拍完一條廣告，給曉曉當起了經紀人的郭鳳祥站在一旁，正跟企業老板握手寒暄。見到渺爺前來，那老板立馬跟孫子一樣彎腰點頭快步走上來，抓起林渺的手就是一陣晃，然後趕在林渺拉下臉要罵娘之前，又趕緊松開。

曉曉蹦蹦跳跳跑到林渺身旁，還沒說話，那位花“十萬巨資”找曉曉代言的老板又把項目書遞到林渺跟前，想請林渺給簽個不要錢的字，林渺看在曉曉今天生日的份上，心情還算可以地接過文件，然後定睛一看，立馬露出嘲諷的笑容，呵呵道：“你這玩意兒有什麽意思啊？一點創新精神都沒有。我跟你說，文具這個東西，不是要做得花裏胡哨讓小孩喜歡，你關鍵還得考慮家長的心理！我問你，家長心裏想的是什麽？”

老板看著林渺，很懵逼道：“什麽？”

林渺拿著筆在文件上塗塗畫畫道：“家長對孩子，無非幾個心願，第一，學習要好，第二，身體健康，第三，平平安安。對不對？”老板想了想，點頭道：“嗯，有道理，但是學習要好我能理解，後面那兩個，跟書包有關系嗎？”

林渺呵呵笑道：“朕今天心情好，你這個書包我給你設計一下。你看啊，這個書包後面你給他搞一堆磁石，找幾個專家給你論證一下，就是背起來的時候有按摩的坐擁，就這樣，一顆一顆給你放進去，外面蓬蓬松松一個個凸點，裏面就是吸鐵石，這個背帶呢也設計一下，就說可以緩解肩部壓力，促進血液循環。書包正面呢給他弄幾條反光帶，就說能保證路上安全，天黑的時候可以反光，走在馬路上不容易被撞到，這下是不是又健康又安全了？

還有書包裏面，你給他一個個格子、空間什麽的都安排好，這裏可以放書、那裏可以放筆，邊上可以放雨傘和水壺，自帶卷筆刀，自帶指南針，自帶時鐘，自帶瑞士軍刀，再找個解說用最特麽誇張的口氣把這個書包說得跟軍工企業產品一樣，好像背上這個玩意兒小孩子的考試成績立馬能比平時高出20分，你說這樣一個書包，能賣到多少錢？”

老板弱弱道：“估計得兩百來塊吧？”

“兩百來塊？那是成本！最低四百塊起！”林渺感覺好像哪裏不對，但不知不覺就很順嘴地往下說道，“你別嫌貴，還不打折。咱們得研究家長的購物心理，舍得花200塊給孩子買書包的家長，根本不會在乎再多掏200塊錢！所以我們做生意的口號就是，找準肥羊，往死了薅！有我家曉曉給你做代言，何止是東甌市，你賣去杭城、滬城、京城、紐約都行！”

這話說完，四周圍頓時掌聲一片。

圍觀的孩子們各個不明覺厲，望著林渺的眼神裏充滿崇拜的光。書包廠的老板呆滯地啪啪鼓掌，被林渺高端的人生境界震撼得熱淚盈眶。

這麽黑的**崽子，他不發財誰發財呢……

這天晚上，林渺帶著曉曉的全班同時和學校的老師、領導，去華僑大酒店給她過了個簡單樸素的生日。老林、江萍和林渺的老外全都來了，連張幼薇都挺著肚子，跟江洋來了一趟。

曉曉許了個簡單的願望，希望林渺會永遠對她這麽好下去。

然後晚上一回到家，林渺就把曉曉扔給了黃清清。就算是生日，作業也不能不做，用實際行動告訴曉曉，所謂的生日願望只是個謊言。曉曉結合上次生日許願的經驗，後來過日子，就再也不正經許願了，反正每次都是她想要什麽就必定失去什麽，晚上做作業的時候哭得哼哧哼哧，也不知道是怪林渺心狠手辣，還是想起了某個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的人。

搞得黃清清也淚盈盈的，第二天起來眼珠子發紅，跟王斌抱怨林渺沒人性。

沒人性的林渺，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安穩地度過了第二天。

這天除了莫一師繼續開小號，用“莫一是”的名字，繼續往林渺腦袋上扣“操縱市場”的帽子外，林渺所能看到的人世間基本一片和諧。

但等到晚上，這篇和諧就被打破了。《新聞聯播》在證監會連發四條通知後，首次電視播報了證監會的態度，證監會發出第五條通知，正式發布《關於嚴禁操縱證券市場行為的通知》，並在新聞中嚴詞警告：對操縱市場行為一經查實，將依法嚴懲，對制造和傳播虛假信息的媒體，將嚴肅查處，直至吊銷牌照，並追究法律責任。

幸好11月3日是周末，股市不開盤，不然林渺恐怕自己剩下的那些股票九成九要被套牢。

周日一整天，各大電視臺對市場形勢的分析莫衷一是，連抓夾的思想都顯得相當混亂。

林渺下意識地閉嘴了，在這種不管說什麽都必定要背鍋的局面下，理智地選擇了一言不發；而莫一師的小號，明顯也遭到了封號，沒能繼續發揮他打雞血的作用。兩個股市大喇叭同時噤聲，搞得全世界的股民們全都慌得一筆。

大海航行靠舵手，現在倆舵手都被剁了手，這船還能繼續開？

慌亂的氣氛，在全國範圍內蔓延。

等到夕陽西下，林渺最終也沒能憋住，又給滬城那邊打了電話。

這回林渺倒是和經紀人達成了共識——周一早上，開市清倉！

當天晚上7點，林渺帶著黃清清和王斌，帶上江洋，一行四人飛往滬城。

8點出頭，隨著一陣顛簸，飛機在滬城國際機場降落。

走下飛機的那一刻，林渺擡手看了眼時間，微微一笑。

“帥哥，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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