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挺沈重嚴肅的氣氛，被林渺一攪——就變成了沈重嚴肅外加絕望的氣氛。顯然今天過來的所有人，沒什麽人願意談論一只手能否完成人生救贖的話題。

林渺總算收起套路，坐下來後，王梁跟林渺簡單地說了下情況。

就在這三天裏，江海房開的12個股東裏頭，先是何強在舞廳裏泡妞的時候，突然被人暴力帶進衛生間，嘴裏被塞了把槍，當場就嚇了從那晚開始，渾身該硬的地方全都發軟，渾然該軟的地方全都發硬，差點沒特麽嚇死。當晚何強幾乎嚇破膽，但還是保留了最後幾分理智，給何超盈打了電話。何超盈直接二話不說，直接跳過甌城區公安分局，給市公安局局長趙東來打了電話，打完後還不滿意，又當面去跟市委副書記兼政法高官高雲博說了一通——就是林渺半年前被綁架當晚，去到事發現場的那位最高領導。

這裏必須先提一下高書記在東甌市的地位。

由於牛書記在東甌市的上班態度，基本就是一個混字，不能說不作為，但也談不上有什麽大動作，對手底下的各種動作，向來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明目張膽地違法亂紀，基本都不怎麽管，連開會的頻率都比之前的幾任一把手要低好幾個檔次，可謂無為而治得相當深入。

這樣一來，身為市常委班子三把手的高雲博，實際上看起來，就更像是王建新在東甌市的搭檔。而且在履歷上，高雲博其實是強於王建新的。

首先高書記學歷極高，是他這個年紀裏頭，少見的全日制碩士，副教授職稱，而後被某直上青天的領導重用，轉而從政。36歲起在京城工作十年後被派回地方，按道理是要直接擔任市長，但王建新不知又走通了誰的路子，搶先一步占了這個蘿蔔坑。高書記很無奈，只能先占著三把手的坑，結果不想老王一蹲四年，把高書記的那位老領導都蹲退休了，老王居然還特麽沒走。現在高書記年滿五十，要不是老王捷足先登，他原先再進一步都有望，但現在，也就只能苦等老王下去了。

按理說遇上這種事，高書記應該和王建新極其不對付才是，可事實卻是，高書記和王建新配合極其默契。王建新負責推進城市建設，高書記負責解決建設過程中的延伸問題，比方群眾胡鬧問題、群眾胡鬧問題和群眾胡鬧問題，解決完後，再在以牛書記為核心的小會裏匯報一下，工作就算圓滿順利完成。因此在不少東甌市老百姓和基層幹部眼裏，高書記的威望甚至要高於只講各種正確的牛書記。畢竟很多事情，要不是高書記出面搞定，牛書記的鍋估計早堆到兩層樓那麽高了。甚至王建新，有時候都會覺得如果把老高和老牛的位置對調一下，是不是對東甌市的發展會更好些。

而就是這麽厲害的一個人物，何超盈跟他當面談話所得到的結果卻是——高書記讓她選擇避讓，理由是對手窮兇極惡。十幾天前甌城區發生了一起涉槍案，出了人命，死者是一個年輕男性，屍體被人用硫酸泡過，根本查不出身份資料。但兇手卻留下了作案線索，東甌市公安局技術科最牛逼的一個老警員跟著現場腳印，確認對方應該是一個身高在175以上，體重超過200斤的壯漢，和何強在舞廳裏遇到的人體型極其接近。最關鍵的是，對方也有槍。

何超盈聽了高書記的勸說後，最後選擇了避其鋒芒，為了保侄子的命，算是犧牲良多。而相比何強，其他股東的受到的待遇倒是溫柔了許多，就是分別在自家門前收到一份火藥而已。

“那為什麽我舅舅沒收到？”林渺提出了疑問。

江洋馬上道：“我也收到了，你家也有。”

林渺驚道：“我家那份呢？”

江洋回答：“被裝修工人當垃圾扔掉了，我問起來，才有個人告訴我。”

林渺點頭道：“你這麽一說，我突然也很想退股啊……”

一個連高書記都感覺要避一避的亡命之徒，那亡命程度得有多高？

林渺環視四周，算上郭鳳祥和他自己，滿桌子現在總共還有10個人。

何超盈、丁少儀和羅萬洲的人，頂不住壓力走了，下一個會是誰？

“今天還有誰想走，請自便。”王梁淡淡說著，嘴裏卻留有挽留的意思，“反正我是不相信姓彭的真的動我們。東甌市今天不是土匪的天下，將來也不會是。他們真要敢那麽幹，就是自取滅亡。我們當中，隨便有哪個人出了事，姓彭的都脫不了幹洗，他沒那個膽子。”

“他是沒那個膽子，替他幹活的那個有啊。”說話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貨，低頭在包裏掏了掏，拿出股權書放到桌上，嘆著氣起身道，“2000多畝的地，就算只有三分之一能拿來蓋樓，也是六七百棟樓，一棟樓少算一點，咱們每個人平均凈掙個十萬，這裏頭就是六七千萬，要是都給一個人拿去，就是六七個億，這麽多錢，我是沒那個福氣去享，我每年能有了六七十萬就心滿意足了，這生意啊，我做不來。王公子，替我哥向你爸問個好，要退休了，就不惹麻煩上身了。”說著話，轉身就出了包廂。

包廂外頭，服務員見人出門，馬上走進來問道：“幾位老板，可以開始上菜了嗎？”

“你先出去。”王梁揮了揮手。

服務員只能把門關上。

郭鳳祥轉頭看看王梁。

王梁道：“宮昌吉他弟弟。”

“哦……”郭鳳祥點點頭。

這就只剩9個人了。

除了他自己和王梁，還有林渺和江洋，剩下的就是張開的表弟莫思青，梁艷紅的外甥王旭成，鄭愛芬的堂哥鄭愛國，胡劍慧的表兄陶爽，以及市組織部首官萬青的兒子萬不群。

郭鳳祥對這五個人都不熟，林渺其實也沒完全搞清哪個是哪個，只是對他們背後所代表的含義，有一定的了解。

首先張開的老表弟，估計是有超級大佬撐腰，所以渾然不懼黑惡勢力的挑釁，此時表情中甚至略帶一絲桀驁和對老彭的蔑視。

其次，宮昌吉則離場了，但身為副局長梁艷紅的外甥，卻依然堅守，但也可能是被梁艷紅強逼著留下的。畢竟此時此刻留下來，錢還是其次，這更代表了要為王建新一站到底的態度，這種冒生命危險的站隊選擇，收益絕對是相當高的。梁艷紅多年媳婦兒熬到現在，恐怕還不止是想當個市教育局局長那麽簡單。

再看鄭愛芬和胡劍慧的家裏人，這兩位背後的背景，林渺一直不是特別清楚，直到最近老林青雲直上了，林渺才搞到一手消息。這兩位都是軍婚，自身婆家不簡單，夫家更不簡單。而由此延伸開去，說不定她們兩個跟老彭家本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安排人到江海房開，只是純粹的搭順風車，掙點小外快，所以股份都不多，分別只有4%和3%而已。留下，絕對不至於喪命，反正林渺是真的不相信，老彭會無腦到對部隊家屬采取武力。但離開這裏，改投老彭那邊，也很正常，反正搭順風車掙錢的性質不變。

最後一位萬不群，給林渺提供的新啟發則是，怪不得老王能在上有牛書記、下有高書記的情況下，牢牢把住東甌市的車頭。感情組織部的萬青，是老王的嫡系……

這就很直接解釋了，為什麽只用老王一句話，老林就能輕輕松松飛進市宣傳部去。林渺正想著，鄭愛國、陶爽、萬不群三人對視一眼，突然全都站了起來，莫思青也跟著嘆了口氣。

王建新眉頭微微一皺，好笑道：“幹嘛？全都要走？”

“阿梁，這不是撐不撐你爸的問題了。”萬不群開口道，“拿命表態，不是賭前程，是賭命。命怎麽賭啊？我爸對你爸，絕對支持。我的命，我得自己留著。彭國良瘋了，我是不會跟瘋子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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