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不認識姑媽？說！快說！不說今天就不讓你睡了！”

林國玲緊緊抓著林渺的胳膊，笑眼看著林渺，臉上堆滿久別重逢的快樂。那快樂是那麽的純粹，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真誠而真情流露，以至於讓幾乎要讓林渺以為，她從不曾對自己家犯下過什麽過錯，之前他的一切記憶，都只是自己大腦虛構出的幻想而已。

但是好在，林渺終歸是清醒的。

他清楚而又冷靜地明白，眼前的人為什麽能有這樣無視過錯，仿佛人生就是個屁，事情過去了，也就徹底遺忘了的奇怪表現——因為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傻子不懂事，那是應該的。

“嗯嗯嗯嗯，認識認識認識認識……”林渺飛快敷衍，心裏的白眼卻快翻出天際。媽的你特麽害完我全家跑路的時候，老子才特麽八個月大！

要不是老子還有上輩子的記憶，我特麽能認識你個鬼哦！

林國玲笑容綻放，在林渺臉上連親了好幾口：“姑媽就知道我家渺渺最懂事！”

說著終於松開了林渺。

林渺揉了揉被激動的林國玲捏得生疼的胳膊，又聽老林問道：“你和阿凱吃了沒？沒吃我打個電話，讓樓下餐館給你們送點飯過來。”

“不用不用不用！”林國玲急忙擺手，仿佛什麽天大的事情，大聲道，“我這麽晚來你家就麻煩死你了，我包裏頭還有幹糧！阿凱，把幹糧拿出來，吃兩口就睡了！阿渺要不要也吃點？姑媽這個幹糧很好吃的！西北有名的幹糧！”

哎呀我去……

林渺感覺自己就快痛苦死了……

為什麽別人家的姑媽都正常，偏偏就只有我家出產這種極品？

老天爺啊！

你到底咋想的啊？

救命啊~~~~

林渺搖搖頭，假裝認生地趕緊往自己房裏跑。

曉曉見狀，也蹭一下就扭過頭去，跟著林渺沖進了儲藏室。

林國玲呵呵一笑：“還認生啊，自己家姑媽都認生。我是你爸爸的親姐姐呢！我的寶貝神童！”

林渺躲在儲藏室裏，聽著外面林國玲得意又興奮的聲音，知道她是想拿家裏人得瑟給隔壁鄰居聽，可惜林渺家隔壁，沒有鄰居。而這棟樓的隔音又不錯，就算林國玲喊破喉嚨，樓下的人也不可能聽清楚她說什麽……

“曉曉，你有沒有一種……想捏死她的感覺？”林渺轉頭問貼在他身邊的曉曉道。

曉曉嘻嘻一笑，卻沒有表態。

林渺嘆道：“奶奶的，不知道為什麽，我這一刻突然好想念我奶奶……我說的是那個奶奶，我家的娘娘。住鄉下那個……”

曉曉點點頭，表示能聽懂。

林渺繼續崩潰道：“我真是寧可面對兩個娘娘，也不想面對一個姑媽。你知道一個精力旺盛的傻子，對一個正常人精神的破壞力能有多大嗎？”

曉曉搖搖頭，疑惑看著林渺。

林渺長長嘆了口氣：“差不多，能把一個健康人，活活逼瘋。”

……

林渺在儲藏室裏和曉曉傾吐憋了兩輩子的巨槽時，客廳裏林國玲已經在老林的勸說下，放棄了吃幹糧。十幾個烤幹癟癟的饢，被扔在茶幾上。

丁凱連看都沒看，視線一直盯在林渺和曉曉沒吃完的那兩盤炒牛肉和炒蝦仁上面。老林走進臥室，給西城飯莊打了個電話，熟門熟路一口氣點了五六個菜，又叫了幾瓶啤酒。

林國玲聽著，忍不住走到臥室門口，一年打量老林和江萍睡覺的地方，一邊很感慨地說道：“現在東甌市生活都這麽方便啦？打個電話就能把飯送過來啊？你家電話什麽時候裝的啊？多少錢啊？”四個問題之間的邏輯聯系，偏差幾萬裏。

老林被問得一楞，只能回答最後一個：“幾千塊吧，記不清了，就幾個小錢而已。”

林國玲聽得笑了笑。

客廳裏頭，江萍見丁凱一直盯著桌上的兩盤菜，實在看得不忍，轉身去廚房給他拿了雙筷子。

丁凱多年沒見江萍，之前其實也談不上熟，倒還真有點認生。

他神色靦腆地接過筷子，坐下來就狼吞虎咽。

打完電話的老林從臥室裏走出來，見狀一楞，馬上沖江萍抱怨道：“讓孩子吃剩菜幹什麽？人家西北大老遠跑過來的……”

江萍聽得眉毛一挑，這真有道理，說話的聲音反倒變輕了，很堅定道：“什麽剩飯？你兒子剛剛吃過的就叫剩飯啊？你兒子什麽命那麽好啊？皇帝家的兒子啊？”

“嘖！”老林被江萍一反駁，感覺在外人面前折損了一家之主的威嚴，立馬先給江萍扣個莫名其妙帽子，“我兒子比皇帝家的兒子就差嗎？我外甥生來就是吃剩飯的嗎？”

江萍被老林神奇的邏輯問住了。

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卻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才好。

她氣得一跺腳，心裏本來就恨林國玲恨得要死，口不擇言道：“行行行！你跟你姐過！你想怎麽過都行！反正你錢多，再被人多騙幾萬幾十萬都跟我沒關系！”

說著急吼吼沖到林渺的小儲藏室跟前，用力敲了敲房門，大喊道：“阿渺！曉曉！出來，媽媽有話跟你們說！”

林渺打開房門。

江萍馬上拉起他，往曉曉的房間走，另一只手拉住了曉曉。

娘兒仨進了曉曉的房間，江萍直接把房門一鎖，虎著臉對林渺道：“外面那個人，差點把我們全家害死，那個不是你姑媽，那個是欠我們家錢的人。阿渺，以後不許叫她姑媽，知道嗎？”

江萍說得很生氣，無論語氣神態，都是毫無保留的，滿滿的仇恨。

林渺看著江萍，突然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嘆道：“媽，你受苦了……”

江萍聞言一怔，安靜兩秒，突然就抱住林渺，輕輕抽泣起來。

她緊緊抱著林渺，哭得渾身發抖，聲音越來越大，哭聲越來越悲，過去幾年的委屈，像潰堤一樣發洩出來。

林渺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

而房門外頭，林國玲卻默不作聲，只是尷尬地看著不停吃東西的丁凱，然後遞給他一個饢。

丁凱楞楞接過。

林國玲突然又顯得很不好意思地問老林：“阿榮，我欠你那五萬……”

老林好了傷疤忘了疼，想都不想就回答道：“算了，那幾塊錢，現在還提它幹什麽？”

林國玲聽著一門之隔外，江萍那悲戚的哭聲，露出笑臉：“阿榮，我這輩子都不會欠兄弟的，等我有錢了，一定馬上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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