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儀給林渺鼓完勁就走。沒過幾天，暑假還沒來，百裏坊小學奧數隊的單老師念叨了許久的全區小學生奧數比賽，先在6月19日這天如期而至。

老林一大清早親自送林渺去學校跟校隊匯合，把領隊的苗曉秋驚喜得不行。

林渺上了大巴，就被校隊的幾個孩子圍住，詢問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渺沈默半天，開始說書：“你們想知道，吸血鬼公爵是什麽樣子的嗎？”

猴子姐梁歡歡頓時瞪大了眼珠子，驚呼道：“真的是吸血鬼？我還以為是大家胡說的！”

納尼！？真還尼瑪有人把腦洞開到那個方向去了？

林渺被勞動人民的無聊震驚得無可覆加，然後一路添油加醋，口水扯得飛起，直把單純的雷瑞瑞小朋友聽得尿急。

到了少年宮下了車，許風帆趁著沒人註意的功夫，塞給林渺一把加大版的小鐵弩，偷摸對林渺道：“那個人說了，還有把更大的，我讓他直接寄到我家裏。”

林渺點了點頭，誇讚許風帆道：“幹得不錯。”

許風帆得了表揚，嘴角彎起。

兩把型號更大的小鐵弩，是林渺讓許風帆替他跑腿找上回那個小販定做的。林渺為此管老林要了五百塊，而老林直接給了一千，連問都沒問為什麽。

湖濱路那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後，這些天一直在整改，老林的工作忙得腳不著地。

高書記親自了解過後，將“湖濱路傳統非物質文化產業區”列為了東甌市的“九五計劃”的重點項目，整改完後，要設一個管委會，由市委宣傳部直管，單位級別副處級。

老林作為項目的籌建者，隱隱有短期內再上一個臺階的希望。

當然，直管這個項目的胡劍慧，升官的可能性顯然更大。

林渺默默收起了許風帆代為跑腿弄來的小鐵弩，然後便拿著自己的準考證，進了少年宮的考場。區教育局為了體現對特殊考生的關愛，這回特地給林渺弄了個單獨的考場。不用林渺自己動手，邊上專門安排了老師，替不便握筆的林渺寫題。

林渺到教室裏後才發現，那個老師就是單嬌嬌——顯然為了給老林找面子，區裏搞黑幕，已經搞到不要臉的地步了。不過林渺向來也不是那種願意吃白食的人。這幾天雖然沒時間上各種課，但晚上天黑之後，他還是一直在堅持看奧數的題目，狀態維持得不錯。

而恰恰這種光想不看的練習方法，倒剛好和今天的考場配備相適應。

於是林渺和單老師一個說得飛快，一個寫得飛快，原本正常情況下大概需要1個小時才能完成的卷子，在師生二人默契的通力合作下，不到半個小時，就輕松搞定。

做完題後，身為區賽總評委的單嬌嬌也不假手於人，直接就給林渺批了卷子。

沒有意外。

滿分。

用時28分30秒。

甌城區比賽用時最新紀錄……

林渺考完出門，單嬌嬌比林渺還要興奮，趕緊跑去跟苗曉秋報喜。

林渺則內心毫無波瀾地站在走廊上，靜靜看著少年宮遠處的樹林，以及樹蔭下執法的城管人員。眼前的這條湖濱路，儼然已經和他記憶中那條寧靜祥和的馬路迥然不同。

“是我改變了這個世界嗎？”林渺輕聲自問。

這時，隔壁教室裏又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張雪茹活蹦亂跳沖到林渺面前，激動大喊：“你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林渺眼皮子也不擡一下，輕聲道：“快嗎？還可以吧，正常發揮。”

張雪茹：“你全都做出來了？”

林渺：“不要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好不好？”

張雪茹氣得咬牙切齒，直跺腳道：“我還想贏你一次的！”

“幹嘛這麽爭強好勝呢？”林渺用半死不死的調調說著，“你難道不知道，無敵也是很寂寞的。”然後自然而然地就唱起來：“無敵是多麽，多麽寂寞，無敵是多麽，多麽空虛……”

不一會兒，同來考試的預備初中同學們，朱佩慈、蔣琴琴、許風帆和雷瑞瑞幾個人，也全都陸陸續續從其他幾個考場裏走出來。

許風帆走到唱得沒完的林渺跟前，看著林渺手上的紗布，很強勢地問張雪茹道：“你是不是很想打他？要不是看他手受傷了，我早就打死他了！”

“是嗎？”林渺突然歌聲一停，轉頭看許風帆一眼，開始拆紗布。

許風帆驚聲大喊：“孽畜！你要幹嘛？”

林渺道：“放肆，再給你個機會改口。”

許風帆立馬狗腿地改口：“三水哥，你這是要做什麽？”

張雪茹幾個人齊刷刷望向許風帆，目光不約而同，充滿鄙視。

許風帆昂首挺胸，一臉正氣淩然的不要臉。

林渺滿意地點了點頭，邊拆紗布邊說道：“其實我手上的傷已經好了，就是這幾天中二病發作，覺得這個造型特別帥，一直沒舍得拿掉……”

張雪茹：“……”

朱佩慈：“……”

蔣琴琴：“……”

雷瑞瑞：“……”

許風帆：“……中二病是什麽病？”

林渺解釋道：“所謂中二病，就是一種人到中年，就容易犯二的病。”

許風帆：“三水哥，我覺得你離中年，還有一段距離吧？”

“你不懂。”林渺輕輕搖頭，目光深邃地望著前方，“有的人活一輩子，但到死那一天，做人的水平也和小學生沒什麽區別，而有的小學生，只需要活七年，就比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中年人更明白人生的意義。”

許風帆問道：“比方說呢？”

林渺：“比方說……躲在天邊的她~能不能聽我訴說，我的寂寞哦~無盡的寂寞~”

許風帆想了想，默默掉頭離去。

他覺得林渺可能是這幾天待在家裏時間太久，精神受刺激了……

……

“林渺同學勇奪甌城區第9屆小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一等獎第一名”的消息，當日傳回百裏坊小學，隔天又上了堪稱娘家媒體的《東甌日報》。

但這種隔三差五就要上報裝逼一次的頻率，早已叫東甌市人民群眾感到麻木。

甚至不少起初為這種“神童神跡”感到稀奇的人，已經漸漸由獵奇轉向眼紅，“靠爹上位”的流言逐漸在全市範圍內小規模興起，沒人辟謠，傳播得十分迅速。

只不過在“湖濱路吸血鬼升級”的硬殼玄幻傳說劇的對比下，這種小道消息又顯得那麽脆弱無力不合群，沒幾天的功夫，就被人民更加喜聞樂見的神龜傳說打得落花流水。

一周之後，全市小學期末考到來。

林渺沒有參加考試，卻做了件讓百裏坊小學老金校長更加高興的事。

他將一年以來所獲得的所有獎狀、獎牌和獎杯——包括一次全市奧數奧冠、一次全市象棋邀請賽冠軍、一次全市作文比賽冠軍、一次全市優秀少先隊員、一次全市三好學生，以及剛剛結束的全區奧數冠軍——全部打包贈送給了學校。

老金拿到東西後又是激動又是惋惜，直說要不是某個傻逼玩意兒劃破林渺的衣服，嚇得林渺一年跳滿級，如果林渺能在百裏坊小學多待一年，學校能收獲的榮譽絕對遠不止這些……

老金嘆惋不止的時候，林渺正在家裏，被江萍嘮叨著打包收拾行禮。

丁少儀也特地親自跑來，裝得好像跟老林有一腿似的，扮作林渺的半個親媽，跟江萍說著說那，不讓沒出過遠門的江萍把什麽牙膏、牙刷、毛巾全往巷子裏塞。

林渺默不作聲，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安靜地將日記本和小鐵弩裝進了自己的小書包。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

是教訓，也是經驗。

如果將來有可能，不管亂世還是治世，林渺都希望能揣把手槍出門。如果做不到，第三把已經寄到家裏，可供正常成年人體型使用的小鐵弩，也勉強可以湊合。

打包完行禮，林渺在江萍的千叮萬囑之下，被丁少儀帶出了家門。

百裏坊小學，1994-1995學年第二學期期末總結大會，兼89屆全體學生畢業典禮，也在雄壯的《運動員進行曲》中開始。老金拿著話筒，站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大聲宣布學校本學期又取得了什麽什麽成就。

臺下各個年級段裏，張瑤瑤、彭芳芳、熊波、許風帆各自打著各自的瞌睡，只盼這無聊的大會能早點過去，他們好開始愉快的暑假。根本沒人去想林渺這時候怎麽樣了，反正跟他們也沒有半毛錢關系……

主席臺後後方的行政樓裏，苗校長照例不露面。

她靜靜走進學校專門為林渺開辟出的一個小陳列室裏，站在用玻璃櫃隔開的林渺的獎項集合前，細細打量孩子今年一整年的成長和收獲。現在就算瞎子也能看明白，林渺這孩子，未來的成就，肯定無可限量。好在他短短的小學時光，已經打上了百裏坊小學的印記。

今年交男朋友後越變越漂亮的夏曉琳，閑來無事湊在苗曉秋身邊，一臉羨慕和向往道：“二姨，你說我以後要是能有個這樣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苗曉秋微微一笑：“有半個林渺這麽好就不錯了。”

夏曉琳嘟了嘟嘴，不太滿意苗曉秋的答案，轉頭望向屋外。

清晨碧藍的天空，飛機劃出一道厚厚的白線。

萬米之上，林渺坐在飛機窗邊。他摘下三道杠的臂章，取下烈士鮮血染成的紅領巾，寂寞地看著窗外被照樣染得金黃火紅的雲層，輕聲在心裏默念：再見了，小學生。（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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