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身體生機旺盛，林渺在醫院裏養了三天，身子就好得差不多了，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又多觀察了幾日，一直到周六，林渺才總算出院。

出院這天，甌城區天清氣朗，萬裏無雲。

林渺被林國榮和江萍供祖宗似的抱回了家，連走路都不被允許。

不得不說，老林和江萍這回真的是嚇怕了，估計有生之年內，都不會再對林渺采取武力措施，這麽牛逼的兒子，萬一失手打死了，再想生一個差不多的出來那可就真的太難了。

畢竟如果能連生兩個都是天才——有這運氣，還不如指望彩票致富呢！

林渺回到家，中午又是一頓大補，甲魚、鱖魚、鴿子……

年還沒過，林渺就有種酒席吃膩了的感覺，不過看在爸媽花了這麽多錢的份上，唉，還是忍忍咽下去吧，誰讓寡人生性簡樸，眼裏容不得浪費糧食呢……

午飯過後，老林說要給林渺一個驚喜，然後就神神秘秘地出了門。

林渺看著林國榮鬼鬼祟祟的背影，覺得老林可能是這幾天嚇得秀逗了。

這都提前說出來了，那還驚喜個屁啊！

林渺在心裏面吐著槽，中午沒有困意，幹脆就拿出紙筆，繼續自己的代筆大業。

在醫院待了一星期，《僦居發微》的進度落下不少。

趁著老林出門，林渺趕緊把憋了一周的文思放出來，於是出院後的這一篇寫得極快，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就洋洋灑灑地寫出了1500多字。

寫完檢查一遍，覺得沒什麽需要改動的地方，便將這份手稿放進櫃子裏。

然後擡頭一看墻上的掛鐘，下午2點12分，江萍在臥室裏正睡得舒服，向來不打呼嚕的她，居然還發出了輕輕的鼾聲。

林渺略微猶豫了兩秒，最後還是很不孝地選擇報覆，大喊一聲：“麻麻！我要吃水果！”

屋裏頭睡得迷迷瞪瞪的江萍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聽到林渺的喊聲，立馬就是一個鯉魚打挺翻起來，飛快從臥室裏奔出，跑到林渺跟前問道：“你想吃什麽？”

林渺道：“你猜。”

江萍困得要死，打著呵欠問道：“給你洗個蘋果好不好？”

林渺詳細要求道：“削皮，切丁，再放兩個草莓。”

江萍閉著眼嘀咕：“事兒真多……”

林渺捂住屁股，開始哼唧：“哎喲，痛哦~~屁股痛哦~~”

演技浮誇得簡直沒法看。

“行了，行了，行了，給你弄就是了，真是欠你的……”江萍哭笑不得，人也清醒了不少。她走到冰箱前，拿出早上剛買的草莓，又在茶幾上的水果盤裏拿了個蘋果，在廚房裏洗洗刷刷了一小會兒，就端著裝滿蘋果丁和草莓的小碗，放到了林渺跟前。

林渺拿起牙簽，先挑起一顆小蘋果丁，往江萍嘴裏送：“麻麻辛苦了，先來一口。”

江萍忍不住嘴角上揚，又傲嬌地翻個小白眼，張嘴吃下。

林渺又挑起草莓，自言自語道：“我更辛苦，小小年紀就要自己賺住院費，不吃好點簡直對不起自己啊……”

江萍的笑容僵硬了，忍不住板起臉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別沒完沒了的！”

林渺看江萍一眼，低下頭，用一種憂傷的口氣，輕聲碎碎念起來：“唉，連說都不讓說，真是殘忍……你知道中日之間的關系為什麽一直好不起來嗎？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群人，不但不銘記歷史，而且還要強迫別人抹去歷史。壞事做了就是做了嘛，我身為受害者，嚷嚷兩聲不行嗎、？多提兩次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為了避免歷史的悲劇重演……你們犯了錯就要勇於承認，還管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啊，現在全區上下誰不知道我被你們兩個聯合雙打到住院了，昨天連區裏教育局的局長都親自去醫院批評你們了，媽，你不能搞雙重標準啊，領導的話就聽，孩子的話就不聽。你們昨天沒聽人家局長說嗎，他說我是甌城區的瑰寶，將來要為國家為家鄉做貢獻的，要是現在就被打壞了，你們要背負可是甌城區的歷史責任……”

江萍白眼一翻，按了下林渺的頭，一臉無語地起身回了臥室，順帶關上了房門。

林渺看著主臥緊閉的房門，默然兩秒，雙手合十，繼續念道：“阿彌陀佛，正所謂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

叮咚！叮咚叮咚！

《大話西游》的臺詞還沒念完，樓下門鈴聲響。

林渺佛性一收，站起來走到門邊，拿起話筒道：“誰啊？”

樓下林國榮大聲道：“你把門打開，我有個大禮物要搬上去！”

“哦？大禮物？”林渺眼睛一亮，趕緊開了門，然後趕緊跑回到主臥前，狂敲門道，“媽！你快出來啊！我爸買了只大象回來！”

……

半分鐘後，林渺家的樓道裏，響起了林國榮的呼喝聲：“慢點，慢點，慢點，小心一點。上面的人，你不要動！下面的人慢慢轉過來，對對對，慢慢來，稍微斜過來一點，行，行，往上走，往上走，手抓緊了……”

江萍抱著林渺，好奇地伸著脖子往樓梯下面看。

不一會兒，就見到兩個黑瘦黑瘦的工人，咬著牙雙手架著一臺鋼琴，艱難地踩著樓梯，一階一階慢慢地從樓下走上來。林國榮跟在他們身後，看架勢儼然就是個惡霸監工。

兩個民工累得滿頭大汗，費勁力氣，終於把鋼琴搬進了林渺家裏。

江萍瞪大眼睛，一臉吃驚地問跟在民工身後進來的林國榮道：“你買這個幹嘛？”

林國榮非常理直氣壯地回答：“就是為了這個破東西，差點把我兒子都打廢了，我不把它買回來，怎麽解心頭之恨啊？”

老林，這理由是不是略顯牽強了些？

你確定不是因為自己想玩嗎？

林渺用很懷疑的眼神看著林國榮，他趴在江萍懷裏，歪著頭追問林國榮道：“所以呢？我們三個人聯手把鋼琴拆了嗎？”

“就是！把鋼琴買回來，打它一頓出氣嗎？”江萍沒好氣跟著道。

兩個工人聽得一頭霧水，覺得這家人可能精神有問題，但當然也不會多問，只是喘著氣要工錢道：“老板，20塊……”

“這麽搬上來就要20塊？”江萍用誇張的口吻，表示了對這個要價的不滿。

但還是眼睜睜看著林國榮掏了錢。

打發走兩個工人，林國榮和江萍商量道：“這琴放在哪裏比較好？”

江萍一臉吃了虧的樣子，但家裏多了個這麽高逼格的家具，心裏其實也是偷著樂的，她繼續裝得很不甘願，黑著臉指了指臥室外墻的空蕩處，沒好氣地說道：“就擺那邊吧，也沒別的地方好放了。”

林國榮一看也行，就讓江萍先把林渺放下來，兩口子一起把鋼琴挪到了墻邊。

江萍又去衛生間拿來抹布，一邊擦鋼琴一邊問道：“這臺琴多少錢？”

林國榮雲淡風輕飄出一個數：“八千。”

江萍手上動作一停，擡起頭，瞪大眼珠子盯著林國榮。

林國榮很討厭江萍這種好像她已經站到正義一邊的責備的眼神，煩躁地皺眉道：“這麽看我幹嘛？不也就八千塊嗎？上個星期吃頓飯都花了800多呢！兒子上星期住院都花了1000多塊呢！你打兒子花1000多塊都花了，我現在給兒子買臺鋼琴，讓兒子好好學琴，怎麽還舍不得啊？”

喲！好一個政治正確！

林渺站在一旁暗暗點頭，心說老林最近的話術大有長進。

江萍被老林這招道德綁架一捆綁，果然立馬將脾氣收斂起來，並正氣凜然道：“我怎麽舍不得了？只要是為了兒子好，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嗯，說得好！不過話說這些錢本來就是我賺的吧……

林渺吸取了教訓，只敢在心裏吐槽。

“那還有什麽話好說的？”林國榮搬來一張椅子，坐到鋼琴前，掀開蓋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林渺假裝自己很專業地問道：“爸，這琴調過音了嗎？”

“調了，調了，我看著琴行裏的師傅調的！”林國榮按下一個琴鍵，表情興奮得很。

江萍習慣性懷疑道：“你看著人家調……你看得懂嗎？”

“這有什麽懂不懂的？聽個音我還能聽不出來啊？不就是多略米發所拉稀7個音嘛！”老林一臉輕蔑又自大的神情，然後繼續在鋼琴上試。

林渺不知道老林想玩什麽，和江萍一起，站著看了一會兒，正打算回房間呢，老林突然大喊一聲：“可以了，你們看著啊！”

林渺和江萍望向林國榮。

只見老林伸出一只手，在鋼琴上耍起了一指禪，自彈自唱道：“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林渺目瞪口呆。

這特麽才幾分鐘？居然就搞定了？

江萍也是兩眼發亮，激動地抱起林渺喊道：“阿渺，你爸好厲害是不是？”

“是啊……所以我到底是遺傳了誰的智商呢……”林渺轉過頭，用悲憤的目光看著江萍。

江萍似乎是讀懂了林渺眼神中的含義，憤怒道：“你這麽看著我幹嘛？”

“沒什麽，就是難過……”林渺失落地搖了搖頭。

這時老林停下來，沖著林渺和江萍得瑟道：“怎麽樣，沒騙你們吧？我年輕的時候學二胡，就花了兩分鐘，聽一遍、看一遍，我就知道該怎麽拉了。”

“等下，媽，放我下來。”林渺喊了聲。

江萍把林渺放下來，林渺走到鋼琴旁，按了個音，問老林道：“爸，這個是什麽音？”

老林想了下，道：“哆。”

林渺又按了一個：“這個呢？”

老林道：“咪。”

林渺再按一個：“這個？”

老林脫口而出：“嗦。”

林渺顫抖了。

這特麽難道是傳說中的……絕對音感？！

林渺震驚地看著老林，半晌才憋出一句：“爸，你真的是被體制耽誤的藝術家啊……”

老林放生狂笑。

林渺卻郁悶地想道：但是……為什麽特麽地一點都沒有遺傳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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