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爺爺又托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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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對喊他玩的這個孩子印象很深，如果人生永遠停留在童年，他可能就是林渺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眼前這個年紀比林渺小一整歲，個子卻比林渺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小屁孩，名字叫作張渺。
毫無疑問，就是按著林渺的名字取的。
林渺對張渺的八字沒研究過，只是有時候會暗暗猜想，或許是因為兩家人遇到的是同一個算命先生，而那個算命先生又並不會算命，所以“五行缺水”可能是他對外使用的唯一一招。
張渺是林渺在上小學之前唯一的固定玩伴。
這個所謂的固定，指的是他從未被朝三暮四的林渺拋棄過——可以這麽說，除了張渺之外，林渺小時候差不多把院子周圍的每一個孩子都拋棄過至少一回。通常就是玩著玩著，一下子就不再搭理了，然後過上一年半載，又重溫舊情勾搭到回來。
可見早在林渺上輩子還懵懂無知那會兒，他天生的社交能力就已經強得離譜。
但與此同時，林渺的性格又相當覆雜。
外向的時候，他的活動能力幾乎可以輻射方圓1公裏，可內向的時候，又恨不能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時除了張渺之外，誰都不可能把他從家裏喊出來。
所以在這個層面上講，張渺確實是林渺很好的朋友。
他甚至能讓曾經的林渺，以違背自身性格規律的方式來行動。
只可惜，小學4年級之後，林渺就和張渺永遠失去了聯系。
當然這不是張渺早夭的意思，真正早夭的，是張渺那個不成器的老爹的生意。
如果說林國榮屬於花樣作死能手，張渺他爸應該就是花樣敗家達人。
張渺家屬於經商較早的，90年代初，張渺他爸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小作坊，而到了此時的1994年，小作坊已經擴大成大作坊，離正規工廠的規模只有一步之遙。
剛發跡的時候，張渺他爸倒還是挺克制，賺來的錢不是用在投資上，就是拿來提高生活質量。
比如說在市區買下一塊地，蓋了一幢三層的小洋房。
林渺小時候經常去張渺家那幢小洋房裏玩，早就90年代初期，張渺家就已經有了空調、VCD、卡拉OK這些在普通人家看來屬於絕對奢飾品的家電。
——所以抽水馬桶，也肯定是必須的。
林渺那時候就覺得張渺家真是富麗堂皇，很是羨慕。
而張渺家則欽慕於林國榮的權勢，覺得錢不錢無所謂，還是當官來得威風。
所以兩個小朋友能玩到一塊，其實也不奇怪。畢竟放眼望去，在這一大片院子裏，林渺和張渺兩家本身就是同一階層，至於其他人家，怎麽算都顯得綜合實力略微弱上一些。
後來隨著張渺家裏越來越有錢，張渺他爸就開始花天酒地，吃喝嫖賭樣樣都來。
毫無節制地揮霍了4年，張渺他爸最終欠下一屁股賭債。
張渺的爸媽因此離了婚，他媽帶著他遠走他鄉，去了外地，再也沒有回來。
至於張渺他爸，後來也再沒聽說他的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玩！下午還要學習。”林渺隨口跟張渺扯了個謊。
張渺這小屁孩心大，說了句那下星期再玩，就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很明顯，這小子就是特意來炫耀一下新玩具的，壓根兒也沒真想找林渺玩。
“所以這麽看來，其實是我小的時候自作多情了是嗎……”林渺自我反省了一下。
然後腦子裏忽然又開了個腦洞。
話說，在東甌話的發音裏，張渺和蚱蜢好像完全就是同一個發音啊。
以前小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呢？
怪不得他們家裏人管我叫大渺，管他叫小渺，原來是因為叫張渺不好聽啊……
林渺呵呵一笑，這個小發現，把他自己給逗樂了。
心情愉快地回到家，江萍正在做飯，難得下廚一次，在炸小黃魚。
“媽，我回來了。”林渺喊了一聲。
江萍馬上從竈臺上的盤子裏，夾起一根剛剛炸好還熱乎的小黃魚往林渺嘴裏餵。
林渺小時候挑食，吃魚只吃油炸過不帶腥味的那種，有的時候，甚至連油炸過的也照樣不吃，把一直篤信“多吃魚才能變聰明”的江萍急得半死。
“來，吃一條，專門給你買的！”江萍習慣性就拿出硬塞的態度。
卻不料林渺乖乖地張開嘴，咬下一大口。
“媽，你還是看著點鍋裏吧。”林渺從江萍手裏接過筷子，自己夾住小黃魚，吃得很配合道。
江萍頓時面露驚喜，笑著問道：“今天的魚好吃嗎？”
“嗯，好吃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林渺的馬屁隨口就來。
江萍哈哈一笑，抱著林渺的小腦袋親了一口，嘻嘻哈哈地轉身繼續炸魚，一邊說道：“好吃就多吃，這盤全給你了！”
唉，不懂教育，嬌生慣養，這是培養孩子通往熊孩子形態的套路你知道嗎？
林渺在心裏吐槽老媽，嘴上卻重重地應了一聲：“嗯！”
背著小書包，從陡峭而光滑的樓梯爬上二樓。
林國榮今天休息，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滿臉嚴肅假裝思考人生。
林渺知道，老林八成又是在考慮該給哪個領導送禮。
老林眼下一個月1200塊工資，其中自己抽煙喝酒跳舞花掉500塊，給江萍300塊零花錢，剩下來的錢，基本不是請領導吃飯，就是去領導家串門時買點伴手禮，最後還剩一點，就隨隨便便花掉，比方說，給林渺買玩具。反正就是不花光不舒服斯基。
其實林渺覺得老林年輕的時候真的是挺不懂事。
先不說他串門的那些領導，全都是區裏的領導，根本沒辦法那麽光明正大地幫林國榮升官，單說林國榮對錢的態度，林渺就覺得相當有問題。
事實上早在剛剛過去的三四年之前，林渺家裏的經濟情況還是非常捉襟見肘的。
88年，林渺他姑媽林國玲，以放貸的名義，從林渺家裏拿走5萬——這5萬，是江萍傻不拉唧聽信林渺他姑媽的鬼話之後，在一天之內，從同事、鄰居、朋友幾十戶人家那裏湊來的。
可是後來過了一星期，林渺他姑媽就跑路去了外地。
林國榮和江萍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林國玲是賭錢輸了不服氣，幹脆就自己開盤口做莊家。結果幾天不到，就輸得底兒掉。但這還不是最氣人的，最氣人的是，林國玲居然偷拿了林國榮的身份證當抵押，結果林國玲一跑，林國榮就背了鍋。
好在那個時候，林國榮剛剛考進區環衛處，是實實在在的全額事業編制。
於是在替林國玲坐了2天牢之後，林國榮就被放了出來，從此走上了為姐還債的艱辛歲月。
幸虧那時候林國榮的收入情況還算不錯，工作也穩定，被江萍“坑了錢”的那些人，後來慢慢拿回了錢，也就沒有再為難林渺他們一家。
然後到了90年，江萍所在的工廠宣布撤並，一次性買斷工齡。
江萍拿了2萬多塊錢，一下子就把這個大窟窿補上大半，林國榮這才完全翻了身。
之後幾年，林國榮一路從區環衛處清掃管理所的辦事員，做到管理所的副所長，然後主持所裏工作一年後，又被調到西城街道，當上了城管科的科長。仕途可謂一帆風順。要不是後來他野心太大但又能力不足，在基層鬥爭中被人陰死，老林如果能一直在機關裏混下去，林渺覺得自己後來也用不著那麽辛苦。整日勞心勞力，結果換來三十而禿，禿完又禿，一禿再禿……
好端端一個從初中到大學都能收到小姑娘表白信的帥哥，就這麽被日後極端走偏的發型和體型，給毀了個幹幹凈凈。
“唉……”林渺深深地嘆了口氣。
林國榮回過神來，瞥了林渺一眼，沈聲道：“你嘆什麽氣？”
林渺靜靜地看著林國榮，忽地想起來老林後來曾無比遺憾地跟他說過的一個段子，陡然眼睛一亮，說道：“爸，昨晚上老爺爺又給我托夢了，說讓我告訴你一個事情。”
“又是那個老爺爺？”林國榮一迷信起來，智商直接就餵了狗，急忙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一擰，問道，“說什麽了？什麽事情。”
林渺認真嚴肅地說道：“他說，如果哪天有個領導突然間讓你坐到臺上去，就是領導坐的那一排，你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要馬上就坐過去。這是你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升官機會。”
林國榮聽完有點發懵。
什麽亂七八糟的？上面領導坐的地方，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去的嗎？
臺上的位置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好不好！
這個老爺爺明顯不懂規矩啊！
林國榮心下鄙視，但鄙視歸鄙視，這個小念頭，卻已經悄然種進了他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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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年紀比林渺小一整歲，個子卻比林渺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小屁孩，名字叫作張渺。
毫無疑問，就是按著林渺的名字取的。
林渺對張渺的八字沒研究過，只是有時候會暗暗猜想，或許是因為兩家人遇到的是同一個算命先生，而那個算命先生又並不會算命，所以“五行缺水”可能是他對外使用的唯一一招。
張渺是林渺在上小學之前唯一的固定玩伴。
這個所謂的固定，指的是他從未被朝三暮四的林渺拋棄過——可以這麽說，除了張渺之外，林渺小時候差不多把院子周圍的每一個孩子都拋棄過至少一回。通常就是玩著玩著，一下子就不再搭理了，然後過上一年半載，又重溫舊情勾搭到回來。
可見早在林渺上輩子還懵懂無知那會兒，他天生的社交能力就已經強得離譜。
但與此同時，林渺的性格又相當覆雜。
外向的時候，他的活動能力幾乎可以輻射方圓1公裏，可內向的時候，又恨不能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時除了張渺之外，誰都不可能把他從家裏喊出來。
所以在這個層面上講，張渺確實是林渺很好的朋友。
他甚至能讓曾經的林渺，以違背自身性格規律的方式來行動。
只可惜，小學4年級之後，林渺就和張渺永遠失去了聯系。
當然這不是張渺早夭的意思，真正早夭的，是張渺那個不成器的老爹的生意。
如果說林國榮屬於花樣作死能手，張渺他爸應該就是花樣敗家達人。
張渺家屬於經商較早的，90年代初，張渺他爸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小作坊，而到了此時的1994年，小作坊已經擴大成大作坊，離正規工廠的規模只有一步之遙。
剛發跡的時候，張渺他爸倒還是挺克制，賺來的錢不是用在投資上，就是拿來提高生活質量。
比如說在市區買下一塊地，蓋了一幢三層的小洋房。
林渺小時候經常去張渺家那幢小洋房裏玩，早就90年代初期，張渺家就已經有了空調、VCD、卡拉OK這些在普通人家看來屬於絕對奢飾品的家電。
——所以抽水馬桶，也肯定是必須的。
林渺那時候就覺得張渺家真是富麗堂皇，很是羨慕。
而張渺家則欽慕於林國榮的權勢，覺得錢不錢無所謂，還是當官來得威風。
所以兩個小朋友能玩到一塊，其實也不奇怪。畢竟放眼望去，在這一大片院子裏，林渺和張渺兩家本身就是同一階層，至於其他人家，怎麽算都顯得綜合實力略微弱上一些。
後來隨著張渺家裏越來越有錢，張渺他爸就開始花天酒地，吃喝嫖賭樣樣都來。
毫無節制地揮霍了4年，張渺他爸最終欠下一屁股賭債。
張渺的爸媽因此離了婚，他媽帶著他遠走他鄉，去了外地，再也沒有回來。
至於張渺他爸，後來也再沒聽說他的消息，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不玩！下午還要學習。”林渺隨口跟張渺扯了個謊。
張渺這小屁孩心大，說了句那下星期再玩，就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很明顯，這小子就是特意來炫耀一下新玩具的，壓根兒也沒真想找林渺玩。
“所以這麽看來，其實是我小的時候自作多情了是嗎……”林渺自我反省了一下。
然後腦子裏忽然又開了個腦洞。
話說，在東甌話的發音裏，張渺和蚱蜢好像完全就是同一個發音啊。
以前小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呢？
怪不得他們家裏人管我叫大渺，管他叫小渺，原來是因為叫張渺不好聽啊……
林渺呵呵一笑，這個小發現，把他自己給逗樂了。
心情愉快地回到家，江萍正在做飯，難得下廚一次，在炸小黃魚。
“媽，我回來了。”林渺喊了一聲。
江萍馬上從竈臺上的盤子裏，夾起一根剛剛炸好還熱乎的小黃魚往林渺嘴裏餵。
林渺小時候挑食，吃魚只吃油炸過不帶腥味的那種，有的時候，甚至連油炸過的也照樣不吃，把一直篤信“多吃魚才能變聰明”的江萍急得半死。
“來，吃一條，專門給你買的！”江萍習慣性就拿出硬塞的態度。
卻不料林渺乖乖地張開嘴，咬下一大口。
“媽，你還是看著點鍋裏吧。”林渺從江萍手裏接過筷子，自己夾住小黃魚，吃得很配合道。
江萍頓時面露驚喜，笑著問道：“今天的魚好吃嗎？”
“嗯，好吃好吃，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林渺的馬屁隨口就來。
江萍哈哈一笑，抱著林渺的小腦袋親了一口，嘻嘻哈哈地轉身繼續炸魚，一邊說道：“好吃就多吃，這盤全給你了！”
唉，不懂教育，嬌生慣養，這是培養孩子通往熊孩子形態的套路你知道嗎？
林渺在心裏吐槽老媽，嘴上卻重重地應了一聲：“嗯！”
背著小書包，從陡峭而光滑的樓梯爬上二樓。
林國榮今天休息，正坐在沙發上，抽著煙，滿臉嚴肅假裝思考人生。
林渺知道，老林八成又是在考慮該給哪個領導送禮。
老林眼下一個月1200塊工資，其中自己抽煙喝酒跳舞花掉500塊，給江萍300塊零花錢，剩下來的錢，基本不是請領導吃飯，就是去領導家串門時買點伴手禮，最後還剩一點，就隨隨便便花掉，比方說，給林渺買玩具。反正就是不花光不舒服斯基。
其實林渺覺得老林年輕的時候真的是挺不懂事。
先不說他串門的那些領導，全都是區裏的領導，根本沒辦法那麽光明正大地幫林國榮升官，單說林國榮對錢的態度，林渺就覺得相當有問題。
事實上早在剛剛過去的三四年之前，林渺家裏的經濟情況還是非常捉襟見肘的。
88年，林渺他姑媽林國玲，以放貸的名義，從林渺家裏拿走5萬——這5萬，是江萍傻不拉唧聽信林渺他姑媽的鬼話之後，在一天之內，從同事、鄰居、朋友幾十戶人家那裏湊來的。
可是後來過了一星期，林渺他姑媽就跑路去了外地。
林國榮和江萍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林國玲是賭錢輸了不服氣，幹脆就自己開盤口做莊家。結果幾天不到，就輸得底兒掉。但這還不是最氣人的，最氣人的是，林國玲居然偷拿了林國榮的身份證當抵押，結果林國玲一跑，林國榮就背了鍋。
好在那個時候，林國榮剛剛考進區環衛處，是實實在在的全額事業編制。
於是在替林國玲坐了2天牢之後，林國榮就被放了出來，從此走上了為姐還債的艱辛歲月。
幸虧那時候林國榮的收入情況還算不錯，工作也穩定，被江萍“坑了錢”的那些人，後來慢慢拿回了錢，也就沒有再為難林渺他們一家。
然後到了90年，江萍所在的工廠宣布撤並，一次性買斷工齡。
江萍拿了2萬多塊錢，一下子就把這個大窟窿補上大半，林國榮這才完全翻了身。
之後幾年，林國榮一路從區環衛處清掃管理所的辦事員，做到管理所的副所長，然後主持所裏工作一年後，又被調到西城街道，當上了城管科的科長。仕途可謂一帆風順。要不是後來他野心太大但又能力不足，在基層鬥爭中被人陰死，老林如果能一直在機關裏混下去，林渺覺得自己後來也用不著那麽辛苦。整日勞心勞力，結果換來三十而禿，禿完又禿，一禿再禿……
好端端一個從初中到大學都能收到小姑娘表白信的帥哥，就這麽被日後極端走偏的發型和體型，給毀了個幹幹凈凈。
“唉……”林渺深深地嘆了口氣。
林國榮回過神來，瞥了林渺一眼，沈聲道：“你嘆什麽氣？”
林渺靜靜地看著林國榮，忽地想起來老林後來曾無比遺憾地跟他說過的一個段子，陡然眼睛一亮，說道：“爸，昨晚上老爺爺又給我托夢了，說讓我告訴你一個事情。”
“又是那個老爺爺？”林國榮一迷信起來，智商直接就餵了狗，急忙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裏一擰，問道，“說什麽了？什麽事情。”
林渺認真嚴肅地說道：“他說，如果哪天有個領導突然間讓你坐到臺上去，就是領導坐的那一排，你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要馬上就坐過去。這是你這輩子唯一的一次升官機會。”
林國榮聽完有點發懵。
什麽亂七八糟的？上面領導坐的地方，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去的嗎？
臺上的位置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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